项巧儿还在石头上坐着,这会儿倒是过了方才那个兴奋劲儿了,纪舒愿松开项祝的衣裳,走到项巧儿面前时,她还玩着弹弓,地上都是石子。
“呦,再不收手树枝都得被你打断了。”纪舒愿仰头瞧着,想从她手中接过布袋,项巧儿却突然把布袋扛在肩上,趁机回复他的话,“大嫂还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她瘪了瘪嘴:“你别瞧地上一堆石子,其实打中的没几颗。”
“总归还是有一只鸟的不是,够用了。”纪舒愿还想伸手,项巧儿抬眸一瞥,转身扛起布袋就跑。
纪舒愿手伸在半空中,瞧着她的背影,半晌后项祝走到他身侧,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抓着他衣裳。
树林深处没几个人,可这会儿纪舒愿捏着他的衣摆,瞧着路边时不时走过的猎户,根本不敢抬头。
项祝瞧着他越走越慢的步子,目光移到纪舒愿耳朵,果不其然,又变得羞赧不已,跟往常在家中一点都不同。
“除了瞧清楚脚底下的路以外,还得看前面,护着自个儿。”
的肚子,纪舒愿替他补了后面的话。
他只是不想跟旁人撞上视线,路还是看的,纪舒愿跨过一个小坑,攥紧了项祝的衣摆:“看着呢。”
两人下了山,瞧见在山下等着的项巧儿,听到动静,她握紧了布袋,怕纪舒愿再来跟她抢,甩到肩膀上还想跑,项祝连忙出声:“别跑了,我衣裳粘着他的手呢,你大嫂挣不脱。”
这话用来哄娃娃还差不多,项巧儿轻呵一声:“大哥衣裳上面又没有猪皮胶,别唬我了。”
“我不抢了,别跑了,不嫌累啊。”纪舒愿仰起头,直接说了,项巧儿听到他的话,这才放慢步子,转头看着他的面容,看出他应当不是在说谎,她松了口气也不再跑了。
今儿项巧儿很有干劲,特别是瞧见野鹿之后,她在猎物摊子前站着,叫卖声连身侧的猎户都不由得转身瞧一眼,纪舒愿跟项祝站在身后,瞧着逐渐围过来的人群。
“价高者得。”纪舒愿凑近项巧儿耳边,向她说着。
项巧儿点头,朝围过来的各位客人开口:“各位,今儿这野鹿可是摊子上独一份儿,哪位客人想要的话出价就是,价高者得。”
围过来的人不少,可大多是来看热闹的,真正出价的人并不多,毕竟比上回的野鹿小,最后卖出的银两也挺令人满意了。
项巧儿掂量着,面上的喜色根本压不住,纪舒愿瞧着她这模样,扬手一摆:“借你摸会儿。”
摸归摸,还是得还回来的,项巧儿闻言又掂量一番,半晌后递给纪舒愿:“大嫂拿着吧,我若是拿丢了可就罪过了。”
她今儿也做了事,一只鸟也是进步,纪舒愿低声跟项祝商议过后,从钱袋里掏出几文钱递给她:“下回打到大猎物,卖的银子都给你。”
打鸟都还只是偶尔打到,打到大猎物,项巧儿这会儿还不敢说,不敢说但还是敢想的,她使劲儿点头:“嗯!先等我练熟了弹弓,一定能打到狐狸,到时候大嫂要教我射弓箭。”
弓箭的话说起来还是项祝更厉害,纪舒愿刚要开口询问她怎么不让她大哥教,项巧儿提前出声:“大哥凶得很,说不准还会嫌我脑子不行,还是大嫂好。”
她边说边攥着纪舒愿的胳膊抱在怀里,声音逐渐放低,这会儿项祝正在前方走着,听不到两人讲话的声音。
纪舒愿默默点头,上回项祝生气过,确实挺赫人,项巧儿觉着惧怕也正常。
说好的要去瞧瞧土地庙里的东西,他们卖完之后便紧赶慢赶回去,总算是在辰时前抵达,三人从后门进去,项祝先去前方瞧过,东西还放在香鼎底下,没被人拿,他这才放心回到铜像后。
昨日躲藏的地儿还挺宽敞,三人能够挤下,就等向丽敏过来了。
土地庙里有日晷,方才项祝瞧见时辰几乎到了辰时,果然没一会儿,脚步声便从前方传来,向丽敏确实好认,她靠近香鼎拿过袋子,解开系带闻了下,随后再次跪在蒲垫上:“土地公您当真是好神仙,怎的就不能来我梦里呢,唉。”
“谁愿意去她梦里啊,说不准连土地公都得被她骂一顿呢。”待她走后,项巧儿才开口,叉腰对着门口说着。
纪舒愿噗呲笑出声:“确实是,不过她也没说错,土地公确实是好神仙。”
三人从后门出去,绕过山坡回到家中,他们站定在门口,刚打算推门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哭声,纪舒愿推门的手一顿,转头看一眼项祝,只张嘴没出声。
听声音应当是项妙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纪舒愿拿不准要不要推门,若是她不想让人知晓,推开肯定不好。
“开吧,无妨。”项祝猜测应当是家中的事,纪舒愿不好推门,他便直接伸手,推门走进。
听到门口的动静,项妙儿匆匆止住泪,垂头把眼角的泪拭去,转过头向他们笑着:“回来啦?今儿打猎如何?”
