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术老矣(放三焦)

难得路过洛杉矶，正好萧荷也没在拍戏，连术特意腾出了空档，专程前往一叙。
没想到，等待他的是萧荷叹为观止的造人计划。
萧荷想要生个孩子，最好是两个。她这几年拍电影赚了不少钱，在洛杉矶买了一栋豪宅，过起了低调优雅的女明星生活。但她不是那种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人，钱够用就行了，她更想利用有限的时间培育一个她心心念念的下一代。
然而，人不可能一个人造出来，她又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另一半，或者她根本就不适合有另一半。萧荷在美国种子库寻觅了一圈，又有些膈应白种人的体味和毛发特质，最终千挑万选只找到一个混血精子，还算满意。但她别出心裁地认为，反正卵都是她的，孩子有两个不同的Y染色体有利于分散基因风险。这第二个人选迟迟做不了决定，而她又想早点完成体外培育。
于是她灵机一动，想到了连术。
在豪宅里好吃好喝享受一番后，连术听到对方说要借他的精，顿时大惊失色。
“疯女人！“连术拿起外套就要走人。
“哎——等等等，又不要你负责！反正你这辈子也不找女人的，没有后顾之忧嘛！“
“精子库里要什么有什么，你打我主意做什么？又不是借你10万块钱那么容易，你一个人住久了脑子坏了？“
萧荷历来是个有主见的，但这次实在有点剑走偏锋。
“朋友嘛，知根知底，很和谐的呀！我又不会虐待你孩子。不——等生出来了，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他就算落水了也不用你救，OK？“
“万一他要换肾换肝换血的，你不找我？我信你个鬼！“
“哇你都想到那么远啦？想开点嘛，男人，不要这么悲观，孕前检查很成熟的。要不我们做个公证，你除了给我一管那玩意儿，其他一概不用操心。“
“疯子。“
见连术油盐不进，萧荷开始上演苦肉计，说自己和父母关系多么多么不好，多想在下一代身上弥补这种缺失的家庭关系，给孩子最好的爱和关怀，让他or她成为一个健全积极活泼的人……云云。
连术是一个字都不信。
直到萧荷改变策略，说：“我这些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了，要说啊，值得给我孩子一个Y染色体的，只有两个人。“
“噢？“这倒引起了连术的兴趣。
“一个是你。”
连术竖起了耳朵。
萧荷继续：“你啊，虽然我平时不爱说，但心底里是真的喜欢你、佩服你、尊敬你。我是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了啊，连术，你就说你是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顶顶优秀？你见过比你更优秀的男人吗？——我反正没见过！“
听听马屁还是舒服的，连术点点头：“这我不否认。“
“哎，还有一个呢，“萧荷看着他的神色，准备做个赌注，“就是我那个学弟啦。他最近真是飞升了啊，虽然人红是非多，但确确实实成了一线咖了。而且，这还得算我一般功劳。“
“谁？“
“杨疏乙啊！“
“你什么意思？“连术顿时警觉。
“杨疏乙拿奖那部片子是我推荐他去的呢，这么大个人情他不还我啊？“
“……你有病吧，有这么还的吗？你要多少钱，他还会不给你？“
“谈钱就俗了。我也可以直接（那什么）他啊，前辈睡一下后辈怎么了？炒炒姐弟恋挺好的！“
这荒腔走板连术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已经够没下限的了，但萧荷显然是另一个级别的。
“你少惹他啊，他要是疯起来你都算正常的了。“连术指着她鼻子，很不客气地威胁。但他也知道，自己拿这个女人也是没什么办法的。
见起了一点点效果，萧荷继续说，“疏乙啊，和我一样，家庭关系也很糟。说不定他也有这个想法呢，到时候我跟他一起养。“
“不可能。他才几岁。“连术想了想又问，“你跟他还有联系？“
“有啊，他经常跟我谈心呢。最近网上对他的风评一阵一阵的，年轻人突然遇到这么大的话题和流量，需要开导。”
