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两个人穿着同样的白西服,背后是一面漂亮的玻璃彩窗。
纪槿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留着寸头,挽着纪槿玹的胳膊,笑吟吟地看向镜头。半张脸上,是血红的疤。
庄旬踏上了十三区的土地。
上飞机的那一刻,絮林的资料就发到了他的手机上,他顺着资料里的信息,沿着路走向了他的家。
中途,他经过了一所学校。学校三层,不大,一群年龄不大的孩子们在操场上玩,热热闹闹的,像一群小麻雀。
庄旬在门外站了会儿,看着那些孩子。站了几分钟,大门口处一个胖胖的男人面色不虞,警惕地盯着他,吼道:“看什么看你?”
庄旬身上衣物只看布料版型就知价值不菲,气质干净利落,和十三区灰蒙蒙的空气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
也难怪人家以为他是坏人。
庄旬没有理那个胖男人,径自离开了。
他走了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小平房前。
木制的篱笆院上缠着花藤,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住在这里的主人有经常认真打理。
他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等了会儿,又敲了敲。
“请问你找谁?”
屋里没有人应答,倒是身后出现一道声音。
回头,庄旬瞳孔骤缩。
蒲沙从学校回来拿东西,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原本还平静的表情骤然碎裂,愣愣地盯着他看。
蒲沙看他这么震惊,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以为是自己的衣服沾到了什么东西。
并没有。
他不说话,反应奇怪。蒲沙试探着再次问:“你好?”
很久之前,多久之前?
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
纪闳沄冲庄旬显摆着他手机上的一张合照,指着自己旁边的Beta,说:“我要和他私奔了!”
“他一直想开家学校,人不大,梦想倒不小。就满足他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时候,学校建成了,他当老师,我就当保护他的保镖。”
纪闳沄恨不得把手机屏幕贴到一脸无语的庄旬脸上:“这真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儿了对不对?”
“过点普普通通的小日子,做一对普普通通的普通人,说不定还能有几个小孩儿,当然没有也没关系,我和他过一辈子二人世界。”纪闳沄腻歪地亲了亲屏幕上Beta的脸,说,“他真好看,看好,这是我老婆,下次看到他你得叫他嫂子!”
“纪闳沄你有完没完!”庄旬被他烦得不行闭上眼睛,纪闳沄扒拉着他的眼皮强行把他的眼睛撑开强迫他看。
手机屏幕上的Beta笑得腼腆,他的面容和面前这个人的脸丝毫不差地重叠在一起。
除了脸上那点无可避免的岁月痕迹,Beta还是和以前一样。
可是……
他不是死了吗?
不是被,一枪,击中了心脏……
“你……”庄旬不敢置信地朝他走了一步。
他面色严肃,蒲沙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
庄旬沉声,急切想要知道答案:“你是谁?”
“……”蒲沙警惕地看着他,不说话了。原本还放松的神情突然肉眼可见地绷紧。
“你是不是叫孟杉?”
“!”蒲沙一听来人叫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吓得连连后退,庄旬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你认不认识纪闳沄?”
一听到纪闳沄的名字,蒲沙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他想离开,被庄旬一把抓住胳膊,“快说!”
蒲沙失态地尖叫起来:“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他!放开我!”
他去扯庄旬的手,没有成功。
为了确认,庄旬想也没想伸手就去脱蒲沙身上的衬衫,想要去看他胸口有没有子弹的伤疤。
蒲沙一手被他抓着,只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他面无人色,力气都被抽空了,像一具虚弱的皮囊,徒劳地挣着庄旬的手:“放,放……开我!”
他想跑,又挣扎得厉害,庄旬不好动作,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他当然不是庄旬的对手,庄旬毫不费力地拉开他的衣服,果不其然看到蒲沙左胸口下方有一个狰狞的弹孔。
“真的是你!”震惊之后,怒极,喜极,厉声吼道:“跟我回去!”
“不,不!!”蒲沙沾了满身的灰,惊吓过度,竟崩溃似的掉了眼泪,哭嚎道:“不要!”
