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大佬想过平静生活(兰乔木)

这似乎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无数高大的圆柱形轮廓整齐地排列着，其中似乎漂浮着模糊的黑影。
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楼仰雪终于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些轮廓也因此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个个并排陈列的、约莫三米高的圆柱形玻璃培养槽，槽内充满了淡红色的、微微发光的营养液，而在那莹莹红光之中，悬浮着一个个人形的阴影。
楼仰雪心中咯噔一声，最不妙的那个猜测，似乎成了真。
他细看其中一个培养槽。
借着营养液自身发出的微弱光芒，他看清了里面浸泡着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男性，他的面容栩栩如生，双眼紧闭，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但他的皮肤过于苍白，没有任何应有的血色，比起活人，更像在水中浸泡过的浮尸。
数十根粗细不一的管线连接着他的身体，如同某种怪异的脐带，将他和培养槽紧密连接在了一起。
他如母体中发育成熟的婴儿，只待最后的分娩。
再往旁边看，无数个培养槽中，漂浮其中的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眼过去，这种培养槽竟然看不到尽头。
沉默的浮尸们静静漂浮在营养液中，像是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破罐而出。
更糟糕的是，楼仰雪还在其中一个培养槽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熟人。

楼仰雪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溯源研究院里看到……百里默言。
准确的来说，是不穿衣服版的百里默言。
本人？还是克隆体？
楼仰雪更偏向于后者，因为独孤长风前两天还跟他说过，百里默言最近正忙着建设防御塔和改良机甲，为了保护百里默言这个尖端人才，人类高层派了很多超凡者在他身边保护，因此，百里默言不大可能光溜溜地出现在一所研究院的地下四层。
那么问题就来了。
如果他眼前的这个百里默言是克隆体，那么这个克隆体又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
楼仰雪从前在神塔闯荡时，也遇到过过不少这种克隆副本，按照副本的类型和最终目的，那些克隆副本大致可以分为五大类。
第一大类：永生。
一些达官显贵为了追求永生，造出了自己的克隆体，准备靠夺舍重新拥有年轻身体，结果克隆人同样拥有自己的意识，反杀了本体。
第二大类：进化。
一些科学狂人觉得现存的人类基因不够完美，于是对人类基因做出了大胆的实验，企图制造出更完美的进化人，从而取代现存的低级人类（最终大部分都会造出丧尸）。
第三大类：容器。
一些科学怪人或顶级强者无法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将情感和记忆灌注到克隆体中，试图用克隆体的存在麻痹自己。
第四大类：杀戮机器。
这种克隆人没有情感，只有设定好的杀戮程序。
第五大类：死替。
一些人为了规避某种必死的诅咒、天劫，或是某个无法改变的预言，会创造出自己的克隆体作为“替身”，企图让克隆体去承担命运的打击（多见于中式灵异副本）。
这些类型的副本，完全能按照不同的剧本合并组合，反正神塔副本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东西，毫无新意，楼仰雪只需总结经验，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就差不多能把剧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那么，溯源研究院里的克隆人，对应的又是哪个大类？
楼仰雪目露沉思。
首先是审题，从出题者的角度出发，思考神塔为什么会下这一步棋。
神塔在地球办选秀节目，是为了造神，顺便吞并地球的资源，让地球上的人类全部成为神塔的祭品。
