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心中疑惑,徐芬却已经看透。
她笑着站起,“原来是小哲,快进来吧。”
五个人在桌前坐好。
经过介绍,宋沅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叫王轻哲,是今年来市里复读的学生。
柳谦之所以把他带过来,是因为他期末考试失利,心情郁闷,她想带他宽宽心。
“还记得以前纠正我水浒传读音的那个小学究吗?”柳谦自然而然地给王轻哲夹了块牛肉,指指他。
“就是他。”她指了指王轻哲。
后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宋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么早就有的缘分。”
“什么缘分啊?本姑娘还没答应他呢,等他考上大学了,我再考虑……”柳谦变笑变吃着清蒸大虾。
王轻哲在一旁剥虾,剥好的虾仁全放进了柳谦碗里。
他信誓旦旦地说:“这次,我一定会考上的。”
“行啊。”柳谦含糊不清地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这个发小,他是名牌大学的,很会学习的。”
她突然问道:“哎宋沅,你上大学也有三年了吧,怎么样,有没有谈女朋友?”
宋沅刚喝进嘴里的茶险些喷了出来。
“怎么这么大反应?”柳谦继续吃虾,满不在乎地道。
她一向神经大条,没看清宋沅神色的古怪。
“我记得你之前还有个童养夫,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沈?我当时还调侃你,怎么,长大了反而对爱情没兴趣了?”
“姐,你多吃点吧。”宋沅忙给她夹了只大鸡腿。
柳谦反手把鸡腿夹进王轻哲碗里,“来尝尝,我最新研发的,听说国外有种叫炸鸡的东西,特别畅销,我也研究了个柳氏炸鸡,你尝尝,怎么样?”
王轻哲听话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好吃!”
柳谦笑得前仰后合,“好嘞!”
接下来的日子,宋沅帮母亲料理着中医馆。
中医馆虽小,还藏在比较偏的街角,但来往的人很多,病人不少。
听说宋沅回来了,有中医药大学的头衔,很多人都想一探究竟。
蒋素英本来一个人加一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有宋沅帮忙,她倒也能有喘息的片刻。
宋沅把在大学里接触到的医药书籍的内容打印下来,包括他在展览会上拍到的照片,闭店时和蒋素英一同探讨,常常钻研到半夜。
一晃小半个月过去,在医馆打烊后的晚上,蒋素英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个布包。
还是大红色的布包裹的,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几朵祥云,看起来很喜庆。
“妈,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宋沅从厚厚的书籍中抬起头来,狐疑道。
蒋素英坐在他旁边,柔声道:“打开看看。”
宋沅将布掀开,露出一个靛蓝色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立马红色的软绢铺底,绢布上躺着一枚玉佛。
“这是?”
蒋素英笑道:“沅沅,你忘了?明天就是你的生日,这玉佛,本来我是为未来儿媳妇留的,可我看你也没有女朋友,干脆就送给你,老话说,玉能挡灾,那就祝我的儿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宋沅鼻头一酸,“谢谢妈妈。”
“傻孩子,跟妈还说什么谢呢。”
蒋素英沉吟片刻,又说:“宋敬国家里出事了。”
宋沅一瞬间有些紧张,不是担心那个便宜爹,而是怕蒋素英还对他心生怜悯。
下一秒蒋素英却说:“真是大快人心!哼,什么样的人就该有什么报应,他们宠出来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歹毒恶劣,当年那样捅你,妈妈真想跟他们拼命!”
“这些年,我就看着,看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他和那女人已经离婚了,女儿也检查出精神病,还在学校给一个女生下药,险些导致她变成植物人,送医院洗胃三次才救过来!理由只是因为她喜欢人家那个女生的男朋友!”
