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去世倒台,二把手掌权,诚实而言,其他的那些人包括二把手,也对这座城寨多有顾忌,从来不敢踏足这片土地,或许是因为这是一把手最初的发家地。
周辽既然有命带着人回到城寨里,再出去就是一个十足不明智的选择。
周辽完全失去理智了?
为了一个……男性?
和这位男青年要的方形鱼缸?
座机电话响起。
何青鸿皱起眉,看向墙面的时钟,今晚的电话晚了一刻钟。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道:“九号。新目标,就在你住的城寨内。明天去诊所,找西医顾觅风,他会把资料给你,别失手。”
大部分时候给九号传达命令的都是组织里的老人,这个声音没听过,听话语间也像是一个新来的人。
毕竟组织内有些资历的人都了解,九号从未失过手。
外面响起叩叩敲门声,何青鸿将枪支利落地重新组装好,放入抽屉的暗格内。
门外的夜风有些大,何青鸿问:“……有事?”
青年站在他面前,乌发湿漓漓,形只影单,身上素绉缎的旗袍绣的白牡丹,整体以沉静的黑色枝叶为底。
很符合他这个人带给人的感觉。
雨蒸汽形成的雾气都好似凝结在了这个人眼睫毛上,更有似露珠般的肤肉。
“何先生。”
“我的房子里……”
“好像一直有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夜里风急,让人揽了揽披帛。
辛禾雪唇瓣微颤,缓慢地吐出字音道:“能麻烦你过来看一下吗?”
何青鸿踏出门口,不是因为他热心助人,只是他突然想起之前的一天,周辽找到他,说明自己想要金盆洗手退出组织,找他借一笔开始新生活的钱。
周辽已经死了,谁来还他这笔钱?
第169章 被害妄想(5)
辛禾雪跟在何青鸿的身后,走入自己的房子内,从后跟随的视角,可以让辛禾雪不那么顾忌地打量对方。
何青鸿身量高挑,看起来比周辽要更文质一些,一身黑色衣服,在视觉上收敛了身体轮廓,掩饰了原本的肌肉线条带给人劲瘦感。
辛禾雪今天出门的时候,听见周围的邻居对何青鸿的评价。
待业青年,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每天的事情是到城寨外的公园观鸟。
这样的人在城寨里也不少见,毕竟这里的房价低成了北岛的洼地,一些每年只抽出两个月打零工接下来十个月都在家里蹲的青年,也不太在意生活环境和安全条件的,就会选择这里。
街坊邻居说,在这种群体当中,只有何青鸿给人感觉太阴暗了些。
辛禾雪见过很多人,因此他往往在见到人的第一面就能产生一种判断性的直觉——
何青鸿有问题。
街坊闲话时说对方太阴暗,从而避而远之,实际上是人避害的本能体现。
何青鸿给他们带来了一种压迫的危机感。
直到现在,周辽没有回来。
而辛禾雪的身份卡上出现了新的题目。
【请听第三题:谁是披着羊皮混在羊群中的刽子手?(5分)】
何青鸿站定步伐,他回过头看向辛禾雪,瞳仁漆黑,“你说的,有什么声音?”
进门的玄关处过道有些狭窄,辛禾雪侧了侧身,“我经常听见柜子里有弹珠声,还有水声……”
“尤其是在入夜之后。”
何青鸿:“墙体里的混凝土和钢筋材料会热胀冷缩,木柜因为湿度变化和长期受力也有可能释放内部应力。”
何青鸿:“这就是你听见的弹珠声。”
见对方有要走的趋势,辛禾雪上前一步,追问:“那水声呢?”
“……”何青鸿顿了顿,低头看向牵着自己袖口的手,指节白皙瘦长,“请和我保持距离……夫人。”
辛禾雪缓缓地收回手,环扣在一起,“抱歉……但是我真的很困扰。”
他鸦羽似的眼睫颤颤,交扣的十指也在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看上去确实忐忑不安。
何青鸿了解自己的洁癖,他原以为自己会因为刚刚对方越线的动作而抵触。
但胸腔中好像并没有升起预想的那种生理恶心感。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手修剪得甲型圆润整洁,手指的形状尤美,换句话说,何青鸿认为这双手很适合用来杀人,或者处理尸体。
从美学的角度,这双手也很适合用来泡在福尔马林里收藏。
何青鸿收回视线,“至于水声,你介意我四处看看吗?”
