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叹了口气,冲司机道:“师傅,麻烦调头,回刚才那个KTV。”
车停在KTV门口时,正好撞见一行人散场。
王萌萌被朋友扶着塞进出租车,李浩然搂着个陌生人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远,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往路口去。
程英站在台阶下等,直到最后只剩下张俊义。那人醉得站不稳,扶着墙根东倒西歪。
程英刚要上前,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旁边的树荫里,康喜月的电动车还停在原地。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了张俊义身后。
他抿了抿唇,没有出声,也跟了上去。
康喜月的脚步很轻,一直跟着张俊义到了KTV后巷的拐角。这里堆着几个垃圾桶,腥臭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张俊义大概是憋坏了,没看四周就解开裤子,对着墙根尿起来,尿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情歌,调子浪荡又轻浮。
“砰!”
一声闷响,张俊义后颈突然挨了一下。他吓得一哆嗦,尿都溅到了裤腿上,猛地回头,看见康喜月站在两步外,手里捏着根手腕粗的树枝。
“康喜月?你他妈找打?”张俊义骂了句,酒意醒了大半,却没把康喜月放在眼里,甚至故意抖了抖湿淋淋的裤子,脸上挂着痞气的笑,“几年不见,胆子肥了?信不信我……”
话没说完,树枝又落了下来,这次直接抽在他胳膊上。
张俊义疼得嗷嗷叫,刚要扑上去,就被康喜月一脚踹在膝盖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树枝一下下落在背上、腿上,闷响在空巷里格外清晰。
康喜月的动作很稳,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想起初中时,张俊义抢过他的作业本撕得粉碎,纸屑飘了他一身。想起这人当着全班人的面学他说话,骂他有妈生没妈养。想起被堵在厕所里,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冻得他浑身发抖,对方却在门外拍着手笑……
张俊义的惨叫越来越弱,他趴在地上哼哼唧唧,裤脚还沾着刚才没抖干净的尿渍,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康喜月握着树枝的手停在半空,他伸出手,不是扶张俊义,而是轻轻拍了拍他沾着尘土的脸。
“疼、吗?”他开口,声音不紧不慢。
张俊义被康喜月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得浑身发毛,酒意彻底醒了,想往后缩,肩膀却被死死按住。
“我错了我错了!康哥,你你你……你别这样,”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你放过我吧!”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结巴,现在会变成这副狠辣的模样。
康喜月没说话,树枝依旧一下下落在张俊义背上。
直到手臂开始发酸,握着树枝的指节泛出青白,他才停手,把树枝扔在地上。
等康喜月走远后,程英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蹲下身时,目光扫过地面,忽然瞥见个白色的小药瓶,是刚才从康喜月口袋里掉出来的。
他捡起来对着光看,瓶身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
上次他随口说康喜月有病,不过是气头上的话,却没想过原来康喜月真的有病。
他捏着药瓶的手指紧了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程英……程英你帮帮我……”张俊义趴在地上,看见他像看见了救星,声音嘶哑地求救,“快送我去医院……”
程英抬眼看向他。
他盯着对方嘴角那颗绿豆大的痣,记忆忽然像被蛰了一下,一些模糊的画面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原来你就是那个娃娃。”他的声音很轻。
上次他在康喜月房间里看到的那个破损玩偶,嘴角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大大的黑痣。
难以想象是有多深的恨意,康喜月才会把玩偶做成张俊义的样子用来泄愤。
张俊义懵了,顾不上疼:“什、什么娃娃?你先拉我起来……”
程英没理他,突然抬脚,狠狠踹在他的后腰上。
“嗷!”张俊义疼得叫出声,“你干什么!”
