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必要隐瞒,没有可能隐瞒,没有空间隐瞒。贺嘉宁说,“我们这段感情能够开始的前提,就是瞒住爸妈不叫他们知道。”
然而眼下既然已经被发现,前提破灭,感情也就不必再谈了。
他和李谨分手,到父母面前坦白不过是二人年轻气盛将友情亲情混淆成爱情,父母心安,他二人也不必难以自处,太平仍能粉饰下去。
这些话不用他再说,他明白,李谨也明白。
只是说不出口。
李谨仍然凝视着他,眼眶泛着红也不肯眨一下,大有叫他非将所有话讲明白不可便不罢休的定力。
“谨哥,你之前说我在你的待做事项清单里,成了你唯一遗憾没能完成的事,”贺嘉宁说,“其实换个角度去想,你已经完成了。只不过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最初所想走向结局,但是不管是哪种结局,这件事都已经完成了。”
表达过,相爱过,再结束好像就不再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他当然也这样想过,试图凭这种想法劝自己站在理智的一边。甚至他刚把贺嘉宁拐上床时他已经怀有这种想法了——哪怕和贺嘉宁长久不了,只要拥有过也比从未发生圆满。
但人心是瞬息万变的。
那时他只求与贺嘉宁有一个开始,仿佛有了这个开始就可以弥补上一世阴差阳错间的错过,所以他才总是能那样不轻不重留有余地地去试探、去引诱,去把所有的一切想得那么简单顺遂,因为他只求开始。
开始键按下后,一切都比他想象中得更好。
他与贺嘉宁接吻过的每一个清晨,水乳交融过的每一个角落,两地之间奔赴航班下的每一次等待……分明昨天青年的轻吻还落在他的胸膛,今天他就还能向开始时那样不轻不重留有余地地任结束键也按下吗?
李谨做不到。
他甚至悔恨自己开始得不够庄重,他应该搞定所有,铺平一切障碍,才能拉贺嘉宁入局。而不是为一己私欲带给他短暂的欢愉,和长久的痛苦。
可是分开呢。
那也不过是短暂的轻松,和长久的空虚。
在贺嘉宁这件事情上,他早已没给自己留下一丝余地。
他必须伫立,坚守阵地。
李谨想得很多,最后却只是伸手理了理贺嘉宁凌乱的短发,“回京州去吧,嘉宁。这里交给我。”
他不肯用分手这个最简单的方法。
贺嘉宁呼吸一窒。
他分明应该觉得李谨不懂事添麻烦,却又不合时宜地感受到了被爱。
贺嘉宁垂下眼睫,“谨哥,不要冲动。”
“你觉得我是冲动的人吗?”李谨甚至向他笑笑,“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我只是……至少不能什么都不尝试就轻易放弃了,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试吧。”
可惜他和李谨的感情与父母之间并非一件能够用逻辑方法解开的难题,即使想要尝试,又有什么方法呢。
贺嘉宁应该坚持。
但他还要说什么,李谨的亲吻便落了下来,舌头从牙关灵蛇似的钻进,勾起他舌尖纠缠热吻。
后座其实还算宽敞,但两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叠坐着拥吻还是显得逼仄,空气愈发高热,贺嘉宁没有推开他,只是牢牢禁锢住男人似乎刻意乱动的腰肢,“谨哥……”
“嘉宁……”
李谨的吻又重新落下,从发顶、额间、眼皮、鼻梁一一向下,最后解开他的领口,在锁骨处吮吸出一个红痕,才重新将他领口的扣子系上。语气轻得近乎呢喃,“回去吧,贺嘉宁。”
贺嘉宁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离开。
毕业的流程繁琐,除了提交作品和论文还有数不胜数要交的表格和要盖的公章。贺嘉宁一边跑这些流程一边时刻留意着手机,李谨接连告诉他贺广已经醒来、已经从观察室转到普通病房、已经回家休养……
可关于他们的事,什么都不提。
贺嘉宁问起,李谨只是说自己没有被爸妈为难,其他的进程,让他再等等。
最后一份材料提交完毕,网页上他的信息已经变成“已毕业”。虽然毕业典礼还没有举行,但也算是一种尘埃落定。
贺嘉宁急着买回海平的机票,出发前却在家里迎来了宁莲。
宁莲带来了一份文件包。
文件包里装着一张新的电话卡、一张新的银行卡、一张国外的机票,和一份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
