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还是太早,彦谨若是特意来这一趟会否太过麻烦··”
“不会!”陆淮却是主动往前走到他身侧,主动拉上了那双因污染对方的躲闪的手,仰头同挺拔的青年将军对视:
“此行艰险,怀远武艺高强我是一向清楚无错,可临了还是禁不住担心,生出些心慌来。若是能在要走时再见一面,于我而言意义深远的。”
“望怀远成全我这做好友的期盼。”
“好,彦谨···”裴羽余光看到侧门处正要跨过门槛的将领,一下便知晓定是父亲遣人来召自己过去,正别过脸去不舍地望着与挂着弓弩、布置一看便知不是读书人家的厅室显得格格不入的清癯文臣,便被对方微笑着推了回去。
“怀远,速去,莫因着我前来误了正事才好,我便先告辞。”
“嗯!”
答应的是好好的,可裴羽真真把路走出了一步三回头的架势,让准备目送他远去的陆淮只好改变了动作,转身要离开将军府。
正当裴羽鬼使神差地想说上什么时,仿佛知晓他要做什么般,那被水蓝色衣衫衬得年岁更浅、唇红齿白秀致如画中人的心上人莞尔对他道“明日我必定会来,怀远等我。”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去,调整思绪把所有精力再次投入了操练之中。
只是身侧的士兵们是越练越疲倦无力,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却讶异地看着他们的长官截然相反,好似被唤出去一趟后回来便愈发龙精虎猛,不知是受到了甚么极大的鼓舞。
待到那天地间尚且一片黑沉的时间,将军府却是已然全员出动。
正逢云多遮月,便是点燃灯笼、烛火,重新创设可以开辟出光明道路的光源来。整支队伍势不可挡,训练有素。
裴羽清点自己直属的部众,确认人都已到齐之后便向着前侧已是坐在马上的父亲报告了一声。
得令后便自己也翻身上马,只是直到起步了都还左顾右盼不知在找寻什么。
“怀远。”那失落还未来得及冒头,熟悉的柔和声音便先在不远处响起,如春雨浸润干涸的心田。
“彦谨?!”裴羽循着声往右侧望,便看见挑着一盏灯的清雅公子在笑盈盈地望着他。
那光是不甚清晰的暖黄色,映在换了一身碧色衣裳的美人身上,显得少了几分乘风归去的飘渺,添了几分宜其室家的温软。仿佛无论他走到哪里,那处都是他停靠的温柔乡一般。
再往下细察,裴羽还发现了这碧衣还是自己在花盈楼一别后觉着格外衬彦谨、又怕自己的刻意被人察觉,隔了许久才为他送上的。
原以为在表明了心意之后彦谨便会视这带着不单纯心意的衣裳如蛇蝎远避,不曾想他竟是这般有心,专程这般打扮来相送。
怎办?他又忍不住臆想彦谨是自己那送夫君出远门的小妻子了····
只是这回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候,若再无缘些,恐怕会是他与彦谨的最后一面。
裴羽禀明父亲之后暂时离队,逆流往友人处奔来。急迫如同治水闻名的禹多年之后终于能够回到家门一般。
他刚下马,便被那双可能是夜里森寒冻得冰凉的手抓住了手,把一个圆牌状的物事放到了他掌心。
“怀远,此物予你。”
“这是?”他正在懊恼忘记叮嘱他夜间要多添衣,便被那较之他柔滑许多的、来自心上人的手摄去了心神。
“开过光的平安符,云竹寺求来的,灵验的很。”
裴羽接过了那玉牌,道谢后十分珍重地贴着心口放置入了衣兜,把汹涌的情潮艰难地吞回了肚中。
他闷闷地对挚友道:“彦谨,可否,可否予我一个拥抱···”
不等对方动作,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我知晓这或许有些为难,彦谨可以莫要理会于我。”
“只是想着若是今后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至少还能··”
那谪仙竟真的心软。
柔软纤细的躯体主动地贴上了他的身躯,如同水在包容火的灼热。
陆淮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肩背,似是拿他没办法一般叹息,“莫要这般乱讲!”
