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时作岸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滑轮组在机械臂的支撑下高悬于空中,几乎与房梁持平。
而两者之间又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火乍弹被固定在操作台下面, 威力有限,很难制造出特别大的动静。
即使是爆炸了,如果对象没有靠近那一小块范围, 那么空炸一下连本都回不了。
“这个绳索的长度足够, 我打算在房梁上绑一个遥控的, 到时候玛蒂尔达或者黎万生走到这个位置,引爆后房梁会整个塌陷下来。”
这一根房梁横亘天花板 ,至少有二十来米长。在中间这个位置碰上火乍弹, 光是掉落下来的碎石都足够那几个人喝上一壶了。
尽管如此,时作岸还是觉得不够。
夏奡现在在黎万生手里,没有足够的筹码绝对没办法在关键时候保下他的安全。
他不允许夏奡出事,他得让这场爆炸的气势更强,强到黎万生在排山倒海的气势下,主动选择认输。
时作岸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又看向结实的绳索。江肆安安静静站在他旁边,不打扰他思考的过程。
半晌,他眼睑飞快眨了一下,明亮的光从眼底绽放而出。
“我知道了!”他抓住江肆的手腕,“我们先布置其他地方的,结束之后差不多正好到玛蒂尔达第二次巡查的时间。”
“正好借着这个时间,我要去一趟停车场。”
“停车场?”江肆提高音调。
“对。”
就在刚才他猛然想到:绳索可以借着滑轮折叠牵到房梁上,将上下两个空间连接在一起。
上方有爆炸,下方有爆炸,无论如何都互相不干扰。
但如果在厂房里洒满汽油,绳索上也浸满汽油呢?
厂房会在一瞬间化为火海。
江肆听后恍然大悟,同时非常赞同他这个提议。
厂房里的霉味和老机油味很重,就算在墙上地面上泼满汽油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两人看了眼时间,飞速在其他角落里藏好火乍弹。
到最后除了专门为房梁留下的一处遥控火乍弹外,居然还剩了半个背包的量。
虽然布置到最后火乍弹的数量还有剩余,但时作岸并不打算就那么放弃方才的计划。
能省下一个,到时候和黎万生对上的时候就能多一分胜算。
“快到点了,走吧。”江肆算了一下,距离玛蒂尔达再一次巡逻还有十分钟。
“来了。”
时作岸从墙边的空水桶上爬下来,拍了拍掌心的灰,跟在她后面一起从厕所翻出厂房。
正好与玛蒂尔达错开时间。
基地的区域很大,停车场的位置与厂房相对,走过去至少需要五分钟,还是快步的情况下。
两人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现在已经十点了,必须赶在十一点外勤队伍回来之前把最后一枚火乍弹安置好。
没有其他容器,时作岸就从废品堆里翻出一个黑乎乎的塑料桶。
也不知道里面原本装了些什么东西,只是拧开瓶盖轻轻嗅了一下,两人差点没被刺鼻的气味熏到背过去。
时作岸憋住气,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忽略那股刺鼻的味道,然后用导管将汽油装入水桶。
大概装了半桶,便停下来,把盖子重新拧了回去。
然后迅速赶回厂房。
来回这么一趟,还不到十五分钟。
路过医务室时江肆特别注意了下里面的声音,玛蒂尔达和安塞尔都在。两人一对视线,确认没问题后又一溜烟钻进了厂房。
不知道这个时候夏奡正在做什么,半天都没有新声音传来。
时作岸心想:等下次见面了,他一定要朝那人好好抱怨一番。他这回为了能在与黎万生的对抗中保下他,可是又费身体又费脑。
“准备好了吗?”江肆轻声询问。
时作岸从思绪中挣脱出来,“嗯”了一声,在江肆手中手电筒的照亮下用小刀割断了绳索,攥着一头绑在了自己腰上。
脏兮兮的绳子在衣服上留下一圈黑色的污痕。
江肆看着他的动作,咽了口口水。
太危险了。
只见时作岸绑完腰间的绳子,手在结构复杂的机器上摸了半天,找到一个舒服的落手点,随后小臂肌肉绷紧,将整具身体送了上去。
手臂上的青筋爆起,抬手在机械臂上找到下一处适合抓住的地方,细节到甚至连指甲都在用力。
“你还可以吗?”江肆在下面问。黎万生等人就在楼下实验室里,她不敢放开喉咙,嘶哑的气声听起来有些滑稽。
时作岸两只手都挂在上面,根本没有机会抽空回应她。没有松手摔下去就当做是他的回答好了。
一分钟的时间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漫长。
他现在才刚刚爬过了机械臂的三分之一,在这种直立且光滑的表面上向上爬,时间耗得越久,疲惫感会成倍增加。
才爬到这个位置时作岸就已经开始喘粗气。
但他不能休息。
一旦停下来休息,后面的部分会更加难爬,手会更加使不上力气。
要一鼓作气冲上去!
