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们纷纷同意。
 设置好路径的大工匠把四只机巧放了出去,抬头看着造化洪炉祈祷:“希望人没事。”
 的确没事,只不过受了点惊吓。
 工造司的路建的上下平行弯弯绕绕,我跳之前挑好了落脚点,不会摔成泥。
 应星不会飞,常年作为白珩星槎第一受害者已经习惯这种高空跳车的刺激感,只是这次没有降落伞和安全装置,刺激感更上一筹。
 他把防毒面具摘掉,抹了把脸上的汗:“还挺刺激的,之前我体验蹦极好歹还有点绳子拴着。”
 绳子是指安全衣。
 我收回藤条,闻言反问:“藤条不算绳子吗?你这次也算有紧急意外装置。”
 长得像绳子,发挥了绳子的作用,它就是绳子。
 应星:“嘶,好像也是哦。”
 公输师傅没这两人的超绝松弛感,人刚从高空蹦极不带安全绳的惊吓中回复过来,闻言瞳孔地震:“这是诡辩,诡辩啊!”
 这不一样!
 两个人默契地无视他的抗议,并排站着望向只剩一半的造化洪炉和平台。
 我:“跳下来之前我使了点绊子,现在那头鹿应该在上面动弹不得。”
 相当于丰饶令使的权限可以越过丰饶玄鹿指使它叫出来的藤条,现在应该还在内战。
 应星仰头看着残垣断壁,提出重点:“那我们要怎么解决那个鹿,硬拖时间吗?”
 “不,刚刚那一波大范围攻击已经把信号屏蔽装置全销毁了,布置的幻觉也已经炸的差不多,大概过会就有人收到消息往这边赶。”
 “那现在要干什么。”
 “去找你们工造司的倒霉鬼,让我看看是谁连这么明显的信号屏蔽装置都看不出来。”
 你们真的是工造司的顶尖工匠吗?
 被扫射的公输班默默闭嘴,往后缩了缩。
 与他无关哦,他最近可没有去造化洪炉那边。
 一路上倒着不少丰饶孽物,大部分是长的像狼的奎木娄金,还有一只长右。
 应星上前检查了一下伤口,判断道:“应该是金人司阍击杀的,上面有虚数力。”
 看来他们应该没走错路。
 我暂时充当护卫,拎着枪站在一边当威慑,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公输师傅在查看完附近倒地的孽物后回来,补充说明了一句:“看周围的伤口都是金人打的,按照这种输出功率来说,那个金人的主板应该已经过热休息了。”
 所以他们没有高威胁机巧傍身应该都在安全区。
 两个人在讨论从什么路线过去,我在一边神游天外,忽地看见一道影子。
 是真的影子,乌漆嘛黑从地面钻出来。
 熟悉的技能。
 我留下一句“马上回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周围暂时没有其他孽物,把两个人放这一会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一只落单的灯昼龙鱼?
 机巧长的很有辨识度,像条金鱼。
 它正和对面的奎木紧张对峙,互相刮痧。
 这算什么,dot队内战?
 我默不作声地放下枪,准备先看个热闹。
 奎木叫了一只狈影出来,和我刚刚看见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金鱼似乎愣住了,它摆摆尾巴,忽然张嘴大骂:“你不讲武德,说好的单挑怎么还叫人!”
 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席卷了我。
 同福客栈那个机器人不会也是工造司出品的吧。
 奎木不语,只是一味挂触电。
 金鱼的确能一下打两个,但是对面二打一挂的速度和频率远比它快,再打就要死了。
 它摆摆尾巴,准备逃走。
 我不能看着向导从脸上溜走,反手插入两个dot手的战争。
 灯昼龙鱼只看见一张长的很美的脸,还有他美救英雄打出来的彩色虹光。
 机巧金鱼呆呆地道:“哇塞,你长的真好看。”
 这金鱼也安装人脸识别系统了?
