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衍还没吃过猫粮,一直很好奇,这会变了猫,光明正大合情合理地有了机会,眼巴巴地等着迟书誉给他放猫粮。
 助理心细,知道自己家迟总没养过小动物没有经验,除了猫粮,还提着一袋猫砂。
 迟书誉接过助理手中的猫粮和猫砂,助理垂眸看向他脚底的白色小猫,有点不放心:“这个年纪的小猫贪吃,不要喂太多了。”
 “嗯,”迟书誉应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说,“那些文件我看完了,待会我拿给你,安排一下和赵总的合作。”
 助理:“……”
 他似乎是不太想回话,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迟总啊,明天周六了。”
 “加班费五倍。”迟书誉财大气粗,并不以周六为转移,该做的工作一点不落,并以五倍的薪水堵住了大学生拒绝的嘴。
 迟书誉以前也这么喜欢工作吗?
 他正想着,迟书誉进了厨房,拿出了一个薄荷绿缠枝纹茶盏,就这么放在了地上,看样子是要给小猫当碗。
 宋时衍见过他这副茶碟,平时宝贝死了,他碰一下都不行,这会居然给他当了猫碗,也算时也运也。
 迟书誉听进去了助理的话,只抓了一把猫粮放在碗里,往小猫脸前一推。
 宋时衍懒得和他计较,将头探进碗里,嘎吱嘎吱开始吃了起来。
 不太好吃。宋时衍嚼了几口,嚼不出里头的味道,只觉得这肉味实在太假了,只留存于表面,内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有点像没有味道的压缩饼干,不到最饿的时候是不会吃的。
 他很快吃完了碗里的压缩饼干……不,猫粮,然后眼巴巴地抬头看迟书誉,意思是不够还要吃。
 谁知铲屎的记住了助理的鬼话,任小猫如何喵喵喵都不给他添粮,又跑去和工作谈情说爱了。
 宋时衍:“……”好样的。
 他要离家出走……他要离家出走!
 宋时衍自我说服了一下,猫猫祟祟地溜达到迟书誉腿边,抬起猫脸睁一双大眼睛水润润地看他:“喵~”
 天要下雨,猫要吃饭,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迟书誉扫了他一眼:“不能再吃了,会生病。”
 宋时衍不为所动,依旧腆着一副猫脸卖萌,脸都快贴到迟书誉的裤子上了,简直是借着可爱撒了一爪好娇。
 “……”迟书誉没办法,放下文件捞起小猫,又给他抓了一把猫粮。
 助理去而复返,正好忘了关门,就看到迟书誉弯腰给小猫添粮的场面,不由地摇了摇头,痛心疾首:溺爱啊溺爱。
 得亏他说猫猫食量的时候少说了十克,不然可得吃坏肚子不行。
 宋时衍在碗内大快朵颐,而助理在门外愣了一会,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赵总的助理刚才给我发信息,我帮您约在了下午停水岸。”
 迟书誉本来在观察猫咪吃东西,闻此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宋时衍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眼里的疲倦明明浓得遮不住,却在助理说完安排的时候一扫而光,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一瞬晃了神,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认识这个死对头了。
 还好他还认得猫粮,开心地吃完,满意地窝在沙发里,没兴趣理会迟书誉了。
 助理跟在迟书誉后面,“嘭”一声关上了门。
 然而迟书誉家的门质量貌似不太好,过了几秒钟,晃晃悠悠地弹开来,留出了一道不明显的缝隙。
 猫幽幽歪了一下头,看到了门口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动了动耳朵。
 两点多,时间还早,可以出去透透风。
 他后腿一使劲,从沙发上蹦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成功着陆。
 站起来,故作无事发生,抬头挺胸迈着小猫步往外走。
