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指尖抠着收银台边缘,半天没动弹。
女人戳戳他:“怎么了?跟他关系不对付?”
他摇摇头,慢吞吞站起身。
程英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沉在一片深海里,好像昏迷了很久,久到全身都失去了知觉。
迷糊中他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程、英。”
谁在叫他?
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这、里很、冷……”好奇怪的断句。
程英想挥开那只手,胳膊却沉得抬不起来。
“去、里面、睡。”声音一顿一顿,像老旧卡带卡壳一样。
到底是谁在说话?
断断续续的声音钻进耳朵,惹得程英眉头紧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攒够力气掀开眼皮。视线糊成一片光斑,他眨了眨眼,又用力晃了晃头。
迷迷糊糊间撑着桌子站起来,他脚步虚浮地凑近眼前的人,腿麻得差点栽进对方怀里。
“不要动。”他攥住对方的衣领,借着路灯昏黄的光晕,努力将涣散的目光聚拢。
他歪着头,呼吸喷在面前人冰凉的皮肤上。随后缓缓抬起手,指节擦过对方的脸颊,捧住那张脸细细打量。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突然响起一声带着醉意的“咦”。
程英松开手,整个人闭着眼瘫回椅子,后脑勺撞在铁皮靠背上发出闷响。
“你长得……跟我一个高中同学……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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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你好,你长得有点像我同(后)学(任)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划破寂静, 程英猛地从混沌中惊醒。
睁眼的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失明了,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在衣兜里摸索半晌才摸到手机,手指划过屏幕却怎么也点不亮。
他将手机放回原位, 开始在黑暗中手脚并用往前探, 膝盖"咚"地撞上硬邦邦的木箱, 疼得倒抽冷气。
手掌刚蹭到墙壁,屋内突然响起一声“吱呀”声,斜前方缓缓开出一扇门,门缝里渗出一丝微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警铃在太阳穴突突作响, 程英下意识屏住呼吸。
门口的身影静了两秒,突然抬起手,“啪”的一声结束后,白炽灯骤然亮起,他条件反射抬手遮住眼睛。
等到适应光亮放下手时, 那人已经走了进来,后背对着他弯腰在货架间翻找着什么。
这是个不足十平米的逼仄空间,铁皮货架上摞满印着“外卖专用”的纸箱, 黄色胶带歪歪扭扭贴着“餐巾纸““甜辣酱包”等标签, 整个空间密不透风,连扇窗户都没有, 难怪刚才那么黑。
程英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躺的是几张铁皮凳拼成的“床”上,难怪醒来时腰和脖颈一个疼一个酸。
“你好。”他盯着面前人的背影,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请问这里是哪里?”
那人翻找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 只从齿间挤出两个短促的字:"炸、鸡。"
声音一顿一顿的,听着有些笨拙。程英觉得有些耳熟,却没多想。
他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四周印着炸鸡原料图案的纸箱,可以看出这里确实是脆当家炸鸡店的储物间。
可问题是,之前他分明还坐在店外喝啤酒,怎么一睁眼就到这里了?
“我手机好像关机了,”他晃了晃黑屏的手机,“能问下现在几点了吗?”
“八、点。”
程英瞳孔骤缩:“早上八点?”
头顶的白炽灯突然滋啦响了声,那人背对着他轻轻点头。
“那我怎么会在这啊?”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忽然转过身。
程英与他四目相对,呼吸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抬手,隔着数米虚空做出一个遮挡的姿势,指尖覆住对方的嘴鼻,只留下一双眼睛。
淡淡的琥珀色,里面没有什么情绪。
和之前在街上擦肩而过时、点外卖开门撞见时,分毫不差。
指尖悬在半空片刻后缓缓收回,目光顺势下移,将眼前人的五官尽数框入取景框。
片刻后他迟疑着开口。
“……康……喜月?”
对方的睫毛剧烈颤动两下,随即轻轻点头。
“你、喝多、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转回头继续翻找货架。
程英的大脑有些没转过来。
所以他之前碰面过两次的那位骑手,其实是他的高中同学?
