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冷笑一声,“原本是不打算将你们都杀绝的,可现在看来,你们好像还不太领情……”
他说着从左肩抽出骨鞭,握着骨鞭的手活动活动了筋骨,他低头看着细长闪着冷光质感的骨鞭,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不想掏出这玩意啊。
骨鞭摇曳着尾巴尖在甘衡肚子那探来探去。
上次在狐仙庙的时候,甘衡肚子破了一个大洞,这玩意尝到甜头了,这回还在这试探看有没有洞让它喝血呢。
“瞧哪呢?”甘衡划开左手臂,鲜甜的血汩汩往外冒,“上这来喝。”
骨鞭似乎嫌弃这血量小,还有点不太情愿,扭捏了半天到底还是摇晃着尾巴尖凑上去了。
“你还挑上了。”
骨鞭饮了血通体都带上了灵气,与先前掏出来的干瘪“骨感”简直是两模两样。
甘衡抬手挥动了两下,骨鞭在空中抽出响声,带出几道劲风。
这法器有灵性,哪怕许久未用了,甘衡握在手里的那一刻,也只觉得趁手无比。
甘衡满意地翘了翘嘴角,直奔阴风中心而去。
虽然甘衡不太想掏这玩意,但是每当握在手里,骨鞭给他带来的那种仿佛可以破开一切的威力,又让他有点上瘾。
只是好像每次握上了这骨鞭,他就变得不太像自己了。
荀樾那老头把这条骨鞭给他的时候,就曾叮嘱过他,这骨鞭切忌饮他的血过多,否则恐有隐患。
但至少现在,甘衡还是可以拿这条鞭子抽个痛快的。
那些个恶鬼们先前还嚣张不已,现在鞭子一亮,个个都抱头鼠窜。
甘衡一鞭子下去,既打散了恶鬼也破开了黄沙,这谷底的全貌他这才得以窥见。
人骨,满地无人掩埋的人骨。
还有数百年下来已经腐化的长枪刀剑和依稀能辨出来的盔甲。
这儿兴许死的都是曾经的战士……
甘衡有些怔愣了,他于历史典籍上从未听说过沉羌有如此惨烈的战役。
正当他思虑时,一把长剑直直朝他刺来,生锈了的长剑在风沙里竟还闪着寒光的锋利。
甘衡一惊,连忙抬起骨鞭挡下了这一击。
待两人弹开,甘衡这才发现拿剑朝他刺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文策!
“孙将军?”甘衡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只见孙文策背手站在那,仿佛变了一个人,这个平日里站没站样、坐没坐相的将军,此时却是身资挺拔而立,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甘衡,那眉眼里全然都是肃杀之气!
甘衡眼神一变,抬手将鞭子挥出一声响,他肯定道:“你不是孙将军。”
“孙文策”没有说话,拿着剑就朝甘衡刺来,招招狠厉,每一招都是奔着取人性命而去的。
甘衡有些招架不住,孙文策好歹也是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身板体格比甘衡强太多了,而且那内里的芯子虽然不知道是何人,但从这使剑的招数看来,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两人再一次鞭剑相接,甘衡拧着眉问他:“你到底是谁?”
“孙文策”垂眼看了甘衡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但是甘衡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里头满满都是轻蔑和不屑!
原本孙文策在沉羌的风沙里磨砺了这么多年,早就糙得不能再糙了,可现在内里换了,甘衡竟能从里头感觉到几分诡异的清贵和傲慢。
这人到底是谁?
几番有来有回的打斗,甘衡有些脱力,这朝他刺过来的每一剑都蓄着大力,以至于甘衡每一次迎过去接住都会震得手臂发麻,那剑再一次袭来的时候,甘衡一个没接住,就被硬生生刺在了手臂上。
好险没有伤到筋骨,但却划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
比恶鬼更兴奋的是那骨鞭,它一头扎进去,甚至还觉得这血不够似的,翘着尾巴尖还一个劲往里面钻,企图把伤口撕得更开。
“嘶……”甘衡一把将它摁住,恼道:“我估计我迟早得死在你这玩意手里!”
恶鬼们开始肆意狂欢。
“嘻嘻,自不量力竟同我们将军打架!”
“血!好香的血!给我一口!”
“将军杀了他!杀了他!”
