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人围在阵外,冷酷贪婪忌惮地看着最中心的少年。
 血……似乎流不完一般,从全身各处往外流, 少年半跪在地上, 以剑勉强支撑着身子, 满脸都是血污,再也看不出半分曾经四方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哼, 谢折衣, 我说过,我等着你笑不出来那一天。”
 “呵。”少年笑了一声。
 早已油尽灯枯走投无路,却仍笑了这么一声, 摆明了嘲讽。
 那人果不其然被惹怒,“谢折衣,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你什么样子吗?就是你这种傲慢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我当初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也跪在地上求我……”
 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怀好意咧出一笑,“你不是喜欢笑吗?我倒要看看你后面还笑不笑得出来, 谢大天才!”
 这一幕实在超出凤朝辞的预期, 《仙史》中只记载了谢折衣年少时意气风发, 却从没提到在他少年至后面堕魔之间居然被七大世家围攻,众叛亲离, 父兄不仁。
 “谢、谢玹, 你看见没有, 他他他们……”
 等了半响,没有人回话,凤朝辞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转头去看,结果却看之前几次都在身边的少年突然没了影踪。
 这次场景变化,他和谢玹分开了!
 痛痛痛,全身都在痛!
 这熟悉至极,折磨不堪的痛意!
 与前面几次穿成第三人视角不同,这次谢折衣直接成了少年时的他,还是在被擒之后。
 两根手指直接剜进眼眶,鲜血从眼眶顺着脸颊直流,可惜三清神瞳毕竟是神物,用这般寻常的手段根本剜不出来,那些人使了许多方法,用手指使劲地旋转搅弄叩挖,几乎要把整个眼眶都洞穿,还是没挖下来。
 全程谢折衣的意识都是清醒的,三清神瞳在遭受剧烈的伤害后发出淡蓝色的光慢慢治愈着身体,加上天生神骨,谢折衣痛到极致,却也不能像寻常人那般昏过去。
 最后还是先废掉谢折衣的灵脉,挑断他全身的筋脉,而后用刀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不大不小,精心要切成刚好够七大世家平分的数目,血也不能浪费。
 谢别枝这些年钻研了许久如何完好无损取出神骨,在把肉剃的差不多,浑身只扒着皮几乎只剩个骨头架子,可惜即便是这般,因着三清神瞳,天生神骨,谢折衣还剩着一口气。
 等到这番折腾过后,三清神瞳与神骨的威力已经小了许多。
 谢别枝再设阵屏蔽天机,生生取出一根莹莹如玉的白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生取神骨的痛苦甚至比凌迟还要折磨无数倍,少年终于在此刻终于痛呼出声,而后在没了神骨之后,又立马挖下他的眼睛。
 这次没了神骨支撑,三清神瞳在微弱抵抗之后,到底没了最开始那般顽强,血淋淋的两颗眼球在取出之后化作两颗晶莹剔透的玉珠。
 至于没了神瞳与神骨的谢折衣……六大世家的人原本是要杀死他的,但天命成神之人的命数未绝,再怎么折磨,也仍是吊着口气。
 谢别枝看着在地上没一块好肉,不成人形的少年,垂眸,素来温和的脸此时没了笑容,淡淡道,“不妨关到生死狱去吧,我会设下屏蔽天机的阵法,等百年千年,属于他谢折衣的命道过去,一切都会结束。”
 生死狱,无穷无尽的黑暗,一切都是虚无,用来关世上最极恶的魔头,被永远驱逐的恶鬼。
 在生死狱最深处最黑暗的一处。
 万年寒铁做的铁链牢牢绑着少年四肢,铁链极粗极大,衬的少年伤痕累累的手腕格外脆弱纤细,长长的乌发如流水倾泄铺在地上,少年跪坐地上,久久没有任何声息响动,似乎早已死去。
 但突然,手指微动,紧接着铁链发出轻微晃动声,方才还似是死了的少年抬头,一张苍白阴郁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黑洞洞的眼眶溢出,巨大的戾气随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力量催发不受控制。
 三清神瞳所造的梦魇在让谢折衣又一次的经历千年前那般无止境的折磨,一次又一次,疼痛到极致,粉身碎骨挖眼抽筋扒皮之痛,三清神瞳当时承载了他太多的戾气,这些怨恨戾气经历千年而不散。
 如今想要重新取回三清神瞳,就必须承受住那腔无尽的痛苦憎恨。
 谢折衣以为他在血洗七大世家之后已经放下,但现在,在这般怨念催化一次又一次地经历无止境的折磨,极致的痛苦,无处不在的喑哑呓语再一次唤醒藏在深处的戾气。
 三清神瞳,本为神物,清正祥瑞,如今却在千年不朽的怨念中,化为云阳谢氏头顶挥之不去的诅咒。