 门缝有点窄,爪子的力气不够,推不开。还好猫咪体型瘦小,又是水做的,能艰难地挤出门缝。
 他身上的毛毛都压扁了,抖搂抖搂蓬松,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一抬眼,一双皮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宋时衍眨眨眼,缓缓抬头,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是迟书誉。
 猫猫没意识到自己为了看清人脸,把头仰的太高了。
 就在他看清人的下一刻,重心失衡往后倒了过去。
 宋时衍心里一咯噔,努力想找回平衡,猫身却不听使唤。
 不要啊!他不要在这家伙面前出糗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干燥的大手拦住了小猫后仰的背脊,让他免了一次摔跤。
 宋时衍习惯性道了声谢,口中发出的却是一声细软的猫叫。
 他有些羞窘的闭嘴,低下头倒腾小短腿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迟书誉却没让他如愿。
 男人拇指和食指顺着猫肚子轻轻一捞,小猫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宋时衍不喜欢这样,刚要挣扎,却又被放了下来。
 不过落点是在门后。
 “咔嗒。”门被牢牢关上了。
 宋时衍:“……”
 他折腾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宋时衍遗憾地将爪子搭在门上,往外推了推,纹丝不动。
 退后几步抬头瞅了瞅对自己来说高如远山的门把手,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拖着尾巴回了客厅,顺着垂落的沙发垫爬回了沙发上,窝着不动了。
 但他并没能安静多久。
 有道是家中无人类,猫猫当大王,宋时衍没趴一会,突然尾巴一翘,一翻身爬了起来。
 他睁着大大的猫眼扫视这个对他来说什么东西都是巨大的家,心里生出一股想要探险的冲动。
 或许是猫猫想要圈地盘的本能作祟吧,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再次咕噜一圈滚下沙发,开始了自己对这个家的第一次巡视。
 他先是绕着客厅走了一圈,着实也察觉出了几分新鲜感。
 他以前去迟书誉的家,冷冰冰的风格让人不肯多待,而今他不过死了两个月,这位的品味可谓是天差地别,他看着倒有几分喜欢。
 宋时衍一边晃荡,一边拿爪子无聊地扒地毯的缝。本来待的好好的地毯惨遭猫咪的蹂躏,竟然被扯开了一根线。
 质量挺差啊。
 猫咪的胡须颤动了一下,眼底是微微的无语。他有些累了,慢悠悠地趴下来,半靠在地毯上发呆,猫爪子下意识地扒拉着那根线,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地毯的边角就像迟书誉的裤腿,惨兮兮地被猫折腾散了。
 棕白交错的绒毛颇有几分原始部落的风格。
 宋时衍心虚地拍了拍地毯的角,想把地毯交错的线理干净,却失败了。
 猫咪的爪子还是没有手指灵活,只好勉强掖了掖地毯的角,把被破坏的部分藏起来。然后他逃离了案发现场。
 说是逃离,其实也就是从地毯上逃到了沙发上,他的指甲或许太尖了,居然玩什么都能拆开。
 都怪迟书誉忘记给他剪指甲了!
 宋时衍腹诽一阵,肚子饿了。他对迟书誉的不满更进了一步。
 当人的时候天天和他争来争去,当猫的时候还不给他吃饱饭,可恶!
 还好他不是普通的猫,对于自己动爪丰衣足食这件事有着深刻的理解,脑子稍微那么转了转,就想起迟书誉把猫粮放在窗台了。
 阳台上摆着一片绿植和几簇看不分明的花,其中最显眼的是摆在当中的猫粮袋子。
 满眼填着饥饿的宋时衍执着地盯着猫粮袋子……和隔断他和猫粮的玻璃门。
 他打不开。两只前爪都搭在了玻璃门上用上吃奶的力也打不开。
 迟书誉不给他吃,还故意放到他拿不到的地方,不让他自己吃,更可恶了!
 冷静,宋时衍,再想想办法。有了!
 吃不到猫粮,他还可以找别的东西吃啊。
 小猫摇着尾巴撅着腚,贴着墙就往厨房里窜。
 厨房清洁的很干净,东西应该都放在橱柜里。不过没关系,玻璃门他打不开,收纳柜他还翻不开吗?