她边说,便忍不住掉眼泪。
宋沅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过她手指上微黄的茧。
“他们恶有恶报,但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他安慰着母亲。
蒋素英点点头,喜笑颜开,“是啊,我们红红火火的,他宋敬国抛妻弃子,到最后只会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母子二人又说了些知心话,天色已晚,蒋素英离开后,宋沅伏案写了会儿草药注解,便伸了个懒腰,简单洗漱后上床休息。
他躺在熟悉温馨的环境中,困意很快来袭。
这些天,他也给沈澧打过电话,可无一例外他那边都很忙,通话不了多长时间。
宋沅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在筹谋什么大事。
但既然沈澧不明说,那他也没必要追着问。
一切都事出有因,他这么想着,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宋沅来到餐桌前吃早饭,却被蒋素英告知王春菊要来了。
这个命运多舛的舅母,在把儿子丢给支离破碎的蒋家后,毅然决然地带着女儿们去了城里打工。
这些年她过的艰难,却一声苦一声累都不曾叫过,她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坚强,拉扯着四个女儿长大,并拒绝了旁人的一切帮助,坚决靠自己的劳动养家。
现在王春菊听说宋沅回来了,说什么也要来看看他。
往年都有事耽搁了,今年她终于下定决心启程,今天下午就要到普阳市火车站。
宋沅沉默了一会儿。
正是蒋素英和王春菊的命运的改变,让他无比感谢自己能重生。
上天如此垂怜他。
上辈子这两个女人都早早化作两座孤坟,这辈子却生龙活虎,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
晌午过后,由于病人太多,蒋素英一时脱不出身,便吩咐宋沅去接王春菊。
“见了她不要叫舅妈,叫姨!他和你妈已经是姐妹了,跟你那个烂人舅舅没关系!”蒋素英一边忙一边说。
宋沅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他推出那辆在1997年极富盛名的自行车,虽然放在2003年已经有些落伍了,但蒋素英一直把它保养得很好,即便她自己不骑,但她知道儿子有多珍视它。
宋沅骑上去,手扶住自行车把,感受身体的弧度。
他长高了些,身量也长了,但这辆自行车设计得精细,极其符合人体工学,所以正常骑行起来没有丝毫影响。
他至今仍未知道沈澧当年是如何打工,如何攒钱才为他买来这么一辆自行车的,可他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夜。
凛冽的黑夜,路灯苍白,光线微弱。
少年骑着自行车,他坐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那天的少年,应该在龙翔饭店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全身都冷透,等到屋内的欢声笑语彻底消散。
而后,默默地把倾注无数心血的礼物送给他。
宋沅心头微动。
他的脚蹬动了自行车,很快骑行起来。
穿梭在大街小巷,遇到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看他们申请紧绷,就知道他们都是高三的学生,此刻还没放寒假。
就像当年他们一起上车时的模样。
宋沅嘴角微微勾起。
他很快来到目的地,麻利地将自行车挺好,锁上,进入火车站等待。
他在出口站着,时不时看一眼头顶的钟表。
指针指向三点,还有半个小时,王春菊就要带着女儿们来了。
宋沅又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三点一刻,一辆火车停下,下来一群人。
宋沅自觉避让开,好让拖着繁重行李的他们过去,他们大多数是工人,皮肤黢黑,眼中却都带着归家的激动和喜悦。
春运的盛况,在2003年是振奋人心的。
回家,一定要回家,所有人都坚持着这个新年。
一个瘦弱的老头从宋沅身边走过去,他大概有六七十岁了,穿着一双破布鞋,扛着一个巨大的包袱,立马应该装了棉被。
他佝偻着,身体摇摇晃晃的。