虽说那两次碰面对方都戴着口罩,可当时距离那么近,自己居然愣是一点儿都没认出来。
“我是程英,”他伸手抹了把脸,“和你高中同班的,你……”
“知、道。”康喜月的回答像被按了慢放键,每个字都拖着点尾音。
他指尖停在标着“甜辣酱”的纸箱上,琥珀色的瞳孔在光影里明明灭灭:“毕、毕业照……你站、站我后、后面。”
“是吗?”这个程英倒记得不太清楚。
与半生不熟的老同学突然相遇,还是在自己给对方添了麻烦的情境下,他突然有些窘迫。
谁家好人失恋买醉喝成烂泥还被老同学发现并在人家店里蹭了一晚啊。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不自觉落在对方的头发上,浅金色的发丝在灯光的映照下,泛起丝丝微光。
“你变化好大啊 ,我差点都没把你认出来。”
程英对康喜月的印象不算深刻。在记忆中,这个人高中时留着呆板的锅盖头,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听说他小时候因为发烧,烧坏了声带,导致说话总是结巴。也正因为这样,除了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程英几乎很少听到他开口说话。
康喜月在班里一直都是那种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而眼前的这个人,染成金色的发丝蓬松微卷,将光洁的额头完全展露,常年隐在厚重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了遮挡,眼尾自然下垂的弧度透露出几分乖巧。与记忆里那个衣着素朴、总带着几分局促的身影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怪不得自己好几次都没能认出来。
程英话音刚落,康喜月已经从纸箱里翻找出两袋面包糠。只见他顿了顿,将目光投过来,缓缓说道:“你……不、大。”
程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片刻,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康喜月是说自己变化不大。
尽管明白这或许只是对方随口的客套,他还是认真琢磨起来。他觉得自己变化其实也不小,高中时不太注重打扮,高考后受肖黎影响,才开始学习穿搭、研究适合自己的发型。虽说平时依旧穿着随性,但相较从前,终究是有了改变。
想到肖黎,昨晚的事又浮上心头,他的心里不由得又添了几分复杂。
“不走、吗?”门外传来一声轻问。
程英闻声抬头,才发现康喜月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边,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他连忙迎了过去。
推开储物间的门,门外果然是昨天见过的炸鸡店格局。大清早的店里还很清静,除了康喜月,只有那位年轻女人坐在柜台前,正对着电视剧屏幕看得入神。
女人见两人出来,笑着冲程英打招呼:“帅哥醒啦?”
程英连忙颔首:“昨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你是阿月同学嘛。”女人摆摆手,话音未落,康喜月已经拎着两袋面包糠掀开门帘钻进后厨。
“我是康喜月的姐姐,叫康佳星,你叫我康姐就行。”
“康姐好,我叫程英。”
康佳星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昨晚睡得怎么样?”
程英下意识忽略肩头的酸胀,扯出笑容:“挺好的。”
“好什么呀,”康佳星挑眉,眼神里全是了然,“就用几根凳子搭的铺,能睡舒坦?”
他笑了笑,没接话。
“也是没办法,本来想让你跟阿月挤一间,反正同学嘛,但他那屋子金贵得很,我和他姐夫都进不得,只能委屈你在杂物间凑活了。”康佳星从柜台下翻出一根木槌递过来,“来,锤锤肩。”
程英接过木槌,脸上满是歉意:“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多大点事儿呀,你跟阿月关系应该挺不错的吧?”
程英有些纳闷,不知道对方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就听对方接着说道:“昨天可是他主动让你留下来的,我还从没见他这样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程英心想,大概只是康喜月念在他们曾是高中同学的情分吧。虽说高中三年,他和康喜月基本没什么交流,甚至他跟隔壁班同学的关系都比康喜月熟络。
随便又闲聊了几句,程英看了看店里的时间,道:“姐,我手机关机了,身上也没带钱,明天过来把钱补上行吧。”
“不用啦,就这么点小钱。”
“要的。”
康喜月恰巧从后厨走了出来。
程英连忙起身。
“昨天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谢谢你们。”接着又道,“我这就先回去了。”
一晚上没回家,也没给家里人说一声,估计他们得着急坏了。
“好呀,”康佳星扭头吩咐康喜月,“阿月,你送送小程。”
康喜月放下手里的托盘,默不作声走在了前面,程英跟了上去。
一路上康喜月始终一声不吭,程英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主动开口:“昨天班上办了个同学聚会,你知道吗?”
“嗯。”
“那怎么没见你去?”
“不、熟。”康喜月简短地回答,同时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哦……”跟着康喜月出了门,程英又想起什么,“其实前两天我们碰见过两次,你还记得吗?”
康喜月点头:“记、得。”
“那……”程英本想问“你当时认出我了怎么没打招呼”,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担心康喜月又回一句“不、熟”,那就太尴尬了。
于是,他冲对方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拜拜。”
“等、等。”康喜月冷不丁叫住他。
程英闻声回头,目光落在对方伸出的手上。
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一张二寸照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正是昨天他从手机壳里取出,被扔进垃圾桶的肖黎的照片。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脱口而出:“你从垃圾桶捡出来的?”
