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都求徐家嫂嫂,求他说了吧,不然他们都得死在这。
 徐嫂嫂眼睛里含着泪,一开始还不打算松口。
 直到曾勇说:“我会一个时辰杀一个人,剁碎了让狗叼到山上去,想必国师大人看到了,定是不会忍心你们受这样的苦的。”
 徐嫂嫂彻底崩溃了,“我说!我说!”
 曾勇满意地笑了起来,“嫂嫂要是早些说,也犯不着到这一步。”
 他转头看向一旁脸色不虞的夏子午,“夏中卫,不管法子狠不狠,能办成事就是好法子。”
 夏子午没有搭理他,转身就带着人根据给的方向去找国师大人了。
 等夏子午找到荀畜的时候,让他意外的是荀畜很平静,并没有他臆想之中的慌乱,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吓得瑟瑟发抖。
 “大人,圣上让我接您回去。”
 荀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多问就打算起身同他一起走。
 夏子午一愣,怎么也不觉得国师这像是要逃跑的样子,他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什么要逃到这里来。”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荀畜也想了片刻,回了夏子午一句话,“我只是觉得,不知道圣上想要什么,他好似……”
 好似不想要留他,但又好似非要他不可。
 荀畜不懂,但是他想都按晏临的来,晏临若是不喜欢,他便走,晏临若是需要他,他便留在他身边。
 可他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
 夏子午叹了口气,他也搞不懂每个人都在想什么,就好比萧安……
 “大人,回去吧。”
 荀畜踏出去一步,可后面那只腿却迟迟没有迈出来。
 小暑死死地抱着他另外一条腿,眼泪直流,“大人……不要……”
 “小暑,松开。”荀畜道。
 小暑虽然胆子小,但是在要荀畜逃跑这件事上却是出奇的执拗,“大人!你同他们走会死的!!”
 夏子午觉得有些奇怪,这小孩一口一个死字,便问他:“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小暑哭喊道:“是荀太师同我说的!若是大人这次被圣上抓到,非死不可!!”
 在场所有人都大惊,荀太师——荀彧子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很久了么?他是怎么又能预测到这么远的事情的??
 夏子午不屑于去确认一个小孩说的话,他只是敷衍的安慰对方:“放心吧,圣上不会对国师怎么样的,回去吧。”
 小暑擦干泪,半信半疑地问他:“真的么?”
 夏子午拍了拍他的头,没有回话。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对于没有把握的话从来都不回应。
 小暑跟着他走,一路追着他问:“真的么?夏中卫,大人能放心地跟你走么?”
 夏子午不敢应声。
 圣上的心思无人敢揣测。
第100章 恶鬼道(五)
 岐山村里,曾勇有些异常的兴奋,他每次去翰林院经过摘星楼时,就看到很多高官在楼下叩拜,他们将国师奉为神明,那跪下去的人,每一个都身居高位,是他曾勇努力一辈子都可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现如今,他不止能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人了,还会将他护送回去。
 他倒要看看这神仙样的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只可惜他还没等到夏子午从山上把荀畜带回来,到先等来了圣上。
 晏临实在是等无可等了,他领着一队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
 曾勇骇了一跳,连忙附身拜下去:“圣上……”
 晏临快步踏过他,理都没理,高声问道:“夏子午呢!”
 曾勇:“圣上,国师大人已经找到了,是岐山这群刁民将人藏了起来,夏大人已经上山去请了。”
 短短几天,晏临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戾气,面相都仿佛变了,额头上隐隐发黑。
 晏临明知道人很快就能见到了,但他就是很焦躁,一刻都不能再继续等下去的焦躁。
 他竟是直接带人上山去了。
 荀畜见到晏临一愣,他没想到晏临也来了。
 夏子午叩拜,“圣上。”
 晏临眉头狠狠地皱起,他一把拉住荀畜的领子,那之前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无数遍的话,可等现如今见到了人,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阿荀……”他痛苦地唤了一声。
 晏临很想问他,逃跑的这么多天,荀畜到底在想什么,是真的不想再回来了么?他同萧安又是怎么回事……
 就没有一点……没有一点不舍么?
