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陛下的退休指南(山岚渐止)

伊芙自然不会隐瞒：“只要我还活着，它可以一直存在。”
在她看来这个阶段的哥哥会比往常更需要能量，等到晚些时候，伊芙还打算去调整一下菜单。
根据她的估算，大约在冬季的时候，作为虫母的哥哥将会彻底成年。必要的时候，伊芙会根据自己的能力采取一切合理的手段。除非接近哥哥的雄虫得到了他的允许，否则伊芙会送那些胆大包天的虫族当场下地狱。

自尤莱亚产生不正常的食欲那天起, 他开始对能量丰富的物质格外敏感。
好在现在还没有到失控的边缘，在伊芙的帮助下，尤莱亚能够迅速回到清醒状态。
只是这种奇怪的状态也间接导致了一些副作用。
以前的尤莱亚看待普通虫族时只会将它们当作族群的成员，是虫群不可分割的一份子。
但是现在……尤莱亚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到那些适合下口的位置。
他的行为模式逐渐违背了人性, 用更加高高在上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眷属, 在它们的身份标签上又加入了“储备粮”的定义。
尤莱亚明白, 这种状态是不正常的。
例如螳螂, 自然界中不乏存在同类相食或雌性吃掉雄性的案例。出现此类现象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能量不足。
改善现状的唯一方法只有为自己补充足够的能量。
不过，巢穴中存储的食物却无法满足饥饿的尤莱亚。无论他吃掉多少食物，胃中烧灼的痉挛感始终无法缓解。
不够！还不够！
属于虫母的本能在叫嚣着，迫使尤莱亚下达违背理性的命令。
但是在最后一刻，尤莱亚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根据粗略计算，要是放任自己进食, 他可能会吃掉半数以上的普通虫族。
要是真的这么做了, 必然会对虫群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若是没有伊芙用精神力制造的月桂叶冠, 尤莱亚现在的生活会更加不好受。重复清醒——崩溃的过程同样非常痛苦，不光是身体健康，在精神上的折磨也令人难以忍受。
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之前, 尤莱亚暂时将自己关了起来，平日里的工作由伊芙暂代。
同样经历过这一时期的伊芙却陷入了疑惑。
在她看来，尤莱亚对于能量的渴求似乎过于极端了。过去的自己就算再缺乏能量, 也不至于到达失控的境地。
但尤莱亚不同，他所摄入的能量中有一部分是无效的。伊芙无法追踪到这部分能量的去向，只觉得非常奇怪。
然而，伊芙能够找到的能量结晶早在几年前就被自己用完了，新的替代品又下落不明, 一时间竟然陷入了僵局。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尤莱亚清醒的时候，他告诉伊芙在海底有什么东西非常吸引自己。
如果能够得到它，或许可以脱离现在的状态。
根据尤莱亚描述的坐标，能够发现这个东西存在于两百米之下的深海。只是这个深度的海洋已经能够孕育出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了，对于很少潜水的虫族来说更是危险重重。
且虫族是需要呼吸的物种，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潜入未知的海洋中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当前得出的一切线索都表明这是一项很难完成的工作，但徒劳的等待只会让尤莱亚失控的几率大幅增加，让这个族群沦落到最糟糕的境地。
仔细一想，下海寻找那个能吸引尤莱亚的东西反而是最优解。
对于伊芙来说，尤莱亚的安危始终放在首位。她并不在意其他虫族的死活，只是尤莱亚不想这样，她也不会故意做出让哥哥难过的事。
当上级虫母自顾不暇的时候，次级虫母就能拥有最高的话语权。
很少动用权力的伊芙拉着几只三阶虫族开小会，共同商议潜入海底的方法。
考虑到负重会让虫族在深海的行动格外艰难，所以沉重的金属甲胄被优先排除在外，虫族只能依靠自己来应对水压和海中生物的干扰。