 我眉头一皱,不妙感更强了。
 金鱼见危机解除,围着他打转:“我喜欢你,你长的真好看,我在工造司除了百冶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了,不过百冶好凶哦,我更喜欢你。”
 我不是很想回答花痴金鱼,但是它一只在叭叭叭说个不停,很像那群长了八百张嘴的学生。
 金鱼看着美人一笑,吐出和脸成反比的冷酷回绝:“我不喜欢你,还是更喜欢大地兽。”
 金鱼大受打击,尾巴都摆不动了。
 它垂泪,不知道怎么发出来一声抽噎:“什么……明明,明明是我先来的……”
 “不,你才是来者。”
 说完这话我才回过味来,这不是白学现场吗?
 不想再继续这种弱智对话,我停止和它扯皮,正经询问:“那群工匠现在在哪?”
 金鱼抽抽噎噎:“不行,未录入信息不予通过。”
 行,还挺有原则。
 我选择把它丢给应星,百冶总有权限吧。
 造化洪炉爆炸的动静冲破了信息屏蔽,后面丰饶玄鹿的斑龙触又炸了一次,隔壁的丹鼎司都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动。
 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腾骁声音超大:“你说什么,工造司爆炸了?!”
 前来汇报的副官声音更大:“对!百冶和客人都在里面,那四个人已经急匆匆朝工造司赶去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腾骁只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把罪魁祸首拖出来反复鞭尸:“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刚结束战争就发生了这种事,我们罗浮不配拥有平静生活吗?
 副官哗啦啦地翻着交上来的文档,总结汇报:“工造司刚戒除信息封锁,目前只能和大工匠们联系上,百冶没有回应。据他们所说造化洪炉先是突然爆炸,火光冲天,然后被藤蔓兜头罩住,等藤蔓散去的时候又炸了一次把大平台炸塌一半,现在他们都在安全区带着,派了机巧出去找百冶他们。”
 “安全区的没有受伤,但是整个工造司现在都充满了丰饶孽物,他们出不去。”
 腾骁:“派人去支援,那四个人呢?”
 听见应星那边出事四个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现在正一起迷路。
 副官又往后翻了翻,如实报道:“暂时找不到进去的路,有人拿大型幻阵罩住了整个工造司,现在只是最表面的幻觉消失了,里面的还在运行,他们在找路。”
 腾骁只觉得大脑缺氧,有点呼吸不畅:“太卜司那边怎么说?”
 “有布下大型幻阵的嫌疑人都被控制住,太卜大人正在启动大衍穷观阵。”
 在罗浮本舰发生这种事简直是骇人听闻,今天是工造司,明天是不是就轮到其他地方了?是不是有一天星槎海中枢也会爆炸?
 “——通知十王司,让判官一同前去。”
 腾骁当机立断地下令。
 “还有嫌疑人全部都关押到幽囚狱等待审问。”
 他清楚的很,造化洪炉里关的燃料是岁阳,一旦爆炸出逃将会是一场大乱。
 更何况里面还有一只大岁阳,作乱能力更强。
 副官合上文件,总结全文:“已经下发通知,还有,腾骁将军,曜青仙舟发来通讯,说是元帅有事要问,您还不能休息。”
 腾骁:“……”
 腾骁只想给自己插上呼吸机。
 景元呢,景元你什么时候来救一下?他补药当这个将军了!
 应星看着人空着手走,回来时身后跟了一只蔫哒哒的机巧金鱼。
 “灯昼龙鱼?”
 “嗯,刚刚去看到的,它正在和一只丰饶孽物对峙,”我没说它差点报废,言简意赅地总结,“它知道怎么去安全区,我没有权限问。”
 应星接过询问的事,闻言笑了一下:“没办法,它信息库里只有工造司的记录,其他人认不出来。”
 是吗,我看它挺会认人的。
 我不回话了。
 公输师傅盯着金鱼尾巴,只觉得越看越眼熟:“这只有点像我造的那个哦?”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应星走到金鱼面前,干脆蹲下来问它:“你知道现在安全区怎么去吗?”
 灯昼龙鱼响亮地抽噎一下,声音超大:“知道知道,百冶大人你真好看,现在我更喜欢你了,那边的长的好看的人不喜欢我,难道我不够有科技感吗?”
