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术老矣(放三焦)

克林达想着，有钱不赚是傻子，连术绝对会认真考虑。
【作者有话说】
第二春是三位中年人共同的第二春。

那之后过了几天，克林达接到连术秘书打来的电话。
在融世资本新购入的CBD核心地块大楼里，克林达接受了连董事长的召见。
如她所料，连术的办公室与一般央国企干部风是截然不同的。她这个人很挑，如果上司长得太丑、品味太差，她是没法屈尊将就。于是她带着审视的眼光一路上来，看到连术这儿现代里又有点中古风格的设计后，苛刻地给他打了个及格——这已经时尚总编心里很高的评价了。
连术的座椅选得很有品，办公桌也不是故作气派的夸张，整体来讲风格十分协调。
他是不知道对方把他面前的各个边角细节都评价了一番，只自顾自地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给你一笔预算，你先做一个成绩出来给我看看。不用做全局长线，就要短的，半年内见效的。”
克林达屁股还没沾到座椅呢，她稳稳坐下后，自在地转了转座椅，道：“任何形式？”
“任何形式。”
“你说的见效是……收益？流量？口碑？还是别的。”
“都可以，不同的形式当然有不同的效益标准。你最看重的又是什么？让我瞧瞧。”
“可以，很有意思。除此之外肯定有什么条件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侧方是俯瞰槟市的最高视野。
三年前连术曾在一公里外杨肇公司持有的大楼里挥斥方遒，如今比那栋楼估值高出两倍的融世大楼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他拥有前所未有的底气和信心，在一切胜券在握的观察中，准备将手中的棋子下到新的棋局当中。
“没错，”连术了然地笑了笑，“只有一个条件——无论什么形式的项目，主位艺人必须是杨疏乙。”
克林达挑眉，点头，笑得讳莫如深。
连术给了克林达一周的时间考虑，而她接受offer只花了一分钟。连术的算盘非常明确，他要克林达辞掉杂志主编的工作，全心全意做这一件事，并且在半年后给他一个最完美的结果。
如果克林达想自己留一条后路，而不去背水一战的话，连术又怎可能相信她的豪言壮志呢？她现有的地位并非朝不保夕的易碎饭碗，实际上就这么维持现状做到十年后也未必能有多坏的结局。但克林达的野心从不止于此，说白了她现在能掌握的不过是一个媒介平台，上面充斥着带着资金来上封面和做生硬采访的明星艺人。而她真正想要操控的，是那些人事业上的起起落落。
因为克林达这件事，连术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尤其听到别人说杨疏乙在舆论风评上遭遇了不少争议，他更是好奇得很。但总体来说，他觉得杨疏乙不当编导，反而当了演员，是一件很意外又合情合理的事。他那副皮相如果不出现在的大荧幕上，那是相当可惜的。如今还说他处女作就大胆全裸上阵，连术就忍不住要肖想一番。
他自认为是很尊重杨疏乙的，从不会在言语上下流地逗弄或者调戏他，反而杨疏乙时不时要对着他插科打诨。曾经他很喜欢的那具皮囊现在要被所有人看了去，连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爽。不过他是个很看得开的人，既然不是他的，就不强求了，人家自己都不介意，别人爱看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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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处理离职的交接，一边风风火火开展起新的事业。