 事实证明,一个多月的小猫翻开收纳柜,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主要是迟书誉的橱柜是传统抽拉式的,圆溜溜的把手太滑了,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慢吞吞地一点点尝试。
 半小时后,宋时衍好不容易折腾开迟书誉厨房的抽屉,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
 怎么会这样呢,他以前都能在迟书誉家的厨房翻到好吃的啊。
 宋时衍不信邪,奋力扒开一层层抽屉,全是空的。他依旧不放弃,又顺着抽屉爬上了灶台。上面光滑一片,油盐酱醋规整地摆在角落,什么都不缺,却分毫没有使用的痕迹。
 甚至连挂在墙上的抹布,上头都一点脏污没有,有如新的一样。
 整个厨房就像一个……装饰一般,只是存在着,却没什么存在的价值。
 宋时衍:……
 这倒也符合迟书誉的风格——他这人从来不会花时间在不重要的人和事物身上。包括做饭,插花,养小动物。
 可是,他好饿啊。
 宋时衍气愤地拍了拍灶台,不料尾巴一甩,啪一下像是甩到了什么东西。宋时衍一回头,就见酱油瓶子倒了下来,骨碌碌往台边滚去。
 宋时衍瞳孔一缩,迅速伸爪去拦,爪子倒是碰到了,无奈酱油瓶子都比他整只猫长。
 他的爪子不仅没捞住瓶子,反而像是给力推了一把,让酱油瓶加速越过边际线,投入地面的怀抱。
 宋时衍压低耳朵屏住呼吸,小心探头去看,酱油瓶在地上四分五裂,黏糊糊的酱汁炸开了花。完蛋了。
 他赶忙顺着抽屉跳了下去,落地时前爪不小心碰到了酱油,雪白的毛登时黑了一小块。
 宋时衍下意识选了块干净的地面蹭了蹭爪子,蹭出几块模糊的梅花印。他盯着那块印子看了会儿,突地打了个激灵,全身的毛毛都炸了开来。
 迟书誉可是有洁癖!
 他回来看到这样怕是要当场把他赶出家门!不行,他得挽救一下。他举目四望,目光落到了角落里崭新的簸箕上。
 白猫小心绕过酱油渍和玻璃碎屑来到簸箕边上用两只短而细的前肢握住簸箕的杆子,后腿蹬地慢慢地将簸箕往案发现场推。
 “哐当!”一声落地声吓得宋时衍又炸了毛。又怎么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没了簸箕支撑,扫帚到了。
 小事,不慌,还是先处理酱油瓶。
 大大小小的玻璃渣让他陷入为难,他研究了一会儿,试探地伸出头,用嘴巴小心叼起大片的玻璃,动作缓慢地往簸箕里丢。
 一片,一片,又一片,终于,大片的玻璃清除完毕。但玻璃渣更麻烦。
 他顺着抽屉再次攀上灶台,想用前爪扯下挂着的抹布。然而他还并没有驯服好四肢,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宋时衍犹豫了一会,视死如归地一歪头,用嘴巴叼起了抹布。
 哎嘿,新的。
 叼着就比用爪子扯好用力多了,宋时衍叼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毛巾,慢腾腾地拖到水池旁边,一甩头往里丢。
 灶台上还剩了一多半的抹布。没办法,宋时衍只好先一步跳进水池里,仰着头垫着后脚,头一偏扯着抹布往下拉。
 好不容易将抹布拉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又成了一个新的难题。
 他在水池四周来回走着,急切地磨了磨爪子,却怎么用力都压不下水龙头的把手。
 宋时衍索性整只猫爬了上去,用自己的体重将把手压了下去。
 弄湿完毛巾,宋时衍看着流水的水龙头陷入了沉思。
 开好开,怎么关呢?
 宋时衍他思考了一分钟,终于找到了办法,他用头顶着水龙头的把手,费力向上一挺身子,关上了水龙头。
 他可真是个天才。
 湿了的毛巾远比干燥的重,宋时衍费劲把毛巾拖到灶台上,自己也累趴下了。
 为了拖毛巾,他自己也沾了一身水,狼狈的不行。他甚至想就这样算了。
 可是不行,这是他自己闯下来的祸。
 他犹豫了一下,叼起毛巾拉到桌边,用力一仰头把毛巾丢了下去!谁料用力过猛,他将自己和毛巾一同甩了出去!
 地上可都是玻璃渣!
 临危之际,宋时衍猫身本能反应,一个猫腿蹬布大翻身接一个纵身一跃,平安的落在了空地上。
 身后,被他借力的湿抹布“趴”地砸在了正对酱油渍的地上,溅起一片掺水酱油!
