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没说话。
他往下垂了下眼,又转头看向玉流光,思忖,他是亚兰的大神官,当然不会希望有谁对亚兰做什么,况且……国王霍布恩还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对待这个国王,他心底那个位置是不是会更特殊些?
兰斯洛特的目光频繁且明显,玉流光就是想当没看见都难:“总看我干什么?”
兰斯洛特顿了顿,精灵长老们意会地走了出去。
“如果亚兰帝国覆灭了……”兰斯洛特说,“你会怎么做?”
“亚兰不会覆灭。”
兰斯洛特:“连假如都没有么。”
“你预言的只有庞统的亚兰吗?”玉流光反而问兰斯洛特,“这片大陆存在了那么久,仅仅会因为亚兰帝国而覆灭,那要怎么灭呢?黑暗元素现在不只有亚兰帝国有。”
他讲述一个客观事实,“你要不要再预言一次?更详细的、具体的。”
“我已经预言过不止一次了。”说话间,兰斯洛特却已经闭上了眼,听从他的意见再预言一次。
预言不是一个可以不间断使用的天赋,这需要使用者本身魔法能量强劲,而恰好兰斯洛特作为精灵王在这上面的天赋无与伦比,他甫一闭眼,眼前就已经出现了曾经看见过无数次的画面。
那是已经成型了的黑暗元素,漆黑、危险,有了意识,它们肆意游荡在城池间,隔着未来与现在和兰斯洛特对视,兰斯洛特眼睛看到的地方,几乎没有幸免的,这是大陆坠落后的画面。
画面闪了闪,又成了完好无损的亚兰帝国,高高的城堡零星站着几个守卫的骑士,他俯瞰这座城池,像以前那样,娴熟而随意地在图中寻找着神廷所在的位置。
忽然,画面又闪了闪。
兰斯洛特顿住,这是预言第一次出现第三个画面,他的心口动了动,眉心忽而紧锁起来,大片缭绕的云雾从画面中一闪而过,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形,透着种熟悉感,他下意识想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却不断穿过一片又一片的云雾。
画面不断后退,身影越来越远,兰斯洛特骤然伸出手。
他掌心是实的,他抓住了这个人的手腕,云雾散去,这个人露出庐山真面目,兰斯洛特先对上的是一双眼睛,然后是熟悉的面容,姣好、艳丽、雪一样,却又不尽相同。
他眉心浮动着神圣的浅金色,看兰斯洛特的目光什么情绪都没有。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按了一下,兰斯洛特蓦然间睁开了眼。
玉流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座位站起,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位置,一双柔软的狐狸眼望着他,兰斯洛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视线重叠,人影也重叠,和预言中那个朦胧模糊的身影对上。
兰斯洛特目光闪动,突然伸手,指腹轻轻按在玉流光的眉心,“这是什么?”
玉流光问:“什么是什么?”
兰斯洛特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分不清这一切是他从预言中抽离后看见的残影,还是刚刚这个位置真的出现了那样奇异的光影。
“看到什么了?”玉流光把他触摸自己眉心的手拉下来,了然道,“你看到了新的东西。”
兰斯洛特松开手,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
他安静了几秒,然后说:“我看到你了。”
“我?”玉流光说,“我在做什么?”
兰斯洛特道:“在看着我。”
通常预言的第一个画面是未来,第二个画面是危险。
第三个画面代表什么?危险,还是新生?
兰斯洛特作为最擅长预言的精灵族王,此时此刻竟然也不敢对自己的预言下判决,他垂下眼眸,气息有些不定,门口突然有精灵大喊:“王!不好了!狼来了!”
玉流光和兰斯洛特对视了一眼,一起站了起来。
精灵王趴在窗户上,指着山口的方向大喊:“他们说自己来自亚兰帝国,带了好多骑士,要我们放了他们的大神官!”
一边精灵长老推开门,困惑地说:“亚兰国主的意思是,我们带走了他们国度最重要的人,可是……”
它不明白,什么叫放?
想着,又看向站在精灵王身侧的青年。
他……是被王强迫来的吗?