辛禾雪摇了摇头,“请吧。何先生,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何青鸿像是没有听见后一句话,自顾地推开了淋浴房的毛玻璃门,环视室内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前方。
他拧了拧水龙头,察看情况,“这个拧不紧,漏水了。”
再转头看向辛禾雪,问:“有五金工具吗?”
南湾城寨多数的人在这里安家后就在这里工作立业,不会再出到外面,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是通过偷渡手段来到北岛的黑户。
为了满足小四万人的生活生产需求,这里不论是餐馆还是纺织工场都应有尽有,五金店铺更是在街头巷尾都能逢上一家。
辛禾雪带着工具往回走。
台风“罗德尼”一夜过境,还是给这里留下了痕迹。
大风把窄巷上方乱拉的电线吹得更加如同蛛网般紊乱,辛禾雪顺着居安楼的楼梯走上去,栏杆相对一侧的墙面水汽斑驳,因此上方贴的众多红底黑字的广告一张张失去黏性,都滑落在地上。
窸窸……
窸窸窣窣……
声音始终如影随形。
辛禾雪定了定脚步,在楼梯转角之前,忽地迅速转头看。
什么也没有。
空空旷旷的楼梯入口,只有一阵风卷走了几张广告纸。
“滴答。”
辛禾雪抬头,寻找到声源处,是一楼的廊檐在滴水。
幻听了?
他皱起眉,继续向楼上走。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一滩黑色的活物从廊檐的死角缓慢蠕动下来,黏液从它卷缩的口器滴落,滴淌到广告纸上。
迅速腐蚀化成水。
台风过境后的第一天,也正好是清明。
城寨的多数人无法归家祭祖,他们的根不在这里,只能在门口焚香,向祖宗聊表心意。
辛禾雪上楼的时候,就闻到了浓浓的焚香气味,焚烧线香产生的白雾缭绕在楼道上方,他不免掩住口鼻。
浓厚的白雾简直像是发生了火灾舆情。
如果这不是在城寨,而是在别的现代建筑中,大约早就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辛禾雪不免咳嗽了两声,手掌扇了扇眼前的浓烟。
他和周辽租的房子在五楼走廊尽头,必须穿过几户人家。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摆着烧火盆,里面燃着烧给先祖亲人的纸钱,多数是黄草纸,红烛插在香炉两侧,滴落的烛油积累起来,能判断已经烧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些人将香炉和烧火盆都摆出到过道来,却一扇扇门紧闭着。
安静得整条走廊只有他的脚步声。
嗒、嗒、嗒……
嗒、嗒、嗒……
辛禾雪右眼皮痉挛了一瞬,走到尽头倒数第二间房,是一扇朱红色的漆门。
不对,非常不对。
邻居家的门刷的是青漆。
由于浓重的烟雾,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不得不耷拉着眼皮,如今向上抬起视线去看门牌号,香雾立即烧得辛禾雪的眼球发酸灼热,泛起一层泪水来。
门牌上三个数字——
410。
走错了楼层?
辛禾雪抬头看门牌的瞬间,另一边411的红漆门无风自动地开了。
里面传出一声妇人的声音“细妹!还不快去给你太公太婆烧纸钱?多说点好话,求他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细妹快高长大,学业进步……”
有一道稚嫩的孩童声音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妇人的音调猛地提高,顿时尖锐得像是锥子,“妈妈跟你好好讲你不听是吧?!要不是拖带你这个贱骨头,我早不知道哪里潇洒去了。又去找明珠?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心都玩野了!”
辛禾雪偏了偏头,那间黑暗无法视物的房中,响起几声藤条抽挞在皮肉上的响声。
小女孩的嗓音和她的名字细妹一样细弱,哭叫着,“明珠的妈妈就从来不会打她!”
妇人歇斯底里,“那你认那个婊子当娘去!滚,快去!永远别回来!”