二阶虫族潜入深海只会白白送死，因此执行任务的虫族只能够从身体素质远胜于二阶虫族的三阶虫族阿克塞尔、科沃林和杰克中选。
在征求了他们三个的意见后，伊芙决定他们一同派出。
多一只虫族就多一分胜算。除了他们三个，伊芙还打算加上自己分裂出的数只同位体。
对于她而言，同位体的大量死亡只会让自己暂时处于虚弱状态，并不会危及生命。在必要的时候，伊芙还可以利用同位体来挡刀。
这么一看，达成目标的成功率似乎并没有这么低。
至于虫族的在水下的呼吸问题则交给了莱伊去解决，而后续的治疗便由伊塞尔负责。
准备的时间一晃而过。
在这五天里，虫族以动物的内脏为诱饵，去海中捕捞了不少鱼类。
其中体型最大的几条鱼被取出了鱼鳔，经过消毒、干燥等复杂工序后，海鱼的鱼鳔被改造成了气囊。
鱼鳔气囊本就富有弹性，能够适宜海洋中的复杂环境。且气囊里面还储藏了关键的氧气，能够让虫族在深海中顺利呼吸。
只是这气囊并不牢固，在潜水的时候需要额外分出注意力去避免它受到损坏。
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能够克服困难实属不易，再多的也不能强求。
下海之前，虫族们也随身携带了几块发光晶石。
两百米以下的海洋属于深海的范畴，这里的能见度极低，附近一片黑暗，难以辨别方向。
而发光晶石的存在可以让虫族快速确认同伴的位置并提供一定程度的照明，在交流困难的环境中，也可以通过改变晶石的发光频率传递关键信息。
等到万事具备，战车驮着阿克塞尔、科沃林、杰克和伊芙的同位体们来到了正确的坐标。
这还是虫族第一次这么莽撞地出海，他们顾不得其他，只想尽快完成目的。
其中，科沃林暂时留在海面上。作为族群中移动速度最快的兵虫，他将会在关键时刻提供支援或代替自己的同伴完成任务。
观察到三只兵虫们都准备好了，伊芙向他们打了个手势，然后控制自己的同位体们首先入水。
入海的那一刹首先袭来的是强烈的窒息感，海水迅速挤压了虫族身上残留的空气，让他们彻底浸泡在冰冷的水环境中。
为了迅速下沉，虫族们还利用石块为自己增加负重。
越是下沉，越是安静。
渐渐的，连鱼群掠过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水泡破裂的咕嘟声时刻体现存在感。
深海的光线也很糟糕，虫族的夜视能力也失去了效果，附近没有实体存在，只有空茫的黑暗。
伊芙和杰克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精神力扫描周围的环境，
所幸，这一路上有惊无险，暂时没有鱼类前来干扰虫族们。在下潜过程中，他们也在尽可能避免伤口的出现，不让血腥味为行动增加变数。
到底了。
伊芙、阿克塞尔和杰克放开了手中的石块。
下潜过程中使用人形拟态能够减少存在感，等到了海底，他们便转化为效率更高的虫族形态。
时间紧急，他们必须赶在气囊中的氧气耗尽之前找到东西。
在伊芙的提示下，杰克首先扫描的是类似于晶石的实体。阿克塞尔在一旁警戒，以便随时驱赶靠近它们的敌人。
此时，他们距离尤莱亚提供的坐标格外接近。
然而无论伊芙和杰克怎么找，都一无所获。
气囊中的氧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迅速消耗，越是急切，越是焦躁不安。
就在他们被迫返回海面之前，伊芙突然发现在不远处有大量生命体聚集。所有的异常在这种情况下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对视一眼，咬牙向那边靠近。
只见无数食腐动物围绕着一根柱形物不肯离开。
仔细一看，似乎是某种从未见过的蟹类。它们身上最恐怖的东西大概就是那对螯足了，上面附有藤壶和海葵，看上去坚硬无比，或许可以将虫族拦腰夹断。
这个时候，新的难题摆在虫族面前，他们必须想出合适的方法来让这些螃蟹转移注意力。
为了不让虫族的努力功亏一篑，伊芙决定牺牲自己的同位体。
血腥味可以迅速吸引海中生物的注意力，要是赌赢了能为他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想到这里，伊芙取下自己的气囊交给阿克塞尔和杰克，然后在距离螃蟹群最近的地方掰断了自己的一截足肢。
虫族独特的气味瞬间勾起了螃蟹的注意力，它们早已退化的眼睛从攀附的物体上移开，并死死盯着伊芙的同位体。
果然，在新鲜的猎物面前，它们根本顾不上腐坏的食物。
