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江淮压低声音说。
楚明肩膀被压得有些痛,耳朵尖贴着江淮的鼻尖,江淮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耳朵窝里,他抖了一下。
始终不敢转过去正面看他。
大马猴对后桌那俩人视而不见,用戒尺敲了敲黑板,引来所有人的视线:“现在的高考趋势逐渐……”
除了少数个别人,基本没有人扭头看向最后一排凑得亲密无间的两人。
江淮伸手掰过他下颌,盯着他眼睛:“你故意的是不是?”
楚明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往下看:“……不是。”
江淮大拇指指腹往他下颌线端头用力一按:“我不敢揍我爸妈,不代表我不敢揍你,听明白了吗?”
楚明吃痛地往后仰了下:“明……明白。”
江淮没再挨他,直起身子冷声:“让我进去。”
“嗯……”楚明伸手摸了下被钳得发烫的下颌,快速从座位上腾起来,给他让开了道。
江淮犹豫半秒,还是踩着他椅子进去了。
楚明站了一会儿才重新坐下,只坐了板凳靠右边的一半。
大马猴见两人没闹了,暗暗舒了口气继续讲,声调上扬了不少:“这道题是典型的……”
临近下课的时候他放了一道题在黑板上。
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弱下去,转而是沙沙的笔尖戳纸声。
江淮没有书没有本子没有笔。
早上七点锁紧的房门被不知道几脚踹得稀巴烂,老爸冲出来让他快点洗漱,他开始没当回事,觉得没什么事挺要紧。
洗漱完就被爸妈连同保洁阿姨跆拳道陪练拽胳膊拽腿抻平了架到车上。
他没想到来的是学校。
更没想到中考没有成绩的他,还直接被塞进了高二上的教室。
想到这儿江淮就气。
他打雷天站树下指着天发的誓:“去上一天学我江淮是一天狗!”
闪电闪了大半晚上,雷轰隆响了大半晚上。
他在树下接二连三地发誓,愣是没让惊雷给劈死。
老天爷准了他的誓,却叫他亲妈亲爸给挑破了……
趴课桌上睡着不得劲,硌人,庸医让他喝了包感冒灵,江淮迷迷糊糊地睡进去了。
醒来时骨头散架肌肉抽疼。
已经早上最后一节课了,讲台上站着个女老师,教历史的。
长得跟女阿凡达似的。
阿凡达笑起来有点瘆人:“前两学期我们学了中国古代史和近代史,那找个同学给我们串串历史线——楚明,你来说说?”
江淮单手托腮,余光瞥见他同桌站了起来。
十根手指各搓各的麻将,一直绕啊绕的直拧巴。
“公元……公元前,”楚明咬了下下唇,把头埋得很深。
半天都没蹦出个公元前多少年。
教室里哄然一片笑声。
江淮厌弃地从右边嘴角哼出一声。
阿凡达有些挂脸,叹了口气后起了个头:“公元前两千零七十年,你继续。”
楚明依旧没抬头,声音净耳可听地打着颤:“公元前两千零七十年,夏朝建立;公元前一千零四十六年,商朝建立——”
“停!”阿凡达戒尺在桌面上狠地一敲:“放个暑假什么都忘干净了是不是!还都是初中知识,真不知道你怎么考上的高中。课后给我抄十遍,明天上课前交我办公室。”
同学们纷纷回头看着楚明,笑得格外爽朗。
楚明轻轻舒了一口气,手指头都搓红了。
老师没让他坐,他便一直站着,垂眸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历史笔记。
笔记上分明画着一条历史线,清晰串着:前2070年夏朝;前1060年商朝;前1046年周朝……
“有新面孔啊,”阿凡达巡视一圈后,视线落在江淮身上,“叫什么啊?”
