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一切依旧,桌案上的香炉还冒着袅袅白烟,暖香宜人,画面中,似乎还残存着昔人的音容笑貌。
风时的消失,叫沈颂鹤彻底明白,之前他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自己的预感也全部都是真的。
师兄真的要离开了,并且还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和身边的人预示过自己的离开。
只是所有人都不想相信,包括他。
在赶回崇山宗的路上,沈颂鹤无数次的后悔自己在最后的这一段时间中放松警惕,他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等回到崇山宗,已是半日之后。
宗门中人迹罕少,偶尔遇见两三弟子,也是浑身狼狈,这些弟子看见沈颂鹤,皆面露惊惧的躲开,若不是看见他身上崇山宗的腰牌,恐怕要以为他已经和那些人一样疯魔。
沈颂鹤眼底发红,头发也有些凌乱,那张素来冷艳无波的脸上染着戾气,浑身都是隐忍的剑意。
入了山门,他便随手抓人追问:“可曾见过忆柳仙尊?”
被问的人皆摇头,吓得噤若寒蝉。
“尊、尊者或许可以、可以去问问二长老……”
沈颂鹤烦躁的将人丢开,抬脚主峰而去。
到了主峰,寂寂而荡荡,除了在阳光之下闪着温润光芒的白玉长阶经年不改颜色,再不复昔日热闹。
沈颂鹤拾阶而上。
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多年前,师兄、师尊、师娘,就在前面的大殿中等着自己。
那时候他还小,所见皆巍峨繁华,说不怕是假的,但师兄笑着来牵他的手时,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回过神来,只见大殿的门虚掩,里面光芒暗淡,只遥遥能看见一道虚无的瘦影立在高座之上。
沈颂鹤定了定心神,抬步过去。
“二师叔。”
他叫了一声。
良久,高座上的人才似是听见了一般,僵硬地动了动手:“你放心,你师兄,已经被掌门师兄送往彼岸之崖……性命无忧。”
他说话时,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大片的阴影之中,眼中也雾沉沉的一片,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
一眼看去,就算是沈颂鹤也看的心惊。
数日不见,他平日里谈笑风生的二师叔,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而这时候的他还没意识到,此时距离仙魔大战开始,已过月余,修真界几近陷入绝境。
可他顾不得想太多,只听到师叔所说的,师兄已经被掌门送往了彼岸之崖。
他明白是师叔没必要骗自己的,但……
沈颂鹤垂下眼,一步步沉默地退出了大殿。
彼岸之崖,普通修士恐怕究其一生都无法抵达,若师兄真的被送往这里,必定是安全的。
但沈颂鹤就是有一种强烈到几乎虚幻的直觉:师兄并不在那里。
只是,无论师兄在哪里,是生是死,自己都要找到他。
第215章 我们这一战定能大获全胜!
经过月余的征战,战场一点点分散,已经从魔域边境打到了宗门近前。
崇山宗因地处内地,尚未被波及到,但崇山宗众人却并未因此退居后方,依旧冲在前方。
这天的战斗依旧来的突然,空蒙像是在故意戏耍他们一般,总是将传送出口设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使得修真界众人身心俱疲,每每赶到地方的时候,当地早已生灵涂炭。
风雨欲来,天幕黑沉沉的压得极低,透过凝聚的厚重雷云,偶的能窥见一点惨白的天光。
风时抬手抹去额上沾染的血迹,手中一柄普通的弟子剑已经钝的满是缺口,上面厚重的黑血黏腻的裹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抹断敌人的脖子。
他不以为然的丢掉手中的废剑,随手从一位死去的弟子手中捡起一把新的,继续战斗。
周围都是魔兽的嘶吼和修士的惨叫,鼻尖是魔火灼烧木头和尸体的焦臭。
杀过了一场之后,天空开始落雨。
透亮的雨珠落在地上,刹那间变成了红色,集的多了,便成了小河,漫着冲天的腥味。
风时随意在一片还算干净的地上坐下,身上一袭玄衣已经湿透了,不单单是雨浇的,还不知浸了多少人的血。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自己先服下缓了缓,然后才起身,将这些丹药分发给手上的修士。
没有人认识他,但看见丹药,都没有拒绝,沉默着咽下去。
剩下的人已经没多少了,风时分到一半,有个年纪轻的小弟子走过来帮他。
风时扫了一眼,是崇山宗的,有些面熟。
这小弟子虽然受着伤,也很狼狈,但脸上却依旧带着笑。
“师兄真是好心,这时候丹药已经很难得了,你居然愿意分出来。”
风时点点头,声音淡淡地:“比较多。”
小弟子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有师兄在,我们这一战定能大获全胜!”