 荀畜也唤了他一声:“圣上。”
 晏临妄想从他脸上看到点什么,哪怕一丝一毫……可什么都没有,荀畜平淡如水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晏临问他:“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的么?”
 荀畜:“圣上,我想留在岐山。”
 他想弄清楚徐家嫂嫂所说的,他眼中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晏临一瞬间没有表情,他哑着嗓子同荀畜说:“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夏子午意识到有些不对,他喊了一声:“国师!”
 晏临大声呵斥道:“你让他说!”
 荀畜古井无波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留在岐山。”
 晏临突然就觉得荀畜那张脸在他脑子里清晰了,从年少记忆的桂花香气里飘出来,一点一点在晏临脑海中呈现。
 那么一张无情无义、冷心冷情的脸。
 “荀畜。”晏临只觉得怨恨,他第一次叫荀畜完整的名字,“你是想留在岐山么?”
 他转身背过去,气得手都在发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朕便让你留!!!”他说着猛地又转回来看向荀畜,那张脸上根根青筋暴起,双目凸出,眼白通红泛着血色,狰狞犹如恶鬼,“来人!”
 “属下在。”
 “朕的国师要留在岐山,那便如他的愿,把这岐山独留给他一人!”晏临一挥手,“一个也别放过。”
 岐山十几户人家、将尽五百人的性命,就这样被定下了。
 小暑缩在荀畜身后,吓得牙齿上下磕碰着,他拽着荀畜的衣角,小声同他道:“大人,你快跑吧……圣上疯了……”
 晏临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盯着小暑,阴恻恻地朝他招了招,“就是你陪着国师一起逃跑的?”
 小暑害怕得浑身发软,还不等晏临再说什么,他吓得掉头就跑,下一瞬,临近的士兵拔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荀畜的瞳孔猛然缩紧。
 晏临负手站在那里同荀畜相对而立,“阿荀,朕说过,朕只有你了。”
 荀畜被押上轿子,他听到身后传来众人的哀嚎和刀刺入身体的声音……
 他想起倒在血泊里的师兄,想起从摘星楼上摔死的师傅……还有小暑……
 荀畜坐上轿子的那一刻,他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他眼眶里滑落下来。
 他伸手接住,有片刻的诧异,是雨么?
 晏临将他一步步逼向摘星楼的高台,他既需要他又忌惮他。
 荀畜犹如困兽,被困死在摘星楼的高台里,见不到风更见不到雨,四周都是空旷无边的金色大殿,金碧辉煌,针落下去,都能听到声响。
 他唯一能见到的人只有晏临。
 晏临已经彻底变了,他现如今喜怒无常、暴厉恣睢,有时候同荀畜相处像幼年一样,他会说一些很好听的话,还会规划未来的向往,可有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冲荀畜发火,拿他身边所有人来威胁他,甚至荀畜越无动于衷,他便越变本加厉。
 那天,摘星楼进来了第三个人。
 荀畜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只以为是晏临来了。
 直到他听到一声调笑,“小友,怎么大冷天就这样坐在地上,咳咳咳。”说话间还伴随着胸腔共振的咳嗽声。
 荀畜微微讶异,他转身过去,就看到笑眯眯的林谦。
 才短短一阵时间不见,林谦枯瘦了很多,整个人也不似在摘星楼监工时那般有精气神了,浑身都带着病气。
 “别担心,人还好着呢,这是从那牢里带出来的病根,下雨天冷,就会发咳。”林谦从之前跟荀畜聊天就养成了这个毛病,不需要荀畜开口,他就知道荀畜大概在想什么,然后一个人自顾自地说完,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单方面在说,但是他管这个叫在跟荀畜聊天,并且还觉得,跟荀畜聊天挺愉快的。
 林谦坐到荀畜身边,一屁股刚坐下去,嘴里就“嘶嘶”道:“真凉。”
 荀畜:“那边有椅子。”
 林谦却摆了摆手,执意要坐到他旁边。
 林谦环顾了一下四周,“真静啊,感觉好久都没有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待过了,咳咳。”
 荀畜微垂着眼没有回话。
 “小友。”林谦笑了笑,“今日可不能再跟以往一样不理我了,有什么话就同我说吧,日后……日后我就不一定有机会能进来了,咳咳咳咳咳咳……”
 荀畜这才抬起眼来看他,“我想拜托你两件事。”
 林谦神情也严肃了片刻,“你说。”
 “我丢了一枚玉佩,黑色的……若是你找到了,烦请你替我保管好。”
 林谦问他:“黑色的玉佩,之前挂在你腰间的那个?”