“尚可。”项祝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毕竟项妙儿已经嫁出去。
纪舒愿没怎么看,总归瞧不出缘由,看着项妙儿好似也不想跟他们说的样子,他伸手拍怕项巧儿,带着她往灶房去宰杀那只鸟,丁红梅项祝项妙儿三人站在院里。
“怎的了?”项祝坐在项妙儿对面,询问着。
项妙儿没吭声,反而是丁红梅轻嗐一声:“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她那婆家的事,当初就说不让你与沈一平结亲。”
她边叹气边说明,项祝也算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虽说自项妙儿进沈家的门后,沈一平对她就没之前费心思,但总归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可自当她生了孩子之后,他就更加放肆了。
“每日晚间他都不在家中,翌日一早带着一身酒味与香料味儿回屋,我多说一句,他还……”项妙儿说着又要哭,半天才把最后一句补完,“他还将我推搡在地,又觉着孩子的哭喊声耽误他歇息,甚至要动手打孩子。”
这孩子半岁都不到,沈一平这回当真是过分了。
项祝拧眉,把空茶杯“砰”地一声放在桌面上,当即要往外走,项妙儿匆匆拉住他,丁红梅也猛然起身,边拉他边喊纪舒愿出来帮忙。
“诶!愿哥儿,你夫君要昏头了──”
纪舒愿还在跟项巧儿说先烧热水的事儿,听到丁红梅的喊声立即出来,项祝脸沉着往门口走,丁红梅和项妙儿两个人都拉不住他。
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但还是先制住项祝为好,他刚往前走两步,被项巧儿拉住,她一脸严肃:“大嫂你别过去,我大哥这会儿正气头上呢,别碰着你了。”
“无妨。”纪舒愿拍拍她的手,走过去站在项祝面前,抱着他的腰,“夫君怎的了这是?”
项祝想往前走,但纪舒愿抱着他,即便有些气愤,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知晓纪舒愿这会儿不能碰:“我去找沈一平。”
沈一平,好似是项妙儿的夫君,真是吃亏的很,他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还如何劝阻,纪舒愿转头瞧丁红梅一眼,她匆忙解释一通。
听到她的解释,纪舒愿沉默半晌,松开抱住项祝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回屋,丁红梅跟项妙儿趁机松了手,瞧着两人的背影。
项妙儿有些担忧,她望着丁红梅:“娘,大哥他们俩……”
丁红梅摇摇头:“无妨,你大嫂能让你大哥消气。”
她说着往项巧儿身上瞧:“是不是打到一只鸟,你先去烧水,待会儿让你二姐去拔毛。”
“嗯。”项巧儿应一声,回到灶房烧水,项妙儿则跟着丁红梅回到堂屋,去瞧正熟睡的孩子。
屋门阖上,纪舒愿环臂转身,眯着眼睛盯项祝:“夫君往常还挺沉着,这会儿怎的这么急?”
项祝坐在床沿,沉沉呼出一口气,朝他摆了摆手,纪舒愿站定在他面前,项祝耳朵贴到他肚子上,过了半晌陡然出声:“你觉着会有人不喜爱自个儿的孩子吗?”
会有的,比如纪茂洋。
“真是畜生,去行院还不算完,竟还想对孩子下手。”项祝愤愤说着,摸两下他的肚子,又亲了一口。
不过是腻了,这事儿纪舒愿可见得多了,大多数男子本性,他轻嗐一声:“这般男子哪儿都有,就算夫君气得慌,那要如何去做?打一顿?随后呢?还要如何?”
