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昕控制不住地往前移了半步,松弛的右拳开始蠢蠢欲动。然而不等他动,下一秒那瘦子整个人飞了起来,在天空中画了个半圆形!
林凡星先是捏住他的肘内侧,顺着他的小臂往下捋,虎口刚好紧扣住他的腕口。大拇指生生往下抠,按住他腕口最为柔软的位置,几乎要按下去一指的深度。手腕吃不住这么大的力气和酸疼,仿佛被卸掉主心骨,林凡星迅疾有力地撤了右脚,紧致的侧腰也跟着朝后拧动,右手冷不丁地将瘦子拽向肩头。
他最后一弯腰,用后背顶起那人的身体。
等瘦子反应过来,过肩摔已经快要落地了!
一声闷响,他被人足足甩了半圈又灰败地抡到地上,泊油路接住了他,从后背到尾巴骨一整条都没有落下,将他磕得全身麻痹酸疼,只能蜷在地上哀嚎。
林凡星这才松开手,抬头朝着另外一个瘦子瞪去,那人反而退后两步,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就这点本事……”林凡星嗤笑一声,站起来后掸了掸裤子,朝着身后深渊一般的黑暗喊道:“好啦!咱们走吧!”
躺在地上的瘦子还在痛苦万分地扭动,也是听到这句话才看向角落。那边的人像浮冰一样森然冷漠地冒出来,走到他旁边时蹲下,显然是在看他。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瘦子都被抡懵了,直到现在眼前都在飘金星。
“走啦走啦,没什么可看的。”林凡星上手拉起恩人,还不忘记叮嘱,“这种人最怂,一般都是灌完酒出来闹事。以后你在路上遇到他们可要绕道走,你家小区里没有吧?”
秦昕的拳头到现在才彻底松开,他家小区别说是小流氓了,路面上都见不到多少人。“我家小区……挺危险,每天都战战兢兢。”
“啊?那你骑车别让他们盯上。”林凡星担心地拍拍他,原来小飞也是水深火热里的同命相连。
秦昕跟着他继续往前走,有很多的事情想要问他,比如你为什么非要找林繁星。但话到嘴边,秦昕忍不住好奇:“你的身手怎么这么好?”
林凡星哈哈一笑,半隐瞒半笼统地告诉他:“在剧组里学的,干我们这一行什么都要学。”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电影开拍之前林凡星档期很空,而他出演的那个角色刚好有动作戏。索性他什么都没干,跟着剧组的武行练了几个月。只不过他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收获,电影成片他看过,他的打戏被剪到只剩下3个镜头。
练了几个月,拍摄期间每天摔得鼻青脸肿,浑身瘀紫,无论是车上戏还是追逐戏都是他亲力亲为完成。但是没有办法,电影肯定要力捧主力,要吸引票房,别说打戏被剪掉,就算他的戏份拍完了被全部剪掉,林凡星都只能说一句“其实也挺走运”。
毕竟他拿到片酬了呢。
“走吧。”不想提那些事了,林凡星现在专注眼前。
秦昕能听出他的失落,也就不再多问。
林晓的家在3层,是林凡星亲自敲门。开门之后林晓也非常意外:“凡星哥?你怎么来了?”
“我弟在不在你家里?”林凡星往里张望。
“啊?你说小星啊?”林晓干脆让开门口的位置,“凡星哥你自己进来找吧,他不在我家。”
这兄弟俩的名字是同音,为了在聊天的时候区分他们,大家都习惯叫“大星”和“小星”。只是林晓最近真没见过林繁星,这人跟人间蒸发一样,别说凡星哥找,他都想找。
林凡星也很不客气,既然让他进了他就去找,翻了一圈后确定没有。
“凡星哥,你要是找到他了,让他给我们回个电话。”临走的时候林晓还不忘加了一句。
“放心,等我找到他就先揍死他。”林凡星有几分大义灭亲的架势。
林晓点了点头,只要凡星哥一句话他们就放心了。也就是这一刻,他才发现楼道远端还站着一个人,静默地看着他们这边。
那人虽然戴着头盔,可林晓相信自己的预感,他一直紧盯自己不放,目光像蛇一样紧紧跟随,让他不寒而栗。
奇怪,这人是谁啊?林晓赶紧关上了门。
这个同学家里没有,就去另外两家。下一家仍旧一无所获,同学也表示好一阵子没见到小星了,都希望凡星哥赶紧找到那小王八蛋。林凡星的表情则越来越凝重,也不再抱什么希望。
大概率最后一个同学家里也是一样。
最后一个同学叫孔跃,开门之后脱口而出:“凡星哥?你怎么来了?”
