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了夏别墅里的空调在有人时都是智能开启的,即使冷气一直在往里渗透,Alpha体内的热仍旧消除不掉,由血液传递,由神经刺激。
楼灼用手背挡住自己发红发烫的双眼,已经无暇再去想其他,他只鲜明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次易感期说不定真要把苏桡送来的两箱抑制剂都用完。
病症存在后的第二次易感期比第一次还要猛烈,还要忍不住去渴求,渴求唯一的那个人,渴求那种信息素。
Alpha全身无力躺倒在床上,上半张脸被遮了大半,薄唇张了张,似是嗫嚅着什么,混混沌沌听不清。
迟谕发现楼灼易感期提前这件事情是在来到公司被告知原本安排在今天上午的敲定终稿会仪推迟后,由着心底暗暗的猜测,他便多问了一嘴Billy取消会议的原因。
一时间,面容焦急的女Alpha秘书立刻换了神色,有些惊诧地望向omega,然后回答道:“楼总早晨告知我他的易感期提前了,假期从今天就开始,”
顿了一会儿,Billy才小心翼翼地:“您不知道吗,我以为是楼总特地派您来公司看着的。”
从女秘书回答后迟谕便微微睁大了眼睛,难怪他今早出门从楼上下来时总觉得楼上若有若无地飘着Alpha的信息素,早晨那时还以为是多想或是Alpha易感期前的正常外溢现象。
他还是第一次见Alpha度过易感期,一点经验都没。
怔了半秒的omega赶忙回过神,勉强地对Billy笑了笑道:“他没告诉我,应该是怕我担心。”
迟谕抓上手机,一边给司机打电话,一边对Billy带着歉意的颔首浅笑:“那我先回去看看他,公司辛苦你了。”
还没等到女秘书的回应,打着电话的omega先一步出了办公室坐上了电梯。
风风火火回到别墅的时候,进了门迟谕才慢半拍地有些踌躇,他看着楼梯的转角,别墅里很静。
他该上去吗?
楼灼会愿意他上去吗?
会在之后或者现在就怪罪于他吗?
每个问题都只有完全相反的两个答案,每一个答案都有选择它的理由,一方希冀,一方悲观。
迟谕抿抿唇,把手机拿出来给楼灼发消息:【我听Billy说你易感期提前了,需要我回来看看你吗?】
omega发的消息颇有些欲盖弥彰、先斩后奏的意思。
他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收到回复,虽然心底在猜测原因是楼灼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什么消息,但他又暗戳戳地把它当做默许。
而且如果是前者,不正是表明Alpha此时状态糟糕,需要他的帮忙吗?
omega就这么说服自己,一步步地往楼上迈,到了二层,楼灼的信息素已经十分清晰,即使有着功能极好的空气净化系统,但信息素还是飘了鲜少的几缕出来。
迟谕的信息素和楼灼的信息素在不久前刚刚交锋过,此时只是微小的几缕,他也闻得清清楚楚。
信息素里的情绪,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特别糟糕。
已经入夏,迟谕今天穿了一件版型很好的丝绸短袖白上衣,布料柔顺,擦过皮肤时总觉得很柔软舒服。
但迟谕此时站在楼灼门前,一时间觉得自己如芒刺背,瑟瑟缩缩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开口。
那天楼灼告知他易感期是楼灼第一次站在他的房门前,此时楼灼的易感期到达,他也是第一次站在了楼灼房门前。
信息素浓度升高了很多,他闻得见,也能断断续续地听见门内的清新换气系统工作的微小声响。
犹豫半分,迟谕又拿出手机给楼灼发了消息:【可以吗?】
门内同时响起手机的震动声,omega霎时聚精会神地听着门内的动静,他没听见什么,也没收到回复。
他想了想,又按动键盘,缓缓打字发送着:【你还可以回复我消息吗?如果不能回复的话,我就擅自开门进去了。】
消息提示音和震动又在门内响起,这次不过十秒,迟谕就收到了回复。
Alpha回复得很简短,只有言简意赅的七个字:【不用,你离我远些。】
收到回复的omega不开心地蹙起眉,知道楼灼还有气力回复他的消息,他便继续发送着消息,为自己争取着。
【我不会有事的,真的。】
【而且我很有用,你知道的。】
【有我在,你的易感期肯定不会难熬的。】
【我不会离你很近的,我离得远远的就行,让我进去好不好?】
【楼灼,你开门吧,求求你了。】
断断续续发了很多,迟谕也从一开始的站立变成靠坐在门板上,专心致志地用手机发着消息,门内的Alpha没有再回复他别的话,而有了楼灼的那句回复,他也不敢擅自打开门闯进去。
他是真的很怕惹楼灼不快,很怕楼灼怪罪于他。
【我给你释放很多的足够的信息素,我还可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转移注意力,这样可以吗?】
这是迟谕发出的最后一句话,空荡荡地存在于全是绿色对话框的手机界面上。
还有一句话迟谕没有发出去,他靠在门上蜷缩起自己的双腿,像是已经知道不能得到楼灼的回复了,他闷着头低声呢喃,声音小小的,不知道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门里的人:“……你会感兴趣吗?”