全班同学异口同声——“江~淮~”
江淮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蒋快同学是吧?”阿凡达把凑出来的耳朵缩回去,“那请蒋快同学给我们串一下历史线,从近代开始吧。”
江淮想站起来,但没能够。
其一桌离墙太近,椅子没有后缩空间;
其二腿即使拖出来也不能放两椅子之间,楚明的书立那有他小腿高。
其三,他上一次出去是在无人环境下,除了楚明——不存在姿势扭曲招人笑话的可能。
他索性懒得站也懒得表现了,反正今晚他就滚出学校了。后脑勺顶着墙,江淮无所谓地看着讲台:“不会。”
教室里鸦雀无声:“……”
楚明幅度很小地偏了下头,也在看他。
江淮刺了他一眼:“看屁看。”
楚明抿了抿唇,把脸别开了。
阿凡达脸更黑了,她皱着眉:“你也抄十遍,明天上课前交我办公室。其余人也记得回去背清楚,明天我再抽起来背不出来就不是抄几遍的事了!”
四十六名大将跟软了的黄花菜似的有气无力地回道:“是!”
江淮偏头看了眼座位间的这堆书。
皱巴巴的全是折角,应该不是楚明的,最上头这本是高三的数学教辅,还有的侧边张牙舞爪地爬着一堆不是“楚明”的字。
他皱了下眉,伸手拉了把楚明的袖子。
中间隔了张椅子。楚明又站得老远,江淮上半身也跟着移出去一截才够到,姿势稍显狼狈。
楚明看过来的时候他飞速恢复了原来的坐姿。
江淮冷着眼,食指往下指着这堆书:
“这堆书,要么你搬,要么我搬,你选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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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依旧两更(早晚八点)
楚明看着那堆书。
江淮的手放在书堆上面,手背上有条两三厘米左右长的口子,血沾凝在上面,衬得肤色挺白嫩的。
见他半天不说话,江淮烦躁地伸了三根手指:“给你三秒。”
于是楚明的目光落在他伸出来的三根手指上,跟杂志封面的手一样,白净修长、骨节分明。
除去指节上的细小擦伤,是挺赏心悦目的。
楚明眼见手指只剩下一根,小声说:“我搬走。”
江淮收回手指,趴回桌面继续硌着睡。
楚明余光看着他。
头发还是乱的,后脑勺的地方还凝了块血痂,估计是磕的那两次造成的。
他突然生出一丝愧意。
往操场跑的时候其实跑操已经快开始了,他怕迟到就跑得飞快,根本没留意到有人,一不小心就把江淮撞晕了。
楚明抿了下唇,见他隔两秒换个姿势一趴,两根眉毛跟川剧似的变着法子地皱。
讲台上阿凡达在讲两三个月前才出炉的高考真题,只挑了两道题,声情并茂地在讲做题法则,应该没有心情关注除她自己英姿以外的事。
楚明把校服外套拉链拉下,脱下来抱在手里。
江淮一直脸朝窗外,但右半边脑袋不堪重负跳突性地疼。
他挣扎两番后往右边趴着。
换姿势时眼前忽地多了团东西,他拧了下眉,才看清是一件外套。
不知道在他右边脑袋空气里杵了多久。
江淮看了他一眼:“干嘛?”
楚明没敢看他,见他注意到了便把外套放到桌缝之间,小声说:“……垫着吧。”
江淮嘴角往下撇了些,哼出一声:“谁需要。”
周一至周五每天上午第五节课最为特殊,上到十二点十分,历时55分钟,是除却高三晚晚自习的课时之首。
江淮趴得手都麻了,还没听到下课铃声。
他不经意地瞥了眼他同桌,正垂头写着什么,在做笔记吧。
江淮手指在桌面戳了一会儿,找准时机眼疾手快地把那件校服抓过来塞到了脸下面,迅速地面朝窗户闭上了眼。
楚明不瞎。
江淮的全套动作都在他余光里。
他看得有些想笑:还以为会僵持多久呢,这才十分钟不到吧。
阿凡达老师就跟她非实名参演的电影一样,课时时长感人。
下课铃声响起时依旧滔滔不绝,都到舒缓纯音乐铃声的中后期了,她才大手一挥:“去吃饭吧。”
可惜出师不利。
大将们才刚起势,大马猴就从前门出现,脸沉得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
“学生会反映,上午九点三十七分,监控里咱班有两个学生还没进跑操队伍,扣班级分一分。”大马猴叹了口气:“其余人走,这两位留下。”
陈炜举了下手:“老师江淮同学找我请过假,已报给学生会同学,只有楚明同学未到场会影响班级分。”
他什么时候请的假?
