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陛下的退休指南(山岚渐止)

虽然并不想承认，尤莱亚总觉得灾厄的扩散和人类社会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怪物曾经以人类的皮囊为巢，寄生在宿主的体内。若是反推一下结论，问题的起源在人类社会内部就说得通了。
然而，人类的基因链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更迭中趋于稳定，很少出现特殊个体。
若是将虫族的基因与人类的相互融合呢？
想到这里，尤莱亚深思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推理越来越荒谬。可虫母是已知的最完美的进化基因的携带体，当子嗣的基数足够大时，必然会出现变异。
只要人类这边有这个想法，捕获几只弱小族群的虫母并不困难。
等虫母被俘虏后，再利用诸多手段加以驯化，然后……与其他物种强行融合……后面的黑暗无法想象。
事实上，尤莱亚的推测也不无道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切合了几分实际。只可惜，这部分超出理解范围的信息量还不是他现在能够承受的。
目前知道的太多，只会让尤莱亚产生无用的焦虑，于公于私，都需要尽力避免。
然后，执行者先生恰巧接受了一位女士的委托。
他降临现实，在尤莱亚的认知中稍作修改，将直面黄金瞳的违和感削弱了三分。
根据推算，在尤莱亚的心态发生转变时，对未来造成的影响会更加积极。
执行者和观测者的工作至始至终都是保证他们所监管的世界能够成功延续下去，而不是中途覆灭。
之所以选定尤莱亚，只因他是万千选择中最合适的一个。所谓的英雄在成就大业之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并不需要过于出色的才能，甚至放在人海中也会如同水滴落入大海一般，没有半点水花。
但是，他们偏偏就能另辟蹊径，获得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
所谓的因果，时机和其他条件缺一不可。
观测者女士拥有观测命运走向的能力。在她的推算中，尤莱亚是这个世界中目前为止成功率最高的。他在某一次推演出成功改变了未来，但更多的则是中途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
当自己的灵魂还未被工作麻木之前，执行者在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们的未来不要中止在当前的时间线上。
在最好的结果下，存在着某个能够让亡者再度轮回，生者重见光明的未来。
执行者先生和自己的搭档一样，都彻底失去了他们原本生活的世界。正是因为淋过雨，才不忍将别人的伞撕烂。
他们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下有可能将世界覆灭的结局扭转，进一步延续生机。
现在，时间回退到十五分钟之前。
尤莱亚捧着一块散发出微光的晶石，晶石的表面上倒映出了一对璀璨的黄金瞳。
他对自己的瞳色感到有些困惑，歪着头陷入沉思。灵感从尤莱亚的大脑表面一闪而过，但它溜得太快了，没有留下丝毫印记。
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尤莱亚再度重复起了之前的思考过程，但不同的是，他的思考程度并没有之前那样深刻。
然后，尤莱亚独自坐在空旷的环境中等待自己的体力恢复。
人类的体型与虫族相比还是过于渺小了，原先使用起来格外顺手的地盘一下子放大了不少。若不是置身于其中的“人类”过于镇定，只觉得他与这个崇尚力量又阶级分明的族群格格不入。
出于对往日的怀念，尤莱亚还没休息多久便利用自己的双腿去移动，用双手去触摸。
就算摔倒也完全不疼。
人形拟态的皮肤并没有正常的人类那样脆弱，反倒是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小坑。
身为虫母的骄傲不允许尤莱亚在自己的下属面前失态。
虫母应该是冷静的，运筹帷幄的，而不是孱弱可欺的。只有当自己的状态恢复得足够好，尤莱亚才会离开这个房间。