“那你更别拿你的破事去烦他了。“连术无奈地摆摆手。
其实萧荷对他来说，确实比亲人还熟。而她提起杨疏乙以后，连术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假设杨疏乙有了个血脉，他搞不好也是要当亲人来看待的。
在这种吃了迷幻剂一样的思绪中，连术被萧荷一步步套了进去。他很了解萧荷，站在萧荷的角度，男人出把力就是两分钟的事。而她又绝对不是因为这显微镜下的一点点东西就要绑定对方终身责任制的女人。
连术对着百无禁忌的萧荷简直没处说理去。
“喂，你看你这孤独终老的架势，说不定以后还得我娃儿来给你送终呢。“
“……“
“你放心，我的孩子，我一定教得比咱俩还优秀。况且人类最早是母系社会啊，谁管爹是谁啊？得向老祖宗学习啊！“
连术接受了萧荷一晚上的意志熏陶，深知他要是不答应根本就出不了这门。最终他也是豁出去了，他实在说不出否决的理由，毕竟他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既然萧荷的意愿如此强烈，再加上为了避免她去骚扰杨疏乙这个非常站不住脚的理由，连术最后还是答应了。
“耶！！我预约了明天，早就取好卵了，明天就去做试管！！“
“……“
“唉我跟你说，我觉得第一胎要儿子，就用你的；第二胎可以先存着，等两年再生，最好是个妹妹……”
“？？可以这样？？”连术眉头皱得豆皮一样。
“可以啊，只要老娘的卵够，那还不是我说了算？”
“你这个年纪了，有那么多好卵来选？”连术嫌弃道。
“什么年纪！？我的子宫正值最佳成熟期！医生说我的卵全是A++++的质量呢！”
“……”
“听说第一胎养熟了，第二胎就简单了。等我上手了，第三胎也不是不可以嘛！”
“停停停……打住，应该有失败的几率？”
“你能不能乐观点？！”萧荷嗔怒，“今天你给我早点睡，明天把质量给我提起来！保质保量！”
“……你不怕我有什么遗传病？”连术扶额。
“噢，上次咱们聊保险的时候，你不是把体检报告发我了嘛，我已经给医生看了。”
夜里不到九点，连术就被萧荷赶进卧室躺下，萧荷像个伟大母亲一样，轻声细语哄他快睡，在她关了灯和房门后，连术强行瞪着一双眼睛冥思苦想良久，最后他怀疑酒里被下了助眠药，伴着夜色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这趟洛杉矶之旅让连术对生命有了新的认知，有些人执着于有完美的伴侣，有的人执着于有完美的后代，但他活了三十七年，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也许在那些人看来，自己忙忙碌碌一辈子简直毫无成果可言，而自己又觉得，那些人把欲念都投射到了自我之外，实在有够头昏脑涨。
但萧荷在他眼里是不一样的，她是个目标导向非常明确的人，在她面前，连术有时都显得随缘又随波逐流了。
在医院，连术看到了很多对期盼着新生儿的夫妇，他们有完美的伴侣却可能没有理想的生殖条件，而自己这样的人，倒像做慈善一样来给朋友提供生命的另一半。
想想就觉得很荒谬，但又有点亢奋。也许是基因使然，当人发现自己的血脉足以传承下去时，哪怕不是古板的“传宗接代执念者”，也多多少少体会到生命的奇妙。
在完成任务的那关键两分钟，连术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播放人体艺术的屏幕上，倒是杨疏乙的模样疯狂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们可以再成为伴侣吗？连术向上苍问出这个问题。
然而在医院洁净窄小的单人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的喘息，再无更多声音供他聆听。
【作者有话说】
萧荷和克林达是我非常喜欢的两个女性角色！
（应该不会有人觉得这章是雷吧
……本章被sh轻轻制裁了一下。

说回连术和克林达的初遇。
作为时尚杂志长期稳定的赞助商，这个老牌豪车向来是时尚界的大金主。而地位到了杂志主编这一层级，多多少少有点相辅相成的意味。