程英没接话,只是掏出手机,转了笔钱过去,屏幕亮光照着张俊义惊恐的脸:“医药费转你了。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
张俊义看清屏幕上的数字,原本到了嘴边的咒骂瞬间咽了回去,只剩下满脸的惊愕和不敢置信。
程英站起身,指尖划过药瓶标签,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瓶身上的那行英文。
一边搜索一边转身,脚步却猛地顿住。
康喜月就站在不远处,身影被路灯光拉得很长,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
迎上对方的目光,程英莫名有些局促,干巴巴地解释:“我也看不惯他,所以……教训了一下。”
康喜月站在原地,沉默着没有接话。周围光线有点暗,程英辨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感觉那目光沉甸甸的。
程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药瓶:“你这个药是什……”
话音未落,康喜月突然动了。
他步子迈得又快又急,程英被迫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撞上了水泥墙。钝痛顺着脊椎爬上来,他闷哼一声,手里的药瓶差点脱手。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康喜月的呼吸近在咫尺,眼睛深不见底,翻涌着一股复杂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干什么?”程英问他。
康喜月没回话,下颌线紧绷。他抬起手,速度快得惊人,“刺啦”一声,程英的外套拉链被扯到锁骨下方,冷风瞬间灌进领口,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还没反应过来康喜月到底想做什么,下一瞬,颈侧突然传来一阵湿热的刺痛。
是牙齿碾过皮肤的力道,带着滚烫的呼吸,像烙铁似的烫在皮肤上,让他浑身一僵。
“康喜月!”程英的声音彻底乱了,抬手就要去推他。
可手刚举到半空,就被头也没抬的康喜月反手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骨头像是要被捏碎般。
程英的手僵在半空,手腕贴着康喜月的掌心,这才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有多抖。
是一种近乎痉挛的震颤,像在忍耐着什么,又像拉到极致即将崩断的弦。
混乱中,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是才加载出来的药品说明书页面。
屏幕的白光映在程英脸上,那行字清晰得刺眼。
盐酸舍曲林片,适应症:抑郁症、强迫症、恐慌症、创伤后应激障碍……
还有,性|欲亢进障碍。
记事起,家里的空气永远飘着酒气。
父亲的拳头先落在母亲身上,后来是姐姐,九岁那年他发了场高烧, 烧坏了声带, 从此说话磕磕绊绊, 那拳头便开始追着他打。
十一岁时,父母在一场车祸里丧生。外人都感叹他和姐姐孤苦可怜,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里曾掠过一丝短暂的、松快的解脱。
可安稳没持续多久。上了初中,他的结巴成了原罪, 无父无母的身世更是被钉在耻辱柱上。
冬天他的校服永远是湿的。课本总是今天丢一本,明天缺一页。走廊里擦肩而过时,总会有人故意学着他的调子说话。
他知道自己心理不对劲。有时候盯着窗外的麻雀,会突然希望它们一头撞死在玻璃上。看到拥挤的人群,会莫名盼着天塌下来把所有人都砸扁。
他有时会用小刀划手腕, 血珠渗出来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结束这一切。
可每次看到姐姐下班回来疲惫的脸,看到她偷偷往自己书包里塞的煮鸡蛋, 又会把刀藏回床底。
初三那年, 他的心理状态急转直下,身体也愈发不受控制。直到一张诊断书递到面前, 医生口中的专业术语很复杂,他只记住了最直白的那个——性瘾。
那些不受控制的欲望,来时能把他的理智淹没,只剩下原始的冲动。他试过锁起自己,试过用疼痛转移注意力, 都没用。
转机出现在高中,他遇见了程英。
开学那天在教室里撞见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年时,他浑身的血液像是突然凝固了。
程英的眼睛很亮,是那种微微上挑的、很漂亮的桃花眼,明明没做什么出格的表情,只消那么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一眼,他立刻就缴械了。
这人长得实在太合他的胃口,像造物主特意照着他心里的样子捏出来的。
他开始像个小偷,捡程英喝剩的水瓶,收程英扔进垃圾桶的草稿纸,趁没人时偷偷拍程英的背影。
那些沾着程英气息的东西成了救命稻草。自那以后,程英成了唯一能镇住他身体的人。那些不受控的躁动会在看见程英的瞬间苏醒,却又能很快就渐渐平息,像被驯服的野兽,暂时收起了爪牙。
高中三年,靠着这点隐秘的支撑,病情控制得还算不错。
他没料到在这个寒假,还会有再遇见程英的机会。
那时他们已经有半年没见。这半年里,他其实已经很少病发。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对着手机里存着的程英照片熬过那些难以言说的时刻。
重逢那天,手机里的照片突然变成真人,大半年没见的程英就这样活生生站在他对面。康喜月表面平静地移开目光,却已经硬得发疼,比这半年来任何一次看照片都要汹涌。
第二次是下雨天,送外卖到程英家。由于路太滑他摔了一跤,对方递来一把没用过的新伞,当晚他就对着伞发泄了出来。
程英大概以为,第一次被他偷袭是在房间里。其实不是。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程英喝得烂醉那天睡在他家的炸鸡店里。那天打烊后,康喜月盯着他泛红的脸颊看了很久。他犹豫过要不要转身锁门,任由这人睡到天亮,可终究没忍住。
程英本人的诱惑力,对于他而言比照片要大得多。
当晚在炸鸡店的杂物间里,他趁着程英喝醉,对他做了很多坏事。
程英的嘴好漂亮,适合沾点什么。程英的手好滑,蹭得他很舒服。
事后整理时,他发现程英毛衣领口沾了点白色的痕迹,黏在深色的布料上不太显眼。他没擦,心里甚至有点隐秘的快意,就算程英醒了发现,大概也不会猜到那是什么。
后来和程英相处越来越频繁,快乐和痛苦像两条拧在一起的绳子,越收越紧。
以前靠着照片就能挨过的时刻,现在却变得不够了,他开始贪心,越来越想闻程英身上的味道,想碰程英的皮肤,想把照片里的人变成实实在在的温度。
程英撞破他那次偷袭后,说不要再和自己做朋友,他破罐子破摔上赶着求艹,对方不仅不愿意,还说以后不要再联系。
他咬着牙忍了又忍,才把那股子毁天灭地的冲动按下去。那就回到从前吧,他想,大不了慢慢戒断,像高中时那样,单靠那些偷偷藏着的照片和零碎物件也能撑。
可他不懂,程英为什么要犯规。
说好了不联系,却在张俊义面前护着他,不让他喝酒。说好了保持距离,却在巷子里帮他揍回欺负过他的人。明明该划清界限,却还是对他好,让他好不容易绷紧的理智弦,一点点松脱开来。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后脑勺上,齿间碾着程英颈侧的皮肉,温热的触感混着淡淡的清香钻进鼻腔。
康喜月咬得很用力,舌尖能尝到皮肤下血管搏动的震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跟程英发生关系不怪他,想对着程英发泄也不怪他,忍不住了不怪他,要怪就怪程英,是他自己要凑过来的。
程英感觉颈侧的刺痛越来越尖锐,他用力推搡着康喜月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愠怒:“松开!”
