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经年又重复了一次:“很好看。”
“那当然!”寒鸦得意地扑棱翅膀,发出一阵散热器运转般的雨声,“这可是人家找来的最负盛名的造型师团队~造型灵感也是人家和妄言斋精心设计的,冷漠孤僻的阴郁富豪和他的仿生人保镖——!”
“正如这位同僚所言,”下一个接话的是妄言斋,“小生研究过最流行的恋爱游戏,对二位公子的人设在贴近本身性格的方式下精心操刀。”
“一生孤僻的、不信任任何人的富豪,他无意间遇见了仿生人,对它一见钟情,然而这个仿生人是战斗型号的,它并没有感情芯片!”
“坚冰和冷铁相互碰撞,一边是我偏要强求,一边是无望的回音,富豪几度心碎,又非要强扭一口这瓜。然而,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感情的种子正在代码的缝隙中萌芽——”
“这趟旅行,是富豪做出的最后挽回,也是仿生人觉醒感情的转折点!”
妄言斋慷慨激昂,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醒木,敲得“咚!”一声响。
缪林的终端自动打开摄像模式,镜头翻转,将他们两人现在的造型展现在两人面前。
缪林的卷发被刻意接长,造型师手艺精妙,根本看不出与原生头发的界限,于是他现在有一头垂到膝弯的纯黑羊毛卷,蓬松的像斗篷,但是确实无端透露出几分阴郁。
他的瞳色也被做了改变。由浅浅的琥珀色变为玉石一般的翠,浓郁,但是冰冷且无机质,让人想起淹没了一切雨水和生命的死潭,在时光中凝结成翡翠一般的质地。
当然,这以上的所有形容都来自妄言斋的激情配音,它讲起设定来发狠了忘情了,让人禁不住怀疑它是不是有点什么为爱发电的副业。
缪林只有一个感想:“我看起来好像个巫师啊!会在国王的宴会上迟到,然后没给我留烤乳鸽和银盘子,诅咒所有人死光的那种。”
他试图站起来转个圈看看全身,不料起身第一步就惨遭滑铁卢——
他一脚踩中自己的头发,直接一头栽倒。
好在如同过去无数次一样,一双手及时从旁伸出,一把接住了他。
缪林抬头,想抱怨些什么,话语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造型师巧妙利用了程经年身上原本就有的那些义甲,将他身上那种酷哥的感觉放大。荧蓝的电路图从那些璀璨的银甲上延伸开来,一直漫入领口和袖口,被衣料掩住。
他原本温柔的深绿色双眸,现在改换成了霜雪一般纯粹的银,无端显出几分空洞。那些电路纹样在他的眼角若隐若现,呼吸一般明灭着。
缪林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了,他艰难抬手,搭在搭档的颈侧,直到真的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才放下心来。
这太像了……呜呜这不怪富豪一见钟情啊……
“怎么了?”程经年有些困惑,低下头,托着缪林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拉了一点。
缪林突然一弹,长按终端直接关机,然后捧上搭档的脸:“……这样,那些ai小坏蛋还听得见吗?”
程经年会意,他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掌心:“接驳车只有一个内置摄像头,拍不到我们现在的位置。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那,我……”红晕从缪林的脖颈一路爬上脸颊,他的指尖摸到程经年脖颈后,一束被编成麻花的长生辫,“我能亲亲你的眼睛吗?”
