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没能彻底管的住自己。
一下朝,他便不由自主地如同游魂一般荡到了陆淮的身前,却很没礼貌地一声不吭。
可陆淮全无愠色,清浅柔和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在注意到他的手被蹂躏的血肉模糊,连青色袍袖都沾染上了不详的深红时化为了浓浓的担忧。
陆淮毫不介意地捧起了他的手,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白皙如玉雕的手染上对方的血污变得泥泞,蹙着眉温和地问他:“玄宁,你是不是很疼?我家府邸离得近,你不如同我回去,我让夏鹭给你包扎一下?”
看到程若琛静默不言,他又很懂进退地、不想让对方感到不舒服似的小心翼翼地问他道“怎的弄成这样?如若合适告诉我的话,有甚么烦忧都可以同我说的。”
程若琛只感觉潮意在眼眶盘桓,他上一次眼睛这般红的发涩还是在自己第一次被丢进笼子里让人当畜生一般嬉笑的时候,吞吞吐吐扭捏出一个“我”字。
陆淮,你既然这般好,如若我同你说我不想看见你娶妻,你能不能为了我不要和沈三在一起?
他想他真的是无可救药,就连陆淮对他的关心都瞬间能被他臆想用在天平上当砝码,借此来绑架这纤尘不染的仙,实在够下贱的。
可胆小鬼程若琛不敢宣之于口他的诉求,也不敢让对方察觉到在自己的污秽染上他艺术品般美丽的手的瞬间,自己突然火热想要舔舐干净的心猿意马的目光。
不敢赌自己到了陆淮府上会不会又头脑发热做出过分的事情来,之后索性连这点同情都不剩。
故而他对陆淮强颜欢笑说:“多谢彦谨关心。我无大碍,只是最近家中出了些变故,让我有些神思不属,今日反应激烈了些还请彦谨见谅。至于这些伤,我回府上处理就好。”
陆淮沉吟片刻,却是从衣裳的内角落摸索出一瓶带着体温的金疮药来,贴心地没有触碰他受伤的掌心,只是轻轻地塞到了他的腰侧。“无妨,你我既为好友,本应彼此关照,淮只是尽本分而已。若玄宁有需要求助的地方,随时唤我便好。”
“可是兄长不是要娶妻了么?今日殿上,陛下不是已经要为你和沈三小姐下诏?接下来这段日子,只怕是忙的很。”程若琛本动容于心,可听到陆淮的一句“随时唤我”,却是难掩失态地问了出声,一时竟然尖锐地暴露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在意。
陆淮玉白的面颊一抹飞红浮现,能看出对这件事有些羞赧。过了会,他似乎想好了怎么回复,清凌凌地又看向他,对他正色道“旨意还未传下,便不算定下来的事儿。便是我真的同沈三成婚,难道就代表着我要和友人疏远么?玄宁,莫要这般想。今后我们依旧可以在一道赏月吃酒,一同吟诗作对。”
可他当然不想只和他做这些…他也想同他做夫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如果陆淮就喜欢女人样的,他为了他找之前认识的桃李楼的花魁学了怎么装扮成女子也不是不行。
可要是成婚,他就真的只能名不正言不顺了的做小的了——他已经想通,反正自己本身也不是甚么伟光正的人,只要能得陆淮垂怜,便是行扮女子勾引之事也甘之如饴。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便想要做他光明正大的伴侣。
告别了陆淮,程若琛取出了他赠予他的据说是府上医师研制的药,甚至玉瓶处还带着陆淮淡淡的竹叶清香。他痴迷爱怜地把它凑到脸庞处,迷醉地嗅闻着上面残留的心上人的气息。随后似乎是那味道被他吞吃殆尽,又只好失落地别回了自己的腰际,遗憾地回味着被陆淮关心的温暖感触和被那双手碰到的快感,不餍足地收回逸散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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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包扎了手,程若琛依旧满心满眼想着拆散,把皇命是天大的不可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开始绞尽脑汁搜寻着计策,做一些能行得通的布置。
他甚至想到了要和自己看不顺眼的裴羽联手。那人不是陆淮最好的知己么?应当也不想陆淮的视线被那个女人全部占据了吧。
欸,不对。听说裴羽和沈沉笙过往也有过一段故旧,在琼花宴上他和陆淮都画了这个女人,会不会也是心存几分留恋,甚至于和沈梦的订婚都是貌合神离呢?说不定这人本来就是陆淮和沈三之间的阻碍,那可真是太妙了。
现在刚好两人要散会儿了,如果他发挥一下青梅竹马的优势,勾引一下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让她不要再对陆淮死缠烂打,最好的知己、最爱的女人都离他而去,会不会他的陆淮就能把他的全部温柔转移到他的身上,重新入他瓮中…
至于这件事会不会让裴、陆反目,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了。
因而,裴羽的动态竟然成了下朝之后的程若琛格外关注的一桩大事。
听闻他办完事要回到裴府,他便摸到了他归去的必由之路上守株待兔。
待一看见裴羽,也没管他是不是眉头紧锁一身疲倦,没管他是不是连搭理他片刻都不想,只是礼貌地笑道“裴少将军,你可知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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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程修狗还不资道沈三是男滴,知道了会更虐呜呜呜,他只是嫉妒裴知己的身份,还以为裴的目标是沈三不是陆淮,想利用他把他和沈三一套送走,从而继承淮淮老婆。
不过他的思路没毛病,信息是有些差得远。默哀两秒钟,不过裴羽真的是一记杀器哈哈,是能狠狠戳中男二的背德点。
可素IF任务者陆淮和0359知晓了这件事真的会更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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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羽不想和程若琛委以虚蛇, 只觉着遇到这人算自己晦气。
他与他本就无甚往来,对这人的印象除却朝中官职外,便全然来自于在琼花宴上觊觎陆淮行为出格以及从崇州归来的时候挑衅他, 自然不可能予他好脸色。
于是冷沉着一张俊脸准备离开, 想了想好歹陆淮同他交好, 便没有直接无视而是同他道:“如若阁下寻我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谓的话, 恕我不奉陪。后续我还有要事要办,便先走一步。”
可程若琛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就移步过来笑盈盈地挡住他的去路, 还恍若未闻地轻飘飘吐出一句, 在对方听来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的话语。
“今日朝堂之上, 皇上给彦谨和沈三赐婚了, 不知少将军可有听闻?”