甘衡一鞭子挥开扑上来的恶鬼,拧着眉疑惑:将军?
这些恶鬼口中喊的又是哪门子的将军?
“孙文策”提剑步步朝甘衡逼近,就这几步同孙文策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那股子名门之后被养出的通身贵气,一举一动都端正得很。
甘衡有些戒备地看着他,猛地扬鞭朝他抽过去。
“孙文策”硬生生抗下一鞭将骨鞭拽在了手里,他挑眉:“好烈的鞭子。”
甘衡试图将鞭子抽回来,却发现这玩意被这人握在手中,半点都动弹不得。
力气真大。
“孙文策”背手站立,拽着甘衡的骨鞭稳稳当当的,他毫不留情地点评:“鞭子是好鞭子,可惜人不太行,四肢无力、下盘不稳、丹田没货、基本功为零。”
字字珠玑、字字无情。
甘衡被训得面红耳赤,说他啥都可以,可这“丹田没货”不就是说他肾虚么??
“靠,你大爷的。”甘衡扯着鞭子跟他较劲。
“孙文策”抬眼看向他:“你们敕奴人使鞭子也就这点本事?”
话说得平淡无波,眼神里却透露着满满的讥讽和不屑。那种名门子弟不显山漏水的看不起人,全在那一眼里。
周遭恶鬼也讥笑起来,仿佛都在看甘衡的笑话。
甘衡手上一下子卸了劲,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现如今还哪来的敕奴,早在数百年前敕奴就四分五裂,早已不存在了。
而当年同敕奴作战最有名的……
“萧将军?”甘衡不确定道。
此话一出,整个黄沙谷里的鬼都炸了。
“将军!将军!这人认得你!”
“既认出我们将军了!为何不拜!”
第18章 沉羌城(九)
史书上记载,萧将军名萧安,明明是文官世家里出来的公子哥,却偏偏爱上了习武,路都不会走的年纪就开始练剑,六岁那年就认了赫赫有名的武圣做师傅,才十二岁的年纪便已经上了战场,到死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他短暂的一生,封狼居胥,荣誉加身,可一生夙愿却是破敕奴,让晏朝边界再无人敢来犯。
甘衡怎么也没想到,风光无限的玉面将军,竟是死在了这无人知晓的黄沙谷里,甚至尸骸都无人掩埋,于他的死,史书上也不过是死因不详一句话。
“既认得我,那便让开。”萧安长剑一指。
“萧将军……”甘衡站在那纹丝未动,“你若是带着这一群恶鬼出去了,届时阴兵过境,沉羌城里将无一人生还。”
萧安垂眼看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甘衡一噎,“我只是不信。”
萧安:“不信什么?”
“不信说出宁死萧家儿郎,不死无辜百姓的人,会做出如此草菅人命的事。”甘衡直视着萧安,这分明是孙文策的一张脸,可甘衡却偏偏从那张脸上窥见了意气风发名门将军的英姿。
萧安轻笑一声,缓缓将手中的剑收起,他问:“现如今是哪一年了?”
甘衡答:“祁朝四十七年。”
萧安闭上眼,又问了一句:“敕奴……可灭了?”
甘衡一噎,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就是萧安死去的同一年,敕奴灭了晏朝,成为一方霸主。
萧安见他不答,心下也有几分明了,他叹了口气,仰头望着谷中的一方天,“出不出谷,由不得我。”
甘衡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就看到那谷底冒出一条条血色脉络像根茎似地缠上萧安。
萧安看着他,“剑已拔出,此间恶鬼,不是你我能拦得住的。”
甘衡大惊,他看到那脉络一条条钻进孙文策身体里,浮在躯体表面,像凸起的经脉又像蠕动的血虫,在他身体里扎根,甚至逐渐将他缠绕成一个血色的茧蛹,茧蛹里枯骨丛生,不停地有恶鬼从里面冒出来!
这才是鬼血骨的本体!
那些冒出来的恶鬼一个个井然有序地站立,数百人穿着盔甲手拿兵器,整装待发。
最后那茧蛹里枯骨和血色糅杂,竟是硬生生爬出来了一个人!
这些恶鬼们借由孙文策的血肉又重新从炼狱里爬出来了!