“惹额——”
时作岸将全身力气汇集在双手,不顾手心被绳子勒到发红,摩擦出血,攒着一股劲一股脑冲上了机械臂的最顶端。
双手抱住金属杆的同时,双脚蹬来蹬去,终于踩到了突出来的一小块结构,稍稍解放了手心的压力。
时作岸用力喘了口气,感受心脏在胸口突突,躁动不已,过了一分钟才稍微平静了一丝。
他低头望去,江肆还站在最底下,担忧地看着他。于是他抽出一只手对着下面比了个大拇指。
江肆也回应了一个大拇指。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时作岸休息够了,重新抬起头,看向他的目标位置。
房梁距离他现在所在的机械臂至少也有小半米的距离,此刻身处高空,面对着房梁的方向,这半米多的距离更显得遥远。
他吞了口口水。
即使在他二十出头最疯狂的年纪,全国各地的矿山、桥梁埋炸弹,浓烟与飞石间穿梭,但从来做的是自己擅长且有把握的事。
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命寄托在腰间短短的一圈绳子上。
距离地面三米,如果掉下去,巨大的坠地声会立马提醒楼下的人这里有人在。
江肆没办法在一分钟内把他拖进隐蔽的地方同时自己藏起来,他们的计划会在一息间暴露。
一定要成功!
时作岸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房梁的空档,抱着机械臂的身体朝着左边扭转,同时腰间的肌肉和两条腿同时发力,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老鹰一般朝着房梁扑去——
底下江肆的心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提起来,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要成功要成功要成功要成功求求你了一定要成功!!!
只见时作岸身体灵活,跳出的瞬间调整着上半身的姿势,长臂抬起,紧紧朝着房梁抓去!
太好了!两只手交叉勾住了空隙!
下一秒,他一鼓作气攒力引体向上,将自己成功送上了房梁。
“呼,呼,呼——”
时作岸大脑一片空白,趴在房梁上喘着气。
他成功了……
他成功了!!!
极度的喜悦冲上大脑,太阳穴旁边的血管在隐隐跳动。
刚才被磨破的手掌,已经飞跃空中时绳子在腰间勒出的疼痛,脱离了肾上腺素的作用全部都冒了出来。
但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思考这些——他成功跳了过来,这项工作中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被他完成了!
时间紧迫,时作岸不敢继续趴着。
再一次向着下面的江肆打了个手势确认安全,他一下子起身跪在房梁上,解下腰间缠着的绳子,将其固定在了房梁上。
缠了好几圈,足够结实。
他让江肆用一根棍子把汽油桶送了上来,打开瓶盖,浓郁的气味均匀地泼洒在房梁以及绳索上。
最后将一枚遥控火乍弹摆在房梁正中心的位置,时作岸顺着绷直的绳子回到机械臂上,又顺着机械臂滑落,回到地面。
这一趟下来,他原本干净的深蓝色外套此刻被各种污渍灰尘搞得黑一块灰一块。
狼狈得要命。
还有汽油的味道几乎将他腌入味了。
“搞定了先回去吧。”时作岸下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眼手表。
不看不知道,一看已经十点四十几分了。他们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
说着,他毫不顾忌地用脏兮兮的外套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背起背包就准备往外边走。
“等一下。”
江肆叫停他。
“别那么着急。”她从口袋里掏出提起准备好的手帕纸,抽出来一张让时作岸擦擦手上的血和脸上的灰,然后让他把外套脱掉。
“你搞这么一身灰,回去被人撞见了肯定要起疑心。”
也是。
时作岸冷静下来,将外套脱下装进包里。
两人调整了下呼吸,最后走之前时作岸敲了敲耳机,提示夏奡他们准备离开了
最后, 两人成功赶在外勤队伍回来前进了宿舍大门。
但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一钻进大厅,就被眼前围成一圈的人吓了一跳。
原本只有三个人的小沙发此时挤满了人,就连原本守在前台的阿姨也绕了出来,与众人聊得热火朝天。
时作岸和江肆一进门就有声音对着他俩打了个招呼。
两人费劲巴拉挤入人群里, 见到了最中间站着的宋子桥和尖脸小瘦猴。
刚刚在喊他们的是小瘦猴。
他率先从人挤人的缝隙中发现两人的身影, 一边冲着他们呼喊,一边拽着宋子桥的袖子, 让他往这个方向看。
“时哥, 阿肆, 你们回来了!”
宋子桥立马停下原本的话语,向两人靠近。
原本聊得热闹的大伙儿骤然安静下来,好奇地盯着刚来两人。
时作岸:“……”
短短几个小时不见,宋子桥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宋子桥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此时满眼都是江肆狼狈了许多的发型,和衣服上蹭到的灰。
像是在外面奔波了许久,饱尽风霜。
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江肆:“……”
江肆:“咳咳……什么情况?”
最后一句是她小声问的, 刻意压低的声音只能进入宋子桥一个人的耳朵。
就算宋子桥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从谋划到以身入营的全套操作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嗯……你们走之后有人从门缝里给我递了传单进来,里面写着关于——”宋子桥拿出了自己从初中开始装病逃课的演技, “关于黎老板的八卦。”
关于黎万生的八卦?