 谢折衣静静跪坐在黑暗中,他仰头,四肢被锁链捆住,不知在看向何方。
 他在等待,若一切都如梦中那般,经历如炼狱极致折磨之后,在无尽黑暗中,在满腔憎恨怨念中,等待着九天的神明高高在上投下目光,许他一个承诺。
 哪怕是冰冷傲慢毫不在意的一个眼神。
 也让他足以在无尽的折磨中,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被浓稠的怨念同化为毫无人性的恶鬼修罗怪物。
 可惜,这次,谢折衣等了许久,永恒无寂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九天的神明,也没有冰冷的注视,只有一片虚无,要将所有一切吞没的怨念。
 也对,这是三清神瞳虚构的幻境,是他的梦魇,这里只有无止境的折磨……
 谢折衣静静跪坐在原地,身上源源不断的疼痛席卷,什么也看不见,三清神瞳巨大的怨气将他整个人包裹,如果他堪不破这道执念,那么在这股怨气中,他许会被同化成真正的恶鬼魔头。
 乌黑长发在浓稠怨气中生长,如绸缎般散在地上,随着怨气侵蚀神智,脸上渐渐爬上妖艳诡丽的花纹,这一次比以往更为严重,从眼角往下,几乎是整个脖子都出现了这道花纹。
 “哒哒哒。”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安静到极致的生死狱存在感格外明显。
 冰蓝的光芒似渡灵的魂灯,从远处走来,冰蓝微光燃起一路,空气中渐渐被寒意侵袭,一路走来,万年虚无的生死狱随着那少年走过,铺出一条冰霜凝成的路,散发着冰蓝光芒,如浮生之路,于地狱中的接引之路。
 这一次,不是神明高居九天,高高在上冷漠傲慢俯瞰一个人的生死。
 楼观鹤走到谢折衣身前,他垂眸,冰蓝双眸映出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少年。
 “谢小花。”
 他如此道。
 “跟我走,我带你去杀人。”
 楼观鹤在进入云阳神阙之后,与其余人不同,他直接便进了一方幻境。
 是……祂的神力。
 云阳神阙,有祂一块极其完好的神格。
 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护的严严实实,明明是浓稠极致怨憎的力量,却在护着那块至精至纯的神格碎片时,小心翼翼围在四周,却未敢靠近。
 而在感受到楼观鹤的到来时,那股怨念的集合体,欢呼雀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块神格碎片奉了上来。
 在吸收这片神格之时,其上的记忆也形成幻境将楼观鹤拉了进去。
 第一个片段,他是少年时的谢折衣,确切的说,是附身于少年谢折衣身上的游魂,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地看着他被谢钧威胁,被众人围攻,也在最后,看着最后一个人冲上来抱住他,阻止了一切。
 那个人说,“谢小花。”
 第二个片段,他是少年谢折衣手上的那束花枝,看着他打飞所有人之后,负手而立,笑看众人。
 而后,诛神阵起,众叛亲离,生死狱无尽黑暗。
 那片神格终于吸收殆尽,在这次的片段中,他将化身为谢折衣记忆中那位高高在上冷漠的神明,俯瞰投下来一眼,许下一个承诺,冷眼旁观他的死活,等着他为了这么一个承诺,翻越千山万水去往神域。
 楼观鹤在那简短的记忆中,窥得了那时神明的心绪。
 祂那时俯瞰而来的一次注视,根本不是为了救下谢折衣,而是为杀他而来,冰冷无情的杀意凛冽于心,天命成神之人,若成魔,则违背天道,忤逆法则,祂应天道之约,本是要杀死他的。
 但最后,祂看着跪坐在不甘质问的少年,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绪,没有动手,而是回答了少年的质问,道
 “来见吾。”
 楼观鹤化身为谢折衣记忆中的神明,自九天投下注视,看着黑暗中跪坐无声的少年,神力浮现周身,他自九天而下,不再如记忆中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从未有过的杀意在心中肆虐,冰蓝的神力在整座生死狱躁动。
 于是他对少年道,“谢小花,我带你去杀人。”
 不再是冷漠俯瞰,傲慢地要少年千辛万苦翻越千山万水去往神域。
 随着这句话落下,冰蓝神力震荡,场景一换。
 回到诛神阵起,少年被众人围困。
 一切折磨的开始。
 “谢折衣,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你什么样子吗?就是你这种傲慢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熟悉的讥讽在耳边响起。
 谢折衣这次却恍若未闻,似有所觉般,他抬头。
 一名少年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之下出现在诛神阵之中。
 “谁谁谁,是谁?!”