在适应新身体的空档里，尤莱亚一心两用，顺势检查起了下属们的工作成果。属于虫母的精神力在沉寂已久的精神网中再度活跃，用更加强悍的力量彰显着自己的威严。
根据推测，尤莱亚进化的整个过程长达十天。
通过对比得知，在那片虫母才能去往的异度空间内拥有比现实更快的时间流速，或者说，是更加混乱的时间概念。
只可惜到达那片空间的途径太少，任何一点情报都弥足珍贵。
出乎尤莱亚意料的是，他手下几只三阶虫族的工作能力比他想象得还要优秀。
在这十天内，族群内部没有出现任何一点疏漏。无论是与其他物种之间的小规模冲突，还是物资的收集等，都异常顺利。
这样一来，尤莱亚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工作难度下降了不少。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却被另一件意外惊喜打断。
只见在族群中，又出现了一只具有明显进化倾向的虫族。若是情况顺利的话，他可能会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只变异种。

说来也巧, 尤莱亚刚好对这只产生了变异倾向的虫族留有些许印象。
在直面水域中的未知生物时，尤莱亚曾利用思维跃迁的方式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了这只虫族身上。
这恰好是一系列开端的起因，并因为在无意间使这只兵虫得到了进化的资格。
有的时候，幸运也是一种无形的优势。
即便普通虫族无法观测到那天见到的未知生物, 但尤莱亚所附身的虫族却不同。在虫母精神力的影响下, 它间接目睹了部分片段, 从而抓住契机一鼓作气开始进化。
自虫族的进化等级到达二阶开始, 下一次进化的时间便成了未知数，唯有不择手段地突破自我才能有所收获。
说起来，这只虫族的精神层面倒是比尤莱亚想象得更强。
换个方面来看，之所以普通虫族无法轻易见到未知生物，是因为它们的大脑自发启动了保护模式，阻止虫族在短时间内接触了大量信息而引发过载。
可能因为尤莱亚在抽离意识的时候过于焦急，以至于在那短暂的几秒空档内令自己所附身的虫族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
那残留在视网膜中的影像超出了虫族所能理解的极限, 但它没有在疯狂中迷失, 反而间接促进了后续变异结果的发生。
然后, 便是属于这只兵虫的机缘。
通过追踪精神波动，尤莱亚确认了这只兵虫的种族——士兵。作为兵虫中数量最多的种族，因为各方面都不太突出, 导致它们的存在感明显弱于其他种族。
大脑往往会抓住更具吸引力的部分留存在记忆中。就算是这个族群中精神力最强的尤莱亚，他记住更多的还是那些特征较为鲜明的虫族。
等到未来族群中的虫族数量更多了，这种趋势还会愈演愈烈。
这只二阶士兵身为族群中的一员, 和人类社会中的普通人没有区别，平庸便是他们的最佳写照。
和最初的尤莱亚一样，放在人群中若是不学着为自己争取，只会掩盖在天才们的光芒下。
或许在一开始，尚未被生活所麻木的灵魂会催促他们奋进。但来自社会和原生家庭的否定磨灭了他们的斗志, 再被动驯化，淹没在人群之中。
但是，总有个体不甘于沉寂，在余烬中将自己点燃。
这只士兵的变异可以说是完全出乎于尤莱亚的意料之外。
如此独特的光芒绝不是几句简单夸奖可以覆盖的，是属于普通阶级的逆袭。
现在的尤莱亚抛去了最初对虫族的偏见，开始从更深的层面见证这一种族的优秀。透过这只二阶士兵，尤莱亚看到了未来的无限可能。
于漫长的等待中，时间又过去了十天。
在这个族群中从未出现过变异虫族，因此尤莱亚并不了解它们在进化过程中所要耗费多长时间。若不是精神网中的波动告诉尤莱亚这只士兵还存活着，只怕在进化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
对虫族而言，识别变异种有两种方法。一是通过外形，二是通过精神力。
除了虫母以外，一般虫族很少能够拥有这般庞大的精神力，为此只能根据自己的感官来获取信息量。
异常的发现源自于这只兵虫在进化过程中对资源的消耗上。
阿克塞尔和科沃林都属于兵虫，以他们两个进化的经验为例，能够在物资的消耗情况上初步推测出其他兵虫的需求。
就算有差别，也不会波动太大。
这只士兵在进化开始时像别的虫族一样，从静室的门口向里拖回了一定数量的物资。
然而，在第八天的时候情况出现了变化。
本该全身心投入在进化中的虫族向自己的同伴发出求助的信号，并大量索取能够快速补充能量的食物和部分用来疗伤的医用物资。