话语落地,别墅里又静下来,靠在门板上,迟谕只能听见门内的若有若无的机器运作声,脑袋里面空空的,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还能想些什么。
他现在肯定不能回公司了,不然两人的关系就在Billy面前圆不了谎,那他就这样待在这里吗,什么都不做地待在这里?
迟谕无端觉得自己没用,各方面都没用。
勾引人没用,现在连信息素都没用了。
他鼻尖酸了酸,眼尾下一瞬就要红起来,张了张嘴又想为自己叹气。
只是一口气还没叹出来,先松动的,是身后的门板。
他骤然睁大眼睛,往前挪了挪身子,立刻回过头看。
身后咔哒一声。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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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周日!
满目诧异的omega抬眼,看见了楼灼垂着眼的带着潮红的脸。
迟谕还靠坐在松了半条缝的门板上,Alpha的手掌在门上,他靠得很安稳。
肩宽窄腰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棉质常服,常年被纽扣禁锢着的锁骨暴露在圆领衣服外,呼吸滚烫,胸膛一起一伏,引人注目的红一路从面中、下颌蔓延至透着青筋的脖颈,再顺着连肩的锁骨隐匿在布料下。
他的单眼皮很薄,平日里迟谕多数见他时,Alpha总是穿着矜贵的,额前的碎发被梳到脑后,端着一副“楼总”的模样。
那双眼睛也只让人觉得锋利,或是阴鸷,常常让迟谕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如同被石子卡住喉咙一般难掩神情。
但此刻的楼灼脸上染着病态的红,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把眉毛都遮了大半,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垂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坐在地上的omega,眼底像泛着旋涡的海,薄唇绷直,算不上什么好表情。
面色沉沉的Alpha用力掌着门淡声开口,语气平平:“你要进来?”
坐在地上被楼灼模样怔了片刻的迟谕霎时回神,抬起的眸子里都是楼灼那张沾上特殊时期情欲的脸,他明显的喉结滚动两下,微微哑着声回答:“对。”
他说:“我要进来。”
上方传来一声说不清是低讽还是轻蔑的短笑,Alpha把手掌松开了,迟谕没设防,一下子随着向里开的门跌落在楼灼房里的地板上。
然后被房间里的Alpha信息素冲了个头晕眼花。
楼灼的信息素是燃烧,是一类感受信息素,只有几缕的时候是发丝被燃烧的味道,腺体轻轻被勾动;再浓些,便是炭火燃烧时木材的味道,外露的肌肤也染上温热;此时如潮水般的信息素涌来,犹如硝烟炸开,神经被麻木,一时间脑袋里只剩下信息素的主人。
Alpha是故意的。
坐在地上稳住身形的迟谕明白。
刚刚开门后,楼灼径直背向他走向床,重新躺下时不拘一格,长腿都有半条留在床外,左手手背搭在眼皮上,中指上的戒指还冷着,瞬时让眼皮下的瞳孔缩了一下。
闭着眼的人睁了半分,见omega仍然坐在地上不动,他便抬起右手,看也不看地往门口指了一下。
瞬间爆发出信息素对易感期的Alpha来说也不好受,他声音低哑,冷漠道:“现在,出去吧。”
察觉到信息素的浓度提升,室内的空气净化器开始剧烈工作起来,声音变响了,便衬得室内更加安静。
一秒,两秒。
直到闭着眼睛脑袋混沌的Alpha以为已经omega已经走了,准备起身关门的时候。
他闻到了雪茶的味道。
淡淡清香的信息素蔓延,然后执拗地和室内散落的Alpha信息素分子交缠,又落下。
“我曾经,也是病人。”
他听见omega如是说,似乎真的要实现他进门前说的——“我给你释放很多的足够的信息素,我还可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转移注意力,这样可以吗?”
