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某日,庄旬找了过来。
纪槿玹坐足半年,禁闭解除。
他自由了。
这半年期间,纪槿玹的易感期没有再发作。
得益于絮林当初留下来的信息素。
医生当时提取了絮林20ml的信息素,纪槿玹初次治疗完成之后,离院前,医生将剩下的如数交给了纪槿玹。
“虽然暂时稳定下来了,还是得以防万一。”
纪槿玹的康复只是暂时,他的易感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卷土重来,‘反向标记’让如今的纪槿玹只能依赖絮林的信息素。絮林会帮第一次,但不会有第二次。
絮林的信息素是他的养分。
絮林是他的药。
不能滥用。
用了,就没了。
一自由,纪槿玹二话没说,直接前往十三区。
庄旬并没有拦他。
纪槿玹一路上期盼着和絮林时隔半年的相见,可当他到了十三区,找到了那所学校,却没有见到絮林。
他见到了絮林的老师。
那个叫蒲沙的男人。
和纪闳沄相爱过的Beta。
纪槿玹的人将学校围得水泄不通,一群浩浩荡荡从主城来的Alpha,这阵仗在十三区这十几年来还是头一遭,因此,他们一踩到十三区的土地,这则消息便长了脚和在风里传开了。
学校外挤了一堆好事人在观望,学生们也齐齐躲在教室里,好奇地打量着外面这群光鲜亮丽,却各个都板着脸的奇怪人。
办公室里。
蒲沙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纪槿玹冷声道:“撒谎。”
蒲沙无奈:“你要不信,大可自己找。”
他当然找过。
纪槿玹把十三区翻了个底朝天,连絮林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他不可能消失的这么彻底。
半年太久了。
久到絮林足以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可再怎么隐蔽,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有人在帮他。
纪槿玹懊恼万分。
如果他能早点过来,如果当初絮林坠海之后他跟上去,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
压抑半年,想见絮林的心太过强烈。他再忍不了一时片刻。
絮林最在乎的就是这个老师,他什么都不会瞒着他,如果决定去哪里,他绝对会告诉他的老师。可看蒲沙的样子,也是铁了心地不打算和他坦白。
见纪槿玹不打算离开,蒲沙叹了口气,问:“找到他了,然后呢?”
纪槿玹沉默。
“让他和你回去吗?他愿意吗?”蒲沙说,“你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我想分开对你们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纪槿玹听不得分开这话,蹙眉:“你懂什么?”
“你爱他吗?”蒲沙突然问,“爱吗?”
纪槿玹还没说话,他又道:“可你的爱很宝贵吗?你给了,絮林就一定要接受?你骗他留在丹市,一厢情愿地说喜欢他,又一厢情愿地不顾他的意愿把他变成Omega,这是爱?”
“这是自私。”
蒲沙起身,走到纪槿玹面前。
他没有纪槿玹高,可是看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仰视之意。他轻声,正色道:“如果你没有把他放在和你一样的位置上,如果你学不会尊重,学不会理解,我想你们再纠缠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絮林只会更讨厌你。”
“放过他吧。让他去过更好的生活。”
纪槿玹握紧拳头。
半晌,他不动声色将满是青筋的手插进兜里,睨着蒲沙:“像你当初和纪闳沄那样?”
蒲沙一愣。
纪槿玹环顾着这间办公室,透过窗户去看楼下灰扑扑的操场。自然,这里的环境和主城不能比。
“更好的生活?是吗。”纪槿玹说,“如果当初让你重新选择,你还是决定离开纪闳沄,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蒲沙道:“是。”
“不后悔?”纪槿玹反问。
“是。”
纪槿玹挑眉:“我那半死不活的大哥要是听了这话,怕得真气死了。”
他和纪闳沄兄弟俩,自然帮着他的兄弟说话。
蒲沙没有再回答他,说:“我要上课了,纪先生请回吧。”
“当初那一枪,没有打死你吗?”