呜噫哭声断断续续,很快地,从那个漆黑的房里被推出了一个小孩子。
她的怀中还抱着装满香灰的盆,泪水不停地砸进香灰堆里。
411房住的细妹,像是刚发现了门口走廊站着陌生人,怯生生地抬起头脸来。
它深褐色的眼睛大而机敏,扑簌簌的泪水流下来,浸湿了眼下周淡淡的一圈白色毛发,椭圆形耳朵直立在头顶,啃食嫩叶进化出来的唇薄而灵活地动着,“……姐姐?你迷路了吗?”
这是一个长着鹿首的小女孩。
不切实际的现实让辛禾雪恍惚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后背却蓦地撞上了硬实的触感,脚后跟也抵上了什么。
“你不看路吗?踩到我了。”
冷冽的质问声音响起。
“抱歉。”
辛禾雪回过头来,错开脚步,见到是个活人,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一些。
对面是一张年轻张扬的面孔,个高腿长。
黑发间挑染一簇火焰般的红,左耳还打了一颗银质骨钉。
像是北岛闲逛街头的不良高中生。
辛禾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生却径自地道,“跟我走。”
人身鹿首的小女孩还在411房前呜呜噫噫地哭。
直到走入楼梯间,男生才转过身,对辛禾雪道:“你看见了吗?”
辛禾雪:“你是指刚刚的……”
男生心情烦躁似的,抓了抓了耳旁的碎发,正好掩盖住通红的耳根,“嗯,那个小女孩长着一颗鹿头,我问过了其他人,别的人都看不见,他们还骂我精神有问题。”
他话很密,还摊开手来向着辛禾雪,“看看你的身份卡。”
直接表明了玩家的身份。
辛禾雪下意识捏紧了侧方口袋中的身份卡,只瞟了对方一眼,就要抽身离开。
前路却蓦然由一只有力手臂拦下。
“跑什么?”
男生手掌撑在墙面上,高大的年轻身躯正好和墙体一起构成了一个局促的角落空间。
恰恰好能够把辛禾雪困在里面,并且没有多转身的余地。
“我又不会抢你的身份卡,这是和玩家个人绑定的。”年轻男生眉峰拢着,“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你那个不称职的经纪人K没有告诉你?”
对方了解得似乎够多了。
辛禾雪淡声问:“你是谁?”
K和他说过一些关于这一期游戏嘉宾的情况,但辛禾雪并没有见过照片。
男生听他这么问,一反之前的强硬态度,莫名地口齿混乱道:“啊……你开始好奇我了?呃那个,就是,我叫余星洲,认识一下不过分吧?”
余星洲?
辛禾雪想起来有关他的情况。
这期的嘉宾里有些是素人,有些是和辛禾雪一样的演员艺人,大概是节目组担心他们太快出局,生存率难看,所以还请了几名《谁能活》这个游戏的高玩主播。
就像试验关里就显示了剩余幸存人数10。
一开始的嘉宾远不止这个数,K大概是基于试验关减员的因素,没有一一向辛禾雪介绍最初名单上的所有嘉宾,但也提及了几个名字。
余星洲在其中,《谁能活》这个游戏的路人王主播,孤狼玩家,过副本不组队。
K格外在意地提醒辛禾雪,此人品性低劣,叫他离远点。
辛禾雪抬眼扫过对方一眼。
看着确实不太正经。
余星洲将自己的身份卡掏出来,“交换情报,现在能看看了吧?”
出乎辛禾雪意料地,和之前逐题往下解的情况不同,第三题还没解答的情况下,第四题的题干已经刷出来了。
看来随着游戏的深入,可以跳题解答。
【第四题:谁是花朵幼儿园里最不听话的小孩?(5分)】
余星洲挑眉,说道:“我们的题目一样。”
[什么档次和小雪做同一套题?你就偷着乐吧]
[这人谁啊?余星洲?好耳熟]
[想起来了,此男不是早已大小号被我咔了吗?无语死了,之前公然在直播间和弹幕互动的环节说现在的影视剧都是荼毒身心,把雪咪前面三部作品都批了一遍。]
[此男还转发了小雪黑粉的评论……我没记错的话,黑粉原评论是在内涵雪咪没半点男性阳刚,长成这幅样子,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我自动把这个当做是对小猫雌雄莫辨美貌的夸奖。]
[所以呢,此男现在要干嘛?线下单杀我们小猫煮波?]