楼灼没搭迟谕的话,他感觉到自己腺体的狂躁正慢慢淡下来,躁动的因子缓缓卸去,但另一种烦闷又涌上心头,不是因为易感期,只是因为他自己而起的烦闷。
他只又重复说道:“出去。”
独角戏并不好唱,迟谕又深觉自己现在十分狼狈。
在讲故事之前,他还想为自己找补什么:“我是在公司听Billy说今天会议取消了,问了她才知道你易感期提前了。”
“我发消息问你了,你没回,我担心你才回来的。”
omega小声嘟囔:“你回了我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这倒是真真切切地把楼灼听笑了:“从公司回来只要十分钟?”
迟谕:“……”
他小心翼翼:“……你在看我的消息啊。”
又说:“……连发送时间都注意到了。”
楼灼一时间无言,缓了片刻才继续说自己没说完的话。
他平静叙述着迟谕的时间线:“你发现我的易感期提前了,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顾忌就从公司回来了,即使我跟你说过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即使我让你不要和我见面。”
“进了别墅才想起来要给我发消息打声招呼,我不过十分钟没有回答你你便心急地上了楼,我拒绝你的请求,你便一刻不停地站在门口给我发消息,条条真切,想要我让你进来。”
“我开门了,用猛烈的信息素逼你出去,你全盘接受,毫不生气。”
他用那双下垂眼盯着迟谕:“我对你不好,你却上赶着帮我。”
“这次你要用什么理由解释?”楼灼问道。
又帮迟谕作答:“是你作为合作伙伴的责任心带起了你的冲动,放下所有工作回了这里,还是你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和你的心上人相似的那个人易感期的模样?”
易感期的Alpha揭开了平日里温和的皮,恶劣的性子在言语里暴露无疑,一时间竟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他从一开始,就没信迟谕口中所说的所谓“喜欢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他又用手背挡着自己的眼睛,连迟谕白如纸色的脸都不看。
长久没得到回答,他又问:“哪种?”
omega的眼尾染上绯色。声音晦涩:“后者。”
“我想看看,你易感期的样子。”
楼灼睁了眼睛晲着他:“看够了?”