那人骑在丛生的枯骨上,浑身散发着睥睨众生的孤傲姿态,沾着血色的脸更是剑眉星目的英气。
当真是担得起一声“玉面将军”!
甘衡要是没猜错的话,眼前这恶鬼便是萧安了。
那血色的茧蛹似心脏一般跳动,周遭脉络欢腾鼓舞,恶鬼阴兵们扬起手中的长枪高喊:“将军!何惧!”
甘衡退后一步拦在谷口,手中骨鞭也在跳动,“萧将军,得罪了,这谷口我必须要守住的。”
萧安垂眉,不发一言,身后的数百名将士杀意腾腾地喊道:“杀!杀!”
而后那些阴兵便如席卷之势直朝甘衡奔来。
这些将士们应当就是三百多年前晏朝的萧家军,一个个勇猛无敌,打的都是不怕死的战!
有一句诗便是用来形容他们的:百军行行路万里,千城破破敌万军。这数百人的军队,最擅长以少胜多,且无一败仗。这可是一支可以破千城、破万军的军队!甘衡一人如何能招架得住!
几番下来,甘衡身上到处都是淌血的伤口,一条鞭子根本就有抽不完的恶鬼。
萧安端坐在枯骨上,凝视着甘衡,下一秒那茧蛹外欢腾的经络便直直朝甘衡刺去!
甘衡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他只觉自己下腹针扎似地疼。
完了,肚子不会又得破个洞吧?他心有戚戚然地想到。
结果低头一看,好悬,苛丑送他的玉牌替他挡下了这要命的一击,挂在他腰间的绳子断裂,玉牌就这样掉到了地上,里头那一点血色红得发艳。
可甘衡还没庆幸多久,萧安那柄长剑猛地从朝他飞过来,惊得甘衡连忙抬手用鞭子挡下,剑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压得甘衡喘不过气,他咬牙高声喊:“萧将军!你为何还要出谷!现如今敕奴已灭!外头的都是沉羌无辜百姓!你们要杀的究竟是何人?”
萧安不答,身后的战士摇旗呐喊,“杀!挡路者杀!”
那剑的力道逼得甘衡连连后退,已经退到黄沙谷谷口了,甘衡紧咬牙关,嘴里都咬出了血腥味,他忍无可忍地怒道:“孙文策!你丫的只管拉屎不管擦屁股么?你是请了阴兵打赢蛮子了!那沉羌城的百姓怎么办?跟着你一起喂这些恶鬼么?”
剑一寸一寸朝甘衡逼近。
这话似乎还真有作用,茧蛹的跳动突然慢了一拍,缠绕的血色里突然伸出一只有些苍白的手,孙文策从里面爬出来一半,整个人都带着没有丝毫血色的虚脱惨白,他哑声道:“他……奶奶个熊……都快把老子的血抽干了……”
甘衡大喜:“孙文策!”
孙文策似乎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他看着黄沙谷里乌泱泱的士兵,整个人都傻了,他愣愣地问甘衡:“不是……这人都哪来的?你叫的啊?”
甘衡简直要被他急死了,“你别管哪来的了!你赶紧从那破蛹里出来!”
“哦哦。”孙文策失血过多脑子一时间也转不过,便索性不想了,乖乖地听甘衡的话就想往外面爬。
可惜他半截身子才探出来,就被那血色的脉络又缠了上来。
孙文策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什么玩意?”
其他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孙文策又再次被缠了进出,茧蛹再次闭合了。
“靠……”甘衡咽下喉间漫上来的血腥味,整个人脸色也有些苍白。这孙大将军也不中用啊……
这样下去,他和沉羌城里的人非得都死在这不可!
“甘衡!”小曰者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一双圆圆短短的小手竟是直接握上了那柄长剑。
甘衡眉头一皱,“松开!”
哪有这么笨的鬼,奔着剑徒手就握了上去,这不是找死么?
可小曰者却压根没有松开的意思,那黑色的水从他手中冒出。
“甘衡……你走。”小曰者紧紧抵着那柄长剑,又重复道:“你走!”