“我找你们系主任要了你的所有作品打包发给了金鸢导演,这是她推荐的学校,我也请她给你写了推荐信,拿到了录取通知。”宁莲三两句话解释了这份资料的来历,并不掩饰自己瞒着他在极短时间里做了这么多事,宁莲看了看贺嘉宁,眼里划过一丝不忍,“你父亲和李谨都瞒着我,也不知道我做的这些,等你明天启程后,我会告诉他们。”
贺广与李谨约莫是为了这件事吵得天翻地覆,又或者是为了瞒住宁莲选择了在暗地里拉扯,但是宁莲比他们父子俩想得更敏锐,动起手来也更果断。
伦理的对抗、舆论的发酵、股东们的权益、集团的发展……一切都决定了:这件事绝不能按照李谨希望的走向发展。
而源头其实在他这里,宁莲看出来了。
贺嘉宁沉默着将手机关机,拆出旧卡,把新卡安装上去。
宁莲鼻头一酸,倏地落下一串泪珠,“嘉宁,是妈妈不好,不要怪妈妈。”
贺嘉宁说,“是我的错,我不怪您。”
宁莲走过来抱着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上一次让宁莲这样失态的流泪,还是七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起绑架案,贺嘉宁心想,原来我与李谨谈恋爱与丢失性命一样令人崩溃。
他回抱住宁莲,“妈,对不起。”
第23章
许是觉得对贺嘉宁不住,宁莲常常来看他,每次来都要助理带许多国内的吃食来,直到把他家的冰箱塞满才心满意足。
贺广有时候跟着宁莲一起来,有时候也单独来看他,年末时贺嘉宁选送的片子拿了个不大不小的新人奖,贺广与宁莲夫妻俩还专门跑来颁奖现场给他送花,中央广场上的大屏也为此亮了一整夜。
他们不和贺嘉宁聊与李谨有关的话题,贺嘉宁也配合着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三个人在华灯下举起酒杯,光线穿过琉璃折射成五彩的色泽打在酒杯里昂贵的红色液体上,一切都价值不菲,就如父母对待他的心意。但太过了,贺嘉宁想,其实他对贺广与宁莲并无怨言。甚至怀有愧疚。
事实上,如果他和李谨从来没有成为过恋人,这应当同样是他会为自己所规划的路径,他也会在此时此刻来到相似的地点,做相似的事情,或许也能得到相似的成就。
与李谨恋爱的那几年好像不过是高架桥上一个平平无奇的拐点,绕过去后依旧奔向他该去的地方。
如果说对他造成了什么真切的影响,或许只是丰富了他的感情经历。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也单一了他的感情经历。
他知道宁莲希望他尽快的再找一个新恋人,女生最好,男生也行。来帮助覆盖他与李谨在他们眼中堪称惊世骇俗的恋情,让过往彻底成为过往。
虽然宁莲没有明确地做此表示,贺嘉宁还是明白并尝试过,只是没能成功。
他与李谨认识太久,从恨而爱或许令人奇怪,但这两样强烈的情绪本身发于一类归于一类。除去彼此,再难有人掀起这样的波澜。
他是这样想,李谨只会更甚。
他对贺广与宁莲二人的愧疚也更甚。
所以贺广与宁莲其实也不必这样话费心思来探查他的情绪,来安慰他可能升起的难过。
贺嘉宁获奖的消息当夜便传开,贺广与宁莲和他吃饭还没结束,他已经收到无数向他贺喜的信息和邮件,还有老师们的电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来自未命名号码的信息。
贺嘉宁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
这条孤单的信息与这条号码发过来的所有既往信息一样,被新的来来往往的语言压到水底,不再被人知觉。
送贺广与宁莲离开,贺嘉宁在驾驶位上坐了一会,还是没有再将昨夜那条信息重新点开。
他又无法回复任何一句,何必再为自己增添烦恼。
他知道李谨不止试图联系过他,甚至来找过自己几次,只是这里毕竟不比国内,贺嘉宁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远超李谨,只要他不想见,总能躲开李谨。
后来李谨就不再试图找他了。
再后来网上会传出一些风声,类似于家贺集团大公子不日将迎娶某某企业的哪位千金之类的消息。他还没有去揣测真假,解释的信息先一步发到了他的手机上。再然后新闻就变成了辟谣,要结婚的男主角在辟谣中变成了独身不婚主义者。
林一淼对此很震惊,在演唱会间隙发来重要评论:“那你俩都死了之后你家产业给谁!”
