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就只将她看作妹妹,未曾生出男女之间的情意。可在羽眼中,无论是妻子还是妹妹,性子可以有缺憾,德行却不能败坏。”
“言尽于此,这婚书便留下退还,羽先行告辞。”
听了沈国公的胡搅蛮缠,一阵疲惫之意涌上裴羽心头。
即使沈梦下手的就是沈由忠的另一个女儿,他还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于她,把偏宠写的明明白白,难怪养得出这般蠢而阴毒的女儿。
裴羽把东西放给了旁边战栗不已的侍从,人便要果断地踏出门去。
“羽哥哥,不要离开我…求你,我不能没有你…”
方才应当是一直躲藏在主座帘布之后,啃咬着连蔻丹的颜色都掉落了的指甲、难得耐着性子逼着自己一声不吭的沈梦却是坐不住了。
她不顾自己这几日焦头烂额、形容枯槁的糟糕模样,竟在沈由忠和刘漪澜惊愕的目光中掀开帘布冲了出来,就要抱住裴羽的腿卑微地哀求道。
裴羽对于他人近身格外敏锐,便是一察觉到她的动向就闪躲了开。因而沈梦直直地扑了个空,连他的一片衣袂都没捉到、狼狈而踉跄地倒在了地上,呜呜哭出了声来。
“爹娘,不是说只要我不出来,裴羽哥哥就不会说退婚么…怎么我这下听话了,他还是这般狠心?”
沈梦哀恨地看向了台上的二人,又扭过头凄楚深情极了地望着裴羽,试图钓起“情郎”眼中的怜意。
却只触碰到了英挺男儿古井无波的寂然双眼,甚至还笼罩着不喜和失望的阴云。
正当她的心坠入深渊之际,有人竟打破了这层宁静,不料给她带来的是更深入的绝望和羞辱。
“父亲姨娘便别再挣扎,四妹今朝犯下如此错误,京城何人不知我沈府有女如此,羽兄作为前未婚夫还能为你留此颜面,已是大幸。若在挣扎下去,或许怕是更为难堪。”
清冷微哑的声音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打扮素雅却难掩光华的美人款款而来,嘴上说的话却尖锐得丝毫不站在自家这头,一眼也没有看怨毒地望着她的沈梦和刘漪澜、还有那瞠目结舌的沈由忠。
一段时日不见,这冰雕似的人却比之前看着生动鲜活了不少,这般伶牙俐齿。
爱人如栽花。听闻她要成亲,或许是她的未来夫君对她精心养护、帮助她往着好的方向走,这般也不错。
裴羽对于这偌大国公府里唯一让他看得顺眼的人的变化有些欣慰,但又突然想到带给她这番改变的兴许就是陆淮,心中腾的一下就失落了起来。
能被彦谨那般的君子用汩汩的爱意浸润,着实是太过于幸福,太叫他嫉妒。
他不合时宜地回忆起,幼时自己与沈沉笙还有婚约的时刻,他虽谈不上对冷漠的沈三有多喜欢,但好歹也把她当妹妹。后来即使自己又多了一条小尾巴、是聒噪的沈梦,他依旧更觉得沈三沉静比较好相处些。
因而琼花宴上他在那群花团锦簇、尽态极妍的姑娘当中搜寻借用来搪塞裴致的对象,还是把目光转向了她,只是没想到居然与情窦初开的陆淮冲撞上。
而这个同他长大后便愈发关系疏远的妹妹,现在却被他阻拦无果,还是用短短一月的时间踏在他这个知己的上头,要嫁给他的心上人,做陆淮货真价实的妻。这是何等的幸福?
裴羽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沉笙,眼神复杂。
沈沉笙也安静从容地任他打量,直到对方看到自己手腕上挂着无比贴合的、陆淮家中只传予夫人的翡翠玉镯,瞳孔微缩难掩惊愕。
品出裴羽眼中那抹藏不住的妒意,他顿时了然,当下心中便生出丝雄兽捍卫自己伴侣的凛冽敌对,神情冰冷了下来。
裴羽,也想抢他的陆淮?程若琛那条卑劣的恶犬不够,这“好知己”看着冠冕堂皇,却也如此龌龊,陆淮他可知?
