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你俩别忽悠我了,我不能说的。黎老板救了我的命,答应黎老板的事我肯定要信守承诺。”
她坚决不开口,时作岸也没办法。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试着往实验室位置上套,但阿姨已经警觉,每次都机敏地察觉出他们两人的意图,绝不暴露。
没招,两人只好离开。
门口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还在打牌。
时作岸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注意到最左边沙发上的男人貌似正看着他们这边。
但只有一闪而过瞬间。
再眨眼,那人依然低着头,正热火上头认出一副炸弹。
是他看错了吗?
时间紧张,时作岸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同夏奡一起出了宿舍楼的大门。
门口是刚才外勤队伍集合的柏油路,不久前玛蒂尔达就站在那棵树下面。
此刻空无一人。
两人在宿舍区逛了一圈,没看见疑似实验室的地方,倒是差点晃到后门口,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一群端着弓的男男女女,差点把他俩当成可疑分子就地处刑。
见这边逛不出个名堂来,时作岸果断拉着夏奡转移阵地。
“我想去找陈雨捷问问,到底是不是每次外勤安塞尔和玛蒂尔达都会跟着。”
夏奡无条件配合他。
两人穿过桥,回到正门口。
似乎自从他们进来后还没有新的人进入基地,陈雨捷和小冯都在保安室里,百无聊赖聊着天。
见到他们俩过来,陈雨捷一下从位置上弹起来。
“时哥,你们俩怎么来了?”
小小保安室空间太拥挤,时作岸摆摆手让她坐着,他和夏奡只能靠在桌子旁站着。
他直奔主题:“刚刚安塞尔带着外勤的人员出去了,这个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啊,就每天下午吗?”
“啊?不啊。这个你们不用着急,下午会有人把工作安排告诉你们的。”陈雨捷以为他们是在担心分到自己头上的工作太多,“外勤分早中晚的,如果分到外勤,每人每天也只需要参加一个时间段的。”
像陈建华那样参加了早上的外勤的话,下午和晚上就可以留在宿舍里休息。
“但如果是分到我和小冯这样的活,就得做好准备长线干了。”她顿了顿,“不过你们俩百分之百是要出去的。”
“我今天看那些外勤人员出发前要集合,玛蒂尔达和安塞尔都在,安塞尔还负责带队出去,每次出发前他们会来吗?”时作岸见她放松警惕,悄悄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地方。
“你们今天还遇到玛蒂尔达姐姐了啊,她很忙的,不会经常露面的。”陈雨捷道。
就连一旁默不作声的小冯也加入了对话:“我来基地都两个星期了,只见过她一次,安塞尔先生也不常出现,今天怎么突然带队去了?”
他也有些好奇,平时出去的队伍里并没有安塞尔。
听他也一副摸不清状况的样子,陈雨捷一脸无语,好像在说:你看你,又不好好听课了吧。
时作岸与夏奡洗耳恭听,认真听她讲课。
“往常外勤不都是郑哥带队的嘛……哦哦对,你们应该还没见过郑哥!”陈雨捷刚说一句,就想起他们俩人是新人,还没有见过他口中的“郑哥”。
“郑哥也是黎老板的部下,玛蒂尔达和安塞尔都特别忙,大部分时间都跟在黎老板身边,但基地这边也不能完全放着不管,就交给了郑哥。”
“不过郑哥人脾气很好,对所有人都笑嘻嘻、客客气气的。”
“基地建立时间也蛮久的了,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但附近能找到的食物也基本上都被找完了,就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有时候大伙当天出去什么都没找到,郑哥就会把自己的那份摊出来匀给大家伙,当成一起找到的。”
“但前几天有个傻缺。”她讲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双手合十对着时作岸和夏奡微微低了下头,“祝你们以后不要跟那个脑残分到一组里面。”
“那个脑残发现郑哥会帮忙兜底后,就开始每天耍无赖了。出去后就随便找个地方躲着,一直拖到时间结束,再慢悠悠回到集合地点说自己什么都没找到,然后拿着郑哥匀出来的部分回基地,当做是自己找到的。”
“久而久之,就算郑哥脾气再好也看出来了。于是昨天填每个人收集食物的清单时,按照真实数量填了个‘0’上去。结果那个脑残发现自己分到的食物少了,觉得是有人要害他,非要闹到黎老板那边去。”
“黎老板不轻易露面,最后是玛蒂尔达小姐先听到了风声,把那个脑残教训了一通。最后罚那个人下一次外勤必须收集到两人份的食物,否则就滚出基地。而郑哥因为包庇,被罚休息一天。”
不过对郑哥来说,还真算不上是惩罚。
时作岸越听越觉得她口中的这个人物形象眼熟。
“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小眼睛, 单眼皮,眉毛很粗,鼻子有点大而且鼻翼的位置向外翻,中等身材, 大概这么高的男的吧。”时作岸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番。
精准捕捉到这个人面部的特点。
“你怎么知道?”陈雨捷非常迷惑又吃惊, 眼睛瞪大看着他。
得了,还真是那小眼睛。
旁边的夏奡和小冯有些懵。时作岸又把刚才同小天一起派发食物, 遇见小眼睛的事说了一遍。
夏奡才将两次描述中的人对应上。
“对对对, 就是他!他叫什么来着?邵……?”陈雨捷有对他的名字有些印象但不多, 一直用“傻缺”来替代。
她啊翻开桌子上的登记本,回想了一下这人进入基地的大概时间,终于在上周四的那页找到了他的名字。
“他叫邵家宝。”
时作岸与夏奡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但如果外勤真的同这人分进一组, 他们也毫无办法。
夏奡又抛出问题:“你刚才说的郑哥,他只有今天被强制安排休息吗?明天还是他带队?”