“我弟在不在你这里?”林凡星开门见山。
意外的是,孔跃的眼珠子往左边偏了偏:“啊……他啊,他……”
嗯,确定了,就是这里!林凡星大有尘埃落定的心理,却没有半分高兴,他推开孔跃,径直往里面走,孔跃还想拦着,却被跟着林凡星进来的陌生人拦在了一旁。
“咦?你是谁?”孔跃双手一推,完了完了,这回小星是完蛋了,他哥还带着保镖来的!
林凡星哪里听得到别人的话,全身血液沸腾一样往头顶冲。一切都是那小子惹出来的事,现在不知道惹了谁,两年后还学会吸粉!让人拍下照片,人家拿着照片直接找上门,问他要4000万!
你哥赚钱很容易吗?你哥在外头累死累活,你在该读书的年龄,跑外面和什么人鬼混?
林凡星一把推开了卧室门。
一个比他还清瘦苍白的少年闻声转头。
凡星和繁星的视线交汇,一个大,一个小。小的那个简直就是翻版,连发型都差不多。
“哥?”林繁星猛地打了个激灵,冲过来要抱住他。
在林繁星眼里,他和哥哥只是一周没见。然而在林凡星眼里,他和弟弟已经两年没见了。自从他眼睛受伤,他就再也没见过、没管过繁星,现在他只觉得时间成为了定格。
在弟弟抱住他的前一秒,林凡星挥动手臂,打出了两年前就该给他的这一拳!
作者有话说:
秦昕:还是大的好,我要大的。
林繁星:不要跟我抢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这是林凡星第一次对弟弟动手,有上辈子的恩怨也有这辈子的恨铁不成钢。拳头落在林繁星的颧骨上,林凡星的五脏六腑都被愤怒撕裂,仿佛手里还捏着那张照片!
林凡星被捶得往后倒退两步,一下子靠住了墙。
这是要打起来了,孔跃哪里敢管,况且这还是兄弟俩的家务事。
“你……”林凡星原本是满腹草稿,做梦都是找到弟弟然后大卸十八块。他想劈头盖脸痛骂他,一切都从头说起,骂他在外头惹上什么人了,骂他最后和白粉扯上关系,不止是断送前程,可能连命都要没了!
但真到了这时候,气火攻心的结果就是一个字都懒得说。
林凡星一屁股坐在床上,怔愣地瞪着弟弟。打了一拳根本不够解气,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脱了鞋,将右脚的帆布鞋朝林繁星脑袋上扔。
林繁星不敢动,更不敢躲,啪叽被打了个正着。
林凡星又脱掉左鞋,又朝弟弟的脑袋用力一丢。
这下砸到林繁星的眉骨,他立即捂住了眼睛。
“你还嫌疼?你还敢嫌疼!”林凡星转身抄起床上的一切,什么枕头、手机、耳机,能拿到的东西全部都可以丢。林繁星头上跟落雨了一样,劈头盖脸砸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只能双手捂住脑袋蹲在墙边。
“好了。”等林凡星发泄得差不多了,秦昕上前拦住了他。
“好了?好个屁!你别劝我!”林凡星暴跳如雷。
“打死他不要紧,你还要负刑事责任。”秦昕淡定地说。
他怎么可能劝凡星不生气,凡星上一世的悲剧基本上全是林繁星一手造成。别说凡星暴怒,他但凡还有剩余体力,现在抡起胳膊打人的那一位都不会是凡星,而是他本人。
但是天不遂人愿,秦昕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他已经没体力了。
所有的体力都用在了骑摩托上,别说打林繁星,现在凡星给他一拳,他也只有捂住胸口安然倒地的结果,没有其他。
林凡星显然体力充沛,这时候谁劝他都没用。他径直走到弟弟面前,一把将弟弟拎起来:“你瞧瞧你干得好事!你知不知道……你哥差点瞎了!”