风时闻言,捏着药瓶的手一紧,而后也望着他扯出一抹笑来:“嗯。”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多的交流,很快分完了丹药。
风时回到原地坐下,那弟子便也跟了过来。
他不仅热心,话还有些多,带着少年人的热忱,风时恍惚能从他身上看见自己曾经的一点影子。
“师兄背上背的是剑吗?看起来好像是把好剑,怎么不用?”
“师兄的脸为什么要遮起来?你声音蛮好听的,应该生的也好看。”
“也不知道支援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传送门还开着,那些魔族肯定还会再来的吧……”
风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心中算着,这个时候,沈颂鹤应当已经发现他不见了吧,或许他已经往这边赶了也说不定。
之前他给沈颂鹤下的药量不过能坚持两天,后来他又利用系统延长了时间。
现下,对方也该醒了。
这般想着,雨下的更大了,雷光横着割开天幕,一刹那亮的宛如白昼。
“又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散落坐着的修士们便站了起来。
风时转首,看见那悬浮在半空中的传送门中,伸出了一只巨大的触角。
因着这魔兽体型庞大,传送门都被撕裂变大了数倍,两只猩红的眼灯笼般立在朦胧的风雨之后,照的底下的人腿脚发软。
风时脸色一沉,站了起来。
这魔兽的修为不低,非元婴以上的修士,在他手底下便如同蝼蚁一般不堪一击。
而现在他们残留下来的这些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了,更何况,还来了一位驾驭这魔兽的魔族护法。
风时身后的小弟子见状已经看呆了,倒退两步,眼泪便落了下来,面色惨白如纸:“师……师兄,我今天,是不是……是不是回不去了……”
风时抿着发凉的唇,伸手将人往后推了推,袖中飞出一根银白的长绳,将人圈在其中:“你就在原地,别出来。”
这小弟子不过筑基中期,之前运气好才活到现在,根骨也不错,是个可塑之才,风时不忍心他就这么死在这。
小弟子愣愣地点头,神智却已经有些恍惚了。
面对如此强敌,大半人已经有了溃逃之意,可他们身后便是自己的宗门,退一步,便可能是万劫不复。
“大家上啊!大不了你我以死正道!”
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句,率先冲了出去,原本退缩的人见状,也咬着牙上了。
那魔族护法看着年纪不大,是个身穿煞红长袍的少年,见状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口森白的尖牙:“来吧,都来吧,给我的宝贝喂的饱一点!”
他身下的魔兽闻言兴奋的嘶吼一声,一脚落下,荡起强烈的冲击。
冲在前方的几人受不住的被击飞,但后方的人却并未因此停下来,前赴后继的上前。
之前风时一直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怕若是被掌门几人知道,恐怕会有所影响,但此时境况,也容不得他多想。
身上压制灵力的法器被震开,强大的威压兜头落下。
正指挥魔兽捏着一个修士往嘴里丢的魔族护法脸色忽的一变,恶劣的表情被震惊替代。
风时悬立在半空中,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宽大的袖中飞出了无数渡了金光的符箓,原本束发的发冠滑落,满头乌发尽散风中。
“不可能!修真界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在这里!”那护法口中喃喃着,不敢置信,明明来之前魔尊告诉他这都是些蝼蚁,他才答应来玩玩儿的!
