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发消息的邢禹抬眸看他:“先送你回家。”
楚北翎:“晚回去没关系?”
邢禹:“和老师请假了。”
楚北翎点点头。
空旷的街道又一次陷入静默,草丛深处流浪猫大概在打架,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划破静谧空气,让人心惊肉跳。
手机振动,楚北翎低眸扫了一眼。
盛夏大概和厉冬说了什么,她直接在五个人的小群破口大骂:【@型不行啊,你有病是不是,嫌钱多没处花,多请我们吃饭,玩什么呢你这是?】
状况外的许图南一脸懵:【发生什么事了!】
楚北翎说不出口,群里也没有人回应许图南。
其实在他被人围住那一刻就已经后悔踏进去,不,在知道那个地方是矫正同性恋时,他就已经后悔自己的盲目求解。
在看到邢禹之后,后悔成倍增加,很愧疚,非常愧疚,从来没有这么无言无地自容过,还有点难受。
他是想问问其他人,他该怎么做,楚北翎以为自己能得到答案的,没想将事情弄得更糟糕,更没想过治疗所谓的同性恋。
楚北翎侧目看向身旁的邢禹,他漫无目的僵硬刷新着手机,像陈奶奶说的那样,不高兴,伤心难过了,不发脾气也不质问,直接化身人机,只一味重复动作。
楚北翎胸口有些酸胀,想过去抱抱邢禹,可他找不到理由。
他这个惹邢禹不快的罪魁祸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
“邢禹。”走太久,缺水太久,两瓣嘴唇沾到一起,楚北翎张张嘴,花了一点力气才将它们分开。
撕拉的疼痛让他失言片刻,顿了顿,楚北翎继续说:“邢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知道,应该怎做,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是骗人的。”
邢禹微微侧过脸,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楚北翎伸手拉住他的手:“别生气了。”
邢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挪开:“我没生气。”
楚北翎心说,可你看起来很难过。
而这种难过他知道,是自己造成的。
沉默片刻,楚北翎抿了抿唇:“邢禹,我……”
他话未说完,邢禹抬抬下巴打断:“车来了。”
网约车停在他们面前,邢禹对过车牌,拉开后座门,让楚北翎先上。
邢禹站在车门边思考自己应该跟着坐进去,还是掰开楚北翎的手绕去副驾,察觉到他意图的楚北翎力道加重一分,捏住他的手腕不愿松手。
邢禹抬了抬眼皮对上楚北翎毫无血色的脸时,选择弯腰坐进后座。
刚一上车,邢禹拿过车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楚北翎伸手接过,又问了一句:“你不要?”
邢禹摇摇头,没在说多余的话。
一路无言到到闸弄口。
已是深夜,整个小区都陷入熟睡,只有零星几家室内灯光还亮着,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两人小心翼翼上了楼,到五楼平台楚北翎不得不松开手。
邢禹将画筒还给他:“早点休息。”
说完,邢禹转身上楼,楚北翎将画筒丢在墙角快步跟上,从背后抱住他。
邢禹本就比他高了小半个脑袋,隔着台阶,楚北翎比他矮了一大截只能贴在他结实的脊背上蹭了蹭:“阿禹哥哥,我有点担心也有点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做,没觉得自己有病。”
邢禹脊背僵硬一瞬,而后又开始上下起伏:“嗯,我知道。”
楚北翎在他身后开口,并和邢禹保证:“我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与状态,不和这段时间这样,将不好的情绪转移给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有一天烦我,我就离开。”
沉默一会儿——
楚北翎问:“所以我们就一直和去集训前一样行不行。”