 荀畜点点头,接着道:“第二件事……岐山数百具尸骨无人收敛,我托你帮忙将他们葬了。”
 林谦“嗯”了一声,而后像是开玩笑一般:“小友,我这次辞官正愁不知道去做什么好,不如我就去岐山替你守坟吧,也算是替晏朝国运消除一点孽障,咳咳咳。”
 荀畜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辞官。
 还不等荀畜发问,林谦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我没那么大的勇气看着晏朝衰亡,实不相瞒,小友,现在你是吊着朝中那些大臣们的最后一口气,他们现在都说晏朝国运就系在你身上了,咳咳咳……只可惜你不能出去看看,你不知道,每日每日,那摘星楼底下朝你跪拜的人,乌泱泱一片,都期待你来拯救晏朝呢,咳咳咳咳。”
 林谦苦笑着摇摇头,“我猜晏朝大抵就到这了,小友,你若是可以的话,也早日脱离苦海吧。”
 那日林谦同他谈完之后就离开了。
 荀畜望着他的背影,思考他说的那句话:早日脱离苦海。
 这之后不久,荀畜同晏临提出了要重新为晏朝占卜,晏临喜出望外,因为这是荀畜从岐山回来之后,第一次承诺他,要给他占卜,他以为这是荀畜要原谅自己的契机,晏临连忙吩咐人将占卜用的东西送到摘星楼来。
 而楼里烛火暗暗,映照出两个人的影子。
 晏临很兴奋,“阿荀,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也是有一日,朕父皇罚抄三字言抄到很晚,那天夜里也是这样昏暗的烛火,你就守在朕身边陪着我,直到朕抄完,你还记得么?”
 荀畜摇摇头,“不记得。”
 晏临眼底有些刺痛,“你待朕一定要这么冷漠无情么?哪怕是骗骗朕都不愿意?”
 可荀畜在脑子里想了很多关于昏暗烛火的记忆,他只记得苛丑在烛火里蹦跶,一时将自己捏成猫、一时又将自己捏成狗,便是那样逗着荀畜开心的,至于晏临说的这事,他确实是不记得了。
 晏临:“也罢,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的,晏国在你我手上一定会建设得更好的。”
 他领着人往摘星楼最高的天台上走去,“阿荀,这最上面你还没有来过吧?朕记得你喜欢雨和风,今日下了很大的雨,要不咱们就在这天台上占卜吧,正好你也许久没有出来放放风了,你若是喜欢,明日朕便叫人在那上面再修个纳凉的地方。”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在那高台之上。
 荀畜说:“圣上,你我都将对方困住了,我望圣上,早日脱离苦海。”
 他便是那样从高处直直坠了下去,在大雨滂沱里消失在了晏临的视线中。
 晏临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是他永远不愿意提及的噩梦,午夜梦回时都久久缠绕他挥散不去。
 # 终章
 荀畜只觉得自己一直往下坠去,要同这雨水、同这风声融为一体了。
 他缓缓地闭上眼,准备迎接那所谓的死亡。
 就好像有暖流从他身上流过,叫他沉湎其中一直坠落下去。
 “大人!”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喊他。
 那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遍又一遍的唤他。
 荀畜觉得实在是太吵了,哪有人喊这么多遍的。
 “大人……”那声音哭起来,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
 “三百年前你丢下了我,现如今你还是要把我丢下么?”那人质问他。
 荀畜陡然睁眼,那眸子里寒光乍现,里头一片雾蒙蒙的。
 此处并不是三百年前的晏朝,而是现世祁朝。
 混沌初开,灵气泄露而出,四周天都亮起来,荀畜在其间显露身形,满头黑发竟是全然变成了银色,在其间飞舞,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竺熄愕然,他站在下面仰视而看,只觉得这人真正是神仙下凡,这通身的气派他从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
