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萧望舒还算淡定,他本就做好了不成婚的打算,大业未成他无成家之心,若成了婚也是平白耽误人家。
诚然陛下不会轻易相信,可陛下也绝不会做出当众或强行查验此事的行径,那才真是失了皇家颜面。
这是一步险棋,而萧望舒赌对了。
于是大殿内心有疑虑的帝王、不知内情的众位大臣和门外值守的禁军侍卫,以及一大早得知消息,称得上匆忙赶来,此时正站在门外还未来得及遣人通传,面目苍白的太子殿下。
皆露出了或惊愕、或张大嘴巴、或用隐晦视线扫视萧望舒某处、或一脸惋惜的神色。
并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其实抛开某些因素不谈,萧望舒的这个说法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你……嘶……”
即便是皇帝,他最先的反应也是不信,随后就被自己否定。
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觉得会有人为了不娶公主谎称自己有隐疾。
这样的谎言实在太容易被戳穿,何况此话一出,这汴京上下不会再有女儿家愿意嫁给他。
即便是假的,只要他在位一天,萧望舒就绝不会留下任何子嗣,就算日后他不在,萧望舒但凡有子嗣,便是谁也可参他个欺君之罪,这么明晃晃的把柄,想他萧望舒如此才智,又怎会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还是那句话,他既然许下可保他入仕的承诺,这萧望舒又怎么会不明白怎么做对他仕途更有利。
退一万步讲,皇帝也不觉得萧望舒有这胆量敢蒙骗于他。
如此他倒不必揪着不放,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可这样端阳那孩子少不得要伤心,不过萧望舒既然有疾,作为父亲即便端阳这孩子再喜欢,他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想来柳儿也不会由着端阳乱来。
心中百转千回,也不过瞬息之间,这位帝王终究是挥手,放过了萧望舒。
“罢了,起来吧。”
此事暂且算是揭过,无视各种奇怪的目光,萧望舒仍旧稳如泰山行礼回到队列。
恰巧内侍通传,太子拖着病躯上前行礼。
太子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萧望舒,可眼见对方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危机,倒显得他此行多余,不过戏还是要唱下去。
他被搀扶着,索性速战速决,便当下一跪,一改从前桀骜姿态,只哀道:
“父皇,儿臣有罪!恐不久人世,难堪太子之位,特来请辞!”
边说边又连咳数声,竟硬生生咳出血来。
众人大骇,自是一阵兵荒马乱,皇帝此时也摆出几分关心姿态,连宣太医,却听太子哽咽道:
“父皇!数日来儿臣东宫门庭冷却,唯四弟六弟还肯探望一二,心中深感熨帖。
可儿臣不过病体残躯苟延残喘罢了,如今时日不多,只心中愧悔不能为父皇分忧。
思虑良多,到底不该占着这太子之位,此次特请父皇允了儿臣残愿,另选储君!如此也算不负父皇,不负中山了。”
说完他竟呕出一大口血来,向前一扑,竟是彻底昏死过去。
第21章 闹剧
“回陛下,太子殿下心中郁结,今日又受了凉气,身体虚弱,当再休养数日再用重药……”
那太医诚惶诚恐,俯身行礼,被上位极为不耐的打断。
“莫说废话,直接告诉朕玄晖情况如何?”
太医怕惹了皇帝不悦,让他人头落地,当即跪下磕头请罪,又言明自己医术不精,太子这病十分棘手,说来说去只得一个病重,别得却不敢多说。
皇帝刚要发怒,太子此时却“醒了”过来,只虚弱喊道:
“父皇莫要气坏了身子,儿臣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倒是难为太医了。”
或许是这般病弱气虚的模样,与昔日皇帝所厌恶的高傲姿态正相反,又或许是太子命不久矣,倒让这位素来薄情寡义的帝王生出了两分“亲情”,又是关心,又是呵护。
可往里深究,不过也是虚情假意,给世人做出一番样子罢了,谢玄晖看在眼里只觉得恶心。
掩住眼中暗沉,太子强撑着反胃应和着,流水般的赏赐被抬进东宫,他这太子的位置到底没废,世家虎视眈眈,先留着他,才不会引起注意,老东西也好为他的“儿子”铺好后路。
何况他命不久矣,老东西自然觉得等得起。
可惜,这是一场设好的局,而老皇帝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正如阿舒所料,这招釜底抽转移了他那两位好弟弟的视线,打消了些他们的怀疑。
至少暂时,他不必担心来自暗处的刺杀与监视,让他有时间可以好好的韬光养晦,顺便也能调养下自己的身体,完成自己的计划。
望着空旷而平静的东宫,谢玄晖心情愉悦极了,可这份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发现被他视为珍宝的小鸟要偷偷飞走了。
“萧兄,你当真下定了决心,去那穷乡僻壤?”