裴羽忍不住反过来把人圈的紧了些,直到感受到陆淮腰肢微微僵硬了起来才放松了手。
只是不知上天是否也怜他们离分,便是方才还深埋在黑暗云层之中的月亮也显出了姣美的身姿,银辉笼罩着此刻在不知情人眼中或许如伴侣一般的二人。
或许是月色正好,又或许是眼前人莹白如玉的面庞在灯火映照下清美的实在太过合心意,裴羽的手捧着那张自己敬奉在心上的脸,低头便是轻啄了一下陆淮的唇。
看到陆淮眼中只有错愕和羞恼,不带甚么厌恶地惊呼了一声“你!”。
裴羽忽然觉得,便是他与他的最后一面,倒也值了。
即使倒在一望无垠的荒漠中,他或许也能在最后时刻抬眼艰难地望一望弯月,怀揣着心上人或许对他也有二分情意的美好愿景、带着笑合上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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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裴致、裴羽两位将军率军支援九里关已是过去五日,大雍朝堂上下都在等候着最新的战报。
可这新讯息未到,朝堂中的主战派便和主和派吵成了一团,二者的领头大臣还刚好正是两个最大党争派系的首官:丞相和瑞王。
楚元廷正头疼地听着他们针尖对麦芒,你方唱罢我登场,正要喝止时收到了来人的急信,还报说是九里关那处来的。
帝王的目光顷刻犀利如鹰。
见无数双眼睛也盯着这,便让顺龄把信给念出来。
谁知一石激起千重浪,那里头开头裴羽亲题的便是“乌衡王子彻底击退自己的二位兄长,已是成了久病未愈单于之下的无冕之王,如今更是侵吞了南匈十三部,实力愈发高涨。”这样不容乐观的局势。
往下是这曾经漠北戍边、叱诧风云的裴家军,也在这般恢弘的阵仗前被迫转攻为守,据九里关为防线,再从崇州运输物资进行补充,在此处与乌衡亲率的大军对峙不下。
因而这回不再是之前因着裴家军的强势而独领风骚的主战派的一言堂,这份无法令人放心的战报让被压制许久、心思不明的主和派顿时心思便浮动了起来,说话也愈发中气十足。
瑞王麾下自从沈国公的权力被皇帝扶植的继承人收归之后便一直处于一种龟缩沉默的姿态。
这回支持主和也是憋着屁都不敢蹦出一个,生怕又被火眼金睛的楚元廷发现甚么马脚,到时候自己也落了一个被惩治的下场。
但千载难逢扭转局面的机会怎么能错过?要知晓他们当中的不少人也不是没和匈奴人接洽过··要是这和谈成了,好处岂不是大大的有了。
事态的确也顺着他们心意走,待两日后九里关告急请求支援,便是楚元廷都扛不住这民心惶惶带来的压力,遣人报信上前线问如何重归旧议、维持平和。
可这乌衡狮子大开口,张嘴便是要把之前夺回连同已被占据的系宁在内的几座城镇再次割让回去。
这让自治政以来,从未遭遇过这般大挫折的楚元廷怎么能够接受自己被一个曾经瞧不上的“小辈”的威胁至此。
他拍板便是让底下还在乱哄哄对着议论的臣子们稍安勿躁,锐利的眼眸扫过他们中的所有人。
“传令下去,刘将军往崇州调兵一万前往北境支援,户部陈爱卿联络各处守备调拨粮草军需,务必保障供给。”
“臣遵旨!”刘敬东和已升任郎中的陈清源出列跪受君令,均是眼神清正的良臣风貌。
叫旁边要是0359看了定会发现是自己常用的“咬手帕蛋花眼”表情包的现实版本的瑞王一脉心生郁结,暗暗骂道怎生这么会选人?