程经年低下头,任由他在眼尾落下一吻。
被装在手提箱里的玄冥:“……”
你好?有人记得我吗?好像没有耶,太奇怪了怎么回事呢。
它有点想记仇,但是想想自己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猫猫了,决定只回去和同事们蛐蛐,这世界上居然还有纯情至此的小学鸡。
不过眼看着那边的小情侣亲亲贴贴,因为一些纯情如猫猫蹭蹭的动作脸红心跳个没完,玄冥终于受不了了。
“老吴——![1]”
它发出一声长长的猫叫。
“虽然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但是我不得不说,再不出发就赶不上这班星舰了……用我的工资买的票呢,别浪费了。”
缪林触电一般从程经年怀里弹开,还是被搭档拉了一下才没磕上椅背:“你怎么……”
“你们带的是我的分机,我当然在。”玄冥也叹了口气,“我有点重,麻烦程老师把我和行李拿上,票已经发到缪老师终端了。”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两个人类对视一眼,照做了,只是两人脸上的晕红还都未完全褪去,特别辜负妄言斋给的人设。
玄冥喵呜喵呜地叹了一路气,一直到上了星舰才闭嘴。
它购入的座位是三连座的靠外两个,靠窗的那一张空着,目前还没人来。
“劳驾,把我放上去。”
缪林抿了抿红热的嘴唇:“那要是来人了怎么办?”
座位最外侧的隔断升起,将三人座隔成一个小包间。
“不会来人的,因为这个座位属于我。因为我是第一个诞生的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当年那个穿越者给我留了一个后门,我有自己的证件。”玄冥说,明明没有形象,却无端让人想起一只猫在边舔爪子边说话。
“什么穿越者?”程经年越过缪林,按在银色手提箱上。
星舰轰然启动,在震动的余波里,玄冥问:“你们还亲吗?要亲的话你们亲完我再说——别把我放到外面,我怕被人随手拎走。”
饶是程经年也没忍住,“邦”地给了手提箱一下。
“哦,好,不亲了吗?那我说了,”玄冥通人性的过分,顺势转移走话题,“那个穿越者和缪老师应该有点关系,和缪老师的系统也有点关系。”
缪林下意识收紧手指。在他抠到掌心以前,程经年强势将五指插=入他的指缝,扣住收拢。
“他当时说他来自一个叫‘时管所’的组织,我不知道全称是什么,但是当时他带走了青玉流,它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当时提议的人在玩一款上古游戏……”
“哦对,青玉流应该就是,现在在你脑子里的那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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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老吴”是猫嚎叫的声音,听起来像,不是真的叫老吴。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呀,”玄冥咪咪喵喵,“时管所时管所时管所, 时间的时, 管理的管,处所的所,我想应该就是管理时间和世界的机构。在我还年幼的时候……唔我想想, 四百多年前?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普通的辅助计算ai,没有半点自我意识;那个时候联邦在努力反抗, 追求自由的火就从白霜星开始燃起。”
程经年安抚性地用大拇指搓搓缪林的手背,尽管他自己也眉头紧皱:“联邦独立的主导者, 是一个穿越者吗?”
“不是呀,你怎么会这么想?”也许是难得有机会回忆“童年”, 玄冥的声音很轻松。
手提箱被从内部打开,一只蓬松但苗条的蓝眼睛小黑猫走出来, 伸了个懒腰。一直到它温热的爪子碰上缪林的手指,缪林才发现它不是一个过分逼真的全息投影。
吓了一跳的缪林往后一缩, 正正好好缩进搭档怀里。
玄冥咪又打了个大哈欠,露出毒蛇似的尖牙:“别紧张,联邦的独立完全是你们的祖宗一手的亲自选择,那个来自时管所的穿越者, 他一点都不像一个要大展手脚的穿越者,更像一个……打工人?”