“我过去看看。”玉流光说,“你们不用来了,免得激化矛盾。”
兰斯洛特说:“我呢?”
玉流光看他:“你也别去。”
“……”
另一边。
“国王陛下,我们带这么多兵来是不是过于……”
精灵族的山口被乌泱泱一群穿盔戴甲的骑士占据,在等精灵带人前来的中途,霍布恩部下亲选的将军声音顿了顿,低声委婉道:“我们最好不要跟精灵族交恶……”
他们的国王充耳不闻,连意见都没一句,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眼前这条道路上。
霍布恩难道不知道带这么多人不好吗?
他不在意而已。
多带一些人,到事情没法收场的地步,大神官会跟他走的,至于跟精灵族的外交,他不在意。这支种族避世,即使交好带来的利益也少得可怜。
“您是不是要走了呀?”小精灵飞在一侧,羽翼扇动,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不可以和我们的王一直住在这里吗?”
玉流光掀起眼睫,目光移了移,在路边顺手按下了一朵蜻蜓大小的花。
他塞给了小精灵,“花舞节还没结束,我今天不走。”
“诶!谢谢!”小精灵惊喜地亲了亲手里的小花,然后抱着它吭哧吭哧飞,将这朵鲜艳的花别到青年耳间的发丝中,小精灵说,“那明天走了,下次可不可以再来呀?明年花舞节我们也内定你当幸运儿,还送你祝福……”
“不会再有下次了。”霍布恩盯着眼前这条路,将军原本以为他会一直一言不发地等下去,将军讶异地看霍布恩,霍布恩敛了视线,“这次以后,亚兰帝国跟精灵族不会再交好,大神官……”
“等神廷修复,大神官不会有时间来了。”
霍布恩视线定了定。
玉流光脚步顿住。
山口也爬满开着花的藤蔓,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穿过,细小的尘埃飞扬。
明明是那么梦幻的场景,可隔着那么遥遥十几米远,玉流光看清了霍布恩身后一个一个高大的骑士,他们整齐排列,手持剑盾,一眼望不到队伍的尽头。
而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霍布恩什么都没有拿,霍布恩看见了他,一双深红色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动了动,随后朝他走了一步,又停住了,因为大神官已经迅速朝着他走过来。
一个月不到,霍布恩想,可再见他好像隔了一辈子。
玉流光步履很快,风一样,转瞬间就已经停在了霍布恩眼前,他的眼神很冷,先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人,然后抬手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声音清脆,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霍布恩被打得微微偏过头,看他一眼,呼吸变重了。
现场鸦雀无声。
私底下他打过他不止一次,在群臣面前却是第一次,这次他没有在这些人面前给国王霍布恩脸面,打完后他冷冷对他说:“过来。”
霍布恩低着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左拐右拐,才远离了山口,远离了那一双一双盯着他们的眼睛。玉流光停下了脚步,回头,霍布恩深红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着他耳间发丝上簪着的小花,看他身上格外衬他的浅绿色服饰,看他……
“你到底在干什么?”
修长的手指抓住了霍布恩的衣领。
霍布恩面对他从来没有防备,衣领上的力道拽得他踉跄地往前了两步,他呼吸越来越重,身高差距让他哪怕是微微弓着脊背,也要低垂脑袋,才能和眼前人平身对视,霍布恩看着他:“找你,一直找你。”
“找我要带那么多人?找我要在暴风雨的天气出海?”
霍布恩道:“我找不到你。”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管了。”玉流光推开霍布恩的衣领,看着他,浅金色的眼瞳里盛着失望,“霍布恩,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选你当这个国王?”
霍布恩竟然说:“或许是。”他嘶哑道:“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去向。”
“所以你就以为我不回来了,霍布恩。”
他看他的眼神有些讥诮,“是不是我一旦在你不知情的时候离开你的掌控,你就会以为我要离开亚兰再也不回来?然后丢掉了身为亚兰国王的所有沉着冷静,让那些骑士和大臣跟你一起胡闹?”