江淮皱了下眉,坐直时余光瞥了眼正垂头写着什么的楚明:帮请的?
那还真是自作多情傻逼一个。
“那江淮同学也去吃饭吧。”大马猴说。
教室里瞬间就空了一半,十几秒后只余下趴着睡觉的江淮和垂着脑袋罚抄历史线的楚明。
大马猴坐到了楚明的前座,怒其不争地说:“楚明,为什么不去跑操?”
江淮挑了下眉,心下里哼哼:
为什么不去?
正义感班级荣誉感爆棚呗,还想着抓他去跑操呢。
楚明没有说话,握着笔兀自抄着历史线。
“生病了吗?生病了记得请假。”大马猴看他这副样子以为是他害怕到了,于是施加了一层:“生病也不是理由,你看看人家江淮,一身伤还知道向体委请假,你作为老同学了,还没有半点集体意识吗?”
江淮感觉脑袋顶上有一小块头皮跳了跳:“……”
他最烦这种捧一脚没的踩一脚有的,单手把上半身撑起来,冷着眼说:“我没请假。”
大马猴正说得起劲,冷不丁耳边冒出一声,他转过头。
楚明写字的手轻顿,微微往江淮的方向偏了下脑袋。
江淮冷声说:“批人别乱带我,哪天人跳楼了我怕晚上睡不着。”
大马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外他集体意识早他妈高出正常线了,迟到是因为叫我去跑操,”江淮把校服外套又叠了一层,补充了句:“我给他揍了一顿。”
楚明握笔的手指颤了一下。
揍他了吗?他扭头看着江淮。
却见江淮又趴回了桌面,乌黑的发顶向着自己。
“……这样啊。”大马猴咳了一声,这新同学是九成九没心情配合他的,再批斗楚明肯定也得批斗江淮,他连带不起后者,重重地叹了口气:“行吧,我给上面反映一下情况,下次注意按时跑操,听到没有?”
楚明轻轻地点了下头:“嗯。”
大马猴胳肢窝里夹着他的两本教辅就出了教室。
教室里安静下来。
江淮假睡睡得跟死了一样,点儿声音都不出;
楚明还在嚓嚓嚓地罚抄。
枕着的外套很干净,上头还浮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气味,挺好闻的。
方才上课时他闻着这点气味,跟被下了药似的当真睡了过去。
这会儿药效已过,睡不着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今天还没吃过饭,饿得他肚子痛。
再者楚明坐着一直不走,也挺烦的。
江淮装不下去了,坐直,声音带着些火气:“你帮我请的假?”
楚明摇了摇头:“不是。”
“他妈的说实话,”江淮拧眉:“别装。”
楚明停下了抄写的动作,声音小了一些:“……真不是。”
应该是没说谎。
江淮想了想:估计是那体委卖给他的一个人情。
主意都打他身上来了?
那抱歉,十成十得亏。
江淮冷哼了一声,把外套叠好后放到他桌上。
楚明再一次停笔,看向自己被睡得皱巴巴的外套,乱得就跟江淮头发似的。顿了一下,他伸手抱回外套,抖了一下,穿到身上。
江淮看着他的动作,眉心往下压了些:“你就这么不讲究?”
楚明垂眸看着桌面,没敢直视他:“……讲究什么?”
江淮双手抱胸,以一个谨小慎微的力度把脑袋靠在墙上,微扬着下巴看他说:“我才睡过。”
楚明还真不介意:“……你很脏吗?”
江淮被噎住了。
脑袋顿时抽疼,他扭过头,伸手拍在他椅背,“让我出去!”