庄旬没想到蒲沙会掉眼泪,一愣。
下一秒,耳后风声袭来,他一弯腰,躲过身后疾驰而来的拳风。不等他看清,下一拳便照着他的面门打来,他单手挡住来人的拳头,小腹刹那被重重踹了一脚。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抓在蒲沙腕子上的手也松开了。
站稳,定睛一看。
衣衫凌乱的蒲沙惊吓过度,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一个男人城墙似的护在了他面前。
黑着脸的絮林一脸快要吃人的阴戾,勃然大怒地瞪着庄旬:“你个杂碎,对我老师做什么!”
“真是巧得很。”
庄旬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来找絮林,没成想,除了絮林,竟然还意外找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纪闳沄,一个纪槿玹。
一个两个的。
他满心火气,攥紧拳头。
想到病床上面目全非的纪闳沄,他就恨得牙痒痒。
为纪闳沄感到不值,委屈。
他冲蒲沙吼道:“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去!”
蒲沙攥着自己的衣领,身子一抖,愣住。
庄旬气得没有丝毫风度可言,嘶吼着:“你知不知道闳沄当年以为你死了,他剜掉了他自己的腺体,想陪着你一起去死啊!结果呢?他昏迷不醒成了个活死人,床上躺了这么多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你倒好,躲在这里过你的逍遥日子,你对得起他吗!”
蒲沙脸上是未干的水痕,他茫然地看着庄旬的方向,嘴唇翕动,说不出话。
絮林见这个陌生男人居然敢对蒲沙吼,满腔怒火,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却听到身后的蒲沙轻轻地问:“你说什么……”
絮林回头,看到蒲沙的表情,狐疑地住了口。
庄旬拧着眉:“你装什么!”
“……”蒲沙道,“你在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我有病吗?”庄旬头冒青筋:“你要不信,现在和我回去,我让你看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妈的……”庄旬爆了粗口,“你没死,那家伙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蒲沙撑着地,站起来。
他站不稳,絮林赶忙扶住他。
蒲沙勉强将自己的衬衫扣子扣好,原本整齐的衬衫经此一遭已满是抹不去的褶皱,沾满灰尘。他却没心思去理了,借着絮林的力才没跌倒。
他直视着庄旬,盛怒之下,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声音都在发抖:“你才是在装什么!”
“……”絮林头一次见到蒲沙这副样子。
他很少发火,很少流泪,很少情绪外露,他永远都是温柔的,笑着的,对谁都是一脸和气。可是现在,他却对着面前这个男人露出了怫郁的,带着痛意的质问:“是他骗我!是他要杀我!我凭什么要回去?!”
庄旬拧眉:“你说什么?”
“这一枪是他打的!”蒲沙吼着,声声泣血,“一个要杀我的人,他现在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庄旬听了,想也没想愕然反驳:“怎么可能!”纪闳沄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他。
“我亲身经历,还能有假!”蒲沙道:“当时是他纪闳沄亲自站在我面前,拿枪对着我,扣下了扳机!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我都躲得这么远了,你们就不能放过我,不要来打扰我吗!”
当时具体什么情况,庄旬并不知道。他那时因事并不在现场,事后得到的就是纪闳沄自毁腺体昏迷不醒的消息。后来他也查过,只查到是纪闳沄亲眼目睹了Beta的死亡,心灰意冷之下才自毁腺体。
只是亲眼目睹。
怎么在蒲沙口中,变成了纪闳沄亲自动的手?
“怎么可能呢……”庄旬喃喃,被彻底搅糊涂了。
絮林也愣住了。
他咂摸着蒲沙口中的名字。
“纪闳沄……纪……”
是,纪家的人吗?