 机巧说话颠三倒四,但是声音超清晰。
 应星被金鱼的直白震撼了一下:“谁造的你,怎么中枢信息这么……”
 他说不出来形容词。
 一边的公输师傅石化了。
 合着真是他造的那个啊?以前私下里偷偷跟他说没事,现在直接舞到正主脸上了。
 我在边上忍不住纠正它的表达:“首先,我没说过你不够有科技感,其次,我的确更喜欢大地兽。”
 别扭曲本人的原话。
 应星只觉得他在带两个大龄儿童:“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吧。你先带我们去找安全区。”
 他从地上站起来,头也不回:“还有公输班,之后记得上交检讨,以及闲着没事就去打螺丝。”
 还以为逃过一劫的公输师傅暗自垂泪,语气萎蔫:“知道了应星大人。”
 垂头丧气的模样和机巧金鱼一模一样,只能说不愧是一家的。
 我坠在最后面,三人一只鱼晃晃悠悠地去找人。
 安全区的大工匠汇报完现状,围成一圈表情严肃。
 一号左看右看,勇敢地站出来:“谁去和百冶大人认错。”
 其他四人纷纷躲避,没有人敢和他对上视线。
 二号弱弱地给自己开脱:“人还没找到呢,说不定应星大人在看到屏蔽装置前那里就爆炸了。”
 三号冷笑:“你觉得可能吗?”
 二号瞬间垂头丧气:“不太可能,我只是想想。”
 四号五号急忙撇清关系:“我们最近在忙机巧鸟的工程,晕头转向没看见也情有可原。”
 三号回怼:“我也在忙星槎升级事宜,也情有可原。”
 五个人推来推去,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一号深沉地道:“伸头一把刀缩头一把刀,早死晚死都得死,干脆一起吧。”
 “——说不定百冶骂累了就不说了。”
 正巧进门听见最近一句话的应星:“?我不说什么了?”
 五个人兵荒马乱,纷纷站起来解释:“没什么没什么,百冶您来了,外面什么情况。”
 “暂时稳住了,不过要等十王司来才能动手,”应星顺手关上门,回头解释,“造化洪炉里的岁阳跑出来了,抓他们要藏月觳。”
 工造司没有。
 大工匠们闻言七嘴八舌地道:“我们已经联系上外界了,将军说十王司已经派人前来,太卜司那边也在推演,还有您的四位朋友一收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应星失笑:“是吗,他们还是那样。”
 不过……
 “你们能收到外界消息?”
 “刚刚才可以。”
 其实是因为刚刚信息屏蔽器刚被炸掉。
 五个人悄咪咪地没有说这件事,默契地缄口不言。
 能拖一会是一会。
 这种装鹌鹑的模样,和我带的学生一模一样。
 浅灰色的眼睛扫了一圈不敢提重点的工匠,学者双手抱胸,毫不客气地道:“现在暂时安全,所以谁出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洪炉周围的屏蔽器?我先不提有人趁百冶不在往工造司安插内鬼,可能你们的脑袋里也没有这个概念,那么为什么没有人发觉那些信号屏蔽器。”
 “——怎么不说话,非要我点名吗?”
 工匠们齐齐打了一个冷颤,动作迅速地低下头不敢和学者对上视线。
 我嘞个超绝梦回感,好恐怖的一句话。
 五个大工匠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我看了一圈穿着制服的家伙们,忍不住冷笑。
 学者抬了抬下巴,随便点了个人出来:“那边那个一脸不爽的家伙,对,就是你,请找出一个理由说服我。”
 “——请告诉我,您是怎么在至少一天三次往造化洪炉跑的情况下,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显眼的装置。”
 应星站在旁边保持安静没有表态,好像他不是这个百冶。
 同样没发现异样的公输班也在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当自己是空气。
 被点名的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大声道:“你又不是百冶,甚至不是工造司的人,哪来的底气这么说?”
 “很好,看来说不出来,”我无视他的怒火,又点了一个,“他旁边那个一脸蠢相的,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旁边的人听到自己表情扭曲了一下,但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唉,不出所料。
 我越过这两位,在五个大工匠里挑了一个:“你,左边第二个,就是你,来说出你的理由。”
 四号工匠干巴巴地道:“我最近在忙技巧鸟的事情,晕头转向的,所以没看见……”
 也是情有可原吧?