琼林宴上姚策一身蓝衣,温润谦和,上午授官姚策进了翰林,此后仕途自然光明,只是他尚有不解,不明白萧兄为何放弃大好前途,去磁县当个芝麻小官儿,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京城。
难道是因为前日陛下赐婚?
“我既言明陛下那自然是做不了假。”
他身侧萧望舒一身月白衣衫,碧绿簪子挽住青丝,月光倾泻而下,湖光潺潺倒映着他如松柏般挺立的身姿,湖对岸世家小姐官宦子弟言笑晏晏,不知在谈论哪家青年才俊,被烛火羞红了脸,笑闹着走远了。
“可是为着……”
似是明白他未尽之言,萧望舒含着笑意打断:
“自然不是,其中种种倒是不好同姚兄说起,只此后离京却有一事想讨教一二。”
“萧兄开口便是,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清风徐来,吹皱一汪池水,月光清冷照不尽池底明暗。
“原是汴京有户人家,家中少爷养了一只狸奴,聪慧过人娇俏可爱,深得少爷喜爱,可有一日这里狸奴却抓伤了那户人家老爷的得力管事,姚兄认为这少爷该当如何?”
“自然要对狸奴惩戒一二,让管事消气为上。”
未做思考,姚策下意识道,等他回答完毕,才明白其中关窍,惊得抬眼便对上萧望舒略含深意的笑。
“多谢萧兄提点。”
“姚兄说笑,我才是要多谢才对。”
话毕忽有一小厮来此,原是东家来请,说几位殿下传召。
待萧望舒和姚策被引领至主位,那小厮才行礼退下,姚策和萧望舒自然向几位皇子行礼问安,却被摆手免去。
“不必多礼,此处就我们兄弟几个,便免了那些繁文褥节。”
开口的是坐于主位的四皇子,大皇子生母重病如今正在宫内侍疾,二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昨日在大殿上晕倒,今日亦未曾到场。
大公主也就是安平长公主,前年去了北凉和亲,况此等宴会也不该面见外男,剩下的几位皇子,四皇子为长,又占了嫡子的名头,自然最为尊贵,也是一行人中最先发话的。
“四哥说的是,此前一直对二位有所耳闻,如今见到真人,倒真是一见如故。再讲究那些礼节,才真是生分。”
接着开口的是仍旧带着他那把折扇的六皇子,说这话时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随和。
至于他说的话自然是假话,这里两位六皇子哪个没暗中接触?只是在座的没人会拆穿他。
“听四哥的便是。”
四皇子身侧,是安平长公主的胞弟七皇子谢镇河,他与六皇子同岁,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心性醇厚直爽,他并未看萧望舒二人,语气生硬,与六皇子似有嫌隙,半分没有遮掩的意思。
这话两人自然接不得,反倒是近来对六皇子颇为不满的四皇子打起了哈哈,不至于场面彻底冷下去。让众人落了坐,传了酒菜东家作陪,又有丝竹管弦,乐女舞女好不热闹。
此等酒宴,也不过是结交人脉拉拢人心的局。
东家出头,或是酒菜,或是曲目,或是游戏,热热闹闹一场罢了。
酒过三巡,便是萧望舒也有倦怠,告了罪便有小厮带着去客房稍作休息,醒醒酒,只因这几位皇子还未曾离府,他也不好先行离去。
眼瞅着前面就是客房的院子,他挥退了小厮想着不过两步,却隔着院墙听见了后宅几位小姐的交谈。
“端阳公主当真是失了面子,那萧公子宁可称自己有疾,也不肯求娶,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人说完,便有一语调高亢者接道:
“谁说不是,她向来自持过傲,瞧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今她瞧上的没瞧上她,哪能不招笑呢。”
说着便混笑一团。
“几位小姐还是要慎言为好,隔墙有耳不说,这不过是尔等擅自揣测之言。
何况那萧公子大殿之上称自己有疾,若是妄言,欺君之罪便可要了他的性命,几位小姐哪日若掺和进去,那才是害了自己,害了宗族。”
他突然开口,吓的墙那边几位轻叫了几声,待他说完那边便响起数道脚步,渐渐远了。
摇摇头叹息一声,萧望舒自是打算去客房休息,却被人叫停了脚步。
“你何必管这些,讨不到半分好。”
循声望去却见墙角蹲着位少年,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里扯来的草,这少年他刚在宴上见过,正是那位七殿下谢镇河。
“七殿下说笑了,臣若不管明日传出去,陛下真治臣个欺君之罪可如何是好?”