甘衡哭笑不得,“我走哪去?我既然已经进到这谷里来了,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死在这。”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小曰者泪点了,他又眼泪汪汪地看着甘衡。
“行了,别哭了,一会被打惨了有得你哭的。”甘衡逗他。
小曰者便吸着鼻子,老老实实不肯掉下一滴泪来。
“还能撑住么?”甘衡轻声问他。
小曰者吸着鼻子很郑重地点点头。
甘衡认真瞧着那红色茧蛹所在的地方,他不能就这样被一柄剑制衡住,若是那些恶鬼此时扑上来,他将会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先下手为强。
甘衡眼神一冽,找准时机,猛地将骨鞭扬了出去。
那鞭子通灵性,就跟甘衡想的一样,像跟刺一样猛地扎破了被脉络缠起来的茧蛹,犹如心脏破裂一样,迸溅出血色。
甘衡大喜!成功了!
但是下一秒,长剑便穿过小曰者的身体,那剑尖离甘衡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是小曰者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击!
“小曰者!”
“甘衡……快……快跑……”
甘衡抬头,只见那血色的茧蛹又被谷底冒出的血色脉络层层滋养,有源源不断的供给!茧蛹又再次修复了!
他太天真了,这可是鬼血骨,是天时地利人和喂养出来的,这数百年来恐怕也就生成了这么一处,哪里是他这么简单就能灭掉的!
甘衡面色苍白,一时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他太自负也太大意了……
没有了骨鞭的他,面对再次袭来的脉络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朝自己心脏扎来。
他猛地闪身却还是没有躲过,左肩被刺穿了,他整个人被牢牢钉在了黄沙坡上,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靠……”甘衡疼得眉间都蹙起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骂谁好,只能无力道:“鬼血骨……这什么流氓玩意……”
杀又杀不死,灭又灭不掉。
萧安就这样领着数百阴兵就这样声势浩大地从甘衡面前走了过去,士兵们振奋道:“灭敕奴!杀人皇!挡路者杀!将军何惧!”
甘衡一懵,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灭敕奴他还能理解,这杀人皇是怎么回事?
那落在黄沙谷里被阴兵们踏过的黑色玉牌里头的血色奇异地亮着。
与此同时岐山山上。
苛丑猛地睁眼,眼底赤红,他先是喃喃了一句:“大人?”
而后整个鬼都慌神了,他胸口烂着个窟窿还在淌血呢,他就不管不顾地往外面跑,整个背影都是慌张的,他甚至慌到用人形跑出了楼阁这才想起来化作黑雾。
整个黑雾消散了。
待他一离开,藏起来的鬼怪纷纷探出头来。
没脑袋的那个嘻嘻笑道:“那山鬼大人怎么胸前跟你一样破了个大洞。”
胸前有窟窿的就瞪了他一眼。
没脑袋还坚持不懈地问:“你的是怎么破的?那山鬼大人的又是怎么破的?”
胸前有窟窿的危险地眯着眼睛看他,阴恻恻地问:“你脑袋是怎么没的?要不我让你再好好回想一下?”
没脑袋瑟缩了一下脖子,一下子就不吭声了。
第19章 沉羌城(十)
甘衡觉得荀樾那老头给自己算命是不是算错了,他肯定二十三岁命中带劫,不然怎么只是抓个夜游女,先是差点死在狐仙庙,现在又遇到鬼血骨,个个都要他的命。
他咬牙拔出那根扎进他左肩的脉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
甘衡一乐,他觉得自己都已经被骨鞭训出来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好浪费,应该让它兜着喝。
黄沙谷里尘烟漫天,外头的天彻底黑下来,数百人的阴兵声势浩大的前行,错觉得让人好似真地听到了战马嘶鸣和踏阵声响。仿佛窥见了数百年前萧家军百战百胜的气势。
阴兵们所到之处寸草荒芜,就连黄沙也被黑水融化成了恶心的胶状物质。
甘衡顾不上别的,赶紧追了上去,沉羌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呢!
一时间天气黯沉得厉害,整个沉羌城都陷在了可怖的阴气里,许多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出门查看。
直至风沙逼近,乌泱泱的阴兵在风沙中渐渐显现。他们步调整齐,个个面无表情,犹如地狱招魂的使者。
阴兵们长枪上红缨飞舞,下一秒便干净利落地捅进了那些人的身体,鲜血四溅。
“啊!!!”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惊恐地四处逃散。
甘衡暗骂,这些阴兵当真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他飞身拦在阵前,手一伸,骨鞭像游蛇一般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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