蒲沙咬着牙,以为他在讽刺自己,说,“是啊,我运气好,托你们的福。”
纪槿玹道:“如果当初射在你胸口的那颗子弹没有被掉包,我想你的运气会比现在更好。”
扑通。蒲沙心脏漏了一拍。
他盯着纪槿玹,嘴唇黏着,良久,才撕拉着分开,吐出沙哑的疑问:“……什么意思?”
纪槿玹说:“当初想要杀你的人是纪罔,也就是我、以及纪闳沄的爷爷。纪闳沄原本是打算用一枪麻醉让你陷入假死状态,再找机会和你私奔离开。但没想到,被那老头子使坏,掉包成了真子弹。”
“纪闳沄浑然不知,一枪打过去——”
纪闳沄一枪打过去,本以为事情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蒲沙会因为麻醉失去知觉坠进海里,他提前安排好了人,会偷偷在海里将蒲沙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但他没想到,射出去的子弹带着硝烟,打在了蒲沙胸膛里,鲜红的血液涌出,那一瞬间,纪闳沄愕然反应过来,却也来不及了。
纪罔换了真子弹,暗中撤走了纪闳沄安排好的人。
蒲沙中了枪,坠了海。
受了致命伤,没人搭救,是绝没有生还可能的。
“意识到自己误杀了你,以为是自己夺走了你的性命,纪闳沄受不住这个打击,自剜腺体,自杀了。”
蒲沙站在原地,成了一座木雕,连眨眼都忘了。
“当然,他没死成,不过现在也离死不远了。”
“而你,也幸运地没有死成。”
“运气真好啊,蒲老师。”
蒲沙好似魂魄出了窍,呆怔着,被落下来的这道雷劈得神志全无。
“这个迟到多年的真相,能够换你一点线索吗?”
纪槿玹问:“现在可以告诉我,絮林去哪里了吗?”
蒲沙不说话,纪槿玹有耐心地一直等着。
等眼前那阵眩晕过去,魂魄回了身躯,蒲沙两腿发软,站不住,撑着桌子边沿,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之后,才开了口: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还是一样的说辞。
“好,看来你确定要这样了。”
纪槿玹拉过一张椅子,随意坐上去,两手交叠放置膝上,姿态从容不迫,沉声道:“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蒲沙不肯说,他当然有千千万万个方法逼他开口交代,但一想到这样做,絮林肯定会生气,他便断了这个心思。
絮林最在乎的就是他的老师,他不会离家太久的,他总有回来看他的那一天。
纪槿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理着他的袖口。
没关系,他可以等。
蒲沙抬起眼皮觑他一眼,瞧见纪槿玹的右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像是,被什么利刃穿透而过的痕迹。
纪槿玹被关禁闭半年,如今又不请自来地留在了十三区,大有要和蒲沙耗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按理说,十三区这样的环境,纪槿玹肯定是住不惯的。
可他就是铁了心,硬是留了下来。
蒲沙的房子里有一间属于絮林的房间。
纪槿玹自说自话住了进去。
絮林的房间不大,摆了张一米五的折叠床,一面小衣柜和一个书桌,便挤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其他。
纪槿玹霸占了絮林的房间。
他环顾着这间充斥着絮林气息的屋子,闭着眼,在空气中闻了闻。是絮林的味道。
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絮林的书桌虽旧,但很干净,上面堆放着一堆杂七杂八的资料书,每一本的书页都卷起泛黄,一看就知道是被絮林翻过无数次。
上面是工工整整的笔记。
他仿若能看到以前的絮林坐在这张书桌前,小小的台灯灯光昏暗,他在灯下握着笔,认真刻苦,奋笔疾书的模样。为了来丹市念书,他付出了很多努力。
他一直都很努力。
拉开抽屉,看到一样东西,纪槿玹微微怔住。
许久,他伸手拿起抽屉角落里一只褪色的纸蜻蜓。
是很久之前折的。
翅膀上面还有一行青涩模糊的字。
——絮林要努力!