林繁星的眉骨上一片红:“瞎……瞎了?哥你为什么差点瞎了?怎么回事?现在要不要紧?”
他朝着哥哥的脸上伸手,想要摸摸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林凡星不堪重负地拨开他的手,指着左眼说:“怎么回事?你欠了人家那么多钱,倒是躲起来清闲了,你哥我为你借贷,换不上就让人堵门,差点让人打死!”
“为我借贷……”林繁星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仓促地摸着哥哥的眼眶,“为什么啊!”
“为什么?”林凡星一把拎起弟弟的T恤领口,现在的他还比繁星高半头,“因为你跑了!爸妈说让我再帮你一次,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就要牺牲一切,为你挡枪,为你想办法,为你搭进去前途!”
“不是,不是啊……”林繁星被他晃得摇摇欲坠,整个人重心不稳,“我给钱了!我把钱给他们了!”
林凡星手中一停。
秦昕原本刚刚坐下,又蹭一下站了起来。
孔跃原本一声不吭,到这时候才敢上前:“有话好好说,咱们先别动手……大星小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遭一片怔愣,林繁星见哥哥神情不对,急吼吼地问他:“钱了?”
“什么钱?”林凡星哪儿知道什么钱,“你欠了120万,我还想问你呢,到底怎么就欠钱了?”
“我拿回家120万,准备等人上门催账就还钱,爸妈没告诉你?”林繁星轻声反问。
“你什么时候拿回家钱了?”林凡星忽然一个冷颤。难道说眼前是一本烂账?现在他和繁星对不上账目了?
“我一出事就带着钱回家了,他们说这件事会影响我的安全,所以让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那人上门的时候他们就把钱给他,等所有事情结束再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林繁星看看哥哥,又看了看孔跃,“不信……不信你问孔跃,那天他也在呢!”
“对,我在,我可以作证。”孔跃快速地点点头,“叔叔阿姨是这么说的,所以繁星就跟我回家了……怎么,他们……他们没和你说?”
刚刚站起来没多久的林凡星忽然一笑。
那是一种疲惫暴怒之后彻底没招了的惨笑,而后全身脱力朝后倒退,差一点要坐在地上。
一双不算有力的手臂再一次捞住了他的腰,扶稳了他。
“小心。”秦昕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一方面是骑摩托车捏把太久,一方面是他也听明白了这里面的家务事。撕开血缘关系的窗户纸,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凡星的伤痕和痛苦。
林凡星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那年他失去了左眼,在辗转反侧时无比痛恨给他造成伤害的弟弟。他的恨意根本没有被时间消磨,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日俱增,兄弟俩也彻底变成了陌生人,他只有一腔浓烈的恨意支撑着自己。
回过头来一瞧,哈哈哈,恨错啦!
“你一五一十地说。”林凡星靠在恩人的手臂上,上辈子没搞清楚的事,这辈子一定不能再错。
林繁星被孔跃扶了起来:“哥,爸妈是不是没告诉你?”
“你别管那个,你先说怎么欠的钱,到底惹上什么人!”林凡星又想扔东西砸他,无奈床上的东西都丢完了,还能投掷的物品只剩下他给小飞买的清凉补。
但是他刚有抓饮料的趋势,清凉补的袋子就被小飞拎开了。
这个不行,这是你给我买的。秦昕赶紧收好。
林繁星缓了一会儿,才说:“前阵子……我接了个拍广告的工作,日薪3000,我想赚钱就去了……”
“你赚什么钱?我给你的生活费不够了是不是?”林凡星想揍他的手蠢蠢欲动。
“我想……赚点钱,这样哥你也不用这么累。然后……在片场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坏了甲方的拍摄道具。”林繁星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道具?”这回是秦昕问的。
林繁星闷声说:“一个翡翠玉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盘子到我手里就碎了,我光碰了一下。”
“你怎么会接到这种广告?”林凡星逐渐冷静下来,这事不对。
繁星才19岁,在艺术院校表演系上大二,除了圈内那一小撮人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弟,偶尔给他一些游乐园npc的工作,谁会找他拍广告?还是翡翠珠宝?