起因他知道,但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传播速度这么快的吗?
时作岸有些震惊, 张大嘴巴顿了一秒, 然后接上:“啊?哦——哦!是什么呀?”
他装出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好奇”地问宋子桥。
“纸上写了好多,说黎老板和一个外国男人私下见面,而那个男人工作的研究院被爆出来……药物上市的程序不足?还有一个知情人爆料, 说那人之前研发药物的副作用很大……很像丧尸诶。”
“也不知道是谁搞出来这么一张爆料单连黎老板的底裤都扒出来了吧。”
宋子桥:(无辜)
时作岸:(睁大眼睛,眨眼)
“诶诶诶,我来了!你们看这个!”宿管阿姨表情带着愤怒,从桌子上扯下一张纸,塞进了时作岸的手中。
“我还以为小黎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没想到和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时作岸和江肆接过纸,认真地读上面的信息……才怪!帮宋子桥誊抄的那几遍,两人都快把上面的文段背熟了。
可现在被这么多人夹在中间,必须要装作第一次看的样子,一边看,一边发出喟叹的声音。
做戏做全套,两人深谙这个道理。
幸好其他人的注意力并没有太放在他们两人身上,视线仅仅停留了几秒,就又开始关注那张传单上的内容。
“外国人?我从来没见基地里出现过外国人诶。而且这个作者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丧尸爆发后所有与外界联系的方式都切断了,而且上面写着,关于药物的副作用消息全都被黎万生压了下来,这人是上哪儿知道的?这不是前后矛盾吗?”有人提出前后文之间存在漏洞。
作者本人——宋子桥心虚地低下头。
基地里确实没有外国人出现过,因为外国人压根还没来。
只不过出场被他提前了,先借来用用嘛。
好在人多言重,像那人一样逻辑清晰的终究是少数。大多人都在热闹的气氛下被冲昏了脑袋。
甚至有人扬言要冲去黎万生面前给他好好教训一顿!
“咳咳,要我说朋友们!”宋子桥咳嗽两声,让众人的注意力聚集在他的身上。
“咱们现在刚得到小道消息,还不能啥事不管虎着冲到黎万生面前。其他的暂且不论,黎老板身边有玛蒂尔达,有安塞尔,这两位的武力值足够把我们杀个七八遍了。”
“那你说怎么办嘛!”有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跟在宋子桥旁边的小瘦猴一听有人开口就是对宋子桥的质疑,立马不乐意了,伸长脖子就吼回去:“你TM怎么说话呢!”
“靠!你敢骂我!”
眼看两边马上就要吵起来,宋子桥赶忙摊开双手,稳住两人。
“大家都冷静一点,别着急。”
“我想说……明天黎万生不是要拉十个去他那里注射药剂么,咱们这样……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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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的天气还算稳定,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大晴天居多,太阳光也属于柔和温暖的类型。
再过半个月H市就会进入梅雨季节,到时候十天里有七天或者八天都在下雨,没有一天能见到太阳。
囫囵睡了一夜,房间里少了个人,时作岸无论如何都睡不踏实。
第二天很早就睁开眼,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光。
现在时间还很早,距离玛蒂尔达过来接试药的十人组走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时作岸指尖搓了搓鼻梁,把身体从睡梦中唤醒。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
不知道夏奡现在在干什么。
他偏头看向床边放着的对讲机,一个晚上都保持着开机的状态,但也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来。
这让他忍不住有些担忧。
“滋滋——滋——”
就在这个时候,对讲机的扬声孔传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时作岸立马竖起耳朵,将对讲机举到耳朵旁边,安静等待……
“——把东西准备好,半个小时后玛蒂尔达会去把人接过来。”
“是。”陈奕点头,而后是一阵脚步声,一轻一重,能从距离感推断出是陈奕和夏奡。
脚步声停下,戴着耳机的人终于开口:“名单已经准备好了,针剂全部放在这边吗?需不需要拿过去?”
距离上次听见夏奡的声音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
很久听不见的声音此刻透过坚硬的塑料外壳传出,有些沙哑。这人前一天晚上是不是没休息好?
时作岸拧眉,将注意力收回来,放回到对话本身上。
玛蒂尔达还有半个小时来接人。现在才五点钟,也就是说五点半的时候就会到宿舍楼下来。
这么早……黎万生是打算让他们避开基地其余人的视线吗?
也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床上的宋子桥和江肆缓缓睁开眼,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一睁眼差点被一言不发低着头坐在床上的时作岸吓死。
宋子桥揉着眼睛:“你干嘛呢,要吓死人啊!”
“……夏奡在联系我,半个小时后玛蒂尔达回来接人。”
“这么早!”宋子桥看了眼时间,同样被震惊,“他这是想把后路全部切断,一点活路都不留啊!”
江肆坐着缓了一分钟,终于挣扎着从困意中脱离出来。
“……你能不能问问夏奡黎万生的态度如何?他到底是打算我们一过去就把我们全捆了当小白鼠,还是继续装成大善人的样子骗我们把针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