贺嘉宁彼时正坐在林一淼演唱会的VIP包厢里等待聚光灯亮起,闻言只想把水果连皮带核全塞进大小姐这张吐不出象牙的嘴里。
再听身边他带进来的黎宇对林一淼来自追星族的八百层滤镜,贺嘉宁着实无奈。
黎宇是高中毕业就从京州出国的,比贺嘉宁还高一届,是林一淼的死忠男粉。
他二人在一次留学生聚会上认识,聚会的地点就是黎宇家的大别墅,贺嘉宁一进门就听见音响里放着林一淼翻唱的歌,更别提他卧室里还贴着林一淼的巨幅海报。
后来再去他家的时候贺嘉宁就给他带了份林一淼的签名照。
再然后就被黎宇给缠上了。
一直缠到林一淼终于开了首场个人演唱会,林一淼送了贺嘉宁两张最好位置的包厢票,让他带男朋友来。
黎宇眼睛瞪得溜圆:“你不是说你单身吗?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贺嘉宁:“……分了。”
那双溜圆的眼睛骤然爆发出光彩:“那你带我去啊!”
于是贺嘉宁就和林一淼说了一声,把他带来了。
坏处是林一淼唱歌的时候他还得听一耳朵黎宇五音不太全的跟唱,好处是林一淼交给他的“粉丝直拍和饭拍美图”的任务都被黎宇这位野生站哥扛着他们的专业摄像设备一手包揽。
带着爱意拍出来的效果果然惊人。
林一淼见之大喜过望,毫无做偶像歌手的自觉,连呼要请黎宇吃饭。
黎宇就这么与偶像晕晕乎乎吃了一顿饭,已然恨不得这辈子只有林一淼一个偶像了。
爱屋及乌的,贺嘉宁也被他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
黎宇出身不是普通的二代家族,算得上是京州老一代的豪门,他是他们这代的最小的儿子,小时候不懂事,早早就被送到国外,能改好了就回国,改不好干脆在外面自生自灭,也省得回来祸害家族。黎宇还算争气,在国外混着混着真找到了个人的奋斗方向,只是身上爱热闹爱花天酒地的习气已经养成,不然也不会几乎一有空就叫人去他的大别墅里开派对。他们这个专业又是今后要上荧幕的,一屋子男男女女要么家底富贵逼人,要么一张脸漂亮的夺人眼球。
就这么玩闹黎宇仍嫌不够,等结束学期作品的提交,黎宇便要拉着贺嘉宁几人去公海上的游轮玩。
要是放在上一世,或者他和李谨还在一起的时候,贺嘉宁一定会拒绝。
但或许是因为自我约束太久后渴望放纵,又或许是情感交杂之余忽然涌上的空虚,贺嘉宁的犹豫只有一刹那,就点了头。
公海与内海的模样并无差别,天气尚好,碧波荡漾,黎宇几人已经各自找了女伴男伴直奔三楼顶上的娱乐场所。贺嘉宁原先也是做的这种打算,只是那些面容姣好的男男女女上来一挽他的手,他又觉得索然无趣。
最后只有一个年纪稍大也显得沉静些的男人留在他身边,见他只身坐在观景台的沙发上望着海面,举了杯果汁到他身边递给他,“宁先生怎么不去玩?是没有您心仪的人选或者项目吗?”
从他口中说出自己化名后上船的姓氏,贺嘉宁便知道他并非那些被带走的“伴”,至少应该是这层舱的负责人之一。
贺嘉宁对他没有恶感,但也懒得多聊,只是对着递过来的酒杯微一摆手,“谢谢,不用了。”
那人从善如流地将酒杯放在不远处的案几上,“好的,那不知宁先生有没有兴趣和我见一个人?”