宋沅想帮他一把,却被蜂拥而至的人群给挤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那位老年人被前面年轻小伙夹在胳膊里的凉席给打到了,一个不稳,向后跌去。
“小心!”宋沅惊呼出声。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老人家不可抗地即将摔倒,肩上的包袱也事先掉落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后背,将他生生给推了回去,助他站稳。
宋沅连忙去帮他捡那个包袱。
用来充当包袱皮的蓝色床单已经松开了,洗得发白的床单上,被子、铁盆等东西散落一地。
众人皆抱怨着老人挡路。
老人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对扶他的人表示感谢。
“没关系。”
是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
宋沅一愣,拿起了铁盆的手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沈澧就逆光站在那里。
在汹涌人群中,含笑看着他。
他笑得和煦,“工作上的事,必须回来一趟。”
“哦,这样啊。”宋沅低下头干笑了两声,他挠挠耳朵,掩盖住失望的神色。
他和沈澧合力,帮老人家重新收好了行囊,一路护送老人走出火车站。
老人的家人看见了,连忙向他们道谢,还要送给他们家里蒸的包子。
宋沅摆摆手说不用,盛情难却,他们还是被迫收下了两个猪肉包子。
沈澧提着大红色塑料袋,站在破旧的火车站前,再加上一身低调奢华的装扮,很有反差感。
“有人来接你吗?”宋沅不自然地问道。
说这话时,他都不敢直视沈澧的眼睛。
沈澧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诚实地摇摇头。
“什么?!”宋沅惊叫起来,“都没人接应,你就一个人坐火车来了?火车站很乱的,你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沈澧“扑哧”一下笑了,他温和道:“除了你,没人能拐得走我。”
宋沅的脸一下子红了,“在、在外面呢,怎么这么说话。”
沈澧自然而然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手指在冷空气中触碰到温热滑腻的皮肤,唇角微勾。
“那你来火车站是来干嘛的?”他问。
宋沅刚要回答,目光瞥到后方身影,连忙伸手呼喊:“王姨,我们在这边!”
王春菊穿着一件亮橙色皮质大衣,一头微卷及肩黑发,嘴唇鲜艳,脸色红润,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最小的女儿,看到宋沅后眼睛一亮,笑吟吟道:“哎,沅沅,我们在这儿呢!”
她带三个女儿过来了,看到一旁的沈澧,不免问道:“这位是?”
宋沅向她介绍:“沈澧……我的朋友。”
“沈……澧?”王春菊回忆了一下,又笑道:“是以前和你一起玩的那个?哎哟,你都长这么大了!以前就觉得你这孩子俊——这么高啊。”
她满口夸赞,显然是没注意到沈澧名字的变化,之前她和沈澧接触甚少,有些记忆便被轻易取代了。
沈澧微笑道:“王姨。”
“这孩子真稳重。”王春菊喜笑颜开,拉着宋沅的手,“姨真是好久没见你了,可想得很,还有素英姐,她还好吗?中医馆开得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中医馆办得也很好。”宋沅回应着,看到一辆三轮车驶过来了,便跟王春菊说:
“王姨,我约的车到了,这里不好打出租车,只找到了辆三轮,你和妹妹们都凑合一段,家离这儿不远,就二十分钟车程。”
他解释得耐心周到,王春菊看着他,发自心底的喜爱,连连点头:“不委屈,不委屈,委屈啥啊?”
沈澧和宋沅帮她们把行李搬上去,看着她们坐好,宋沅跑到三轮车司机旁边说:“路上慢点,不急。”
戴着绒线帽的司机点点头,右脚一蹬,三轮车便平稳驶动向前。
把王春菊和三个姑娘都送走了,宋沅转过身来问沈澧:“你有下榻的地方了吗?”
沈澧不着痕迹地捏紧了口袋中的地址纸条,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宋沅却松了口气般,笑眼弯弯道:“那沈老板,普阳市你又不熟,何必找那些外人的旅馆,干脆就直接来我家暂住一晚吧?”