絮林屏住了呼吸。
他愈发戒备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庄旬抓了抓头发,脑子里一片浆糊:“不是,艹,烦死了。”
他视线来回在蒲沙和絮林身上游移,有千千万万个疑问,想到正事,只能暂且搁置下,深吸口气,静下心。
“这些事以后再提。”
他面对絮林:“絮林,我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絮林不说话,打量着他。
“我是庄旬。”庄旬道:“纪槿玹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你的帮忙。”
“情况不好?”絮林挑眉,“他死了吗?”
“……还没有。”庄旬领教到了宗奚说的那句‘他恨他’是什么意思。道:“不过如果没有你的话,他离死也不远了。”
“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刚刚脱离生命危险,需要一个高匹配度的Omega信息素去安抚他,让他的易感期稳定下来。但是……”庄旬道,“他的腺体出了问题,如今只能接受你的信息素。你是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
絮林沉默半晌,问:“我为什么要救?”
他道:“救了他,谁来救我呢。”
庄旬反问:“那你就忍心看着他死?”
絮林咬紧牙关:“我为什么不忍心?”
庄旬闭了眼,复又睁开,道:“你帮他一次,我帮你。”
“帮我?”絮林疑惑。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庄旬注视着他,势在必得:“你不是想让他再也找不到你吗?”他说,“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救他这一次,我自当还你的恩情。”
絮林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有两个选择。”庄旬说,“一个是自己跟我走,去救了纪槿玹,我放你离开,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一个是不管不顾和我作对,我派人抓你回去,你再也无法离开。你自己选。”
庄旬不是开玩笑。
他说得出做得到。
絮林跟着庄旬来到码头,蒲沙跟在他身后,惴惴不安。
“絮林,你真要回去?万一……”他偷偷去看走在他们前方的庄旬的背影,小声道,“万一他在骗你?你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你好不容易才回来。”
庄旬头也没回:“你把我当什么人。”
“放心吧。”絮林没有选择的余地。
庄旬给他看了纪槿玹在病房里的照片,那不是作假。加上即便他有心反抗,庄旬也有法子对付他,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家门口来,要真让他使了什么强硬的手段,他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冒险,和他合作共赢。
“你要不信,可以和他一起走。两个人做个伴,不是比一个人好?”上船前,庄旬这样对蒲沙说。
原本只想送到码头的蒲沙脚步一顿。
“不用的。”絮林忙说,“我一个人可以。”
说是这样说。
蒲沙犹豫地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再看了看面前的絮林。一咬牙,迈开脚,跟着上了船。
“我和你一起去。这次……”蒲沙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家伙。”
絮林心中一暖。
庄旬倚着栏杆,吹着海风,懒洋洋地点起烟,在飘散的氤氲烟雾中瞥了眼这两个人,哼了一声。
距离上次和纪槿玹分别,有几天了?
大概还不到一周。
不到一周的时间,纪槿玹变成了一个浑身插满仪器,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病人。
纪槿玹昏睡着。
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滴声。
他的手上缠着纱布,里边是被絮林一刀捅穿的伤口。
“我要怎么做?”
絮林一开口,守在一旁的医生急忙上前,他戴上了口罩手套,这才缓缓撕开了他后颈上的抑制贴,道:“试着释放信息素看看。”
絮林依言照做。
睡梦中的纪槿玹皱起眉头,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像是难受,可是很快,他又不自知地往信息素源头靠近。他愈发靠近絮林,冷汗便渗得愈发厉害,明明是很难受的,又不愿意远离。
如果不是因为手脚上绑着东西,他大概还会摸到絮林这里来。
“可行,可行。”见状,医生如释重负,道,“我得提取一点你的信息素用来配药,可以吗?”
“可以。”絮林本就是来彻底了结这件事,自然不会反对。
最后,医生从他的后颈处抽取了几管血,絮林现在是Omega,腺体敏感,抽完血后有些眩晕,他按压着止血棉球,坐在病房的椅子上。
他远远地看着床上的纪槿玹。
“请您稍等一会儿。”医生拿着那几管血就离开了病房。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个坐着,醒着,一个睡着。
纪槿玹胸膛起伏,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很低,难以分辨。絮林听着,听着,听出那只是简短的两个字。
不断地重复着。
“絮林。”
纪槿玹在喊他的名字。
絮林坐着没有动。他取下后颈上的止血棉球,棉球上有一粒米粒大小的红色血迹。
他捏在手里看了会儿,半晌,将棉球扔进垃圾桶。
垂下眼。
当纪槿玹不存在。
扭头去看窗外。
走廊上,庄旬和蒲沙正说着话。没多久,蒲沙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要往外走。
絮林急忙出去,询问:“老师,你去哪儿?”