 众人始料未及,大声叫道。
 阵中心的两人谁也没理那些人,突然出现的少年低眸,对着半跪仗剑而立的谢折衣伸出手。
 “来,杀人。”
 谢折衣抬头。
 少年一身蓝白衣袍, 冰蓝双眸低垂,看不分明情绪,似蒙着块薄冰, 如冰似玉, 如白衣的神祇。
 ……是楼观鹤。
 谢折衣怔怔盯着他, 几乎下意识的,根本不能思考一般。
 伸手, 相握。
 四周是杀机尽显的诛神阵, 无数的人在阵外惊疑不定看着这远远超出所有人预料的一幕。
 谢折衣轻声应道,
 “好。”
 诛神阵,设阵人不知天高地厚取名诛神, 不难看出其野心,诛神诛神, 诛杀神明。
 而此刻,在只恢复部分神力的楼观鹤下,在拂雪一剑之下,集七大世家无数底蕴苦心竭力设下的诛神阵却霎时如遭打排山倒海的震荡,摇摇欲坠。
 “怎么可能?!谢别枝, 你不是说你这诛神阵非神明不可破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家伙就扛不住了!”
 一开始嘲讽谢折衣的那个人在见到这番变故之时, 跟疯了一般冲着谢别枝大吼大叫, 冥冥中一股不祥笼罩在人群之中。
 而谢别枝静静盯着动荡的诛神阵,怔怔然, “是啊, 诛神阵, 非神明不可破。”
 诛神阵在摇摇欲坠之后下一秒,顷刻如再不能承受一点,“嘭”地一声化为无数绯红光点, 荡开海浪般的气浪,巨大的冲击力让四周世家弟子全都被打飞出去。
 烟尘散去,谢折衣立于原地,他看着四下惊惧看过来的众人,眼眸一瞬绯红,赤红花纹爬满脸颊。
 是时候,彻底与千年前那场梦魇做一场了结。
 “来吧。”
 这次,没了诛神阵的束缚。
 恍若回到千年前,那时的自己怀着无尽的不甘怨恨。
 那些怨恨戾气诅咒全都来自于千年前的自己。
 谢折衣这次再也没有抵抗四周欢呼雀跃,越发磅礴尖啸的戾气,任无尽的怨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谢、谢折衣,你不能这样!你要是杀了我,你……啊!”最开始那个嘲讽的世家弟子一剑洞穿眉心,至死双目睁得老大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和我无关啊!我只是听命行事,我不是故意的!”这是跟着云阳谢氏一起围攻他的仆从。
 他到底在怨恨不甘什么,即便时至千年依然不散,谢折衣自进入云阳城之后感受着那股戾气,便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若说复仇,千年前他血洗七大世家,屠戮血亲,把他曾所受的伤害全都千倍万倍地还了回去,抽筋拔骨,挫骨扬灰。
 大仇得报,也该如愿以偿了不是。
 但,此刻感受着依旧源源不断自四面八方涌入体内的怨气,他终于明白了,三清神瞳承载的怨念,是不甘,是不解。
 三清神瞳的诅咒,本就是他当时为一人而设下的。
 提着滴血的长剑,谢折衣一步步走到谢别枝面前。
 他问,“为什么,谢别枝。”
 谢别枝看着出乎意料破阵而出的少年,生死之际,反倒露出温和的笑,“这不是很明显吗,折衣,我嫉妒你啊。”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赐我天资聪慧,阵法奇绝,却又叫我灵脉微弱,终其一生不得大道,只能一辈子仰望着你的背影,凭什么。”
 与千年前一模一样的答案,千年前,谢折衣一人一剑杀上云阳谢氏,最终杀到谢别枝面前时,青年也是这个回答。
 多可悲的答案。
 千年前,谢折衣没有杀谢别枝。
 只因为,在无尽幽暗的生死狱,在神明高高在上许下承诺之后,谢折衣是如何在神骨尽毁,抽筋拔骨之时逃出生死狱的?