“……”
楚明听他生硬转开的话题,笔都尬得煞有介事地抖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让开了自己的椅子。
江淮踩着他的椅子出去,四平八稳地离开了教室。
等他没影了,楚明才望向后门。
看了一会儿后他没继续坐下,弯身把座位间半腿高的杂书堆搬了出去。
江淮没有饭卡没有手机没有钱。
去食堂端了碗免费的汤,喝了一口就把汤原封不动地吐回碗里,走到垃圾桶旁把整碗汤倒了。
并回收了铁碗。
他不信邪地摸了下裤子口袋。
这不摸不打紧一摸吓一跳,他裤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白卡。
卡面上粘着张红白色的姓名贴,写着“楚明,高二(21)班”几个字。
字挺好看的,有笔锋也有劲儿。
江淮顿了一下。
想起在医务室时他捧着感冒灵喝的时候,庸医跟玩儿似的在那刷什么卡。
他当时以为是发票或者欠条就随手戳进兜里了。
江淮转身去了校内超市。
拿了两块盒装三明治和两瓶凉白开,结算时,只见机子上显示“剩余金额:3.7元。”
江淮:“……”
几十块钱的余额出来耍什么大刀。
学校作息规矩什么的江淮不知道。
八中,只存在于他念一二三四五中的时候可能会延伸想到的排号,但更多的他听都没听过。
回到教室时发现除了楚明还是楚明,教室里别无他人。
江淮见他起身,往里跨过去,冷声问:“你不吃饭?”
楚明没有说话,只是弯身坐下继续写东西。
江淮:“……”
他这才想起楚明的饭卡在自己手里。
想吃估计也吃不了。
江淮靠在椅背,把三明治和凉白开一齐放到他桌面左上角的空位处,片语不发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楚明眼皮抬了下,轻声:“谢谢。”
“谢屁谢。”江淮拧了下眉。
“……”楚明不知道自己的话又戳到他哪根神经了。
三明治包装盒上卡着几个订书针,江淮拆老半天、指腹都被针边刺得紫红,还没拆完。
毛病吧。
不想给人吃就别他妈出来卖啊。
他烦躁地想把三明治盒甩出窗外,犯一个激情高空抛物罪。
但还没来得及开窗,课桌上就多了个三明治——开着盒的,订书针被完整取下。
随即楚明清瘦的手缩了回去。
江淮眉毛又拧深了:“瞧不起谁呢。”
楚明在心底里轻轻叹了叹气:“……”
江淮说完,三下五除二把盒子暴力拆卸开,其中一根订书针在指头戳了个小孔他都浑然不觉。
拆完后他朝楚明挑了下右边眉毛。
楚明:“……”
他默默地伸手,想把献出去的三明治拿回来。
结果还没碰到,江淮便把暴力痕迹分明的三明治盒放到了他手心里。
江淮捧着楚明的三明治咬了一大口,才扬着眉毛含糊不清地问:“如何?”
楚明垂眼看着手心里的盒子。
给拆得基本没形了,三明治顶还因重力往下凹陷了一截。
楚明静静地咬了下去:“……厉害。”
午休时间持续至下午两点二十分,距下午第一节上课时间间隔半小时。
一般是班主任来守自习。
两点半的时候班级人基本齐了。
“江淮同学,”大马猴从后门探进来个头,笑着说道:“麻烦出来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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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继续[星星眼]
走廊边,大马猴提了提一个白色布袋,说:“这是你爸妈送来的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江淮伸手把布袋拽过来看了一眼。
身份证、现金、一长卷书籍订购小票、一黑一红两只笔。
“另外,你爸妈决定让你住校。”大马猴说:“2号宿舍3楼316房间,六人寝,可能需要稍微将就、习惯一下。”
大马猴说这话时一直注意着江淮的微表情。
随时准备应付各种带妈的问题方式。
但一直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也只见江淮面无表情地掀了下眼皮:“饭卡钱哪里充?”
大马猴下意识说:“食堂一楼有充值窗口,线上的——”
还没说完江淮就风卷残云了无痕迹了。
大马猴摇了下沉甸甸的手机:“……这孩子。”
江淮回到教室时第一节课已经上到一半。
语文老师安静地站在讲台上翻看着教案,见有人进来她抬了下头,垂头继续看教案的时候说了句:“默写《赤壁赋》。”
想着晚上就出校,江淮下意识反应:关我屁事。
他往后排走的时候,脚步闲散,跟来巡课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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