可即使是这样的支持,裴羽那处的战情还是不容乐观。
守卫看自家少将军几乎几夜没合眼在那钻研军情,心疼得不知如何劝慰。
可是伤亡的人数依旧在增加,无论倒下的是哪个,都是他们风霜雪雨中一同笑骂吃酒走过来的弟兄。
虽说裴家军中为将的哪个没有随时牺牲捐身的魄力,但这样牺牲着实是令人深感沉重。
他岂能不知裴羽心中积压着多少苦闷和悲痛?
可帐外有人前来,他便只能出去守望,忐忑地等着内部的消息,却什么指令也没得到。
守卫不知晓,这豢养信鸽的兵士传达给裴羽的,正是楚元廷传令再度和乌衡交涉尝试议和的讯息,险些叫裴羽把岸前的杯子捏碎。
莫维筝是裴羽麾下脑子机灵身材瘦弱的一枚小将,常做斥候,却还有手掌握匈奴语言的好技能。
可虽然被启用让他愉悦,但一上来便直面地方阵营的首领,到底是有些破格了…
“将军问除了割让五洲之外,您可还有别的条件可商议?”
“别的,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我不想和你们浪费时间。昔日衡州一会,陆大人朗月清风,品德风姿皆令我难忘。若要说我信得过的大雍人,估计姑且也就这么一位了。”
“这···”莫维筝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为难地转告给本营的将军。
裴羽瞧他附耳过来,便颔首示意自己在听。
只是似乎他比这只莫名觉得对方的要求奇怪的斥候懂得更多些实情,竟是面上立刻便阴云密布了起来,对着莫维筝便是回了甚么让手下瞬时便愁眉苦脸的话。
小传令官战战兢兢地来到了乌衡的面前,眼看那熟悉的魁梧大汉又要拿刀卡着他,连忙摆手后退几步,苦兮兮地看着这如今大权在握的草原霸主。
乌衡示意手下往边处撤,给莫维筝留了一条走近的路。
毕竟是被敌对阵营包围,那人也不敢再离他有多近,只是在判断着乌衡可以听到的地方结结巴巴地传达了裴羽的意思,“将军说此事绝无可能,想问您可否更换一个旁的条件。”
乌衡瞧着倒也没恼,可通身那凛冽的气势好似昭示着什么,让旁善察言观色的下属立刻便上前,使得本就惶恐的莫维筝再次被刀剑所指。
他笑着挥手让他们“莫要这般对待来使。”
可嘴里道出的,是让莫维筝觉得传回给裴羽听自己小命也不保的话语。
乌衡不疾不徐地说“贵国有话语权的,都是这般蛮横无礼的么?
若要谈和,也望大雍拿出你们的诚意来,毕竟如今可不是我们在求着你们商讨此事,您瞧,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想,裴少将军定然也不是不懂事的那种愚人。”
他说的似商议,实则在威胁:“若是连个我信得过的雍朝人都没法找来,那便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坐下谈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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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很好!终于等到快乐正文回归,呜呜呜哭出声来~老婆们久等!
如果白天有空咱在今天章节补番外(看到老婆喜欢好开森!又站起来了哦耶)
小世界完结倒计时ing~限量版网名投稿江江要收起来噜,老婆快来!
那日裴羽没有做出明确答复, 但也没有不顾局势当场发怒。
即使内心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了临界值,他还是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令莫维筝告诉对方这个诉求会传达给中原皇帝。
他何尝不知乌衡可能会对彦谨做些什么?