上一世他倒是在公海上见过些人,那时他为了家贺能够断臂求生也有过一些边缘地带的交易,公海上最安全。但这一世他早已远离那些东西,有谁能见他。
贺嘉宁懒懒地摇头,“没兴趣。”
那人有些意外,“宁先生……”
“他想见我就应该他来见我,”贺嘉宁不想为难他,提出个折中的主意,语气放轻松了些,“能请你为他传话,他的身份也不应该是见不得人的吧。”
谁知那人犹豫片刻,竟真的点点头,语言诚恳,“宁先生,他吩咐过,是真不便露面。”
贺嘉宁挑眉,眼睛将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将目光重新投回海面,过了一会才伸手拿过放在案几上的果汁一饮而尽,“走吧。”
他们见面的房间就在贺嘉宁住房的楼下,贺嘉宁接过这人手中的房卡刷卡进门,刚将房门合上,忽然一处圆状硬物抵着他的后腰,感觉像枪。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贺嘉宁也没说,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那人便放下手,让他转过身来,“我还想吓吓你,结果你早猜到了是不是?”
能知道他不爱喝酒换成果汁、偏偏要选在公海的游轮上见面、不能在外人面前与他见面……他现在又不是前世动辄手里握着上亿生意的贺总,能这么有诸多不便还要见他一面的,除了李谨,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贺嘉宁垂下眼,见方才他感觉到的“枪”不过是李谨手上做出来的架势,贺嘉宁见他不是真准备违法乱纪,也就不在意他的恶作剧,“谨哥,好久不见。”
他话音刚落,原本还能扮着轻松故意逗他的李谨霎时收了笑意,直直看着他半晌,才苦笑一声,“你躲了我这么久,怎么还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话并不算冤枉他,只是贺佳宁没料到李谨真会这样突然发难,叫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好在李谨也并非为来怪罪于他。
是要来靠近他,拥抱他,吻他。
贺嘉宁在李谨的亲吻到来前侧了头,唇便落在了他右下方的面颊。
躲避的意味仍然明显。
李谨动作一僵,忽然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死死盯着他,“贺嘉宁,我知道你突然不告而别就出国是爸妈的主意,我也知道你觉得你要听他们的话。但就算你要躲着我不愿意见我,可是我没有答应过分手,我们就仍然是情侣,我仍然是你男朋友。”
是,他没有明确说过分手,但那应该是二人默认的事实。李谨此刻却把这件事摊到面前来逼他。贺嘉宁生出一股无名的恼怒来,“男朋友,要跑到公海上才能见我的男朋友,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男朋友,不能公开面对其他人的男朋友。”
“我当然愿意光明正大的和你谈恋爱,”李谨说,“是你不愿意——”
“你愿意?”贺嘉宁打断他,“你愿意看到爸再进一次医院?还是愿意看到妈再多哭几次?还是愿意家贺和你所有的工作成就事业都做空,只留下一段桃色绯闻成为被外人嗤笑的标签?”
“我不愿意。”李谨说。
他也被贺嘉宁连珠似的话语激起些情绪,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的沉下,颓然一笑,将头埋向贺嘉宁的肩膀,“但是我想你,我好想你。”
想念能够带来什么?
忽然之间的走神、食不知味的恍惚、无人入画的夜梦……和重逢时不计后果的白日欢愉。
海面碧波依旧荡漾,水蓝色的床单也似浪潮被身后追逐着戏弄的风波掀起褶皱又被松开,叫他头一次觉得海浪拍打的声音如此磨人,又如此迷人。
半透光的纱帘拉开,半边落日已沉入海平面。
就着落日余晖,意识到他二人竟就这样白日宣淫的事实使他拉回剩余一半的理智。
贺嘉宁回头看向李谨,那件被糟蹋得不像样子的衬衣仍旧套在他身上,李谨浑然不觉,只将衬衣下摆向下扯了扯,光着两条沾染着浊渍的长腿从床上走下,胸膛相贴着搂他的脖子,“刚刚干嘛对我这么凶,你明明也想我。”
贺嘉宁不言语。
他低下头,发现李谨变矮了——或者说,出国的这段日子,他自己又长高了些。
不过两三厘米的高差,他垂着头时便能见到李谨发旋中偶生的几丝白色,见到李谨通红的双耳,以及分明说着挑逗性的话语,却因不带一分笑意甚至显得紧张苦涩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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