“我不知道。”
霍布恩说:“我不知道。”
他现在大脑有些空白,看着他,目光里是青年雪白肌肤上刺眼的红痕,可以预见在自己迟来的这一夜他跟别人都做了些什么,不是第一次了,可他永远无法习惯。
霍布恩的心都在滴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捏紧成拳头,他蓦然松开,抓住了玉流光的小臂,弓着脊背两只深红的眼睛逼近他的脸:“那你告诉我,你永远不会离开亚兰。”
作者有话说:感觉国庆能完结[奶茶][奶茶][奶茶]
“王,您说亚兰的国王要在我们这里住多久?”
精灵长老问的时候,兰斯洛特正在摘第四朵七日之花,他摘得专注,从一株株七日之花中慢慢挑选出最鲜艳的那枝,终于,他找到了花瓣形状开得最完美的七日之花。
根部一折,兰斯洛特拿在手中打量。
他不在意道:“可能明天就走了。”
昨天晚上,精灵族山口的骑士们在大神官的命令下,由将军率队遣返了亚兰帝国,来的骑士是真的多,那样长的队将近半小时才散干净。
他们浩浩荡荡地来,又安安静静地走,好像要引来不可逆转的大乱,可又什么都没发生,今早精灵族的温度依然是暖和的。
亚兰的兵走了,国王却短暂地留在了精灵族,小精灵给他安排了住处,它私心地将住处安排在离大神官很远的位置,霍布恩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小精灵看他不顺眼,觉得他在打着坏主意。
回过神的时候,兰斯洛特正在往花篮里放第四枝七日之花。
他将花篮里的四枝七日之花摆放整齐,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感应到什么。
他似有所感抬起头,窗台边框缠绕着爬藤植物,它们沐浴在阳光下,开得正盛,玉流光一只手推开了木窗,阳光从他的头顶落下,一路落到雪白的鼻尖,他正看着兰斯洛特的动作,松开窗户,“就知道花是你放的。”
兰斯洛特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霍布恩不在吗?”
“昨天聊得够久了。”玉流光从窗边走开,下一瞬,兰斯洛特身侧的木门开了,他正了正身,玉流光说,“明天我就走了。”
兰斯洛特心中早就有了准备,所以此刻听说并不意外,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依然让他情绪起伏了一下,过了几秒,兰斯洛特说:“到时候我去找你。”
玉流光说:“好啊。”
“明天什么时候走?”
“可能会早一点,天不亮的时候。”他说。
小精灵飞在前面,心不甘情不愿地给霍布恩带路,嘴里叽里咕噜的:“人和我们王才是爱人,你不要总找他,昨天还带那么多狼族来……”
霍布恩听得脸色不好,语气也很硬:“是吗?可他明天就要跟我走了。”
小精灵蹭一下回头。
霍布恩深红的眼珠盯着它,一字一顿道:“不仅明天就要走,以后也不会来了。他是我们亚兰的瑰宝,很多人尊敬他,信任他,需要他,他从来不是什么兰斯洛特的爱人。”
“他是我的爱人。”亚兰国王,霍布恩这样说。
小精灵目瞪口呆,羽翼一停,整个身体‘啪叽’一声掉进了花丛中。
精灵族崇尚爱情,对待爱情格外专一,深情,是不能有两个爱人的,精灵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都默认人和王是互相的爱人,王没有反驳……人也没有反驳。
“怎么会这样啊!”小精灵们以头抢地。
不专一是要被谴责的,可是,可是怎么能谴责人呢,人他那么好,给它们花,祝它们花舞节快乐,还很细心,很多小精灵在那天夜里都被人围起来,一块戴上了那只对它们而言太大的花环。
人还说,现在它们都是幸运儿了,花舞节快乐。
很多精灵都没有当过花舞节的幸运儿,这是它们第一次作为幸运儿戴上花环,这才短短两天,人好像不是那么好的人了,他有两个爱人,或者可能不止两个爱人。
小精灵们抱在一起,还是说不出谴责的话。
“这不怪他……外面和我们这里不同。”它们甚至找好了理由。
“外面人就是这样的。”
“对,是这样……”
“这种花是这样的,被碰了就会变成距离里最近的那种颜色,就像变色龙。”
兰斯洛特眼前是立定的画板,他垂着颜色,用颜料一点一点涂抹出眼前看到的画面。