[刚刚走廊两道脚步声我就觉得不对,这个男的尾随小雪]
[守护、守护、守护!]
辛禾雪抽回自己的身份卡,“还有事吗?”
余星洲清了清嗓子,“所以,反正这么巧,要和我组队吗?”
[哥们你来真的?]
[前线消息——
此人小小号也被扒出来了,最新转发的一条博文内容,大家请欣赏:被猫扇巴掌的时候,首先是毛绒绒的触感,然后就是肉垫那种光滑又有点韧劲的皮肤的感觉,温凉的触感小小的随着爪子肉垫分布印在皮肤上,真的很爽。*
此男转发评论:代了。]
[哥们我问你,你在代什么?]
[原来是小猫深柜+泥塑……]
[既然这样,只好守护小猫的批了!]
作者有话说:
*来自网络
第170章 被害妄想(6)
“所以你刚刚尾随我,”辛禾雪沉吟一瞬,看向对方,“是想试探我的身份,和我组队?”
余星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提高了音量反问道:“谁尾随你了?!说得这么难听,跟我是变态一样。”
“这条过道就这么宽,你走在前面,我又没办法越过去。”
辛禾雪狐疑地打量他一眼,看起来并未相信余星洲的说辞。
余星洲:“……我只是来送水的,你看过了,我的身份卡。”
身份卡牌的反面是最新试题,正面有关于余星洲的玩家初始身份信息上,写的是辍学男高中生,在城寨四处打零工。
送水工也是零散的工种之一。
听起来初具合理性。
“水呢?”
辛禾雪淡淡地出声,垂眸时视线扫过地面上的环境,和余星洲空空的手。
余星洲沉默一瞬,“当然是送到303了。”
辛禾雪头也没回地往楼上阶梯走。
身后的男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还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梯,“喂,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犹豫什么?怀疑我是坏人?”
“好吧,那我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他大跨步地站到了辛禾雪前方的第三级阶梯上,拦住前路。
“余星洲,游戏主播,18。”
“身高187,初吻还在,中心城户口,有车有房,无父无母,存款加上抚恤金八位数,银行卡密码是……”
余星洲像是没发现辛禾雪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但好在及时打住了话头,他不自然地将双手插入夹克外套兜中,“哦,还开着直播,下次告诉你吧。”
[可能和我的家教有关吧,我们游戏组队一般不告诉队友银行卡密码。]
[煮波煮波你是来相亲的吗?]
[18?哪里18?]
[年龄吧?现在数据通货膨胀比较厉害,应该不是那个。]
[从我家小咪直播间过来,一来就这么劲爆?男高中生钻石勾八?我们辛小猫没吃过这款的,可以可以。]
[我怎么记得有呢?《宇宙之花》那一部ABO的不是有个Alpha男高?噢不过没吃上。]
“别把我电视剧里那些庸俗的男的相提并论!”余星洲压低声音反驳道,“还有什么小小号,根本不是我的,我怎么可能转发这么弱智的博文?!”
[bro又急]
[好吧,搞了半天,没反驳是不是来相亲的,只是一味跨时空雄竞起来。]
“你在和谁说话?”
辛禾雪看向他。
“直播间,我直播间的弹幕一直在造谣传谣,还刷一些污言秽语。”
余星洲边回答着,边耸耸肩,他的夹克外套敞开着,可以看见银色的钛钢项链在锁骨上随动作晃动。
辛禾雪点点头,未置评价。
等他错开余星洲向前走,男生照样也继续跟着他,“那个,要是你直播间的弹幕说什么有关我的话,都别信,全都不是真的。”
辛禾雪扫了他一眼,“我从进入游戏开始就屏蔽弹幕了。”
“这样啊……这样也好。”余星洲的语调莫名落了下去,又重振起来,“对,你是第一次玩《谁活》,屏蔽弹幕干扰挺好的,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毕竟我们是队友……别误会,因为节目组叮嘱过了,最好照顾一下新手玩家,不然生存率太难看的话,会影响收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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