 “大人……”苛丑被锁在阵中,一时间百感交集,这是他期盼了三百年渴望见着的人,如今就这般活生生在他面前,倒叫他情怯了。
 荀畜闻声朝他看去,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感。
 苛丑怔了怔,没敢再唤第二声。
 “阿荀!”地上恶鬼猛地飘起来,“我等了你好久……”
 荀畜垂眼看了他一眼,又冷淡地移开视线。
 那恶鬼正是晏临,他脸上的欣喜瞬间淡下去,又强颜欢笑自我安慰道:“无事……还有时间……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小畜生,都想起来了?”天际那人缓缓现身,白发白胡须,手中持着一根拂尘,正是荀樾。
 荀畜开口唤他:“师傅。”
 荀樾又或者是叫他荀彧子,他笑了笑,“算起来,你我也算是几百年未见了。”
 “当年你从摘星楼跳下去没死?”荀畜问他。
 荀彧子摸着胡须摇了摇头,“算死了,又算是没死,我当年翻遍所有典籍,就为了找到能够成仙的法子,倒还真让我摸到了些门道,人若想得道成仙,便先要身死,上尸彭踞、中尸彭质、下尸彭育,人受困于此,只有斩断三尸,方可得到成仙啊。”
 “但我看你也未能得偿所愿。”
 荀彧子当年若是成功了的话,不至于现在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荀彧子眼中闪开一丝恼意,“我当年也实属是被逼无奈啊……”
 荀畜看着他,“你当年通过引路鱼得知了得道成仙的法子,却也因此得了天疮。”
 荀彧子哼笑了两声,“你再来一世,倒是比之前聪明多了,三百年前要不是因为这个天疮,我也不至于阵法都没成就急于飞升,我是怕我熬不到那个时候了呀。”
 “阵法?”
 荀彧子指了指困住苛丑的法阵,“你瞧见没,这上头吸的是祁朝的国运,那引路鱼告诉我,国运是能打开通天道的唯一钥匙,文臣武将明君,缺一不可啊……当年晏朝衰败,便是我在借运,若不然,这好好的晏朝怎么就一落千丈了呢。”
 “太师……当年你在摘星楼同我说借运的事实在是伤了我的心。”晏临听到这,仍旧有些难过,因为没了晏朝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日荀彧子自知时日无多,但阵法未成,他便如实告知了晏临,却不想晏临大怒,愤而离开了摘星楼,荀彧子无法,哪怕阵法未成,他也只能从摘星楼一跃而下,斩断三尸。
 “区区一个圣上之位而已,现如今我不是都叫你长生不死了么?再等等……我定会让你……”荀彧子说着朝苛丑一指,“你也成为傀,超脱这世间,成为寰禹中的一部分。”
 晏临欣喜不已,他往上飞去,绕在荀畜身边:“阿荀,你听到没?我也能做傀了,你是仙,我是傀,日后……不需要那怪物了,我伴你而生。”
 荀畜掩着眉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可是飞升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荀彧子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多亏了三百年前那次失败,我才能完完整整摸索出必成的法子啊。”
 “甘衡,你还没有明白么?文臣武将明君,对应的正是齐述、孙文策和祁俨,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布这一盘棋了,而这棋局中的关键便是你和苛丑。”竺熄一针见血。
 荀彧子不置可否,“你个小狐狸倒是看得透彻。”
 竺熄一下子哑了火,不敢再声张。
 反倒是韩宁上前一步挡在了竺熄面前,“荀大师,你叫我们办的事,我们都替你办了,现在你可以解开缚在他身上的咒了吧。”
 “从一开始我就不明白了,你区区一个凡人,倒是心疼起人家精怪来,他哪怕是褪再多次的皮,也比你活得长久。”荀彧子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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