陈雨捷对他俩没设防备心,乖乖回答;“对呀, 不然基地里的人手根本不够用。”
“要我说你俩根本没必要担心,你们俩本来就很厉害,郑哥的实力也很强, 你们三个凑到一起去,那周围的丧尸岂不全都杀光光!”
她说到激动处,手捏成拳头在空中摇了摇, 仿佛已然见到丧尸倒在三人刀下的模样。
连带着小冯都星星眼望着站在旁边的两人。
时作岸:“……”
拒绝捧杀。
但有了陈雨捷这么一说, 他们俩心里便踏实多了。
至少不至于刚开场就被玛蒂尔达抓到黎万生面前, 导致计划还没开始就翻船。
就是不知道这个“冯哥”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如果实力强悍,却同样对黎万生忠心耿耿,那么对他们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夏奡皱眉, 问出最后一个他们一直好奇的问题:“我听黎万生在基地里搞实验,你知道吗?”
“啊?”
陈雨捷迷茫的眼睛已经预示了结果。
“你光知道黎万生很忙,却不知道他在哪里,忙些什么?”时作岸没放弃,继续挣扎。
但陈雨捷和小冯秉承着一个“黎老板救了他们,他们就应该为基地奉献报恩,其余事情皆不好奇不过问”的原则。
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清澈。
看来还是得靠他们自己来找了。
时作岸同夏奡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与陈雨捷和小冯闲扯了两句,果断道别。
离开保安室,两人又看了眼时间,距离五点还有两个小时,他们可以在基地里再逛一会儿。
他们来基地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找到黎万生的实验室,收集黎万生的犯罪证据,送他和吴老板等人去吃牢饭。
沿着大路往基地深处走,道路两旁的悬铃木在风中摇曳枝条。
突然闯来一阵不礼貌的风,鼓起劲儿吹气,刮落好多叶子。
基地不会安排闲职专门清扫这些叶子,导致绿油油的色块遍布整片灰色地面。
离开大门的附近,越往深处人越少,整条路上除了他们两个空荡荡的。
时作岸前后左右环顾一圈,确定周围没有第三个人,开口:“你觉得黎万生的实验室会在什么地方。”
他不清楚生物实验室的搭建需不需要什么必备条件,如果是他专业的爆破实验室,他倒是清楚因为实验条件会对实验室有诸多限制。
可惜夏奡摇摇头。
没有大型器材,那黎万生找任何一个房间都可以充作实验室。
不知不觉,两人愁眉苦脸踱步到了工厂主体建筑前。
这栋楼高三层,占地面积极大。正门是两扇大铁门合在一起,把手的下方被锁链拴在一起。
时作岸走到门口,垂眸观察这一圈一圈缠成盘蛇状的锁链。
金属表面光滑有光泽,不见锈迹,可见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缠上去的。必须有钥匙才能打开。
一看便知是黎万生几人的手笔。
“你说实验室会在这里面吗?”
夏奡摇摇头:“不知道。”
如果黎万生明晃晃把实验室建在工厂的主体建筑里,是不是有点太显眼了?
但又考虑他会不会也这么想,所以越危险的地方越是更安全的地方。
鬼知道黎万生到底走的是哪个路数。
时作岸抬起头,目光绕着建筑外墙的一圈逡巡。
“走那边吧。”
他指着最南边尽头的拐角处,那里有一扇窗户离地不到一米五的距离,两个人通力协作一番,应当是能翻进去的。
夏奡走到这扇窗户旁,大致比划了下高度。
到他胸口的位置。
一层的窗户中,除了他们面前的这一扇,其他都离地近三米高。
相当于是在天花板下方开了一个气窗。
而面前这扇窗户的背后是厕所隔间,应该是为了透气而设置的。这下倒方便他们翻窗进去。
“我先抱你上去。”夏奡蹲下,打算先将时作岸送上去。
时作岸也没瞎客气磨蹭时间,非常迅速钻进他的臂弯里面。
禁锢的触感从腿弯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推举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远。
“注意安全。”夏奡已经站住,这个时候时作岸应该只要轻轻一跃就能踩在窗台上,打开窗户钻进去。
但不知为何,怀里的腿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僵住。
“怎么了?”夏奡不明所以,问他,他也不回答。
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僵持着一样。
胳膊上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用力变得胀痛,再加上时作岸身上的衣服材质干燥柔软,他整具身体都在怀中慢慢往下滑。
夏奡又腾不出手来把他托回最开始的位置,只能干等着他掉落。
直到时作岸下落的过程中脚尖接触到地面,他才好像倏地从梦中惊醒般,抖了下身子。
“到底怎么了?”