康喜月却像没听见,牙关咬得更紧,直到终于满意了才松口。
程英立刻偏头去看,颈侧赫然印着一圈深紫的牙印,边缘泛着红,只差一点就要咬破皮。
他抬手捂住颈侧,指腹按在那圈滚烫的牙印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瞪着康喜月,眼里的火气几乎要烧出来:“你疯了?”
康喜月站在原地,唇上还沾着程英皮肤的温度,呼吸又急又重,像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他看着对方脖颈上那圈清晰的牙印,非但没有愧疚,眼底反而掠过一丝近乎满足的暗芒。
“是你、先、招惹、我的。”他的声音还是很磕巴,却异常清晰,“说、说不、联系,又要、护着我,又要、帮我……程英,你不、能这样。”
程英被他这话堵得一噎,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我帮你是看他张俊义不顺眼,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康喜月上前一步,逼近的气息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你对、我好,就是有、关系。”他的目光扫过程英泛红的颈侧,喉结滚了滚,“我想、要你,从高中、第、第一次、见、你就想。以、以前、靠、着照片、能忍,现在……”
他没再说下去,只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程英的领口。
程英猛地后退半步,像被烫到似的:“你适可而止。”
康喜月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偏执慢慢沉下去,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你、刚才不、是这、样的。”
“那是两码事。”程英提高了音量,他被搅得心烦意乱,“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容易,想帮你是真的,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
他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层关系。朋友?显然不是了。陌生人?可刚才对着张俊义的那一脚,又分明带着护短的火气。
程英一阵语塞,心里那点矛盾像野草似的疯长,可到底在矛盾什么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总之,”他深吸一口气,往旁边移了两步,与康喜月拉开距离,“你不能再这样。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
他又不能揍康喜月。
最后他只能挥挥手:“算了,不想说了,回去吧。”
转身要走的瞬间,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别、走。”
“还要干什么?”程英条件反射地捂住另一侧完好的脖颈,生怕又被这疯子咬一口。
康喜月攥着他的手没松,另一只手却不自然地往下指了指,语出惊人:“硬、了。”
程英的脸一下子烧起来:“……所以呢?”
“我有、病,”康喜月往前挪了半步,“你也、看到、了。以前看、看你照片,能忍。现在你在、在跟前……忍不、住。”
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攥着程英手腕的力道也在收紧:“程英,帮、我。”
程英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颈侧的牙印还在随着脉搏抽痛。
“这种事能帮?去看医生,吃药啊。”
“没用、的。”康喜月眼神透着股死磕到底的劲,像认准了什么的犟牛,“只、有你,能让、我好、好受点。就、帮一次,用手就、好。”
最后几个字带了点乞求的味道。
程英想起刚才瞥见的关于那个病的解释,喉结滚了滚:“什么叫只有我?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你就是找借口。”
“不是、借口。”康喜月顿了顿,“试过、很多次。只有、想到你……”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足够让程英明白。他看着康喜月此刻的样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眼底泛着点红,竟透出点近乎脆弱的可怜。
心里沉甸甸的像有团乱麻,怎么扯都捋不顺。他生气康喜月荒唐,又可怜康喜月病苦,还有一丝连自己都看不透的慌乱,缠得他心口发闷。
那只攥着他的手始终没松,烫得两人皮肤都发了麻。
“你松开。”程英的声音有点发紧,试着挣了挣手腕,“有话好好说,这样像什么样子?”
康喜月没松,反而攥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你不、答应,就、不松。”
程英差点要气笑了,同时在心里狠狠拧了自己一把,他现在该转身就走的。康喜月的病是他自己的事,是疯是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犯得着在这里耗着,被这些荒唐事缠上吗?
可康喜月的药还在他手里,刚才百度页面上那些“剧烈生理痉挛”“持续性神经灼痛”“严重时伴随短暂性休克”的字眼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
相似小说推荐
-
当卷王穿到信仰世界(满面) [无CP向] 《当卷王穿到信仰世界》作者:满面【完结】晋江VIP2025-08-22完结总书评数:763 当前被收藏数:5462 营养...
-
同桌是根硬骨头(山代王) [近代现代] 《同桌是根硬骨头》作者:山代王【完结】晋江VIP2025-11-06完结总书评数:1503 当前被收藏数:1163 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