他们在木屋前的院子里,霍布恩靠在门口,从来了开始就一言不发,兰斯洛特也当没看见,或许对他们来说没打起来就已经算不错了。
兰斯洛特专注地为玉流光作画,又忽而侧头对他说:“如果想换种颜色的花,就用七日之花也行。”
玉流光坐在兰斯洛特的视野中。
他怀里躺着一束特殊的花,名字叫七彩花,就像兰斯洛特解释的那样,拿到手里前这束花是深紫色,到了手里就几乎和他肌肤颜色差不多,雪一样的清亮纯白。
玉流光懒得换了,画都画了一半,“就这样吧。”
兰斯洛特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垂头接着作画,不时抬头看他,看的时候总是会专注那么几秒,丈量着他的头发丝,或是身体别处的什么。
在霍布恩看来,太拖拉了。
他胸口有些闷,连照着的暖阳都觉得刺眼,不由站直了躯体,视线有些虚焦地落在那张一点一点白颜料浸染的白布。
兰斯洛特画的是眼中的画面。
那一半的栅栏,栅栏上缠绕的爬藤鲜花,更远天上油点一样的云,视线近点是人,人占了画布三分之二的位置,每一处落笔都要停顿好几秒。
时间总是很快,今天是花舞节第三天,夜间一过,热闹的花舞节就结束了,兰斯洛特等画布燃料干透才将它取下来,是挂在房中最明显的地方?还是珍而重之地将他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玉流光不知道这些,凌晨的时候一直不说话的霍布恩开口了,他问:“现在走吗。”
月光和以往一样明亮,落在窗台,落在花丛中。
昨天他们之间闹得有点僵,因为玉流光没有回答霍布恩的问题,他没有作出承诺,没有表示不会离开亚兰,霍布恩想要这个承诺,可是他得不到,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玉流光就坐在床边,抬着眼眸看他:“等天亮。”
霍布恩:“等天亮,还是等兰斯洛特?”
两人对视,浅金色的眼瞳在黑暗的光线中很不清晰,视线意味不明,片刻后霍布恩先移开视线,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呛这一声,这样说反而好像大神官真跟兰斯洛特有什么感情在。
又是几秒,霍布恩向前走了几步,他坐在了玉流光身侧,手也覆盖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背。
青年低下视线,他看了眼霍布恩的动作,视线又微微移开,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上。
他动了动,将手链松下来,突发奇想地戴在了霍布恩手腕上。
“有没有什么感觉?”
霍布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浑身肌肉紧绷了一瞬,青年落在他手上的指尖冰凉而柔软,他没有明白:“什么感觉?”
见这反应,玉流光就知道霍布恩并不觉得这条手链是烫的。
只有他戴着的时候,手链里的黑暗火种才会源源不断地升温,或许是抵触他体内的光明火种,或许是察觉到光明火种的力量,玉流光取下手链戴回自己手腕上。
他神情平淡,拍拍霍布恩的脸,“明天再说。”随后躺了下去,霍布恩脸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视线跟着他移动,眼角抽了抽。
他身侧还有很大的空位,霍布恩想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躺在他身侧。
霍布恩没有睡着。
他转头,在黑暗里一直盯着大神官看,想他们的从前,想小时候,想刚继位国王那段时间,连时间过去了多久都不知道,门口传来了不明显的脚步声,霍布恩一整晚没怎么换姿势,他僵硬着胳膊起身,向外看去。
兰斯洛特在放第五支、第六支、第七支七日之花。
门开,霍布恩瞥见了花篮里的花。
他并不清楚精灵族的传统,不过送花这个行为在整片大陆的文明里基本意义相同,他看着兰斯洛特,面露讥讽:“来得够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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