时作岸没有解释,而是按着他的肩膀,两人迅速蹲下来。
工厂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起树叶的簌簌响声。
时作岸的表情是令人惊惧的严肃,眉头蹙在一起,嘴唇抿着,红色的软肉此刻用力到发白。
他不说话,夏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马上闭上了嘴巴。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他两条腿蹲到麻木,促狭的空间内是两人震如鼓点的心跳。
时作岸终于抬起胳膊,食指在紧抿的唇前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半侧过身招了招手,示意夏奡跟在他身后,随后小心翼翼贴着墙根往旁边的树下挪动。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路过这里,就会看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矮小身影正穿梭在满地的落叶缝隙当中。
到了树下,他们距离工厂大概有了二十米距离,而且这颗树下恰好是窗户视线的死角。
蹲着挪动了这么久,两人的腿弯处都变得软绵绵,差点连站都站不起来。
一颗悬林木非常友善地为两个腿软的年轻人提供了支撑。
时作岸手掌撑在树干上,面上的惊惧却全然未来得及褪去。
“安塞尔在里面。”
“什么?”夏奡没想到他脱口而出的会是这个答案。
早在之前他们就同安塞尔交手过,时作岸不像是会因为见到他在里面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而且……他抓过时作岸的手腕,掌心粗糙的茧摩擦在脆弱的腕骨上。
他掰过手背,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距离中午的外勤结束最起码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甚至更久。
那负责带队的安塞尔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基地里面?
下一秒,他就得知明白了时作岸如此反常惊恐的原因。
“工厂里面有很多人,不……准确来说,是被绑着的活人和丧尸!”
当时夏奡将他抱起来,透过透亮的窗户他窥见废弃工厂里已然停摆的流水线。
大型机器上积满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就在这陈旧肮脏的一楼大厅中央,安塞尔直直挺立着,身上的黑色西装犹如Y国电影里的反派组织。
他的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仔细看,指缝中推出冷酷的黑色。
而他的身边,七零八落倒着许多个人。
在巨大的震惊中,时作岸仍然克制大脑皮层尖锐叫嚣的“快跑”的信号,转动眼睛把在场除了安塞尔之外的人数了一遍。
地上一共躺着二十三个人。
其实更准确的数字应当是八只丧尸和十五个尚有呼吸的活人。
但无一例外,这些丧尸与活人都是他们的“熟面孔”了。
“全部都是今天中午外勤出去的人。”时作岸吞了口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画面。
本来他在紧张的情绪下根本没把这一张张或扭曲或挣扎的人脸同中午阳光下列队的那些面孔对应上,但随着视线移动,他在队伍里面发现了小眼睛的身影。
他一改上午的威风,蜷缩在黑灰色的地板上,衣领、袖口,甚至是脸上,都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可尽管如此,隔着一扇玻璃,隔着他皮肤上的污渍,时作岸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惊恐。
与他见到这恐怖场面时诞生的情感不同,这份恐惧是切实针对自己生命的安危的。
几乎就在时作岸发现小眼睛的小一秒,安塞尔沾满泥泞的战地靴就踹上了他的脸颊。
力道很大,小眼睛瞬间咳嗽起来,吐出来的口水里带着血沫。
“&*%……@~?……”
他说的还是所有人都听不懂的鸟语,小眼睛更是到死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被安塞尔两只手利落地拧了脖子,头无力地往左边垂下,正对着时作岸所在的窗口。
所以他能非常清楚地看到那双在死后迅速扩大的瞳孔,逐渐涣散的眼神和浑浊的眼白,像是带着难以化解的怨气。
苍白的面容和浑浊的眼球, 一动不动与当时窗外的时作岸面对面。
然而安塞尔丝毫无所谓这条生命在他手上流逝,只是将抬起的手重新落回到身侧,转身朝向下一位受害者。
他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把今天出外勤的这些人杀了?
这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在蹭着夏奡的怀抱往下滑了。
在落地前的最后一秒,视野中残存的画面是安塞尔攥着一个小鼻子男人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光是把刚刚亲眼目睹的画面用语言复述出来, 时作岸甚至都要被鼻腔中的空气吞没窒息。
一只温暖的大手贴在他的后背, 一下一下帮他顺着气,将他从折磨人的梦魇中拉了出来。
“现在这个时间不行, 等晚上安塞尔离开了我们再进去探查。”
无论如何, 他们不能把这件事放着不管。
时作岸在他的安抚下慢慢调整了呼吸。
“就今天晚上吧。”
他们不知道这些本该出现在基地外的人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工厂里面,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亦或者什么都没做,却招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