裴羽从刚参与宴会开始就在观察乌衡、乔琦那帮子北匈人的动向,同手下发现赫苏勒不见影踪时确实被搞得有几分心烦意乱。
所幸陆淮先前同他说道的那条线索给力, 追查还有一线生机,那就是前往父亲告知他的、城中四里巷的玉器商行去擒人。
跟出去后,得益于领先的消息, 一开始进展确实称得上无甚阻力。
他顺藤摸瓜地调查, 发现四里巷那一块鱼龙混杂, 很少有人关注到那里去。
怕是乌衡那边还没来得及下手布署抹了这点痕迹,以至于裴羽给了市井中贩卖情报的机构几甸银子就换取到了这人的线索。
赫苏勒确实与弥氏关系匪浅无错。甚至裴羽就是在商行假意要购置大货, 从小厮口中知晓了他们的东家正在旁的酒楼陪客人吃酒的事儿。
陪客?最大的玉器商行老板也有这般需要亲自接待的时刻?未免过于可疑。
之后,便意料之中的在酒楼找到他的踪迹, 顺利得不可思议地把正在和东家吃酒的赫苏勒控制起来了。
但裴羽碍于对方的外使身份,加之扣押对方算不得奉命行事、不够名正言顺,并没有动用严厉手段审判他让他吐露真相。
只是以礼相待,靠这人自觉未免难以判别所言真假。赫苏勒又油嘴滑舌、答非所问, 拿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嘴脸。
字里行间都是在威胁他,说要查他便拿出证据,否则要回去告诉王子、告诉单于这些自诩守礼的大雍人对只是来吃个酒的他都做了些什么。
绑架、勒索这些离谱的词语都用上了,实在是弄得裴羽焦头烂额,无数次升起想掐死这个无耻之徒的冲动。
可不知道这人习得的什么隐秘之术,趁他在捋线索一不留神,居然逃脱了他手下的辖制,倏地便跳出了窗,往下一看竟然是淹没在京城街道上的茫茫人海中,再也无看不见人影。
待他带人把可能庇护于他的弥氏家族团团围住之时,这乌衡有异心勾结中原势力的关键证人居然狡猾如狐地,即使掘地三尺也寻不到踪迹了。
弥氏家族刚开始看着老实规矩,对他恭敬顺从,可被他乌压压的裴氏骑兵围得严实要盘查的时刻还是免不了狗急跳墙。
有族老开始撒泼胡闹,道他凭恃身份欺压良民,没有任何证据就要残害忠良滥杀无辜,言罢便要上演一出撞墙自证的大戏。
裴羽不欲徒惹舆论风波打草惊蛇,见状便只好让自己人撤了出来,可心知对方这样胡闹定然是心中有鬼,说不定前头自己人刚走、后脚赫苏勒就冒头。
他当机立断,让那个善隐匿追踪的亲信带了两三个人在褊狭隐蔽处暗蹲守,并且埋伏一小队人马着便衣在四里巷一个摊子处,装作饮酒吃肉稀松平常,实际行监视之责,可以看得清弥府所有人进出流动的痕迹。
令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遣线人禀明于他。
布置好后至今还没有风声,裴羽满腹愁绪,自觉当前进展不佳,不知该如何与如此信任他的陆淮交代,又该如何同帝王解释自己见事态紧急临时离开宴会的举措。
不料自己的心情还能更差,在正要归家与父亲商量对策的半途中,能杀出来这么一个他厌烦至极、在陆淮面前茶香四溢、奴颜媚骨的程若琛。
可虽不知这人是何居心,他告诉他的却真的称得上是一件大事…竟让他神思不属、险些灵魂出窍的,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彦谨要迎沈三入府了?