臻美4004的出现，正是为了煽动人类的恐慌情绪，逼迫人类向神塔臣服。
现在，人类高层已经有保守派出现，神塔只需继续向人类施压，就会使得激进派也开始动摇决心。
所以，神塔制造这支克隆人大军的目的，不止在于打击人类的有生战斗力……更在于攻心。
没有谁，能比人类自己更懂得如何毁灭自己。
要想确定这个猜测，只需看看神塔近期有没有新的大动作，毕竟，光凭一档选秀节目，还不足以造成全民恐慌。
所以楼仰雪推测，《臻美4004》里根据丑陋程度杀人的规则，极大概率会从线上节目扩散到线下现实。
而克隆人大军，必定会在其中扮演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想明白这点，楼仰雪立即用触手戳戳阿斯莫德，示意祂在此地稍等片刻，然后楼仰雪火速下线回到深渊，选择了另一个章鱼小号重新登陆地球，紧急联系了独孤长风。
“长风兄，最近臻颜美容院有没有异动？”
臻颜美容院是【美丽与嫉妒之神】名下的沦陷地，分院开遍全球，眼下【美丽与嫉妒之神】得到神塔扶持，祂要搞事，大概率也会用臻颜美容院搞事。
独孤长风语气急促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臻美4004》 的官博在第六期播出的第一天，就开始大面积投放臻颜美容院的广告，并宣称他们会在第六期节目结束之后，发布‘美丽评分系统’，淘汰所有不够美丽的人类！”
楼仰雪目光微微一凝。
这一刻，他彻底洞悉了神塔的算盘。
一旦“美丽评分系统”问世，那么为了不被杀死，所有人类都会开始容貌焦虑，这个时候，【美丽与嫉妒之神】开设的“臻颜美容院”就会成为整容的首选之地。
《臻美4004》不仅仅是一档残酷的真人秀，它更是一场针对全人类的心理战。
通过血腥的淘汰规则，这档节目向所有观众灌输了一个核心观念——“丑陋即原罪，不美就得死”。
当这种恐惧被放大到极致，“美丽评分系统”的出现，就是将这种虚拟恐惧推向现实的关键一步。
届时，全球人类都将被纳入这个残酷的评分体系中，低分者面临淘汰，高分者则获得生存权。而想要提升分数，最便捷的途径，就是前往与节目紧密关联的臻颜美容院进行整容。
当容貌开始跟生死挂钩，楼仰雪相信，所有人类都会开始疯狂地追求美丽皮囊……并嫉恨他人的美丽。
人类会主动走进臻颜美容院，献上自己的恐惧和信仰，甚至……身体部件，【美丽与嫉妒之神】的力量将因此急剧膨胀。
原来如此。
以性命要挟，逼迫全人类信仰【美丽与嫉妒之神】，这才是神塔真正的造神仪式。
那么克隆人呢？
那些克隆人，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楼仰雪做了几个猜测。
1.执法者。在“美丽评分系统”推出后，神塔想要靠猎杀丑陋人类制造恐慌，就势必需要杀手，而这些克隆人，或许就是神塔准备的杀手。
2.顶替者，用克隆人顶替身居高位的决策层人类，从内部分化人类群体。
不管是哪种可能，克隆人的存在都会将人类推入危险的深渊，过往的经验告诉楼仰雪，对于这种还未完全孵化的不明存在，必须及时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楼仰雪思忖片刻，果断对独孤长风说：“我在溯源研究院地下第四层发现了无数克隆人，百里默言的克隆人也在其中。我准备销毁这些克隆人，你们最好也带点人守在溯源研究院附近。”
克隆人的数量如此庞大，楼仰雪必须考虑到万一不能一次性销毁全部克隆人的后果。
独孤长风也是聪明人，听完楼仰雪给出的情报，他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说别的，单单是百里默言克隆的存在，都有可能会为人类带来巨大的危险。
百里默言的克隆人会不会拥有百里默言本人拥有的全部知识？
它是否能破解百里默言正在建造的防御塔？
它是否知道超研院的地址、【诸天】的具体位置，甚至……销毁超研院所有关键资料的指令？
独孤长风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脊背阵阵发凉。
“给我点时间，我需要上报情况，集结超凡者。”
楼仰雪：“需要多少时间？”
“大约两小时。”
“好，你们尽快。”楼仰雪冷静道：“我会尽量配合你们的进度。”
至于是否要等人类赶来再动手，还是得看具体情况，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克隆人究竟会在何时彻底完成孵化。
结束跟独孤长风的通话后，楼仰雪切号回到了溯源研究院地下四层处。