有一只螃蟹动了，它的进攻便是某种信号，进而引发了非常恐怖的连锁反应。
在最后的时间里，伊芙尽可能向远处游去，尽可能引开更多的螃蟹。
阿克塞尔和杰克没有回头看，他们在刻意逼迫自己不去思考必要的牺牲。趁螃蟹们没注意，阿克塞尔飞快地砸开了那根柱状物，然后从中掏出了某种绵软的物质。
这种物质的触感更接近于没有凝固的胶质，也有点像骨髓。
虽说他们的动作仅仅发生在五秒之间，可尚未离开的螃蟹却被勾起了怒火，纷纷调转方向冲向了阿克塞尔和杰克。
很明显，此地不宜久留。
伊芙的另一个同位体及时拉了他们一把，然后带着他们向水面上方游去。
在伊芙看来，这个同位体注定被舍弃，在必要的时候不如物尽极用，做到收益最大化。
游到水面上所要消耗的体力远比沉底大得多，能节省一分是一分。
等螃蟹们靠得足够近的时候，伊芙用同位体将阿克塞尔和杰克向上一推，然后主动留在原地断后。
可惜，这个办法用久了并不奏效，虫族血肉的吸引力显然比不上阿克塞尔手中的骨髓。
螃蟹们和他们的距离无时无刻不在缩短，最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让阿克塞尔和杰克永远葬身大海。
但虫族们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拼尽一切向海面的位置游去。

两百米的距离还是太遥远了。
阿克塞尔和杰克暂时没有进化出用来游泳的器官, 只能凭借自身的力量不断向海平面游去。
在这过程中，伊芙的同位体因为断后一个接一个留在了海底。
但虫族的血肉还是无法填满螃蟹的胃，无数锋利的触肢从下方伸出，目标便是正在逃窜的虫族。
漏屋偏逢连夜雨。
挣扎中, 杰克的气囊不慎被螃蟹划破。要不是阿克塞尔眼疾手快及时递出备用的气囊, 杰克差点就要窒息而死了。
此时, 距离水面还有将近一半的路程, 遥远得令人心生绝望。
越是接近水面的地方光线越是强烈，他们两个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只能咬着牙继续向上游。
根据粗略估算，只要替换及时，气囊中剩余的氧气足够支撑他们浮出水面了。
在绝境之中，倒也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随着海水深度的改变，这个位置开始出现漂浮的水草, 借助它们的遮挡, 螃蟹们纷纷被甩在身后。
刺眼的阳光加上骤变的水压使螃蟹们的速度渐渐减缓, 在到达某个深度区间时，开始有螃蟹调转方向往回游去。
同理，变化的水压也给阿克塞尔和杰克造成了一定伤害。虫族琥珀色的血液顺着头部的孔洞向周围散去, 他们的肺部更是疼得厉害。
距离成功就差临门一脚，若是放弃可真是太亏了。
两只兵虫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加快了速度。现在他们只剩下最后两个气囊了, 能不能活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被虫族留下的血腥味吸引来的并不只有螃蟹。一条剑尾鲨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就感知到了食物的气息，它摆动起有力的尾部，用远胜于虫族的速度向它们游来。
还没等阿克塞尔和杰克松口气，新的危机再度出现。
只见他们上方的海水中突然浮现出一片巨大的阴影, 一条体型和三阶兵虫相仿的肉食性鱼类向挣扎的虫族露出獠牙。
从出生起就积累至今的经验提醒阿克塞尔和杰克迅速闪避，大幅度动作产生的水花让视野范围迅速缩小，也稍稍干扰了剑尾鲨的视线。
他们两个有惊无险地躲过了第一次袭击，然后头也不回地向上游去。
但是，现在的虫族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即便再度挣扎也只能延缓死亡的到来。
权衡利弊之下，阿克塞尔和杰克联手发起反击。
等到剑尾鲨再度调转方向往他们这里冲来的时候，杰克强行发动剩余的精神力试图夺取剑尾鲨身体的控制权。
要是换在全盛状态，杰克控制区区一条剑尾鲨自然不在话下。但在身心俱疲的时候，每动用一分精神力都会让头部传来的痛感更加剧烈。
这第一次尝试控制便失败了，还好杰克反应及时，第二次控制勉强成功。
然后，阿克塞尔顺势跟上。他将绑在腰侧的小刀取下，然后狠狠掷入了剑尾鲨的喉咙，同时用足肢划伤了剑尾鲨的皮肤。