克林达从模特出道开始就培养起了一群非常死忠的粉丝，她特立独行的大胆风格在初代BBS网民那里有着十分稳固的路人基础。因为早期太敢讲，至今关于她的一些古早视频仍然在网络上流传。像她这样靠着亚洲面孔闯进世界时尚圈的人，很难不成为一代人的icon。
而从她转到时尚杂志做主编以后，在名利场中如鱼得水的她发现幕后才是她真正喜欢的战场。
那时她不过三十几岁，是不愿意屈居在这个传统媒体日渐衰落的夕阳行业里寄托余生的。
克林达和萧荷有过交情，但纯粹是出于业务上的往来。而自从融世资本亮相以来，它积极扩张的商业版图离传媒行业只有咫尺之遥。
连术的大名，克林达是听过的，但知之甚少。因为圈内总有些小道消息在流传，克林达这样八面玲珑的主编，自然听闻了萧荷和连术的往事。
这两位女强人通过几次名人晚宴上的接触，互相之间生了心心相惜的感觉。在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圈层里，走到她们的位置实属不易。克林达愿意为萧荷引荐更多商务资源，而萧荷则巴心巴肝地建议克林达可以和连术谈谈合作，早点开启事业的第二春。
这个慈善晚宴的冷餐会上，众人觥筹交错、微笑逢迎，而连术是带着几百万的承诺过来的。
说是慈善，其实也都是利益。今天花出去的钱，明天就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不仅不亏，面子上还很是光鲜。
连术对慈善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想法，固然知道个别顶级富豪想要用慈善来推动政府无法顾及的边角，但对他们这个圈层来说，目前仍是避税和伪善的假面罢了。
晚宴上，连术被各方品牌和商务人士簇拥着，一个接一个上赶着到他跟前毛遂自荐，希望能从融世资本的碗里分点汤喝。
彼时的连术还更心高气傲一些，刚刚获得财富和荣耀的双重傍身，让他很难不高调。倘若是他有所耳闻的知名人士，他不吝于多聊几句，并在杯酒交错间展示自己亲和而爽朗的一面。面对一些不入眼的人或者品牌，通常情况下他尚且保持礼节微笑以对，但也有些个急功近利的人会凑到他跟前不识抬举，连术便露出当面“已读不回“的调调，让对方好一阵汗流浃背。
就在连术差不多要腻味这无休无止的引荐和自荐之中时，一个铿锵有力的高跟鞋声音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不好意思，大家，借用连董几分钟。“
克林达穿着大胆的白色丝缎裹身的包臀礼服，配合着银色发光的短发和极具攻击性的五官，踩着高跟鞋已经接近190公分的她，以压倒性的威压感让围着连术的那圈参差不齐的男人面上顺时凝固。
反应快的人状若大度地说，“美女主编发话了，当然要听。“
一圈人发出捧场的假笑。
克林达挑了挑眉，并不看说话的人一眼。“美女+职位”这样的称呼出自那些没有教养的人嘴中，她自然不屑一顾。
她看着对此不置可否的连术，再次问道：“连董，可以吗？“
——简直像是挑衅了。
连术会甩男人的脸子，但对女性还是讲究绅士风度的。
虽然对方不在自己感兴趣的范围内，但和“美女”交谈总比被一群油光满面、秃头阔肚的中年男人围着好。
两人来到谈事的包厢后，克林达自信地宣讲起来。
她没有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想要怎么怎么样，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连术，如果融世资本有想进军传媒和影视业的一天，她这个在圈内深耕十几年的一线高管具有多么有优势的资源和口碑，以及最重要的——眼光。
在热钱涌入各行各业的这个时代，影视业早已鱼龙混杂，她不想做捞一笔就跑路的人，而是想在如今流量鼎盛、观众注意力被各路媒体忽悠着跑的阶段，靠口碑和内容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连董，往后的实业会越来越难做。经济下行之际，普通人想要跃迁阶层越发困难，而通常这正是娱乐产业爆发的春天。把人圈在麻痹神经的快乐里固然很有吸引力，但从传媒影视来说，用优质的内容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能撑起一个品牌。靠它掌握了优质的流量和话语权后，对连董您其他的产业布局也是一个正向的推动。“