 很荒谬,也很可憎的事情,是谢别枝放了他。
 谢别枝那时自上而下怜悯温和地看着他,解下了捆束他的万年玄铁,“神骨既然我已拿到,念在你我终究兄弟一场的份上,留你一命。”
 谢折衣一想到那时谢别枝说这句话时那一如平常温柔的语气就想笑,笑的想死。
 所以千年前血洗云阳谢氏之时,在最终,他剑横在谢别枝脖子上时,也没有选择杀了他,而是勾唇露出分讥诮的笑,如谢别枝曾经在生死狱那番话一般,笑着道,“念在你我终究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你。”
 活着才好,活着才能无止境地无时无刻承受着千百万倍的痛苦。
 以三清神瞳为媒介,诅咒云阳谢氏之人世世代代受诛心剜瞳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抽筋拔骨,凌迟之苦。
 千年前谢折衣最终将所有的怨恨尽数归于三清神瞳,笼罩于云阳谢氏。
 而如今,随着所有的怨气尽数被谢折衣炼化在体内,不仅是千年前谢折衣的戾气,在长达千年之久的时间,这些怨念还包括了千年间历代云阳谢氏之人的怨恨。
 病弱无力,天生眼盲,灵脉微弱,剜骨剖心之痛。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忍受这样的宿命,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自出生就要遭受这样无穷无尽的折磨!
 千年间,无数代云阳谢氏家主不甘瞑目。
 直至千年后,云阳谢氏再度出了一个阵道上的天纵奇才,谢惊春,也是谢白玉谢青翎的父亲,认谢从安为义弟的前代云阳谢氏家主。
 他不知从哪得到了一个可以改生死,逆轮回的阵法,可以复活已经死去的人,不过这复活过来的人却并不算完全的复活,复活之人拥有生前的实力,却没有任何思想,只是一具活尸,一具傀儡。
 几乎是瞬间,谢惊春就意识到无数代谢氏家主前仆后继寻求的解开诅咒的方法就藏在其中。
 若寻到一切的源头,复活三清神瞳的主人,那是否可以解开笼罩于云阳谢氏千年的怨念。
 他杀了许多谢氏弟子,以谢氏血供奉于云阳神阙,再秘密四下收集阴时阴历阴日的女童,阳时阳历阳日的男童,最好是天生灵脉,根骨禀赋之子。
 邪术,当之无愧的献祭邪术,当时谢从安意外撞见血海滔天的阵法,惊惧不已,不敢置信一向冷淡却心善的义兄,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施展这般灭绝人性的邪术。
 “咳咳咳,小叔叔,看来,还是得你再最后帮我一次。”
 谢白玉走到神阙的最底层。
 三清神瞳急剧的怨气激增,不受控制,谢白玉起阵之后,本来凤朝辞那群人应该即可化作三清神瞳的养分,但现如今神瞳暴动,连谢白玉也无法感知阵法内凤朝辞等人的情况。
 怕是谁也没有想到,巍峨凛冽的神阙最底层居然会是一座隐秘阴暗的地牢。
 非常暗,只有墙边一盏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发出极弱极弱的光。
 随着谢白玉靠近,传来一阵锁链晃动的声音,一个男人被锁链吊在墙上,面色苍白,是失血过度的征兆,赫然是谢折衣那失踪多日的便宜爹。
 而他面前是个身着红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努力想喂男人水喝。
 谢白玉走过来,看了眼娇弱的幼妹,“阿翎,你回去,算算时间,洛戚风应该也快带着外面那群人进来了,你到时候配合洛戚风把那群人引到云阳神阙来。”
 谢青翎抿唇,有些犹疑,“可是,小叔叔他……”
 谢白玉打断她,“没事,我来照顾小叔叔。”
 “那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叔叔。”谢青翎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姐姐的话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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