纪舒愿这几句倒是问到点子上了,项祝这会儿已经不再气愤,也能好好思索一番:“方才没想这么多。”
“那是,方才娘和二妹俩人都拉不住你。”纪舒愿说完项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松开纪舒愿的手,身子后撤。
他拍拍床榻,示意纪舒愿坐下来。
待他坐下后,项祝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将纪舒愿搂进怀里,沉沉叹出一口气:“不知晓妙儿怎么想的。”
“出去问问,别再气性这么大了。”纪舒愿拍拍他的手臂,项祝应一声,松开他走出屋子。
项巧儿还在灶房烧水,听到动静后望过来,朝他俩摆了摆手:“大哥大嫂,娘跟二姐在里屋呢。”
应当是瞧孩子去了,方才丁红梅说过,项妙儿是带着孩子回来的,纪舒愿拍拍项祝的手:“夫君就在这儿坐着等娘和二妹出来吧,我跟巧儿去宰鸟去。”
“我来宰,大嫂就在一旁说着要怎么做就好。”项巧儿拉着纪舒愿去灶房,同时也拎着木盆,她把木盆放在地上,用勺子舀出些热水倒进去,边舀水边偷偷往院里瞧。
“别瞧了,你大哥这会儿不气了。”纪舒愿瞧着她偷偷摸摸的模样有些想笑。
方才项巧儿也听到了丁红梅的话,她轻叹一声,讲话很是老成:“我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的。”
第116章 歪理
堂屋传来一阵哭声, 大抵是孩子睡醒了,纪舒愿正在一旁坐着,看着项巧儿褪鸟的毛, 听到动静转头。
项妙儿抱着孩子出来,丁红梅跟在她身后, 两人坐在项祝对面,根本不敢吭声,瞧着项祝的模样像是不气了, 可方才他确实让人有些惧怕。
项祝帮自个儿倒了杯茶水,看向项妙儿:“你是如何想的?”
若是她想等沈一平来找她、求她回去的话, 这事儿他就不管了, 管了也是白管,总归是要回去的。
纪舒愿在一旁默默听着,从前些日子项巧儿嘴里听说的事儿,足以说明这妙儿就是个恋爱脑, 说不准沈一平来哭一声、忏悔一番,她便心软跟他回去了。
他没吭声,睨项妙儿一眼,竖起耳朵听着她的话。
“我……”项妙儿欲言又止, 转头瞧向丁红梅,似乎有些不知晓怎么说, 丁红梅轻嗐一声, “你大哥是问你是想和离还是怎的,话都不会说了?还是你不想和离?他都如此了你还打算跟他过日子?”
和离是能和离,可也不是常事,肯定有人会在背后嚼舌根,项妙儿是不怕, 可她怕孩子被说,她垂下头,拍两下包着孩子的小被褥。
纪舒愿瞧着她的模样,便知晓她肯定是想得太多,他搬着椅子挪到项妙儿身侧,凑过去手指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二妹是想着孩子的事儿,咱家又不是养不了。”纪舒愿收回手,侧头望向项妙儿。
她再次沉默,良久后才缓慢出声:“可我不知晓他是如何想的,若是他不愿意的话,即便去官府也没法子。”
纪舒愿不太清楚和离需要什么,眼瞧他一脸疑惑,项祝便向他解释道:“和离得由两家人在一块儿,拟好和离书后一同前往官府才行,且两人都得愿意和离,不然这和离书官府压根儿不认。”
还挺麻烦,纪舒愿撑着额头,思索半晌后出声:“若是将他去行院这事儿告知官府呢,即便他不愿意,官府也应当会多思索些吧。”
“不知,从未听说过。”项祝摇头。
纪舒愿也有些为难,真是棘手的事儿:“若是今日沈一平不来的话,我们明日直接回沈家去商议一番?”
纪舒愿想的简单,若是他不来,他们就直接去,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项妙儿必须得想跟他和离,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动摇才好。
几人都瞧着她,项妙儿思索半晌后,缓慢点了点头。
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但还是得仔细商议过后,才能去沈家,等项长栋回来后,几人凑一起说着事儿,纪舒愿则继续跟项巧儿去处理鸟。
项巧儿拿着一把剪刀,正想从哪儿捅进去,还未动手,纪舒愿就指指了下方:“从肚子那儿剪开就好,把内脏掏出来。”
听这描述有些赫人,项巧儿抿着唇,捏着剪刀的手都有些发颤,随后一下把鸟肚子剪开,从中掏出内脏,冲洗干净后带到灶房,纪舒愿刚想开口告知她如何砍成块儿,项妙儿突然走进来,走到两人身侧。
“巧儿从未做过这事儿,还是我来吧。”项妙儿拿过刀,直接砍下去,几刀便将鸟砍成块,动作熟练的很,她转头瞧着纪舒愿,“大嫂是想用来做什么?”