楚北翎不要短暂,不想和邢禹殊途不同归,他楚北翎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辈子,他想把邢禹划入他的未来里,再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
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尽管如此,楚北翎还是觉得自己很过分,还是想做的更好:“邢禹,你对我有没有什么要求,你说我来做。”
邢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没有,你想怎么做想怎么样都好,我依你。”
之后两人再无言,楚北翎就这样抱着邢禹过了许久,直到闸弄口整点的钟声响起,他终于放开邢禹。
楚北翎松开手,往后倒退一步,若无其事的扬起笑意:“邢禹,晚安。”
邢禹抬起手,悬在半空片刻又放了下来:“晚安,楚番番。”
道过晚安后,两个心事重重的少年在五楼平台分开。
第二天一大早楚北翎收到了邢禹发来的消息:【我回冬令营营地了,正餐别糊弄,不行去陈奶奶家吃。】
楚北翎:【我出去吃,陈奶奶年纪大了,不想麻烦她。】
邢禹:【行。】
楚北翎意外邢禹的秒回:【冬令营不上课吗?】
邢禹:【上,不收手机,随意用。】
楚北翎:【那老师心挺大的,居然不怕你们上网搜答案。】
邢禹:【搜了也没用,该写不出来还是写不出来。】
楚北翎:“……”【数学人类公敌。】
邢禹问:【今天打算做什么。】
楚北翎:【画毕加索大赛的作品,最近都没有灵感。】
莫名地,楚北翎想起那天上楼时邢禹孤寂的背影,大概心虚怕被其他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传到黎书映哪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直接将这个方案否了。
邢禹:【想法和创作主题也没有?】
楚北翎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概念‘越美好越害怕得到’,他回:【有了。】
他打算重新复刻加工去年那副闸弄口的一家三口。
而这一刻,楚北翎才意识到,他可以临摹,可以写生,可以是同学老师眼中的天赋型美术生,但是他的设计以及创作灵感多来源于邢禹。
邢禹:【有主题了,想到要怎么画是时间问题,别着急。】
楚北翎:【我去画画了。】
邢禹:【嗯。】
楚北翎放下手机,脑海里已经将构图完成,他抬笔在油画布上起草稿。
画面里:
【他将自己的背影放在右下角落地窗前,身后是孤寂空无一人的客厅,玻璃窗外是对面温馨一家三口欢乐的虚影,而邢禹若有若无的身影倒影在玻璃窗上与对面的一家三口重叠,邢禹隐藏在内。】
旁人以为,他在看一家三口,只有楚北翎自己才知道,他通过一家三口在看玻璃窗上的邢禹。
大致草稿起完,楚北翎发给林听岛,他大概和她解释一番作品的故事概要后,林听岛让他上色。
当然楚北翎省去了邢禹的那个部分。
中午时分,房门被敲响,楚北翎过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奶奶,他有些意外:“陈奶奶,你怎么下来了,有什么需要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
陈奶奶:“我是找你到我哪儿去吃饭的呀,你很久没来了,都不想陈奶奶呀。”
“想的。”楚北翎问:“邢禹让您来找我?”
陈奶奶:“知道你在家,我自己过来的。”
楚北翎不去六楼和陈奶奶他们一起用餐本就是躲着邢禹的缘故,现在说清楚也不用太躲着,只是邢禹不在他也不会下厨做饭,麻烦陈奶奶一个老人家还得给他做饭,便没有去找她。
现在陈奶奶亲自过来找他,怕老人家伤心,楚北翎只好跟着陈奶奶一起去了六楼。
下厨什么,他是真的不行,最多煮个泡面外加个鸡蛋,楚北翎不想陈奶奶太辛苦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她身旁打打下手。
陈奶奶做完饭,楚北翎一一将菜品端上桌。
祖孙两个人在餐桌前入座,老人家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说:“最近和小禹闹变扭了,因为什么原因呀?”