刚回到这里，楼仰雪就发现自己被阿斯莫德操纵的小章鱼举了起来，正往某个方向移动。
楼仰雪伸出触手，戳戳身下小章鱼的Q弹侧脸，用心声询问阿斯莫德要去哪里。
阿斯莫德被他戳了脸，心口微微一软，嘴上依然镇定答道：“供养这些人类的管子全都通往一个地方，我们去那边看看——伊瑟洛斯，你刚刚有查到什么吗？”
楼仰雪就将神塔完整的造神计划跟阿斯莫德简单说了一遍。
阿斯莫德对神塔的造神方式表示极度鄙夷：“靠这种歪门邪道得来的速成神位绝不会长久，一群井底之鱼，祂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想成为真正的神祇，就必须拥有一批能提供稳定信仰的信徒，像神塔这样的造神方式，快则快矣，但【美丽与嫉妒之神】的花期绝不会太长。
等到这个世界的人类在疯狂中走向毁灭，【美丽与嫉妒之神】同样会立即进入衰败期。
楼仰雪还说了自己的猜测和销毁克隆人的计划。
阿斯莫德对此表示赞同，并不吝夸赞：“防患于未然，做得好。”
“销毁这些克隆人容易，我们去把管子切了。”阿斯莫德向精灵提出邪恶建议：“或者炸了这个研究院。”
楼仰雪想了想，提出异议：“这些克隆人差不多已经发育完毕，就算把管子切了，也无法让他们逆生长，说不定还会提前唤醒他们。”
楼仰雪刚进神塔的时候，就曾犯过这种错误，为了毁掉克隆人，直接炸了培养舱，结果非但没有杀死那些克隆人，还导致那些克隆人早产，提前苏醒。
楼仰雪吃了好一番苦头，这才深刻记住了这个惨痛教训。
阿斯莫德将楼仰雪举在头顶，一边往管子的源头爬去，一边问他：“那要怎么做？”
作为神塔老油条，楼仰雪自有妙计。
他琢磨片刻，忽而邪恶眯眼，伸出触手，戳戳阿斯莫德的侧脸：“阿斯莫德，我们用【死亡与杀戮之神】的神格碎片，怎么样？”
干掉【死亡与杀戮之神】时，阿斯莫德掠夺了【死亡与杀戮之神】的神格，阻止了祂的自爆，现在，【死亡与杀戮之神】的神格，恰好就在阿斯莫德手里。
在礼堂发表演讲时，楼仰雪就曾向神塔玩家展示过【死亡与杀戮之神】的神格，但神塔玩家不知道的是，他展示的“神格”，其实仅是【死亡与杀戮之神】的一枚神格碎片。
小章鱼的身体太过弱小，无法驾驭整枚神格，只能使用一点点的神格碎片，但由于【死亡】权柄生来就与“生机”对立，这也代表着他们只需往管道里投放些许死神的神格碎片，就能掠夺所有克隆人的“生机”。
简称——投毒。
听完楼仰雪的邪恶计划后，阿斯莫德：“……”
神塔，你们到底教了他什么，你们把他教得好坏！
但这个方法确实是行得通的，阿斯莫德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赞同了精灵的计划。
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了管子的源头。
密密麻麻的黑色管子汇成一大股，远远看去，竟然有点像黑色的树根，树根下方一片黑沉，不知连接着什么东西。
对楼仰雪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销毁克隆人，因此他没有探究源头，而是召出【死亡与杀戮之神】的神格碎片，然后在阿斯莫德的帮助下，悄然将这枚神格碎片打入了树根。
楼仰雪等待了片刻，不久后，便看到距离“树根”最近的培养槽有了异动。
黑色尸斑爬上了克隆人惨白的皮肤，漂浮在培养槽里的克隆人迅速化作了一摊黑色脓水，血红色的培养液与脓液瞬间变得浑浊不堪。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以树根为中心，看不见的死亡气息沿着黑色管道，悄无声息地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漂浮在培养槽中的克隆人无声凋零，溯源研究院暂时没有发觉地下四层的异状，四周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只余一片死寂。
楼仰雪闭上眼，不去看克隆人死亡的情景，黑暗中，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触手被另一根触手紧紧卷住。
虽然阿斯莫德什么也没说，但楼仰雪的心却忽然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下来。
他犹豫片刻，缓缓回握住了阿斯莫德的触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重重震颤了起来，连接在树根另一头的存在似乎终于发觉了不对，开始有所行动。