“煮汤。”纪舒愿觉着教她肯定比项巧儿简单些,他将煮汤的法子跟项妙儿说过一遍,她当即应声,将所有调味的吃食备好。
煮汤有些费时辰,于是他们便打算提前煮,项巧儿坐在灶膛前烧火,项妙儿则学着纪舒愿方才说的法子。
煮汤没什么难的,更何况项妙儿是煮饭熟手,等他将葱姜蒜与鸟肉冷水下锅后,纪舒愿便出了灶房,看着还在堂屋说话的项祝和项长栋。
“唉。”丁红梅叹出一口气,“真是头痛,当时我们便觉着那沈家男子不稳妥,可她并不听从,我们便只能让她与之结亲,她之前回门时,也从未跟我们讲过这件事儿。”
“怕是觉着会让爹娘担忧,才不说出来的,这回可能是真有些怕了,毕竟沈一平连孩子都能下得去手。”纪舒愿说着他的猜测,丁红梅闻言也点头。
“确实如此。”丁红梅叹息着,“若是沈家男子愿意最好,若是不愿,我也不会让妙儿再回去。”
“可若是她自个儿想,我们也拦不住。”纪舒愿不是跟她对着干,这中事儿也不是不会发生。
丁红梅听闻更是气愤:“她要是愿意回去,我便不管她。”
也不知说的是气话还是什么,纪舒愿觉着还是得跟项妙儿说两句,让她脑子别糊涂了。
不过这会儿她正在灶房煮饭,纪舒愿也不好进去,便想着到午后再说。
项妙儿煮饭的动作不慢,不多时便将饭煮好,这时项祝跟项长栋似乎也已经商议好,前后脚从屋里走出来。
项祝走到纪舒愿身侧,将他跟项长栋商议的事儿告知他,与方才他跟丁红梅说的相差无几,几人都是愿意让她和离的。
“就是沈家有些麻烦。”项祝说。
“方才娘说了,就算不和离也不会让妙儿再待在沈家,要将她接回来。”纪舒愿将方才丁红梅的话复述一遍。
“你心里会不舒服吗?”项祝突然这么说,纪舒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怎会不舒服?”
“说不准要退礼金,爹娘那儿许是不够,如此便要从咱手里拿。”项祝说完纪舒愿便知晓了,这是怕他觉着用银子了。
有些银子本就是丁红梅给的,别说还未分家,就算分了家这银两他还是愿意出的,都是一家人,虽说跟项妙儿没见过几回,但总归没有什么坏心思。
“大多银子都是夫君狩猎得来的,况且妙儿又不是旁人,她是咱亲妹妹。”纪舒愿说道。
项祝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掌,半晌后才开口:“多谢。”
项祝在向他道谢?纪舒愿听到后惊呼一声,侧目紧盯着他:“夫君莫不是被附身了,怎的说这种话,我们是一家人。”
“嗯,我知晓,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夫郎,我道声谢怎的了。”项祝说着想凑过来亲他,项巧儿恰好从灶房走出,瞧见后“诶”一声。
两人瞧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别开脸,但还在讲着话:“大哥大嫂,你们回屋里再如此吧,这会儿要吃饭了,我好饿。”
纪舒愿拍拍项祝的手,他扯起唇角一笑,松开他的手,走到灶房门口把项巧儿手里的吃食接过来放在桌面上,纪舒愿则走到井边去洗手。
人有些多,不过挤挤也是能坐下的,项妙儿抱着孩子坐在侧边,纪舒愿吃饭途中不由得多看她两眼,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同她说。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项妙儿抬眸瞧他一眼,朝他笑了下,随后又继续吃着吃食。
吃饭间并未有人讲话,几人之间氛围有些凝结,纪舒愿在底下碰碰项祝的手,下一秒被他攥住。
“给你再盛一碗?”项祝瞧见纪舒愿面前碗里的汤已经空了,还以为他是想喝汤,便如此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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