他的小夫君真会招惹,身边狂蜂浪蝶停不下来,虎狼环伺却一点未知。
但裴羽没有心思注意沈沉笙陡变的态度,只是感到胸口闷闷地疼痛。
忽而想到了一句“人到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他向着帮助他脱身的沈三颔首示意,便匆匆地离开了国公府,只为了控制住从沈沉笙手上把手镯褪了…给自己戴上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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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最是催人老,流光一晃而去,便来到了这桩由帝王御笔亲赐的姻缘落成的时日。
因这桩婚事的主人公是曾才名惊天下的陆淮陆状元,守候在两府之间夹道送亲的百姓实在是把道路填充得严严实实,氛围也是热热闹闹。
只是,翘首以盼的众人眼见那俊雅不似凡俗中人的陆状元嘴角擒着一抹温润的笑意,面如冠玉、眸若星辰,着一袭新郎官的红色礼袍打马出现时,还是不由呼吸一窒。
陆淮此番像极了民众初次认识他时、中举游街夸官的风流模样,但此次再目送这翩翩郎君向前奔赴,却不再是要金榜题名而归,而是为得迎接一门姻缘喜事。
这般美好理想的郎君竟然已经定下心意、要娶了他人作妇,实在让无数将他视作春闺梦里人、心思萌动的女子泪浸透了锦帕。
当时还可幻想这是自己的情郎,想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却是实打实的不能有了。
雍朝女子20岁未婚,已称得上云英晚嫁,而状元郎他今年也才及冠不久,竟是与新娘年岁相同。
虽然沈三依旧艳冠京华,美貌倾绝。但花闻缠身,还听说还是个冰冷高傲不好相与的性子,这样的女郎居然能俘获在他们看来如玉般无暇、一看就知会疼人的状元郎,怎能叫人不艳羡?
陆淮在马上望着路旁的百姓们,也觉十分亲切熟悉。他所爱、并愿意为其付出自己一生的民众们正目送着他走过人生的第二个重要的关口——成家娶妻,这是一种幸福而温暖的体验。
他从来都能气定神闲地面对着众人的眼光,只是每每同沈三在一处,便总被他逼得狼狈。
陆淮还是有些忐忑,不知自己的妻,他的沈三,是否也同他一般期待着大家的祝福,期待着他们的洞房花烛?
这侧新郎官走马携着礼往国公府走,从住宅区华云路的一幢幢高门宅府,行至了通往迎亲处的主干宽路。
国公府那侧也是热闹异常张灯结彩,张罗着三小姐的亲事,等待着即将登门的女婿陆状元的到来。
平日纵有千般仇怨,与沈三之间多有龃龉,但一切在这门皇帝御赐的亲事面前都要往后头站。
毕竟能站到高处的都是识时务的人,有权无脑的都已经成为政治斗争中最早的牺牲品了。国公府必须要抓紧时间,力往一处使把事情办好来才行。
因而刘漪澜没再使绊子,甚至这回在沈由忠难得的干预下咬着牙把府库中原来花了重金给自己采买的、盯了非常久的首饰送去了沈三院里,就连婚服的缝制都全用得最好的材料,只为了彰显出国公府的雍容高华。
铺天盖地的红艳喜气挫伤了沈梦的眼,可纵她再癫狂,再拍打着紧闭的门,都只能被锁在偏房里不出来,因国公府已经容不下第二桩被自家人败坏的婚事叫人指指点点了。一步错步步错,她只能默默流着泪,品尝着被遗弃的痛楚。
而无心怀不轨之人干扰的清净环境下,一早便起来打扮的沈三亦不似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朴素模样,装点得格外姣美惊艳。
铜镜里映出一张大雍最好的画师也摹画不出的芙蓉面,远山似的眉微微染黛,浓如墨的发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般地盘成了时下流行的朝云近香髻。
在发髻上再插金岷点珠桃花簪,边上缀着细长精巧的流苏,显得隆重而华贵。
沈沉笙望着镜中灼灼其华的自己,纤长的手指抚上了那抹熟悉而陌生的容颜,难得生出了几分只属于新妇的心思:这般的颜色,在陆淮看来算得上宜室宜家么?