连接在克隆人身上的黑管断开，疯狂回抽，培养槽在回抽的黑管浪潮中倾倒。玻璃四溅，血红培养液飞溅一地，浑身裹满粘稠培养液的克隆人也跟着滚落在了满是玻璃碎片的地面上。
然而，暴露在空气里的克隆人并未就此死亡，他们眼皮下的眼珠开始颤抖，眼皮亦有撑开的趋势。
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楼仰雪原本的计划，楼仰雪粗略一扫，发现剩余的克隆人大约还有几百个，便跟阿斯莫德对视了一眼。
数量不多，能打。
楼仰雪没有丝毫犹豫，打开空间通道，跟阿斯莫德一起回到了地下第三层。
楼仰雪钻回了辛澈的身体里，刚睁开眼，便感到身下的操作台一阵摇晃，头顶的无影灯亦开始滋啦作响。
刺目的白光不稳定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黑暗中，整容师不再演戏，快速解开了楼仰雪手脚上的束缚，楼仰雪同样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摸到了禁闭室门口。
脚下地面突如其来的摇晃不仅惊动了正在进行手术的整容师，同样也惊动了不明所以的选手们。
“这是怎么了？地震了？”
“不是吧，这种鬼地方也会地震吗？”
“地震了节目还要继续吗？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快放我们出去！地震了，不出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整容师们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作为知情者，他们当然知道地下第四层沉睡着一位存在，可还没到时间，那位怎么就突然醒了？
紧急讨论一番后，他们决定派人去地下第四层看看。
然而还没等他们坐电梯下去，异变突生——
伴随着一阵轰然巨响，无数黑色的管子洞穿了地下第三层的地面，破开第三层地面后，它们去势不减，继续疯狂朝上两层冲去。
整栋溯源研究院开始摇晃，选手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抱住身边的柜子，或是躲到手术床下。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惊天动地的碎裂声中，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整个溯源研究院，都被从地底下冒出的“黑管巨树”顶了起来。
一缕昏暗的天光从洞穿的房顶里投了进来，看到黑沉天色的选手们神色有些恍惚，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研究院……被一棵树举起来了？
就在众人恍惚之时，忽然有选手发现了什么，惊声大喊道：“看！是辛澈！”
选手们下意识闻声看去，只看到一道手握长弓的敏捷身影。
在错综复杂的“枝桠”中，那道身影像极了一只翩然飞翔的鸟儿，他极其矫健地穿梭在黑管当中，时不时将手搭在弓箭上，放出一道道只能看清残影的箭矢。
看不清他在猎杀什么东西，但选手们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这时，有人忽然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众人这才猛然惊醒，强撑起发软的手脚，慌乱地开始逃窜。
由于研究院被顶出了地面，墙壁也四分五裂，他们想要逃出去，再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楼仰雪眼角余光看到选手们四散而逃，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很快收回放在选手那边的注意力，朝着上方正在逃窜的克隆人举起弓箭，目光微冷。
那个克隆人似乎意识到了危险，但他并没有马上逃窜，而是扶住“枝桠”，转头朝楼仰雪看去。
面对楼仰雪的箭羽，他不仅没有露出恐惧神色，反而唇角上扬，露出诡异的微笑。
“你是谁？”他微笑着问：“你是楼仰雪？”
楼仰雪没有回答，无形的风在他指尖凝聚成箭矢，他手指放开，凌厉的一箭射出，正中克隆人的胸口。
克隆人被洞穿的胸口淌出黑色的汁水，但克隆人并未露出任何疼痛的神情，相反，他似乎确认了什么，唇角上扬的幅度反而越来越大，几乎咧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