在族群中物资充裕的情况下，它的需求自然得到了满足。
一批相较于之前更加丰富的物资被送到了这只二阶士兵的身旁。
在转送物资的时候，有只虫族透过开合的门缝看到了一截断裂的残肢。正常虫族在进化的过程中都会陷入沉睡，几乎不会苏醒，除非是被外力干扰，否则只会继续。
但是，断肢的前端却明显残留了虫族的牙印。
根据这只二阶士兵滴血的口器，能够确认这道伤口便是自己造成的。难以置信，居然会有虫族主动在进化的过程中苏醒，并强硬中断了本该能够顺利完成的进化。
运送物资的虫族在见到门内的状况后罕见地迟疑了。这般不符常理的情况超出了它的认知。
就在这时，二阶士兵一开一合的口器中传出了虫族的语言。
【请关上门，然后出去，给我留出足够安静的空间。】
它的发音和咬字格外清晰，没有丝毫磕磕绊绊，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一只二阶虫族。
说来也是奇怪，另一只虫族在听见它的话语后居然真的提出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转而做出了二阶士兵希望的举动。
直到静室的大门再度阖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
就在刚才，它的脑中一阵恍惚，以至于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这种特殊的能力目前为止只有虫母能够拥有，出现在一只普通虫族身上就不正常了。
然而，疑惑归疑惑，族群内部却没有对这只异常的虫族的行为产生任何抵触。虫族的社会结构注定它们会有极强的整体认同感，除非是形势所迫或失望到极点，它们很少会主动疏远自己的同伴。
这份异常被看作是变异的信号，然后被传递到了尤莱亚的耳中。
根据这只虫族的精神波动，这个族群中唯一的虫母确定了变异种出现这一消息的真实性。若是进程顺利的话，这只特殊的变异种将会为族群的发展开创了全新的可能。
很快，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虫母对眷属们的特殊感应告诉尤莱亚那只二阶士兵已经成功完成进化。
见此，尤莱亚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而向虫族闭关进化的地方赶去。
裁剪合适的衣袍在尤莱亚身后划出一道白影，连带着那头天生的银白长发一起，让昏暗的虫族巢穴中注入了明亮的色彩。
几乎所有虫族都自带滤镜，在它们的眼中，前方所追随的虫母便是一切幻想本身。
这份想法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
起初，尤莱亚并不习惯现在的长发，打算将其剪短。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剪头发这方面异常手残。不是剪得坑坑洼洼，就是长短不一，非常难看。
阿克塞尔他们看不过去，主动提出代劳。但逆反心理被激起来的尤莱亚拒绝了他们，只想自己解决。
然后……后面情况可想而知。
在反复尝试后，尤莱亚终于放弃了自己理发的念头，让头发的长度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再用藤条稍稍束缚。
经过简单的捯饬后，终于变成了他能够所接受的样子。
现在，拥有人形不久的尤莱亚满怀期待，准备迎接这个族群的第一只三阶变异种。
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尤莱亚看到了一张……一张毫无记忆特征的脸。他的五官就像把世界上所有的男性人脸融合在一起，然后取了中间值呈现出来一样。
乍一看似曾相识，但回过头来什么都没能记住。
俗称，大众脸。
当这只三阶变异种察觉到虫母近在眼前的时候不由得紧张起来，就连打招呼也磕磕绊绊的，险些出了岔子。
尤莱亚微微一笑，刻意用轻松的话题切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这只虫族的尴尬。
经过简单的交谈，话题的中心顺势转移到了他的能力上。
考虑到这只虫族的特殊性，在此之前尤莱亚还主动提出了几个名字让他自己选择。
可是这只虫族并没有选择花里胡哨又拗口的名字，反倒用“杰克”这一简单又使用率极高的名字来称呼自己。
至此，杰克成了第二只拥有名字的士兵，在各方面都反超了尤莱亚原定的士兵首领，成为了这个种族中目前为止最强的存在。