他有没有听错?分明他找过彦谨,彦谨也在恋慕之心初初萌芽的时刻就答应过他,要选择他这个知己,不再与沈三来往了么。怎生还会无故牵扯出这样的事情?
难道,在彦谨心里,思虑了这般久便是不要他这个知己手足,也要拥美人入怀么…没想到他对她居然情深至此,衬托得他裴羽因那日他的承诺、认为自己在他心中比沈三重要的窃喜心思是如此可笑。
裴羽的心如坠冰窟。从情感角度,他宁愿自欺欺人地相信是这不安好心的程若琛要愚弄与他,可理智一想,又觉着这人再胆大也不能拿帝王之命来开玩笑,所以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
他按捺住心头不合时宜而生的、对带来信息的人的迁怒,尽量心平气和地问程若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种指示,彦谨他是…自愿的么?”
裴羽想,如若是楚元廷乱点鸳鸯谱,要强迫陆淮做这件事,他就算拿自己的军功来换,或者立下了甚么毒誓任楚元廷驱使也不是不行,只要能够保有陆淮的自由之身。
可程若琛摊开手做无奈状,笑得无辜而狡黠,却是很有针对性地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皇上念彦谨有功,要赏他,以他的谦逊性子自然是不受不当之赏。后来不知为何皇上想到了婚嫁这一回事上,便试探着问彦谨有无心属佳人。没想到彦谨这痴情种子当机立断地就要求娶沈三,实在令旁人艳羡。”
程若琛心想:才说到这里怎么够?裴羽还不够痛,得让他感受到被背弃被丢下,感受到他程若琛至少一半的疼痛,意识到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结盟成事的概率才会达到他的预期。
更何况,裴羽他何其有幸,听闻这消息还是来源于旁人的转告,而不是同他一般亲眼目睹陆淮为着旁人跪下要把一颗真心奉送。
他眼见着裴羽英挺的面庞上脸色越来越差,软甲没有覆盖到的拳头青筋凸起得明显,却毒蛇本性作祟,犹觉得不甘心似的继续出言刺激他,唇角的弧度似同情似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裴羽。
“要我说,这二人同少将军你都关系匪浅。只是你们之间的羁绊,我不是很清楚,亦不敢妄自议论。不知少将军会否祝福彦谨和沈三有情人终成眷属?”
“想必无论如何,到时候宴席上他们一定很期待裴少将军这位好友的见证,来喝上一杯喜酒恭贺他们的新婚之喜。”
“够了,不要再说了!”少年将军的神情此刻是难以言喻的阴蛰,如果到这个地步,他还不知道程若琛的目的就是来激惹他,这般蠢笨的他在战场上早就被明枪暗箭害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裴羽是武人没错,却不是粗枝大叶没脑子的莽夫,他有自己的缜密心思。
若从外形上看,他昂藏八尺,气势逼人,身上几乎每一块肌肉都是在战场上搏杀练就,蕴含着蓬勃惊人的力量。
当他被惹怒之时,便如同出鞘的锋刃,带着尸山血海里走来的杀意,叫人望而生畏。
知晓程若琛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便如同自我防御似的惯性地放出面对敌人的凶戾来。
只不过他面对的是悍不畏死、本就有几分癫狂的程若琛,因而只能失望地发现,气势上的催逼和压制也没能摧毁掉他令人作呕的笑容。
“既然你都知晓我的心思,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做什么?利用我?”
裴羽费尽心力才克制住用铁钳般的手遏制住这人的咽喉的欲望,只是语气寒凉刺骨,好似浸透了终年不化的玄冰。
程若琛见裴羽这样直白,就也不绕弯子地同他摊明:“这怎么能叫利用?少将军,这明明是各取所需。”
“少将军对我这般敌视,你不会不知晓我爱慕彦谨。即使你与彦谨关系好,可心上人被挚友横刀夺爱的这种事,想必如将军这样的大丈夫也还是难以忍受吧。其实我的心思同少将军你一致。”
心思一致?裴羽心下大惊,他对友人的情意居然这般昭然若揭么?而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经不起推敲,他竟然以为自己爱慕沈三,要与陆淮争抢。
程若琛却不知裴羽心思浮动,此刻干脆下了个结论乘胜追击,用极致蛊惑的语气引导:“无论如何,我们的目的都是搅黄这桩婚事不是么。”
“我知晓少将军对我不喜,但眼下形式急迫,不如放下旧怨,我们结盟各取所需如何?你拥美人入怀,我负责摆平彦谨那头,如若他们真的把生米煮成熟饭,届时你我,都将再无回旋的余地。”
他的语句条理清晰,甚至很有说服力,但裴羽心中的愤怒和憎恶居然奇迹般地消退了些,甚至有些想笑。
笑程若琛机关算尽,反误聪明。笑程若琛根本没有如他所想的已经把他看穿。
居然以为他不是同他一般对陆淮有觊觎之心,这结盟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
更何况,这人太把他裴羽想的龌龊。即使他和彦谨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无非是行公平竞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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