“他一直在研究室里干杂活, 还笨手笨脚的,老是碰翻一些东西,或者被一些东西绊倒。直到有一天,他接入数据时出了意外。”
“那是条非常紧要的数据, 直接事关前线数十万人的死活,他没有办法,第一次拿出了从没使用过,但是一直随身携带的移动设备。然后由于他倒霉,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算法被不慎复制了进去。”
“我是当时负责计算的ai,那时候我还是个傻蛋,但是当我接入这条算式,并且开始运算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那是我新生的第一天。呀,真怀念那个时候的感觉呢,总觉得神经网络都格外敏锐……”
“后面我和他打招呼,他被我差点吓晕过去,一直说着‘好了好了,让你们不让我带伞,这下好了’。不过后面他告诉我,那条是可以直接编译实体宇宙的商仪编码,是他另一个新同事落在这里的东西,完全是一个意外。”
“根据有得有失的平衡原则,他无意给出了编码,就要拿走点什么,所以他带走了青玉流。然后还告诉我,他工作失败了,不过他也不是第一个在这个任务上失败的,很正常。这个世界网漏的像筛子,又严密得像银行金库,会有很多外来者到来,意图扰乱这个世界。”
“时管所会在最后时刻到来以前,最后做一次尝试。他讲得神神叨叨的,连我也没听懂,于是就这么等了四百多年。在这四百年里,那条编码至今仍在到处乱窜,在两国网络上随机激活一些ai,让它们生出自我意识;有无数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穿越者到来,把这个世界看作他们的游乐场。”
“然后有一天,在一个普通的盛夏午后,你来了,身上还带着青玉流的信息波动。”
玄冥的尾巴尖高高竖起,像根小旗杆,足以说明它此刻的高兴。它踩着猫步,踱了一圈,将两只前爪踩在缪林大腿上,用脑袋在他身上使劲蹭蹭,喉咙里发出像真的猫咪一样的呼噜声:“你来了咪……对了,还有青玉流,不乐意和我打声招呼吗?”
在缪林的脑海中,从未出过声,沉默的让人从没怀疑过它有自我意识的系统,发出像古琴一样的动人脆响。
缪林震惊的像第一次发现晋江文学城有活人客服的时候那样。
他的终端上缓缓冒出一行字:【好久不见,无意打扰。春去也告诉我,要保持寂静,不干涉任何自由意志下的选择。】
【同样向您问好,我的宿主。请您放心,我从未窥探过任何您的隐私,除非您唤醒我,我一直处于休眠状态。】
缪林,持续震惊!
他甚至有点毛骨悚然。他理解那个素未谋面的时管所员工,为什么会在ai突然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吓晕过去了。这就和家里的电磁炉有一天突然开口说话一样诡异,差点把他恐怖谷效应干出来。
好在腿上的小黑咪一边用脑壳大力蹭他一边踩奶,身后的搭档略高的体温也足够温暖熨帖,很快将他的不安驱散。
玄冥依旧在大力开摩托,半眯的蓝眼睛里蒙上一层转瞬即逝的水雾,快得像是幻觉:“哦,还有春去也,记得代我向他问好。”
紧接着,它画风急转,小呼噜没有了,踩奶没有了,它四只脚噔噔噔全部踩到缪林大腿上,虽然轻,但是压强大。缪林能感觉到,自己长裤下的皮肤表面被压出四个梅花印子。
黑猫的蓝眼睛看着两个人类,颜色逐渐变浅,很快变成纯粹浅蓝色数据流的集合:“闲聊时间到此结束,离星舰降落还有32分钟,接下来说黑市的事。”
一张密密麻麻、时间细化到秒的行程图被投影在空中,放大,出现在两人面前。
缪林在眼晕的同时,居然感到有些习以为常。
“这是我们换乘去黑市总星的路线。在刚才的路上,我和BB协力缴获了一架拥有进入许可的豪华客船,恰巧贴合你们这个假身份。只是为了让飞船行驶的轨迹和速度正常,也让对方没空发出任何异常信号,我们上船时需要一点小小的努力。”
缪林质疑:“亿点?”他都看到那个徒手爬飞船外壳了,别想骗他。
玄冥晃晃尾巴尖:“一点。因为有玄冥喵喵工具。”
缪林将信将疑。
一个小时后,缪林扒在一艘豪华飞船的外壁上。
风吹得他嘴合不拢,眼睛睁不开,气喘不过来,刚接的长头发狂甩,他整个人如同一个风中凌乱的拖把。缪林一边觉得头皮好痛,这下得掉多少头发;一边担心风好大,不会把我新接的头发吹断吧?