克林达很快在连术的大楼里拥有了几间办公室，她招来了几位得力干将，其中不乏跟着她一起从杂志社辞职的死忠。在融世充斥着金融、实业气息的工作氛围里，这一层楼里突然多了很多光鲜亮丽的话题。
从秘书那里得知，克林达强硬地借调了他们市场和公关部的员工去组织名表R牌的新旗舰店揭幕活动，连术在办公室里摇头晃脑地感慨，自己看人确实很准，克林达是个雷厉风行又有点子的。更可笑的是，融世内部的年轻员工简直是抢着要去被借调，毕竟是顶奢名表的宣传场合，要是能在里面打个卡，那都能成为朋友圈炫耀三天的物料。
连术自是没空去关注这个小小项目的进行情况，一直等到一个月后，他才从克林达那儿接过一张请帖。
“开业揭幕，你来看看吧？R牌亚太区的CEO会到场，他们和大型文娱还有体育赛事合作多，也很有意向跟融世接触。我让他送你一块Daytona？哎，你还想要哪个盘？”
一周换表都不重样的连术不屑地嗤笑：“这用得着我亲自去？”
“哎呀，这就是我顺带送你的一个小礼物。正式的项目还在后头呢。不过这次杨疏乙也会去哦~”克林达不怀好意地眨眨眼，然后凑近了低声说：“萧荷跟我透了底的~连董。”
“你想多了。”连术面无表情地将请帖收进了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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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牌新旗舰店揭幕这天，不管是到场的还是不到场的影艺界、高奢界名流，纷纷投去重点关注和礼品祝贺。此前业内人士纷纷猜测谁会在CBD核心商圈租下这个三层独栋的建筑商业体，等业主揭牌名表R牌以后，大家合情合理地点点头，确实它有这个实力。
融世资本对这个商圈是有小部分持股的，因为之前的业主被负债所累，打包出售这部分资产时，融世还运作了各方关系才优先拿到了买断权。所以连术被邀请参加这个商圈C位的盛大揭幕也无可厚非——连术给自己做着自洽的心理建设。被克林达看穿意图无所谓，被意图本尊看穿就不太体面了。而他堂堂业内标杆式新贵，还没有放下几年后会被他彻底看淡的面子。
开业这天，连术和克林达都被安排在三楼的贵宾区。像这种顶级品牌的宣发活动，当然不可能是唱唱歌走走秀之类的常规设计。且不说一般人根本买不到它，普通工薪阶层其实大多没有想象过走进它店铺的那一天。但想要巩固它自身的品牌价值，oldmoney也要想办法让普通人认识到它真是有价值的老钱，当它的品牌印象深植于集体意识中了，它才能从新贵身上割下一层油。
克林达所说的内容策划团队就是负责干这事的。其实活动早在三个月前就在筹备，但为了满足连董的条件，克林达在各方打点后给某新人加塞了一个看似卖苦力，实则大曝光的活——为开业当天的宣传短片出镜。
R牌很有魄力地将这次活动设计成了一种艺术展览，主题为《百年时针——钟表在近现代体育运动中的演变》，尤其把清末到民国时期的中国名人与钟表狂热的轶事作为噱头。
如果是普普通通剪个彩，大部分人可能选择路过看看热闹就完，但变成与历史文化相关的免费艺术展览后，现场的格调马上就高雅了起来。再加上主办方邀约了许多文化界名流和网红知识分子坐镇，大家遵循着得体的dresscode和低声交谈的雅习，一下子就有了形式和内容的双重口碑。
克林达这个雷厉风行又外形扎眼的合作伙伴，连术觉得非常好用。从前跟那些中老年权贵打交道，拼的是宴请的排场和难喝的名酒。现在进入另一个逻辑的华丽泡泡中，变成比拼名包名表和珠宝，开口闭口要提巴黎纽约最新亮相的歌舞戏剧，顶级体育赛事的包厢门票，豪华游轮和南极探险的订制路线……早在他混迹于华尔街金融圈之时，他也是关注这些的时髦人，但回国重造这几年，很多表面浮华的东西他也是看不上了。用中式务实逻辑去挑战理想化的西方精致利己思维，连术觉得自己完全站在了制高点上方。但看不上归看不上，他还是需要克林达这样高调的妙人来帮他充门面，显得自己非常与时俱进、中西接轨。
因为担心人流量过大，R牌提前设置了预约优先通道。当天，前来参观的除了本身就对名贵钟表感兴趣的人，还有一些是邀约明星的粉丝。除了展览本身内容丰富，一些限量款珍藏级腕表的展示也吸引了许多目光。