风时剑指竖于眼前,默念咒语,那些符箓便如振翅之蝶一般,围绕他旋转起来。
他睁开眼,长指一挑,便有两三张符箓从中飞出,在他面前自动燃尽。
周围急速下落的雨珠忽的在这一瞬间凝住了,随后便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下,飞速汇聚到了一起。
水流拧成一股,片刻便拥有了庞大的体型,不亚于那头魔兽。
“你的对手,现在是我。”
风时声音在风中是冷的,周围那些飞绕的符箓像一堵坚实的墙,生生压对方一头。
那护法抖了抖唇角,想笑却笑不出:“就凭你这些破烂纸?”
风时掩在黑色面纱下的唇角微勾,步踩虚空,岿然不动:“就凭它们。”
一个小小的护法,还不值得他用乌承。
这护法像是个惜命的,见了风时便想退缩,但身后的传送门却已经关上。
而那些原本准备殊死一战的修士们都僵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那如神祇般的人,谁都没料到,在这时,会出现这样一位修为高深的符修,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第216章 唯一幸存之人
以风时如今的实力,应付眼前的情况绰绰有余,自然,他也没有心思恋战。
周身的符箓只用掉了四分之一,面前的魔兽便已经被这么的奄奄一息了,庞大的身躯倒下,溅起不少的泥尘。
在场的修士都已经退至一侧。
方才风时与对方一战,惊艳了所有人。
他甚至只是动动手指,就这样将对方打的溃败不起。
那魔族护法太惜命,见自己的魔兽就要死了,连滚带爬的想要跑。
“杀了他!别放过他!”
在场的这些修士显然已经对魔族恨之入骨,也纷纷提剑围了上去。
魔族护法一边应对围攻过来的人,一边叫道:“魔尊大人救我!救我!我不玩了!”
他被风时打的断了一臂,周身的魔息也正在消散,没了自己的魔兽,仅凭他一人根本不是这些修士的对手。
风时听见他叫空蒙,目光微沉,面前的符箓燃烧。
火舌在雨中跳动,很快熄灭,同时,灵气所化的利剑朝着底下的魔族护法追去。
然而,就在风时的灵剑触碰到对方之前,那魔族护法却突然息了声,倒地不起了。
而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间,周围的土地猛地溢出了浓郁的魔气。
魔气黑的浓郁,甚至盖过了地上被雨水洗刷的殷红,丝丝缕缕蔓延,包裹着每一颗落下的雨滴。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风时脸色一变,眨眼便落了下去。
耳畔响起了空远的笑音,由远及近而来。
众人只见眼前一道黑色的身影极速掠过,模糊的只剩一线。
风时呼吸急促,伸手去抓倒在地上之人的脖子。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原本躺倒在地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魔气如有实质的爆发出来。
风时那一柄灵剑被震成了碎片,霜雪一般,随风消逝无踪。
风时脸色陡然一沉,周身符箓四散着朝那些幸存的修士而去。
“快跑!”
那些原本士气高昂的修士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皆愣在原地。
无论风时喊不喊这一声,都已经晚了,就像他面对这场浩劫,知晓前因后果,却无能为力一般。
魔气爆发,如同护盾般将风时推开,那熟悉的气息,伴随着令人骨寒的笑声翻涌而来。
“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那些人将你偷偷藏了起来呢……”
说话间,死去的护法已经站了起来。
与之前相比,他神情大变,嘴角勾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风时被震退数米,幸而及时以灵气护体,才没被这魔气腐蚀。
只是等他站定,再抬眼望时,这空旷之地,便只剩他与那位崇山宗的小师弟了。
那些人甚至连叫一声都来不及,便无声无息的死了。
小师弟也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白了脸,眼眶中的泪落了下来,跌坐在了地上。
风时又看向眼前已经被空蒙替代了的人。
空蒙只是暂借了死人的躯壳,停留不了太久,肢体僵硬地朝风时走过来。
“你看,你早把东西交出来,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对不对?”