蒲沙一怔,道:“我很快就回来。”
絮林看向庄旬。庄旬道:“你在这里等,我们天亮之前就会回来。放心,我要真想对付你们,就不会浪费时间和你们说那么多废话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
絮林:“……”
他看着蒲沙和庄旬走远,身影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里。
无头苍蝇般转了两圈,又回了病房。
护士在给纪槿玹手掌上的伤口换药。
那一刀絮林没有留情,被利刃穿透的伤口血肉模糊,黏连在一起的红肉被冲洗清理,继而崩开,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滴答,滴答,看得絮林心中烦躁。
护士走后,絮林走到床边。
止咬器下,纪槿玹的嘴唇开合,还在机械地喊着他的名字。
“絮林、絮林。”
他抬手,摸了摸纪槿玹的止咬器。触手冰凉。
“别走……”
手指一僵。
“絮林,别走。”
第63章 求求你
絮林的手指尚未从他的止咬器上收回,原本该昏睡的纪槿玹眼皮突然抖了抖,睁了开来。
猝不及防地和絮林撞了个正着。
房间里充斥着絮林的信息素,纪槿玹整个人还不太清醒,视线没有焦距,虚虚地落在絮林身上。
他定定地望着床边站着的絮林,声音喑哑:“絮林……”
絮林没有说话,收回手,垂于身侧。
纪槿玹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要来牵他,手腕被束缚带固定住,没能成功。
他大概不能判断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两眼一错不错地定在絮林身上,生怕一眨眼梦就醒了,絮林会消失不见。
“絮林先生,请先让一下。”
医生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管针剂,针管里是透明的药水,里面含有絮林刚刚提取出来的信息素。
他一过来,絮林后退,为医生让出位置。
纪槿玹见不得他的离开,哪怕只是一小步。他的手指徒劳地在空气中拨拉几下,抓皱了一团空气。脸不甘心地偏向絮林退去的方向,眼尾带着湿湿的潮意。
干燥的嘴唇张了张:“……不要走。”
医生掰过纪槿玹的脸,针管缓缓扎进他的后颈之中,将里面的药物注射进去。
注射完了,医生憋着口气,紧张地盯着纪槿玹的反应。
纪槿玹的脸色依旧很差,痛苦地皱着眉头,冷汗浸透他的衣衫,但好在,他并没有出现上一次的过激反应,生命体征平稳。
他缓缓地消化着进入他腺体中的外来物。这些外来物能够治愈他,可是吸收外来物的过程让他很痛苦。
这是个很矛盾的过程。
就像喝了一杯掺着碎玻璃的甜茶。一边,他为喝到心心念念的甜茶高兴,一边,又被甜茶里的碎玻璃划得肠穿肚烂。
纪槿玹舍不得吐,为了那杯茶里的些微甜意,他甘愿将里面的碎玻璃一同咽下。
“这下可以了吗?”絮林问。
“行,行了。”医生连连点头,“非常感谢您的帮忙。”
【他的腺体出了问题,如今只能接受你的信息素。】
相似小说推荐
-
陷入与魔人的热恋(弥韫) [BL同人] 《(综漫同人)陷入与魔人的热恋》作者:弥韫【完结】晋江VIP2025-10-27完结总书评数:783 当前被收藏数:5211...
-
错绑系统后和病娇反派he了(问桑) [玄幻灵异] 《错绑系统后和病娇反派he了》作者:问桑【完结】晋江VIP2025-10-27完结总书评数:2738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