楚北翎说:“陈奶奶我们挺好的,您别担心了。”
陈奶奶点头没在多问,而是说:“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要多多沟通,不要不沟通,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毁在不沟通上,人的离别总是来得很快,有时候未说出口的话,真的可能因为变扭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大概是因为陈奶奶说了这样的话,楚北翎突然很想和她聊一聊关于邢禹的事。
“陈奶奶,我有个朋友喜欢上一个男生,他自己就是一个男生,他本人……是不太介意同性恋这件事,可是周围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告诉他这事不太正确也不太对。
那个朋友也怕和喜欢男生真说清楚,然后和喜欢的男生在一起,最后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迎来,不太好的结局,还会被周围人议论,他本人不太害怕只是害怕对方被周围人议论。
所以,那个朋友一直不太敢往前走一步,想维持现状,或者保持曾经相处的模样,可是又怕喜欢的男生伤心,就算那个男生答应现在可以维持现状,那个朋友也很清楚明白,这不是办法,而他们现在状态,确实不太适合在做普通朋友了。”
楚北翎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朋友真的挺纠结的,可是有没有办法破局,陈奶奶你说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呢?”
他是真的很迷茫,不知所措,需要旁人指点一下。
陈奶奶听完说:“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错处,无论男女,同性还是异性喜欢一个人都没有错,你朋友的担心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的朋友有没有问过喜欢的那个人,是否愿意一起承担,也许对方并不害怕呢?不要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至于担心不好的结局,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性格和能否沟通决定大部分事情,只要他们想,是可以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楚北翎:“不一样?”
陈奶奶说:“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就算同样类似的事,也会不一样,性格决定一切,哪怕所有人都认为这不正确,只要彼此喜欢,好好沟通,再多困难都不用害怕,那就会不一样。”
楚北翎似懂非懂:“真的可以不用担心和害怕?”
陈奶奶解答:“只要对方与你心意一样,且愿意一起承担,那便什么都不用害怕,很多时候没有标准答案,也不用纠结怎么做,最想做什么,就去做,这个世界没有百分之百的圆满,只有不去做的遗憾。”
楚北翎听了陈奶奶的话,虽然依旧担心与害怕,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坚定。
只是他任然需要时间。
——至少在他脱离黎书映控制之前,他不能任性盲目。
除夕前两天,邢禹结束了数学冬令营回到闸弄口,而楚北翎最近这几天也在DDL,参加毕加索大赛作品《凝望》最后的收尾工作。
楼上邢禹又开始拉大提琴了,低而沉的旋律将楚北翎拉入其中。
等他回过神时,原本那副《凝望》丰富多彩的颜色被一片钻蓝铺满,其他颜色早已黯然失色——
唯有正中央显眼钻蓝色邢禹的人像,变成画面主体。
“……”
楚北翎低头一看,他手里攥着一支老式钻蓝颜料,管身上烫金德文标签“Ewig”(永恒)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换过任何颜色。
出神毁掉自己辛苦创作小半个月的作品,是楚北翎没想到的,他呆愣一瞬,开始补救。
好在也还能补救。
他走出卧室,在客厅小仓库里翻出一罐铅白重新坐在画架前。
楚北翎剜了一大勺铅白,试图用铅白覆盖钴蓝显目的人像,将耀眼的邢禹从画面里压下去,以免太喧宾夺主。
楼上大提琴,刮刀沙沙声以及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他认真的开始自己的补救工作。
铅白本是最厚重的覆盖色,可混过多亚麻油的膏体开始打滑,楚北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越刮越烦躁,越刮越急,下手越来越重,用的颜料以也越来越多。
每一刀都让那蓝色更鲜明。
最终整张画布变成混沌的漩涡,铅白和钻蓝相互撕咬变成泥泞的灰蓝。
一团乱麻。
“操——”
覆盖失败。
楚北翎不仅没有覆盖成功,反而毁了这副画,他没办法将这幅作品交上去了,只能重新画。
两天时间完成一幅油画作品,楚北翎实在不太敢保证,他深吸一口气,将油画布扯下放进储藏室里,又重新翻出油画布,在木板上钉好。
重新作《凝望》。
而那副喧宾夺主,被楚北翎用钛白覆盖主体为邢禹变成混沌灰蓝的《凝望》。
直到后来楚北翎才明白——
有些人像里的钴蓝,你越想覆盖,它渗透到越深。
永远不可能消失。
第80章 N-遗憾
楚北翎做了很久很久的梦,梦见自己回到十七岁,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十年来,他会无数次梦到回到自己的少年时代。
可没有那一刻比现在还要真实、清晰,就像他真的又重新走了一遍。
以至于等他惊醒时看到室内的环境——竟然分不清。
今夕是何夕。
正发愣,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室内灯亮了起来,紧接着邢禹朝他走过来。
“醒了?”邢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在他身旁坐下:“感觉好点没。”
“发生了什么?”楚北翎记得自己敲了邢禹的家门,然后开门是十七岁的邢禹,之后……就是回到十七岁。
以至于现在,此时此刻发生什么他半点记忆都没有。
邢禹说:“你晕在门口。”不,确切的说,他一开门,楚北翎直接扑进他怀里,然后就晕死过去。
没发烧,也没有其他毛病,就这么晕了过去。
邢禹抬手捏住他的手腕,触目惊心的冷渡到他身上,楚北翎怕热,以前一有空就到户外满球场乱跑,体温一向比他高些是个火热的小太阳。
现在体温竟然比他还要冷上几分。
望着楚北翎摇摇欲坠,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模样,邢禹问出那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生病了?”