“不过也好,我魔族将士也许久未曾饮过人血了,陪你们玩玩也是可以的。”
风时蹙眉往后退了几步,冷声应他:“所谓神器根本就不存在,哪怕是存在,你也永远得不到。”
空蒙脸上的笑变的僵硬,点漆般的双眸盯住了风时,隐隐染上了杀意。
但这杀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清风一般散了。
空蒙望着风时,眯了眯眼,目光意味深长。
“你放心,我现在还不舍得杀你,毕竟……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说着,笑了起来,同时,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的魔气也逐渐消散,护法原地倒了下去,只剩空荡荡的一副皮囊。
看样子,空蒙已经离开了。
雨在这时也下的小了一些,战场上空寂的只剩风声。
风时见状,停下了向后退的动作,微微僵硬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
他偏了偏头,看向身后不远处已经吓的跌坐在地上的小师弟。
两个人隔着雨幕对望。
风时心底不由得漫上一丝庆幸。
幸好,他还救了一个人。
小师弟坐在泥地里,原本洁白的弟子服已经爬满了泥泞。他惨白的脸上挂满了雨水,但滚落的泪珠还是清晰可见,抖着唇问风时:“师、师兄……其他人……其他人……都死了吗?”
风时看了眼遍地尸骸,数不清地死不瞑目之魂,点了点头。
小师弟强忍着哭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原本以他的资历,并不会被派遣到前线来,但他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做不了,才自行请命前来的。
只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的一腔热忱,终究都是笑话。
“都怪我太弱了……”
风时摇头:“不,你天资不错,也很勇敢,只是年纪尚小……”
说话间,小师弟准备从风时之前设下的道具中走出来,听见风时宽慰的话语,他嘴角扯起一抹笑。
然而这时,风时却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余光中,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小师弟似乎生来便是个乐观的人,渐渐的笑开了。他抬脚踏出了丝带包围出的安全区,抹了抹眼,说话还带着点鼻音,笑道:“多谢师兄,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师兄一样……”
可惜,他这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只乌黑的手从他的胸口穿了出来,喷溅出来的血液甚至落在了风时的靴子上。
小师弟甚至连叫一声都来不及,睁着血红的眼没了声息,脸上隐约还能看见方才笑意的影子。
风时张了张嘴,想叫一声不要,却终究什么都没喊出来。
小师弟尸体倒下的声音像大山倾颓般向风时压过来。
耳边风声紧的胜似呜咽,一眼望过去,只剩他孑然一人。
风时感觉心中又有什么东西被摧折了,瘦长的黑色身影,在这风雨中,孤独单薄的就要碎掉。
于是,等到半日之后,雨收云断,天空一碧如洗时,赶过来的沈颂鹤等人,便见到了尸山血海的战场,以及一位僵立在原地的,唯一幸存之人。
虽然眼前的人变换了容貌声音,但沈颂鹤还是有着一种直觉。
或许,无论师兄变成什么样子,他应当都能认得出来。
看着低垂着头站在一堆尸首当中的风时,沈颂鹤仿若亲身体验到了那一股窒息。
他一步步的走上前去,看见了那乌发下的眉眼,陌生的。
“师……兄……”沈颂鹤哑着声音低低叫了一声,多日以来的奔波的疲惫,以及彻夜难眠的憔悴堆积在脸上。
被叫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了头。
一瞬间,连眼神都是陌生的。
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满眼含笑的师兄了。
沈颂鹤喉间一哽,很想抬手,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但对方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一般,轻轻的向后退了一步。
沈颂鹤身后,追过来的邱长洲打量了一眼风时,轻笑问:“这位道友,可否告知我等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照理说,此战我方不该全军覆灭才是……”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只是维持着最礼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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