康喜月沉默不语,只是固执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谢谢。”程英迟疑片刻,还是接过照片。
和康喜月道别后,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拇指与食指反复揉搓着照片边角。明明只是张薄薄的纸片,此刻却好像有千钧重。
转过街角,一个灰绿色的垃圾桶映入眼帘。他立在桶前,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两秒后,他突然松开手,照片轻飘飘落进桶内,仿佛卸下了什么巨大的包袱。
穿过熟悉的楼道,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屋内静悄悄的,放假第一天的程语还在呼呼大睡,爸妈都不在家。
程英把手机插上充电器,屏幕瞬间被数十条消息填满。他点开聊天界面,告诉爸妈自己到家了,让他们别担心。
退出界面时看到置顶聊天框里,肖黎的名字破天荒地亮着红点。
点开是一条地址共享,下面跟着一句简短的文字消息:「送我回去。」
发送时间显示昨夜十一点,正是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
程英盯着那行字,目光微微凝滞。
片刻后手机键盘在他指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光标闪烁间,字句被反复删除、修改。最终,所有纠结都化作一句「分手吧」。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许久,才终于重重按下。下一秒屏幕上却跳出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程英望着那抹刺目的红,喉间溢出一声自嘲的轻笑。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随后毫不犹豫地划动,将那个熟悉的账号拖进黑名单。
这次该算扯平了,他想。
放下手机继续充电,宿醉的头痛如潮水漫上来,他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身上飘来一阵刺鼻的酒气,他皱着眉扯下衣服,转身走向浴室。
半个小时后,他洗完澡走到阳台,随手将换下来的衣物团成一团丢进洗衣机。
指尖松开的瞬间,腕骨微微一顿,他眯起眼,目光落在其中一件衣服上。
深灰色的贴身高领毛衣领口,赫然印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痕迹,将边缘晕染得毛糙。
零散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飘来飘去,他却怎么也想不起这痕迹从何而来。
手指正要触碰那片印记,客厅突然炸响起一串尖锐的语音通话铃声。
他猛地抽回手,按下洗衣机的启动键。
滚筒开始转动的瞬间,那片可疑的白色很快消失在翻飞的布料间。
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响个没完, 程英趿着拖鞋走过去拔掉充电器。
屏幕亮起的瞬间,柯普的名字跃入眼帘,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柯儿, 怎么了?”
“我找到了你的手链。”柯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程英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
柯普误会了他的沉默, 紧接着补充道:“就是你男朋友送的那条, 不知道怎么会卡在我桌子和墙的缝隙里。”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手机画面突然切换成视频通话,镜头里,柯普高举着手,黑色的手链在他指间晃了几下, 正是程英翻找了几个小时都没能找到的那条。
程英盯着屏幕,呼吸几乎停滞。
他盯着手链上坠着的白珍珠,记忆突然翻涌,半年前肖黎随手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递给自己时,他高兴得好像收到了世界上最宝贵的礼物。可是……
柯普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地址发我?明天就给你寄过来。”
“不用了。”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 不等对方反应又补了句,“扔了吧。”
柯普一愣:“你……”
“你还在学校?”他不等对方继续说下去,又迅速截断话头。
他太了解柯普的性子, 比起陈家宝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这位室友向来会默契地给人留着余地。
果然,柯普顿了顿, 语调恢复如常:“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就走,今天闭校。”
“哦。”程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的纹路,随口开启新话题,“之前说的事,你和宝哥年后要来榕城找我玩, 可别放我鸽子。”
“放心,忘不了。”
“对了,你家离带家教的学生家远吗?来回折腾挺累吧?”
“比学校远些,但习惯了就不算麻烦。”
程英机械地点点头。
没人再开口,四周陷入一阵沉默,只剩下电流轻微的杂音。
柯普率先打破沉默:“那我接着收拾行李了,手链我帮你处理掉?”
程英扯动嘴角,“嗯”了一声。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熄灭的瞬间,漆黑的镜面倒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喉结重重滚动着,他突然深吸一口气。
切换、拨号,动作一气呵成,直到听筒里传来秦胜熟悉的“喂”,他才开口:“老秦,出来陪我打球。”
冬天公园的塑胶篮球场几乎没什么人,空旷得只剩下寒风掠过的声响,以及程英的运动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
他像头困兽般带球横冲直撞,三步上篮时故意用肩膀撞开假想的防守者,篮筐被震得嗡嗡作响。
秦胜抱着胳膊倚在锈迹斑斑的篮板下,看着好友通红的耳尖和绷成直线的下颌,终于在对方第三次砸飞篮板后开了口:“你跟这球有仇?”
程英弯腰撑着膝盖剧烈喘息,指腹蹭过额头时带下一道冰凉的汗痕。
秦胜转身走向一旁的自动售卖机,硬币投进机器中,他拿出两瓶运动饮料。
递过去时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程英直起身接饮料,手指蜷缩着勾住拉环:“你看出来了?”
“就你今天这个打法,谁都能看得出来。”秦胜的目光扫过他失魂落魄的侧脸,沉吟片刻后试探着开口,“跟肖黎有关?”
程英拧拉环的手微微一顿,即继续发力,灌了半罐饮料之后,他扯出个发苦的笑:“你真是神了。”
秦胜在他身边落座:“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英攥着手中的瓶子,喉结滚动两下,才缓缓开口:“昨天你走之后,我看见肖黎和陈小可那个男朋友……”他将整张脸埋进掌心,声音闷在指缝间,“……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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