楚北翎避重就轻道:“来之前两餐没吃,可能有点低血糖。”
“真没事?”邢禹眯了眯眼:“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低血糖会这样?!”
楚北翎扯扯嘴角笑笑:“真没事,就是没吃饭,低血糖了。”至于其他,楚北翎没有说,也暂时不太想说。
邢禹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不好好吃饭,你还有理了,还笑。”
楚北翎有错认错:“下次不会了。”
邢禹松掉手上力道,轻轻骚挠了下他的下巴,无奈叹口气:“饭做好了,给你端进来还是出去吃。”
楚北翎:“出去吃。”
邢禹点点头,起身:“收拾一下出来。”
楚北翎到主卫,重新看到主卫那套蓝胖子的洗漱用品,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果不是许则易的,那就是给他的?!
楚北翎不太敢确定。
收起乱七八糟的猜测,简单洗漱过后,他去餐厅找邢禹。
开放式的厨房让人一眼就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楚北翎看着流理台前邢禹忙碌的背影出神,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没有出门,他穿着深蓝丝绸家居服,宽松休闲的设计,让楚北翎想起同样宽大的西高天蓝校服。
当年他们的校服并没有和偶像剧里那样是蓝白配色,却并不丑,相反穿在身上很好看,每当有大型活动时大片的人涌出去,和蓝天连成一线,像流动的海浪。
但楚北翎始终觉得,所有人穿得都没有邢禹好看,谁都没有他内敛矜贵。
就如同现在,邢禹比少年时更加宽阔的肩膀,将同样宽松的家居服撑得更有版型,更修身立体,褪去少年感后,举手投足间都比从前多了更多的稳妥与担当,越发矜贵。
少年时代总是假装成熟,喜欢用衣服修饰来证明自己的成熟,也希望和大人一样又酷又飒能很好完美的解决一切。
真到这一天,楚北翎才明白,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不可能功德圆满一步登天,而当年陈奶奶说的,不去做的遗憾,是有多么让他意难平。
楚北翎不想用二十七岁成熟的自己去批判欺负十七岁站在迷雾中央迷惘的自己。
——可他真的好遗憾,好遗憾。
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楚北翎抬手挡住脸,将眼泪擦掉,干干盯着邢禹晃动忙碌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邢禹端着餐盘走过来:“发什么呆,过来坐。”
菜品已经全部上桌,邢禹在他对面坐下,楚北翎拉开凳子跟着坐下。
邢禹调羹碰在碗沿,发出“咣当”一声轻响。
他似是不经意间一问:“还有几天就到除夕,什么时候回新加坡?”
楚北翎突然很难受:“你在赶我走!”
邢禹静默不语,闷头喝了两口玉米排骨汤,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的家,你现在的生活圈全在新加坡,过年期间所有项目都停了,留在国内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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