克林达叭叭地说了一堆大话，连术听进去了，觉得也不是全然不可取。只是这个领域对他来说过于陌生，盲目进军不是他的风格。当然，如果能有两三个非常得力的推动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些人是想深耕内容，但曲高和寡死得早。”连术不客气地说。
“看来连董是有观察过的。”
“尤其是打着国际视野、人文内涵、这个主义那个情怀的，到底国内市场想看什么，并没有搞明白。”
“一味地迎合或者一味地说教，当然都不可取。”克林达耐心微笑，接受对方的打压。
“具体第一步呢，你有什么规划？“
“我认识很多优秀的内容团队和执行人，其实好的内容不缺，缺的是制片人和投资方。有些好东西，没有能力的人就算拿到了也做不出10%的效果。有些投资方，买到好内容了也会因为外行人指导内行，把产品搞砸。”
“你怎么判定我是不是好的投资方？”连术玩味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了解过融世投资的许多项目……我在新媒体圈内也有很多熟人，关于融世的风格，我听说了很多。连董，你是想听我夸你吗？”
连术不露声色地撇撇嘴，“那你应该也听说过融世的苛刻之处。”
“当然，对我来说那不是苛刻，而是基于信任的风险共担。我有这个实力和胆量，所以才会来找你谈。”
连术点点头，“OK，你继续。”
“其次，我有非常多的艺人渠道。那些优秀的、有潜力的艺人我们要争取，然后再通过自己推出的原创内容培养新的艺人。艺人和宣传这方面，看看我们的杂志能在这个环境下本本大卖，流量和影人争先恐后来占版面，你应该不会质疑我的能力吧？“
“卖的不都是疯狂的粉丝？”连术不以为然道。
“连董，粉丝经济只是我手里的一环。我手里还有三家内容产品在线上线下出版，涉猎家居生活、文旅产业和文艺阅读，每一本都有逐年增长的盈利。”
“有关于船舶和民航的吗？”
“……嗯？”
连术突然的打岔让克林达晃了神。
“噢，没什么。要说国内的话，大概只有你说的这些和财经领域比较主流，除此之外，简直没有人看报刊杂志了。”
克林达眯了眯眼，揣摩对方的意思，问：“连董是想做小众杂志？呃……也未尝不可一试。只是如今国内消费者习惯了线上阅读，纸媒的基础在本就不稳固的情况下被电子媒体冲击后，早就所剩无几了。”
“啊，你继续，我只是随口问问。”
“……”
克林达把她的构想细分到每一个环节，详略得当地给连术一一阐释。以连术这个年纪和用人的风格，克林达直觉他是值得合作的对象，而她的直觉从来没有失误过。
连术不仅仅给了她几分钟，而是几乎快要半个小时了。当时间长到会场上足够产生流言蜚语之时，主办方的经理终于找进来，小心翼翼地通知二位慈善拍卖马上就要开始。
经理暗自庆幸没有看到限制级的画面，传达完后赶紧又退了出去。
连术大概记下了克林达讲的方方面面，准备回去再找业内人士求证求证。末了他站起身，多问了一句：“你说需要争取的艺人，都有哪些？有抢过来的可能？”
克林达笑了笑，说：“一般是合约快到期的优质艺人可以提前接触，还有对合约不满并且合同上有漏洞可寻的，我们可以帮助他们解约。”
“比如？”
克林达列举了几个音乐创作人、电影电视新秀和脱口秀演员，最后还补充道：“还有一位是刚刚出道的电影演员，他的条件非常好，可惜现在的经纪公司很短视，我认为他的路线好好规划一下未来会非常可观。名字？名字叫杨疏乙。”
在众目睽睽之下，克林达亲昵地挽着连术的手臂，有说有笑地从包厢里走出来，大家心里跑着各种不太礼貌的想象。
但克林达不怕这些，在这个圈子里混，被人议论是第一要义，况且从萧荷那里她也知道了连术不会真要她付出什么尊严上的代价。这事能不能成，还得靠她自身的实力和说服力，对此她有八成的信心。在她宣讲自己的方案时，连术的每一丝神情都在她的捕捉之下。尤其当对方听到“杨疏乙”三个字时，正如萧荷提前给她预谋的，这颗棋子显然在连董事长的水潭里砸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