连术站在独栋体三楼俯瞰地面广场上的大屏，R牌买了这几天的宣传露出，一直循环播放着他们的广告短片。其中有一段便是以杨疏乙为主，主办方为他搭配了十套从上个世纪到当今的休闲服饰和运动服装，再以不同系列的名表作为点缀。
短片拍得相当独特，它并非像PPT一样单纯以硬照展出，反而将搭配的花絮和挑选腕表的过程都呈现了出来，杨疏乙在其中非常有活人感地表达自己的见解和想法，和工作人员嬉笑打闹。每一次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他都将服饰所带来的氛围感发挥到极致，这很难定义是他本身的模特气质还是演员特有的演绎方式——然而只要轮到这只短片的播放时，路人总会停下来多看两眼。
“怎样，满意吧？”
就在连术陷入沉思时，耳旁传来克林达的声音。
他双手抱胸，回头看了对方一眼，惜字如金。
“我很喜欢他，他的风格在现在的明星中别具一格。”克林达兀自继续说道。
“为什么？”
“艺术素养、学院理论、外形条件，他都满足了。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家世和脾性。”
“这你都调查清楚了？”对方说得高深莫测，连术差点要笑出来。论对杨疏乙的了解，他觉得再没人比得过自己了吧。
“你太小看我了吧！他呀，富家少爷不说，外公外婆都是文艺界的大家，只可惜母亲走得早。这种从小没穷没苦过的孩子，欲望很低、自我要求很高，只要发挥他的长处，给他他感兴趣的资源，他能沉下心出好作品。”
“出好作品我没有异议，问题是你能变现吗？”
“呵，我不变现我做慈善吗？连董，放心吧，我不是大谈理想和情怀的小女孩啦，我也想要买大别墅嘛！”
克林达拍拍他的肩，又和旁的人聊天去了。
连术漠然地看着广场上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和屏幕上的杨疏乙合影，突然觉得兴味索然。
原来那些只有他知道的秘辛，很快就要成为吸引更多追随者的手段。

【六年前，槟市。】
快到安排的剪彩环节时，楼下突然冒出来许多安保人员，从几百米开外就开始布防。连术和一众特邀嘉宾依然在贵宾区品着特调吃着冷餐点心，透过屏幕来观看楼下的典礼。
“本来剪彩只请了体育明星吴娜和国民演员齐盛东的，他们俩代言很多年了。但考虑到没有年轻的艺人代表，R牌在杨疏乙和另一个唱作歌手间挑选来着，还好我们事前把短片抢给他拍了，R牌很满意，直接给了他邀请函让到现场来助阵。”
克林达在连术面前毫不客气地邀功，但连术在想另一回事。
“我们给他弄这些资源，他的经纪公司岂不中彩票了？”
克林达心中腹诽，这难道不是你开口提的要求吗？现在才反应过来在给别人做嫁衣？
但嘴上还是哄道：“资源在我们手里，那还不是想捧谁就捧谁？杨疏乙签的经纪公司叫易水文化，在业内口碑一般，老板是个富二代，做事急功近利。这次我让他们尝点甜头，往后好压价格。至于他们之间签了几年、合约怎么写的，我会打听的。”
“你和杨疏乙接触过了？”
“当然啊，要下手当然得先笼络他。我跟他挺投缘的，不过现在先磨合一下，后面我再跟他细聊。我是听说他和易水的老板关系比较好，甚至有点太好了……现在也不好公然挖墙脚。”
“有多好？男的女的？几岁？”
“……”克林达瞥了瞥连术，很想说你也太关心了吧，但最终还是忍住，只道：“男的，三十出头，没你高没你富没你帅，应该不是那种关系。”
克林达以为自己嘴贫能呛一呛连术，结果对方面不改色地说：“查一下背景，有二代就有一代，方法找对了不用你挖，他自己也能吐出来。”
“……好嘞。”克林达抿着嘴唇小声道：“打商战我还是听你的。”
不出所料，保安排成两排围着的通道里，跟着走过来的便是吴娜、齐盛东和杨疏乙。这三人，前两位是国民级名人，根本不需要介绍，不管哪个年龄段的路人就算没认出来，也听过他们的大名，人群里一吆喝，大家便举起手机大拍特拍起来。而杨疏乙走在最后低调很多，但追着他跑的人最为疯狂，隔着三楼玻璃都能听见外面的尖叫。