迟谕把撑在地面上的掌心蜷起,初夏,被楼灼的信息素环绕着,他却犹如身在冰窖里,冷得全身都僵硬。
他直起身子,站起来,回身关上门,两个人彻底被关在同一间房里,
迟谕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很轻:“不够。”
omega走近了楼灼的床,背靠着他躺着的地方,坐立在地毯上,丢了Alpha的目光,终于让他的声线稳了些:“我还想,帮那个和我心上人很像的人度过易感期。”
楼灼摊开的那只手落在床边,迟谕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才发觉Alpha的指尖也很凉。
楼灼好像又笑了,笑声如烟就散开。
迟谕当做没听到,自顾自地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讲起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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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周五。
有一点回忆杀。
私设如天,我已经沉迷于自己的设定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第20章 .生病的omega(一)。
迟谕十六岁时生过一场由腺体引起的高烧,在楼灼母亲的新药下捡回了一条命并正式分化成了omega,但这场病痊愈之后却引发了他的信息素嗅觉紊乱症,无论多么细小的信息素,他都能闻到,并且引发强烈的生理反应,从那时到十九岁。
生病之后,刚刚觉醒的omega上学时候只好带着有隔绝信息素功能的口罩,即使是专用的口罩也不能完全隔绝信息素,他不能和身边的人凑近了交流,只能隔得稍远些,迟谕自己也时时刻刻注意着。
他从小到大都长得漂亮,少年时期正是眼睛最亮的时候,迟谕性格好,即使带着口罩也习惯对着人笑,露出的眼睛很剔透光亮,最开始身边的同学即使和他不能离得很近也对他很好,久而久之相处下来也有了几个好朋友。
在他过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朋友们密谋着给他买蛋糕、放礼炮,还想往迟谕脸上抹小块的奶油,少年时期的omega和Alpha对信息素的收束能力还没有那么强,一趟打闹下来信息素散出来不少,最后欢笑之余忘了和迟谕保持距离,猝不及防闻到信息素的omega当场脸色便惨白下来。
他被第一时间送进医院里,迟父迟母立马就来了,在诊疗室外面中年男人把面色同样苍白的女人拢在怀里,正值壮年的Alpha目光往一群小孩堆里一扫,被迟谕发病吓了一跳的胆小些的omega们当场就落下泪来。
迟谕事后对父亲母亲说是自己太开心了没注意的原因,迟家也并没有对在场的少年人们做任何追责,但迟谕发病时脸色惨白全身发抖的模样还是把朋友们吓得不轻。
后来调养好了再回到学校里,之前玩得好的朋友也不免得离他远了些。
最初发现朋友们疏离他的omega还掩着心情低落主动戴好了口罩凑上去,但他一走近了,围作一圈的少年人便赶忙散开,离迟谕远远的保持安全距离。
聊天还在继续,但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忐忑,都在害怕些什么。
如此几次后,迟谕也不再主动上前,总一个人走,显得孤僻。
他知道他们害怕他又发病,害怕他发病了给自己家惹上麻烦,
迟谕习惯一个人之后人缘仍然很好,有时犯了难也有人帮忙,只是再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那些做游戏需要凑得很近,还很有概率在运动后散出信息素的体育课他是不能去上的,常常都坐在教室里面看风景、写卷子。
有一次有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女生恰好崴伤了脚,那节体育课他们两个人都待在教室里,女生坐在他的斜前方,见迟谕目光频频往外瞥的模样,忍不住对眉眼柔和的omega说:“迟谕,如果你没有这麻烦的病就好了。”
迟谕一怔,收回自己投向窗外的目光,淡淡对女生笑了笑,垂下眼,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抿直了,神情难免落寞。
后来他便向父亲母亲请求在家里待着,除了大型考试,他都不再去学校,在家里学弹琴学画画学文化课。
迟家的孩子前途自然是无需多想的,知道他不来学校之后,学校里有些人说他高枕无忧,生活轻松。
但在他们眼中高枕无忧的迟谕在学习之外最常做的,就是偷偷跑到学校里,躲在篮球场旁边的树底下的阴凉长椅上一待就是一下午,这地方偏不怎么有人来,迟谕第一次来的时候长椅上都是树叶子和灰,他收拾了一两个小时才堪堪躺下来。
最初的时候是被老师安排写生,他想了想便跑到学校里来画画,后来待的久了他就当做消遣,睡觉也好,画画也罢,他很喜欢这种吵吵的地方,像是身边一直有人在。
那一年,他刚上高二。
后来他的秘密基地被一个Alpha发现了,第一次和那个Alpha见面的时候,Alpha沾满太阳味道的外套搭在他的上半身。
睡得懵懂的omega见着对面模样长得极好的人对着他笑不免怔愣,直到被Alpha讨要手中的校服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衣服递过去,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衣服……为什么在我这里?”
接过衣服面色如常的Alpha把外套重新穿上,闻言瞥了一眼迟谕,视线留在他右边额前有些发红的地方久了些,继而没头没尾道:“怕你被晒黑吧,omega晒黑了不好看。”
迟谕疑惑地“嗯”了声,他戴着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时眉眼蹙着,分不清是何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