提及新能力，杰克并没有藏私，他示意尤莱亚再找来三只二阶士兵，像是要利用它们来演示什么。
尤莱亚照做。
然后，他见识到了有趣的一幕。
只见杰克的眼中突然失去了神采，仿佛他的意识脱离了本体，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去。与此同时，那三只匆匆赶来的二阶士兵表现出了一样的特征，原本松弛的肢体渐渐僵硬，短时间内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再然后，这三只二阶士兵异口同声，发出了相同的话语。
“再次向虫母阁下问好。请不要害怕，您所见到的便是我的变异倾向。我可以在短时间内接管其他士兵的意识，然后控制它们做出违背自我的举动。”
“由于之前在无意识中目睹了超乎常理的存在，我的精神在那一刻与您高度同步，从而习得了几分皮毛，变异出这闻所未闻的特殊技能。”
见此，尤莱亚一惊，但他的情绪很快便转化为了狂喜。
已知疼痛是生物用于趋利避害的工具，在面对危险的情况下，绝大部分生物都会被疼痛干扰自己的行为，从而束手束脚，错失良机。
而杰克的能力恰好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若是使用得当，能够在战场上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份特殊的能力在虫族历史上从未出现过，是极其罕见而稀少的精神控制能力，不可谓不重要。
在思索片刻后，得到杰克默许的尤莱亚将这种变异倾向命名为【指挥家】。

随后, 杰克又告诉了尤莱亚一条关键信息——进化的过程是可以主动打断的。
这句话让原本沉浸在喜悦中的尤莱亚一愣。
回忆起之前得到的情报，杰克的进化过程确实中断过一次。但是看他后续还算顺利，尤莱亚便没能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里面或许大有文章。
想到这里, 尤莱亚若有所思, 示意杰克继续说下去。
杰克自然不会拒绝虫母的请求, 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在正常情况下, 虫族很难在进化中主动苏醒，唯有意识到进化即将失败的时候，才能勉强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在这个时候，摆在虫族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孤注一掷，继续完成进化直到失败为止，但这么做对资质的损伤较大，即便成功了也会让各项能力的上限大打折扣。二便是不择手段, 主动停止进化, 在必要的时候, 引发剧烈疼痛未尝不是一种好方法。”
“有的时候，及时止损未必是件坏事。”
闻言，尤莱亚适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么做会有生命危险吗？”
杰克迟疑了片刻, 回答道：“若是做法得当，不会危及生命。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如果顺势而为, 很难抓住机会完成变异。”
这个观点完全出乎了尤莱亚的预料。细细一想，倒也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盲区。
在很早之前，尤莱亚曾有过肢体受损的经历。但虫族的自我修复能力类似于甲壳类动物，只要没伤到关键器官，能量补充及时, 受损的血肉就可以在一段时间后彻底修复。
人类的常识反倒局限了他的思维模式。
在虫族的价值观下，只要躯干和头部保持完整就够了，偶尔断个腿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然后，尤莱亚提出了下一个问题：“你在变异之前有过类似的预感吗？解释一下，就是你在进化的过程中能否隐约感知到自己的进化趋势？”
他突然很好奇变异这一神奇的过程是否能够被主动认知到。根据自己的观察，杰克在变异后堪称脱胎换骨，资质在各方面上都暴涨了一大截。
当资源严重不足的时候，尤莱亚肯定会选择将它们倾斜在更有价值的地方。若是能够提前筛选出一批潜力更高的虫族，能够节约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