没多犹豫,萧望舒向谢镇河的方向走去,刚想行礼,便闻到股醇厚的酒香,索性径直蹲下,借着月光就见七殿下的脸红得像是个猴屁股。
“七殿下,怕是醉得不轻了。可要臣扶您进去休息?”
“这样同吾说话,不怕吾治你罪?”
话虽这样说,七皇子看起来却不像要治罪的样子,不过是单纯的好奇。
上辈子他恰巧是这孩子最讨厌的那类迂腐又无聊的人,同七皇子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孩子的性子,若是普通富贵人家想来也能一生顺遂,不必年纪轻轻的就战死沙场。
虽然唏嘘,却也佩服七殿下的勇气。
“七殿下要治臣不敬之罪吗?”
“没有,你少糊弄吾,那些小姐不过是闺阁之言,父皇岂会当真。端阳她有今日,倒也算因果报应。”
将嘴里的草随手丢到一边,七皇子就地而坐谈起端阳公主,眼中愤恨鲜明。
“七殿下慎言,赐婚一事本就是臣之原因,累及公主名声是臣思虑不周,还望七殿下莫要再说这话。”
跟着坐下,萧望舒心中却生疑虑,这七皇子怎得对柳贵妃一双儿女都有如此恨意?却突然福灵心至,想到七皇子前些年和亲北凉的胞姐,安平长公主。
“吾说得不对?她惯爱摆出一副清冷模样,却推我阿姐去和亲,不过是阿姐占了长公主的名讳,她不乐意罢了。”
瞥了下嘴,谢镇河面上满是不屑,一想到他阿姐孤苦伶仃远嫁北凉,从此无依无靠,阿母更是每逢佳节就以泪洗面,而端阳却能常伴母亲身侧,他就恨得牙痒痒。
如此倒算皇家秘辛,若是旁人知晓怕是有九个头都不够砍得。
只是,想到上辈子,七皇子最后的结局,萧望舒到底还是劝道:
“臣不知事情来龙去脉,自然不好妄加评判,此话开口虽大逆不道,却还是要言明殿下。
想神州大地六国闻名,吾等中山之国,国力不过末尾,当年战事吃紧节节败退不说,国家尚有内忧,和亲之举当属是无可奈何之策,此事由朝中大臣提议,当今圣上敲定。
端阳公主作为闺阁女子如何能左右朝中大事。
究其根本,说吾等中山国,国力强盛又何至于将公主和亲,换取片刻安宁。
吾等男儿,当保家卫国,有朝一日,举国迎长公主归家,当为殿下正道,而非将此事计较于一女子之身。”
“吾如何不知!可吾阿姐又何其无辜,罢了,父皇恩宠在身,吾又拿她如何,不若上阵杀敌,接吾阿姐回家胜算更大。”
说到此处,七皇子已满脸悲愤,可他不受宠爱,母亲背后又无势力,倒真同此人所说,他还不如上阵杀敌,为姐姐,也为自己谋条生路。
“七殿下如今年岁还小,不若沉淀几年,何况宫中德妃娘娘亦需要七殿下。”
拍了下七殿下肩膀,萧望舒言尽于此。
“今日不过吾醉酒胡话,于你言谈一二,缓解吾心中郁结,吾承你之情。只此日过后,你我二人只当未曾见过。”
说完七殿下扶着墙晃晃悠悠的出了院子,明明不过十五六点年纪,却要为他阿姐和阿母撑出一片天来。
第22章 深夜未眠
宴会直至深夜才散了,萧望舒辞别东家行至府外,便有东家早就备好的车马,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把他送回了宅子。
刚进宅院就瞅见了不知道在院外等了多久的念月,屋子里透出暖黄色的烛光,门口守着小魏公公,萧望舒便知是太子殿下来了。
殿下怕是来兴师问罪的,萧望舒半是无奈半是头痛的想。
先劝小姑娘回去休息,萧望舒在进门前又向小魏公公试探了下殿下的态度,小魏公公自然是不肯细说的。
不怎么意外,萧望舒掀了帘子进屋。
许是殿下近来畏寒,屋子里烧了一点碳,不多却足够温暖,混着和煦的烛光,让人心里忍不住发软。
屋子里除了殿下和他并无旁人。
殿下脱了外衣盖着一张薄毯,随意地半躺在榻上,像是待在东宫般自然,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只用了一根玉簪挽起,面色却说不上好,有些发白。
苦肉计虽是他提出,可殿下如今这副模样只会让他心生悔意。
见他进来谢玄晖微挑眼皮,薄唇亲启只冷冷道:
“跪下。”
没多想萧望舒径直就要跪下,却被一道蕴含怒气的声音打断,接着就被飞奔而来殿下猛地扯起。
“萧望舒,你偏要惹孤生气是不是!”