 宋时衍只觉背上一凉,惊恐回头,却见原本干净的柜门都已染上了污渍。
 彻底完了。宋时衍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是被迟书誉叫起来的。对方捞着他的肚子把他捉起来,正对着厨房的狼藉一片,语气很凉:“我和你有仇吗。”
 宋时衍心虚的:“喵……”
 不忍多看,他闭上了眼睛。
 “呵。”宋时衍一个激灵。
 他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观察情况。眼前的厨房简直可以说的上是混乱:
 簸箕扫帚倒地,毛巾凌乱,酱油污渍和斑点狗身上的斑点一样遍布厨房各处,半点看不出猫猫的努力,只能看出他的破坏力。
 迟书誉的身上有轻微的酒味,幽幽地包绕在他周围,冷而无声。
 迟书誉会丢掉他吗?
 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看起来,那么像故意的,那么像。
 宋时衍垂下了眼睛,试图掩盖掉眸中的畏缩和慌张。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惹祸精此时团成一团,迟书誉疑心他是在装可怜。
 他点了下他的小鼻头:“你还知道怕。”猫儿将爪子轻轻地搭在迟书誉的胳膊上,软乎乎地喵了一声,像是在讨饶。
 迟书誉眸里的冷光不由缓和了一些。
 宋时衍小心地偷瞄迟书誉的反应。
 见撒娇有用,他又用脑袋去蹭他的胳膊,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他,又像在任性的说你不能怪我,都是你的错。
 明明是他惹的祸,却像是别人栽赃他误会他了一样。这性子……好像一个人。
 他出现错觉了吗?
 迟书誉一阵自嘲,叹了口气,用手点了一下猫咪的眉心,把猫点得后仰,险些摔下去,狼狈得用爪子攀着迟书誉的手,后腿用力地捣腾着,显得滑稽极了。
 “以后安分一点。”迟书誉声音在宋时衍听来总带着微冷的凉意,像是常年不化的冰。
 他想,迟书誉有洁癖,又不喜欢小动物,能把他捡回家已经是意外,这会他惹了这样的祸,果然会被他厌弃。
 宋时衍垂下眸子,没有了讨巧的勇气。
 他的爪子从迟书誉的衣袖上落了下来,他以为变成猫后,一切的生活将重新开始,却忘了,自己总是擅长把一切惹得一团糟。
 挺不好意思的。
 说自责倒也没有多少,他和迟书誉鸡飞狗跳地吵嚷了这么些年,给他惹的祸多了去了,只是如今寄人篱下,总感觉不太顺意。
 以迟书誉的性格,即使不想养他,也会给他找个负责任的主人。想到这,宋时衍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里头总算多了几分安适。
 不知何时,他竟然不想死了。
 小猫蔫吧的样子都落入了迟书誉的眼底,他的眼睛本来就很黑,在夜色里看不出情绪。
 有只猫陪着,总比一个人捱过漫漫长夜来得自在。
 宋时衍感受到身上的视线移开了,他的心跌入了谷底。
 可那人只是揉了揉他的脖颈,并没说别的话。听动静来,他打电话叫了人收拾。
 然后翻出了一包湿巾,坐在沙发上替宋时衍清理脏污。
 猫身上沾满了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酱油,迟书誉叹了口气:“下次想做什么,等我在家的时候再做,可以吗?”
 宋时衍觉得新奇,这人居然能耐着性子和猫说话聊天,也不去想猫听不听得懂。
 这与他印象中刻薄理性的迟书誉是天差地别。
 他一边新奇,一边又捕捉到了迟书誉的话外音。
 下次……下次吗!
 迟书誉的意思是……他不用走了吗?
 宋时衍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尾巴,荣获了迟书誉一巴掌:“别乱动。”
 这巴掌并不疼,宋时衍得了便宜还卖乖,嫌姿势不舒服,换了个姿势歪在迟书誉怀里,懒洋洋地喵呜一声,还用干净的那只猫爪子拍迟书誉的手。
 迟书誉拍开他的爪子,并不惯着这只坏猫,另一只手动作却没停,等他把猫爪子彻底擦干净,这猫已经忘记了方才惹的祸,窝着爪爪睡着了。
 他的视线移开,突然又落到了战损的地毯上。
 迟书誉:“……”
 现在弃养还来得及吗?
 月色很快隐于夜色,偶有残存的小虫虚弱地叫上三两声,沙发上猫咪幽幽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水绿色的夜瞳。
 宋时衍醒了。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夜里,竟然也能清晰地看清迟书誉家的布局。
 这就是当猫的好处吗?宋时衍甩了甩尾巴,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为什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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