连术站在高处望着他，心想着又是好久不见，他本人比荧幕上漂亮得更加活灵活现。五官和身材都长开了，原本半开的花苞现在已有早熟的迹象，偌大的花瓣在久久的包覆之下，终于舒张开了一部分，所有观赏者都明白，接下来将是它盛开前最让人期待的逐瓣绽放时间。
他朝着身边的影迷得体地微笑和招手，仿佛他们是多年不见的朋友。连术一时之间甚至怀疑，当面对的人是自己时，他是否还能给出同样无差别的笑容。
无甚新意的剪彩在按部就班的流程中进行，连术索然无味地准备就这么走人。
当他走到走廊时，碰见主办方的人正在和克林达沟通什么。
克林达单手插在裤装口袋中，问：“拒绝是什么意思？”
克林达：“噢，不是人家突然拒绝，是你们临时安排的？”
克林达：“那我也没办法，这些事要事前沟通的，我觉得人家没做错啊。”
直觉上连术觉得应该是和杨疏乙相关，他径直走了过去。
“怎么了？”
“一会儿那个直播环节，主办方临时起意要三个嘉宾也参与说两句，站站台。人家吴娜同意了，齐盛东不愿意，杨疏乙也不愿意！齐盛东什么咖位啊，他们叫不动很正常。现在让我去给杨疏乙做做工作。”
这个环节原本就是有的，是R牌放下身段头一回做直播。现场会放出一些平时需要排队等待的经典表款，让有意向的购买者通过抽选的方式获得现场购买权，这次机会难得就在于不像平时需要积累一定的消费金额才能有资格购买。虽然这种降低门槛的操作也会遭到其他忠实客户的诟病，但没办法，R牌也要生存，适当地放低身段迎合市场，免得自己高处不胜寒。
主办方的经理此时也有点不高兴，说：“齐盛东不愿意，我们是料到的，他的出场费都是按分钟计的。人家吴娜很爽快啊，就说几句话的事。但杨疏乙啊，哪来的底气拒绝？年纪不大，身段先搁起来了！”
连术：“金棕榈影帝还不够底气？”
克林达万万没想到连术替她抢答了。然而语气却不是她想象的把嘲讽开到最大那种，反倒问得很是纯真。
毕竟连术是真不知道杨疏乙这一年在圈内混到几斤几两了！
“咳……连董您好，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就是让他说两句而已，一般明星都会同意啊，他这么直接拒绝，我们也下不来台。主要是我们都在直播间宣传出去了……”
R牌历来是顶级金主爸爸，能抚它面的明星少之又少。
这些事连术这个圈外人不明白轻重，在他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那这样，你们也退一步。让他给接下来要上的作品打个口播广告。”克林达得心应手地提议道。
“不行不行不行，这个口子我开不了。”经理立即摆手。
“你们蹭他的名气可以，他蹭一下你们直播间就不行了？”连术又听懂了，反问道。
“不是不是不是，”经理赶紧摇头，“这次我们请他来是出了商务费的啊！”
连术：“但没出直播间站台的费用吧？”
“……”
克林达心想这事真够杀鸡用牛刀的。她一直忍着没吐槽的事实，连术打开天窗直接就挑明了。
主办方经理抠破头也不明白这位快要跻身富豪榜前十的大老板在跟自己较什么劲。
场面正尴尬着，三楼的电梯突然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他左右张望了一番，看到走廊里头那抹亮眼的银色后，火急火燎地小跑了过来。
“林…林达姐！”年轻人朝着这边喊到。
这人看起来应该没到三十，稍显愚钝的神态里却又盖不住眼神里的一丝丝精明，给连术留下了可供记忆的印象。
“你该不会以为我姓克吧？”克林达双手抱着胸，好笑地看着对方。
“啊？”年轻人傻眼了，“难道不是？”
“苦丁，你先说，有什么事？”
“那个，克林达姐……”叫苦丁的年轻人又转向旁边的主办方经理，“经理你好，我是杨疏乙的助理。那个……刚刚我们周总发话了，你们放心，疏乙一定参加。这事是我跟公司没沟通好，我答复地草率了。疏乙也说这是贵品牌第一次和我们合作，这点小忙肯定要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