又忍不住笑自己做女人做久了连思想都被同化得这般婉转,整张脸鲜活起来显得愈发颜色动人。
凝霜还用红纸妆点了他本色浅淡的唇,胭脂扫在颊边增添了几分血色,犹然觉得不够还在额间添补上一枚精美的花钿,让他本就秾艳绝丽的面庞美得更加触目惊心。
待盖头盖上,所有光华全都敛于红色喜庆的布料之下,两个丫头犹然失神,只觉得这般美色不能叫更多人看见,实在可惜。
后而又想,存着只给姑爷看也不错,毕竟沈沉笙也同她们说了这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君子,不会揭穿他的身份。在她们看来,也就只有陆淮配的上全天下最好的“小姐”了。
她们搀扶着只能用余光窥见自己覆着红履的脚面的沈沉笙缓缓地步出房门,小心翼翼地撩开大红喜轿的帘子,让亲手打造出的、焕然一新的新娘子坐了进去。
沈沉笙仪态端方地双手交叠着,静默地闭上双眸在轿子中等候,心中忽而流淌着一阵淡淡的怅惘。
原来,女子嫁人便是这般封闭在喜轿里。
若是同他一般,嫁的是有情郎便还好;若是真的素昧平生,全凭家中安排,怕是真的会在这吃人的宁静里心生惶恐,忐忑不安地攥紧手中的喜帕,如同飘萍等待着被带到命运的另一端口。
直到热闹蔓延到这头,有人挑开轿帘,让光明重新进入到他的世界,清润的声音唤他。
“阿笙,我来接你了。”
一只因常年练字习书而带着薄茧、但在他看来还是美得惊人的手礼貌而矜持握上了他的手,只是还可怜可爱地因紧张而有些颤抖,带着他缓缓地脱身出轿子。
盖头笼罩着视线,让他看不清对方清俊美好的脸,但朦朦胧胧地能通过身边同样红色的衣袍在脑海中把一切拼凑完整。
陆淮穿着大红这样的艳色,定然是与平日温文的青色白色截然不同的惊艳与诱人。
沈沉笙忽而感到有些遗憾,他好想现在就能掀开这碍事的、笼罩在面上的帘布看一看陆淮的脸,然后凑近嗅闻他身上令他感到安心的竹叶清香。
明明这小夫君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为什么还是感觉这般遥远?只有手能相牵连一阵,远远不够平息心头燎原的野火,待礼成之后又当如何···
直到下了轿子之后,缠在手上红稠被和陆淮身上的绑着的花球系在了一起,他的不真实感和难填的占有欲才被暂且消弭上一部分,切实地生出了些二人同心相结的链接感。
0359在意识海里默默窥屏,看宿主大大穿得红彤彤,和奇奇怪怪的新娘子一同跨过高高的门槛,莫名觉得自己十分沧桑,有一种自己养好的白菜要给坏东西拱了的感觉。
正在念武侠世界学来的清心决告诉自己要保持平静的时刻,就瞅见陆淮和沈三在旁人的护送下步入布置的华彩非凡的主院要开始行礼的那一瞬,空间里奔走的数据流一狠狠一顿动,绿色框框弹了出来。
【男二扮演重要剧情点:《许卿一生》完成度2/2,已点亮“永结同心”成就。】
0359开心到顿时不再想沈三这坏男人,兴奋地回复主系统道:“收到!”