饶是萧望舒也有片刻的愣神,他知晓殿下的脾气,也知晓殿下不会真的责罚于他,听从殿下的指令跪下是一种服软,却怎么也没想到殿下会如此心急慌乱的阻止他 。
殿下贵为一国储君,他合该跪的。
飞扑而来的人手心手腕都沁着晾意,萧望舒忽而想到上一世,反射着银白色月光的梨花树下殿下紧闭的眼眸,想到那日他无法阻止的那柄长剑,想到那几乎灼烧他灵魂的飞溅而出血珠。
心里便止不住的疼。
来不及深究这份情绪,他借着力道站直身子,向下将人打横抱起,这实在不合规矩亦不讲礼数,可萧望舒就是这样做了。
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吓到,谢玄晖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薄唇紧抿,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在意识到他如今被萧望舒抱在怀里的那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稳稳的将人抱回了榻上,又严严实实的盖好毯子,萧望舒低着头服了软。
这件事他做的有错,殿下生气是应当的,不是没想提前和殿下商量,只是怕殿下不答应,便只能先斩后奏。
他压低着声线,语气温柔而黏腻。
“殿下,可饶了我这一回?”
半跪在榻前,手无意识的将殿下的双手合十攥在手心,只是想让殿下带着冷意的手暖和些。
还记得上一世自他死后,殿下的身子一直不好,他虽陪在殿下身边,可那种状态下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尤其不舒服。
他的一番行为话语让谢玄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在萧望舒进入屋内之前,所酝酿的那些翻涌而上的暴虐情绪,被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包裹,那些情绪便化作一团团云烟消散。
可是,谢玄晖又想,萧望舒不该逃的,半侧了下脸,避开了萧望舒投过来的视线,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不过在萧望舒面前谢玄晖知晓如何让对方心软,他像一个撒娇着要糖的孩子委委屈屈道:
“你明明答应过,这次选吾,为何要偷偷去那诸县做官?”
“殿下当真不知?”
将谢玄晖的手重新塞进毯子,萧望舒叹了口气,带着些试探和不赞同。
殿下怎么会不知道,上一世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一城池的百姓莫名消失,不知行踪,不知死活。如今事情还未发生,他势必是要去瞧瞧的。
“不过区区一个县城,何至于你亲自……”
“殿下!那县城内有一城的百姓!”
这次,萧望舒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知晓殿下对他有着非一般的控制欲,可殿下不该对百姓的生死视若无睹,这不是明君该有的行为,即便他这样想也不能这样做。
他很早之前,就和殿下说过这个道理,但殿下从未听过他的话,原以为经历过上一世种种,殿下也合该清楚,明了,百姓才是国家之本,不该摆出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将百姓视为蝼蚁的姿态。
相似小说推荐
-
社恐网恋翻车后(时今) [穿越重生] 《社恐网恋翻车后[穿书]》作者:时今【完结】晋江VIP2025-10-06 完结总书评数:8176 当前被收藏数:10...
-
白月光助攻守则(狐狐大睡) [穿越重生] 《白月光助攻守则》作者:狐狐大睡【完结】晋江VIP2025-10-07完结总书评数:1034 当前被收藏数:31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