根据出血量，能够判断造成了一定的内伤。
只可惜他们两个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剑尾鲨挣脱控制的时间比想象得更短。
等到它的血盆大口向杰克张开的时候，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强烈的冲击感让杰克浑身僵硬，完全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精神网中传来了阿克塞尔的声音。
“变成人形拟态，然后迅速下沉两米，剩下的交给我。”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杰克根据阿克塞尔的指令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人形拟态的目标比虫族形态要小得多，成功令剑尾鲨丢失目标。接着水花的掩护，阿克塞尔强行折返回去捞起杰克，然后迅速向水面游去。
这时，阿克塞尔发现距离海面还剩不到三十米。
就在阿克塞尔回头观察情况的那一刹那，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一片。
杰克的气囊被破坏了。
他的脸上也因为疲惫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半睁半闭，显然是到了极限。但为了不让自己的同伴担心，便隐瞒了自己的现状。
要是再不游出水面，可能就真的要无力回天了。情急之下，阿克塞尔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气囊交给了杰克。
在缺氧的痛苦下，杰克本能地呼吸起来。
然后，阿克塞尔再也没有回头。作为当前唯一拥有行动能力的虫族，他只能凭借肺部残留的氧气孤注一掷。
或许是负伤的耻辱刺激了剑尾鲨，它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选择纠缠不休。仅仅依靠摆尾，剑尾鲨便成功调整好了自己的方向，然后向阿克塞尔和杰克咬去。
来不及了！
阿克塞尔比谁都明白自己的下场。
在极度的绝望中，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就在这一刻，一支精铁制成的长矛划破水体向阿克塞尔身后刺去。锋利的矛尖擦过了阿克塞尔的脖子，然后从剑尾鲨的眼睛里刺入大脑。
是科沃林。
气息奄奄的杰克向前来支援的同伴比了个手势，然后科沃林将新的气囊怼在了阿克塞尔的面前。
没错，就在杰克勉强恢复清醒的时候，他立刻联系了在水面上方待命的科沃林前来支援。
要知道科沃林的体力消耗并没有他们这么严重，他到来的时机刚刚好，于危机关头扭转大局，挽救了同伴的生命。
等剑尾鲨负伤挣扎的时候，他拽着阿克塞尔和科沃林迅速上浮，终于赶在氧气耗尽之前爬到了战车的后背上。
对于一只不擅长战斗的斥候来说，科沃林今天的运动量严重超标，但他却感到格外的畅快。
抛弃可能存在的竞争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同僚，更像是朋友。
没有什么比从死神手中抢回同伴的命更加开心了。
转换到人形拟态后，三只兵虫像咸鱼一样齐刷刷地躺在战车的后背上。久违的疲惫感充斥在他们的四肢中，就连指尖都不愿意再动弹一下，唯有从海底抢回来的神秘胶质物被阿克塞尔紧紧攥在手中不肯放开。
经过一番辨认后，他们发现找来的东西果然是某种海兽的骨髓。
这个东西滑溜溜的，触感柔软富有弹性，像一大块半透明的果冻。大概是骨髓的主人死亡的时间比较短，它尚未变质，闻起来没有异味。
科沃林及时拿出了一个小罐子，将海兽骨髓装在里面。
不知为何，骨髓在接触到陶罐的时候瞬间融化成水。还好陶罐上携带了配套的盖子，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洒了来之不易的战利品。
然而在填装过程中，还是有部分骨髓洒了出来。为了不浪费，他们三个直接将其均分。
事实证明，这些骨髓果然是好东西。刚一入口便化作纯粹的能量，让身体上的疲惫迅速消失。几个呼吸之间，虫族们的状态回到了下海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