这三王子、如今把父亲从单于之位上“请下来”取而代之的枭雄, 定然是因着当初在大雍被拆穿诡计元气大伤, 一朝发达便想要报复。
此番专程指定陆淮同他“谈”, 恐怕口述理由里的“信任”是假, 恨之入骨想要磋磨才是真。
可即便裴家军、边境军愿意继续鏖战,有决心终会见到曙光,那边境十城八十万人口却是已经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他们能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家园被损毁践踏, 却又不忍心责怪那些仍在守护的大雍将士。
便只能在他们面前默默地收拾满地的狼藉, 甚至还有心善地把残留的一点粮食充入军帐。
温驯良善的边民是那般支持, 可是他们这些将士又是那样心急如焚却无力。
这异族本就骁勇善战, 加之北匈吞并南方已是隐有一统草原之态,精良武器投入应用, 兵力马匹优中择优,羽翼丰满,早已非五年前那个狼狈易于克制的北狄。
他们原先定好的安全警备线一退再退, 竟是已经就要临近据点九里关。
这亦是自新皇楚元廷登基以来, 第一次在战事方面如此吃紧。
故而即使裴羽闻言震怒不已, 觉着受到了深刻的羞辱,更是私心不欲自己温玉无争的友人前来受苦。
却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让军民少受损失的契机, 因此顾着大局还是忍着心痛如实记录,写了信回寄京城。
随后, 便心力交瘁地走入主帐,前往探望自己那在前日战中受一记流矢在旧伤未愈的肩胛而至今精神不振的父亲。
裴羽甚至听闻射出那只箭的还正是北匈当今风头正盛、挥令剑指中原的新王乌衡,他那老仇人。
裴羽握住了他的手,耐心听着卧在床榻的裴致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他望着昔日孔武有力的父亲今朝显得如此脆弱, 面色不佳,连嘴唇都泛着不健康的白紫。
这顶天立地、曾经引领裴家军大败异族的英雄竟成了这副仿佛一夜之间便颓败了下来的模样,又何尝不忧心悲楚?
可眼下主帅负伤,战局紧张,身为裴家子弟,他必须挑起大梁,让局面不因父亲被迫缺位而进一步倒向敌人。
故而只能把苦水吞入腹中,继续披坚执锐往前拼杀。
只是满身血污的从战场上退下,战后清点之时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消失在人群,再找寻时甚至连个全尸都不剩下,便忍不住想着这些日子来损失了多少情份不浅的弟兄。
里面甚至还有些叔伯辈的、当年随父亲征战大胜,本来已经可以凭借功勋在京颐养天年享荣华美誉的老将。
只是听闻家国有难,主将再度领兵,便一拍胸脯重启戎装,毅然决然的投入到赴沙场的队伍中来。
而此刻,却是马革裹尸,长眠于青山之下,连葬都不能回到自己的故土。
裴羽忽而听到裴致唤了他一句“怀远”,他连忙把这难以言喻的愁绪收起,专心地对着那难得起了精神的父亲。
“父亲,您终于醒了。”
“怀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裴致此番当真是遭到了挫败,他这一生罕有败绩,凭借过人的智谋和不俗的武艺,少时崭露头角,后来愈显峥嵘,功勋无数,官拜二品护国大将军。
他的所有荣誉和血泪都源自于漠北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原,被那悬挂在朗夜之中的如钩弯圆见证,被边境的百姓们看在眼中。
大漠无情易变天,可军民有情,这里镌刻着他沉甸甸辉煌的过去,也逼着他正视当前蒙受苦厄的现状。
可今时今日,他自身被逼得狼狈至此,便是再多用过往的胜绩稳住自身,都无法止息心头的挫败了。唯一欣慰的便是自己的儿子争气,能迅速成长挑起大梁,扛起印着“裴”字的这面旗子。
裴致询问裴羽,在他大多时间处于昏迷状态的几日,军中可有遭遇甚么损伤。
裴羽报备了第一日的情况,在父亲等他继续往下说的时刻跪下请罪,惭愧地同他道出自己接到京城来信,答应考虑议和条件的这件事情来。
而乌衡也颇守诺言地不再逾越界限,让鏖战数日状态接近筋疲力竭的大雍将士得以喘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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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京城那头也接到了急报,当众人关注到乌衡只愿意一个人同他谈论的情境,便把目光聚焦到了那先前事事都办得漂亮的陆大人身上。
而上边却接到了消息迟迟不决断令人感到焦急。
原是陆淮铁了心要去边境。
可楚元廷千般不愿意他进行这一趟“无意义白牺牲”的出使,亦并不认为遣陆淮去能改变什么。不到绝境,他断然不想牺牲自己的心上人。
想着大局已定,人去不去就是一个形势,那姓乌的狼崽子也不会因着陆淮与他之间短暂的“情份”退让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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