 “是吗?也就是说你每天去洪炉都是闭着眼睛,看不见那个明显的装置。”
 学者尖锐的话语直直刺来,四号工匠讪讪闭嘴,摸摸鼻子。
 他的确没有注意到。
 我看着一圈瑟缩的人,冷嘲道:“说不出来吗?那我给你们找一个理由。”
 “——就说信号屏蔽装置里混杂了生物特性,和某种植物类似,你们工造司是干机械公事的,这些应该交给丹鼎司,对吗?”
 一行人忍不住点头。
 我狠狠摁了摁突突直跳的眉头,感觉要被气死了:“我找理由你们还真的觉得自己没错吗?一群笨货,脖子上的东西不是拿来当装饰显身高的,造化洪炉附近禁止有其他生物存在,难道你们眼睛不好,脑子也记不住东西吗?”
 应星听着,也忍不住叹气。
 工造司的守则可能都是看一眼就略过了,这条就写在里面,有关造化洪炉使用的第三条。
 禁止生物靠近造化洪炉超过五米,否则会被炉子中的岁阳伺机占据逃之夭夭,他们每次启用造化洪炉都是拿机器把东西运输进去的。
 难道没有一个人记住吗?
 那边的学者还在怒斥,感觉怒火都要爆炸了:“没有一个人看见吗?直到哪天工造司成为建木的温床才知道是吧?然后工造司是个人都被岁阳寄生,我甚至觉得岁阳都比你们聪明!”
 说着说着更生气了,我甚至觉得他们扫地都不好用,还不如我手底下带的学生。
 深吸一口气,我看着大气不敢喘一声的工匠们,他们还在偷偷瞄应星,祈祷百冶挺身而出制止外人。
 刚勉强平下去的怒火又烧起来,我冷笑,开始阴阳怪气:“别看了,你们百冶真是倒霉,回来发现工造司被炸掉,下面的人没有一个发现还各自推脱责任,得亏人家脾气好,换成我现在就让你们去喂岁阳。”
 应星憋回制止的话,明智地后退一步。
 总感觉现在说话会被打成溺爱孩子的老母亲,为了自己的心灵健康着想,他选择闭嘴。
 一行四人在打幻阵里绕来绕去,最后回到了门口。
 景元苦了脸:“怎么又回来了。”
 一直在做无用功,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了解奇门八卦的,只能进去地毯式搜索,一个一个暴力解阵眼。
 镜流努力安慰他:“没事,应星不会有事的。”
 倒不如说其他工匠们的安危更需要担心。
 景元忧愁地看了一眼自家师傅,忍不住摇头:“不,我其实是在担心和咱们一起回来的那位。”
 这人是真倒霉,感觉从降落地偏移开始就一直水逆,现在又被卷进工造司的破事里了。
 “太惨了,这人真的不是被运气背弃了吗?”
 白珩忍不住唏嘘。
 她开星槎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意外,每次都能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安全着陆,现在和真倒霉的一对比感觉更强烈了。
 丹枫眉头打成死结,他望着之前造化洪炉的方向,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
 这个感觉是建木吧,可是建木玄根又是怎么进入工造司的?
 到底是什么情况,族里老不死的又搞出什么破事了。
 十王司来的人很快,听到腾骁给的大致情况时决定派出最擅长解阵的判官。
 领头者沉默寡言,她拱手给四人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布置破阵所需的材料。
 四人站在一边等破阵,一边交流。
 丹枫表情复杂地道:“我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有人偷偷把建木偷渡过来了。”
 建木虽说威胁性很大,但也是当之无愧的好东西,被偷渡进来只能是为了洪炉内的岁阳当寄主。
 “唉,我就知道,毕竟我们走之后罗浮没有人能镇住他们,腾骁将军忙的不可开交,不可能随时蹲在鳞渊境抓人。”
 景元不意外,他只是在头疼一件事。
 “丹枫哥,你还记得那人说过什么吗,他对建木树枝很有兴趣……”
 那刻夏之前说到建木的时候眼睛里的感兴趣都要溢出来了,他真的不会在这个时候顺手拽两根当素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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