陆淮虽然没有和0359交流,但是仿佛感受到它的好情绪似的,嘴角弯起了一抹畅快的弧度,原先眼里带笑,笑得含蓄,现在却是任人怎么看都开怀得惊人。
宴请的来宾虽不知道陆淮的喜色为何变得如此外露,但在这大喜时分也觉合情合理。
有心之人只把原因归结于要和新娘子行礼,心中叹道沈家这三女儿不得了,竟然真让陆淮这般心动,把光风霁月的如兰君子彻彻底底地纳入石榴裙下,对新娘的好奇心不觉中攀升到了极致。
只见此时风十分听话地吹动,撩开了一点新娘头上的红盖头,显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颚和红唇,完美得叫众人如见神妃仙子,一时有些失神。
又不自觉地看向了陆淮,那平日端庄清雅的翩然少年穿着艳丽红衣,和白皙清透的肌肤相衬托,红的红,白的白,难得地多了几分魅惑之意。
最要命的是,那绑覆在状元郎身上的花球把细韧的腰身勾勒得实在分明,叫人看了便口舌发干,想着若是它弯折出弧度···
不敢再往下想的众人默契地恍如无视发生地收回了视线。
原先替陆淮有些不值打抱不平的那部分人却是被这对夫妻的美色煞到了噤了声,在以白启朝、方司明为首的“般配派”面前愈发抬不起头来。
白启朝春风得意,正要与同僚们眉飞色舞地吹牛道自己早就知道陆淮和沈三要成事、他们是天生一对的事儿。
就看到旁的程若琛笑得和个看着有礼善良、内里却想把他拨皮抽筋的志怪里的妖鬼似的,十分亲热地凑过来对他说着。
“没想到白兄这般不讲义气,早就知道了甚么也不和我们这些兄弟分享,白兄此罪理应浮一大白表示表示啊!”
旁的人不知他们俩先前没什么交集,只以为平日就豪爽好相处的白启朝同这探花郎关系也不错,所以也跟着起哄了起来。
白启朝看着这人的笑容就觉得有些瘆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故而话也不敢分享了。眼见众人又激他喝酒,于是就爽快地真喝了一杯酒。
没想到好似打开了什么诡秘的开关一般,这探花郎借着语言的艺术,不依不挠给他续上一杯又一杯,一副不把他灌醉不善罢甘休的阵势。
直到方司明怕他这会儿醉了,一会儿在好兄弟陆淮大喜的时候发酒疯,连忙过来打圆场才把他给解救出来。
“老白,莫要再喝了,你想一会儿和新郎官敬酒抬不起头么?”言罢,却是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某个咬着人不放的家伙。
程若琛也没拦着方司明,见教训到白启朝就不再往那群同僚们中去了,端着酒樽把玩着,看着如过客不甚在意,身体却诚实地坐在朝向新人的方向。
看着他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看着陆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宠溺地看着身侧的那人却一眼都没有关照到席上的自己。
桃花眼中的光芒破碎,一点点被揉入沉郁的墨色,直到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恨意彻底把光明摧毁。他注视着陆淮,如同一片覆盖着黑暗的深洞,要彻底把美味的神明吞吃殆尽。
另一侧和武官们坐在一起的裴羽今日原先不想来,几日前程若琛的一席话还犹然在耳,今天竟然像印证了一般。
他安静规矩地坐在席上,做那最宽容大度的知己,看着两个都和自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纠葛的人结合,如同雕塑般说不出半句祝福的话语。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默默吃着酒,仿佛催生几分醉意,就能跌入梦中,幻想一袭红衣站在陆淮边上的是自己,要互诉衷肠送入洞房的也是自己。
拜过了台上的高堂双亲,陆淮正要和沈三夫妻对拜,却感觉到两道深邃的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身上,他余光撇去,没有注意到是人头攒动的席上的哪人,便继续专心致志地望着面前的沈三。
沈沉笙盖头下的红唇却弯得十分好看,用着勾缠黏糊的语气软声对正要弯下腰同他头对头行礼的陆淮说。
“阿淮,行了这礼,你便已经是我的夫君了。一会儿便要送入洞房,我怕你被那群兄弟们缠的久,便把我在里头独守空房冷落了。我若是寂寞,你又当如何补偿我?”
陆淮见这人竟然不顾这般多双宾客的眼睛在瞧他们,说话如此孟浪直接,脸上羞赧得蔓起了鲜妍的粉红“你在说甚么话,我们既然要成亲,便绝不可能冷落于你。”
“这可是阿淮亲自说的,那我这般轻易便信了,你该予我什么奖励?”
“奖励?你想要甚么?晚点给行么?”
“不行!要你,现在就吻我···”沈沉笙没有卖关子,给自己要甜头的思维转的很快。
“你!你便不能再等等么?”陆淮面颊的飞红愈发鲜艳,清润的嗓音也染上了甜意,沈三却又在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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