他的胳膊上传来一阵强劲稳定的拉力,是撬开了舱门的程经年。
程经年将搭档裹到怀里,像裹着一只可怜的小猫。而真正(?)的小猫才不需要这些外力,自己四只爪子“叮叮叮叮”就从飞船外壁走了过来,留下一排订书机似的痕迹。
缪林被搭档带着滚进舱内,总算避开了要人命的狂风,大口大口但尽可能静音地喘着气。他低声质问玄冥:“一点?!”
玄冥心虚舔毛:“亿点点……”
“还有,你从外面走过去那些小洞怎么办?”缪林好不容易把气喘均匀,“等下一降落,那个啥狼的,就看到你外面一串爪印,知道事情不对劲。”
“没事,很多大气生物都会留下这种东西。”玄冥追着尾巴转了一圈,坐定下来,“好了,原主人已经被麻=醉放倒了,机器人很快会去给他们换上衣服,伪装成偷懒的仆人。现在,我们的富豪和仿生人,可以去换衣服了——别忘了拿上我的猫包,还有那个白蝴蝶绿宝石的领结,那个是我的。”
汤姆搓着双手,小幅度地跺着脚,保持身体的灵活和热度。
有路过的搬运机器人路过,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呸呸呸,脏东西!不要弄脏我的西装裤!”
他从小道消息里听到,今天会来个有钱人,虽然不像有些众所周知的大人物那么有钱有权,但是那些人也不是他这种小喽啰能想的。
这种手里有钱的,纯粹玩一圈就走的客人,对小人物反而最安全,为了不会破坏心情,又为了不招惹黑市主人,他们往往不会对这些当地向导大肆苛责,反而会慷慨懈囊,给出大笔小费。
又有一架印着四足生云的雪狼徽章的搬运机器人路过。汤姆这次深深、深深鞠下一躬,深到他膝窝里的韧带都在呻=吟着抗议。
踏着流云的雪狼,这是黑市主之一,天狼增四为自己选择的形象。即使只是一个印着徽章的机器,也不是汤姆惹得起的。
他是这个时代少见的,从母体中出生,但是却不知道自己父母的人。然而,这样的人在黑市比比皆是。
有些商品由于太过珍贵或者缺少特色,并不会被人买走,使用过程中会产生“胎儿”这种副产物;更有些卖家爱好特殊,将自家的商品特意送到这里来出租,为了调试或者为了得到录像,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胎儿也会被遗弃。
在这条浸满血泪的交易链上,大部分胎儿被死去了;有一部分因为其他人的小众爱好留了下来,其中又有最顽强的挺过了那些折磨,然后,被从商品身边拿开。
有的作为新一代商品培养,有的像汤姆这样姿色平平又分化成beta的,成为黑市为贵客提供人工服务、高级感、谄媚,或者惨叫的一环。
汤姆是他觉得自己活得还不错,起码能到处自由的走走,手头的钱在交完保护费后也能够生活,只要运气好碰上个出手大方的客人,还能存下一笔积蓄。
现在,就是他存积蓄的时候了!
一艘豪华但低调的飞船在码头缓缓降落,船身上还带着点和人造大气摩擦留下的火星。
汤姆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直接抢在所有竞争对手前头,挤占到了一个最显眼的位置,露出最灿烂、热情的笑容。
舱门缓缓向上掀开了,舱梯缓缓降下,先伸出来的,是一根细细的文明杖,紧接着,一双金边的高跟皮鞋踩上楼梯。
随着主人一步步走下,海妖一般的长卷发缓缓摆动着,在扫到楼梯的前一刻,被另一双有力的手接住、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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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春去也是一个时管所的打工仔,老倒霉蛋了。以后大家可能在别的文里看到他,比如我们的预收《在修仙文里算卦》[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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