幼稚的冲劲。
纪槿玹笑起来,笑着笑着,嘴角僵住,往下落。
他无力地收紧手指,虚虚地将那只纸蜻蜓握在手心,放到唇边。
垂下了头。
蒲沙赶不走纪槿玹。
如果只有纪槿玹一个人倒还好,关键还有那一大群跟着纪槿玹的Alpha,蚂蚁搬家似的,成天在学校和他家外面晃荡。不引人注目都难。
小胖和石头不知道纪槿玹和絮林之间的恩恩怨怨,只以为这人是来找茬,有心想帮蒲沙,但有自知之明的他俩发现,他们两个压根不够这一群Alpha塞牙缝的。偷偷和蒲沙商量,蒲沙只叫他们别管。
他并不太担心。纪槿玹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坚持不住多久,很快就会离开的。
毕竟就连蒲沙当初来十三区的时候也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习惯这里的生活。更何况是纪槿玹。
但某一天,蒲沙半夜批改完作业,看到絮林房间里的灯光亮着。门开了一条小缝,他往里一看,看到蜷缩在地上睡着的纪槿玹。
蒲沙愣了愣。
纪槿玹在他这里也住了几个月了,他以为纪槿玹一定会睡在絮林的床上,但他没有。
这几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是在地上铺张毯子,就这样睡在地上。絮林原本的东西纹丝不动。
他不舍得弄乱絮林的任何东西。
或许纪槿玹来到这里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就是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絮林的旧衣服,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只敢睡着的时候抱一会儿。
蒲沙在门口站了会儿,没发出动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房门,坐在床边,脑海里闪过纪槿玹蜷缩的身影,又闪过絮林回来时那绝望的眼神。沉思了很久,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他猜错了。
纪槿玹,说不好还真能一直等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过了秋,熬过了冬。
新年初始,纪槿玹没有等来絮林,而是等到了从主城追过来的庄旬。庄旬见到他,板着脸,恨铁不成钢:“闹够了吗?以后就打算这样一直当个废物庸庸碌碌下去吗?”
纪槿玹半年禁闭,又在十三区待了半年,想见的人一直没有见到。
他和絮林已经分开了一年。
原本以为过年,絮林肯定会回来陪他的老师,但他没有等到。絮林并没有回家。
为什么?就为了躲他吗?为了躲他,他连他最重要的老师也不管了。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吗。
蒲沙见到庄旬,心情复杂,多余的话也没说,只帮着他劝纪槿玹:“回去吧。絮林不想见你,你再等多久也不会有结果的。”
“何必执着他呢?”
“你们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没有未来了。去找各自更加合适的人吧。”
纪槿玹望了眼面前这栋小平房。
沉吟良久,他道:“好,我回去。”
原本以为这一趟会很吃力的庄旬听到纪槿玹这么爽快的回答,愣住。蒲沙也是一样。
这就,放弃了?
想通了?
纪槿玹转身离开。
没有再回头。
纪槿玹坐上了飞机,安静一路,回到丹市的别墅。
一到别墅,他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并没有什么很激动的反应。庄旬见他情绪稳定,以为没有问题了。他在十三区的这半年里似乎终于想通了。
纪槿玹比他想象中消沉的时间要短一点,但这也是好事。
也不枉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将絮林送到那个地方。
见不到人,时间一久,再放不下的感情都会在漫长的时光里消散的。
庄旬想了想,安慰一句:“你俩不合适。”庄旬道,“看开点。以后,说不定就遇到更好的了。”
纪槿玹不说话,盯着笔筒里的一把匕首看。
“淡了。”纪槿玹忽然说。
“什么?”庄旬没听清。
纪槿玹抬起自己的右手,又说了一遍:“淡了。”
他是在说手背上的那道伤疤。
纪槿玹恢复能力强,一年的时间,尽管没有刻意去用药,这道被絮林用匕首贯穿的刀口仍旧恢复得很好,伤疤自然也慢慢淡下去。
庄旬误以为他是在纠结这道疤,便随口附和道:“是啊,再过不久就会消的。”
“不行。”
纪槿玹轻轻吐出两个字,庄旬眼前一花,就看到纪槿玹抓起笔筒里的那把匕首,寒光闪过——
一声闷响。
刀尖与桌面相撞,锋利的匕首彻底捅穿纪槿玹放在桌面上的手掌,下刀角度,与他手背上那道淡下去的伤疤完全吻合。
他还嫌不够,转动匕首,将口子撕得更大。
血涌了出来,爬满半个桌面。
庄旬一把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这自残行为。
“你干什么!”