“就是在校园里碰上的,他说我形象不错。当时孔跃也在,我们两个一起去试镜,最后定下了我。然后拍摄过程中道具损坏,我拍摄前也没签保险合同,就……就要赔偿全额。”林繁星说。
孔跃连连点头:“对,我也跟着试镜去了,没选上我。”
“一共是120万。”林繁星也点点头。
“你怎么会有120万?”林凡星闭了闭眼睛,繁星这是入局了,让人坑死。
“当时他们押着我不让走,现场有一个老大哥说先借我,而且不要利息。还说等事情结束之后想和我签约,去他公司当艺人。我没得选……”林繁星揉了揉眼睛。
“那你签约了没有?”林凡星最担心这个。一旦签约,别说是他了,这回真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要么拼命给人家赚钱,一分不拿,要么就背天价违约金。
林繁星果断地摇摇头:“没!”
林凡星的肩膀松懈了一瞬间,不幸中的万幸,只要没签约就有一线生机。那些人一定是看繁星年轻没经验,所以设了局。这时候再有一个大哥出来慷慨借钱,繁星想着反正以后也要签约,还真敢答应。
然后就是整件事情的最后一环,爸妈瞒着弟弟也瞒着自己,把这笔钱扣下了。林凡星为了保弟弟,跑去借钱,还不上了东躲西藏。林繁星躲在同学家,以后拿不出这笔钱,只能和那位老大哥签约。
“哥,你……你要还人家多少?”半分钟后,林繁星怯怯地问。
林凡星目光麻木:“180万。”
“走,咱们回家,找爸妈要钱!”林繁星率先站起来,走向他,拉起他的胳膊,“咱们回家要钱去,先把你这边的钱还上。”
他这样一拉,居然没有拉起来。
林凡星的腰上还落着另外一只手,来自于他不认识的那一位陌生人。林繁星这才分出注意力去打量他,好奇怪,他为什么一直戴着头盔?
“你是……”林繁星莫名地有些怕他。
“我是他朋友。”秦昕当然不会让凡星跟着他回家,回去那个家,凡星要受多少委屈?
虽然之前秦昕从林凡星的只言片语中推断他的父母可能不怎么在意这个儿子,但残忍的真相揭露在眼前,秦昕还是替他心寒了。这哪里是偏心,根本就是把大儿子往死里逼迫,他们留着那笔钱无非就是心疼小儿子。
等到这件事情一过,他俩再把钱拿出来,还给林繁星。或者根本就不还了,替小儿子存起来,留着他以后用。
里里外外都是算计,夫妻俩没有一个人惦记着凡星,没有体谅过他的处境。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一颗平凡的星星,可以抛弃可以放弃,不值一提。
秦昕又看向了林繁星的手腕,纤细的腕口晃着一圈手编的彩绳。
“走,咱们回家去要钱!”林繁星脑袋里也乱哄哄一片,爸妈居然骗了他,还骗了哥哥!
“唉……”林凡星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吧,他烦了累了,根本不想和他们见面。原先他还以为爸妈是直到照片时间才偏心爆发,原来一切有迹可循,只是他们藏得好。
“那好!明天咱们一早就回家!我和他们要钱他们不会不给!”林繁星看了看室内,“哥,今晚你就别走了,咱们现在孔跃家里住住,明天……”
“他有地方住。”秦昕冷不丁地说。
“什么?”林繁星没听清。
“现在他和我一起住。”秦昕松开林凡星的腰,从坐姿变成了站姿。
他长得太高,林繁星不自觉地退后几步,注视着陌生人。
陌生人冰冷的手一把掐住他的腕口,没有伤害他,只是将那条手编的彩绳捋了下来。对不起,我不希望凡星给过我的东西也给过别人,哪怕你们是亲生兄弟。
搞清楚一切之后,秦昕替林凡星和弟弟约了时间,明天中午12点来找他,然后他们一起回家找林栋和周芙要那笔钱。离开孔跃的家,林凡星始终一言不发,再也没有几个小时之前骑摩托车的兴奋。
秦昕也歇得差不多了,但这一路回去他骑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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