“他给我的东西不多。”纪槿玹丝毫没觉得痛,神色漠然,“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到了。”
“他不想见我,好,那就让他见不到我。我走了,他就会回家去了,等他回了家,我再去找他,我就能看到他了。”
他这话说得魔怔病态,失心疯似的,庄旬瞬间遍体生寒。
还以为他这么干脆地离开十三区是因为放弃了,没成想是在等絮林放松警惕自投罗网。
庄旬道:“你疯了吗。”
纪槿玹注视着他,半晌,他不知是猜出了什么,突然问:“是不是你在帮他?”
他转移话题飞快,一刹那,庄旬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点没隐藏好的动摇。
一眼,纪槿玹就能确定了。
他眼睛轻微眯起,冷声下了结论:“是你。”
怪不得。
他怎么查都查不到絮林的踪迹。
怪不得,庄旬见到蒲沙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们早就接触过,在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
他和絮林做了什么约定?
是什么约定,让那么恨他的絮林选择重新返回丹市,并提供了他的信息素来帮助他。
是啊,好不容易逃离的地方,没有好处,他怎么可能轻易回来。
絮林唯一想要的,大概只有一个。
“你答应他什么了?”纪槿玹自己回答,“答应他,让我永远也见不到他,是吗。”
被他拆穿,庄旬也不装了,他道:“是。”他拧着眉,声色俱厉,“我不认为我这样做有错。”
“怎么,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在拆散你俩,还是阻碍你俩?”庄旬道,“我没那个闲工夫。”
“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闳沄的弟弟,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我才懒得管你。”他凝视着纪槿玹血流不止的手掌,道:“闳沄说的没错,纪家人里,你果然是最难缠的那一个。”
“你这个样子,别说絮林了,有谁会受得了你?”
纪槿玹眼神一滞。
“你再聪明又如何,”庄旬道:“先变成一个正常人吧,纪槿玹。”
“等你正常了,我们再谈其他。”
庄旬走后,纪槿玹独自站在房间里。
他静默许久,伸手,拔出手背上的匕首。
匕首刀尖滴滴答答滴着血。
手背上原本该愈合的伤口又成了新伤。
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脚。
左脚踝上,挂着一只金镯,随着脚的轻摆,小幅度地晃呀晃。
抬头,许久不见的絮林坐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笑意。
【我真高兴。我们的匹配度这么低,真好。】
【这是报应吧。】
絮林伸出手,摸向纪槿玹的后颈。
【好恶心啊。像烂了的肉。】
对不起。
【对不起呀,我忘记了。纪槿玹本来就是烂的。】
……是吗。
匕首落在地上。
眼前的絮林也消失不见。
“正常。”
纪槿玹低声重复着:“正常人……”
“报应。”
【我才不怕什么报应。】
纪槿玹笑了一声。
是啊,报应。
怎么会有人不怕报应。
他的报应早在絮林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降临在他身上了。
“可是该怎么做……”
纪槿玹喃喃着,神色里掺杂着不似作假的困惑:“……正常人。”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
蒲沙还懵着,看了眼屏幕,是一个视频通话,骤然睡意全无,笑着接起:“絮林?”
手机对面映着絮林笑吟吟的脸:“老师,抱歉,这么久才打电话给你。”絮林瘦了,也被晒黑了一点,但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蒲沙欣喜万分:“没关系,你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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