沈澧唇角微扬,“好啊。”
“Yes!”宋沅握紧拳头加油打气,“我们走。”
他推出那辆自行车,回过头来道:“上来吧,我载你。”
蔚蓝天空下,一缕微风吹过,回眸的青年穿着水蓝色棉衣,一张清俊的脸说不出的明媚。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总有人为你停留,接你回家。
像极了从前那无数个阳光的瞬间。
沈澧看着他,眼里倒映出宋沅的影子。
“好。”
他趁宋沅转身骑车的瞬间,向不远处几个黑衣保镖做了个手势。
本受命来接他的保镖们意会,默默离开。
自行车缓缓驶在柏油路上。
路过摊贩、行人、还有几只漫无目的靠在电线杆旁晒太阳的狗,它们眯起眼睛,很是享受。
隐隐约约的炮火味在空气中浮动,又一个春节将至。
“你怎么坐火车来了呢?如果有什么事,干嘛不坐飞机?”宋沅一边骑自行车,一边跟后面的人闲聊。
沈澧握着宋沅衣角的手微微用力,他沉吟片刻,才说:“因为,我想走你走过的路。”
自行车一滑,差点没拐到一个糖画摊上。
宋沅慌忙调整好偏移的车把,他的身体僵硬地重复机械性的动作。
良久,他轻笑起来:“那,你今天先休息一下,不会耽误工作吧?我走过的路,可是先在家休息一阵时间哟。”
沈澧轻轻贴近他的后背,看着他红透的耳垂,说:“不耽误。”
“我早来了一天,本来就是想来找你的,不确定你欢不欢迎我,就没事先告诉你。”
“那我要是不欢迎呢?”
“那我就只能被别人拐走了。”
沈澧的语气有些委屈,又带着明显的玩笑意味。
宋沅被逗笑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还不行吗——”
中医馆的牌匾越来越近了,宋沅放慢了速度,任由自行车在路上滑行。
“回家咯!”
饭桌上,徐芬忙活着帮王春菊的三个女儿倒果汁。
一下子凑齐了这么多人,不大的八仙桌显得格外热闹。
宋沅和沈澧坐在一起,他热络地帮沈澧夹菜。
“来来来,孜然羊肉,店内招牌啊。”柳谦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盘里羊肉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她将盘子放在桌子中央,“王姨,沈老板,还有墨清、墨渝、墨浅,你们都尝尝。”
王春菊和三个姑娘吃了,都连声叫好,到了沈澧,他却迟迟不动筷子。
宋沅帮他解释道:“他对羊肉过敏,不吃羊肉的。”
“哦哦,这样啊,我疏忽了。”柳谦恍然大悟,赶紧把孜然羊肉端得离沈澧远远的。
沈澧感激地看了宋沅一眼。
依宋沅介绍,沈澧现在是海市中医药的大老板,听说蒋素英的大名,特意来到普阳市拜访的,为了下一步的研发。
这倒不是宋沅临时起意的瞎编,而是沈澧亲口对他说的。
但宋沅只以为这是帮忙找好了的借口。
蒋素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为沈澧和宋沅分别夹了只红烧大虾。
她招呼道:“快吃饭,回自己家来了,得多吃点。”
沈澧低声道谢谢。
此时最小的王墨浅突然说:“哥哥,你真是大老板吗?”
宋沅怕他为难,想帮他回答,沈澧却按了按他的手腕,示意他安心。
他答道:“我只是个小老板,这次来,也是为了以后的生产线的考察。”
“哦,小老板啊,可是哥哥你看起来好气派啊,我以后也能当小老板吗?”王墨浅吃着锅包肉,认真地问。
沈澧温和道:“当然能了,而且我相信,你能比我做得更好。”
王墨浅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只要能在大城市买一套房子,和妈妈姐姐们一起住,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孩童天真的发言引得饭桌欢乐一团。
王春菊摸摸她的头:“墨浅,你忘了这次来要做什么了吗?”
王墨浅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我们要当面感谢沅沅哥哥嘛!”
王墨清和王墨渝也跟着站在后面。
宋沅一头雾水,他摸不着头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王春菊问:“这是……?”
王春菊冲他一笑,紧接着也跟着站起来,对三个姑娘说:“妈妈在家怎么跟你们说的?现在不好意思说了?”
王墨清脑子转得最快,她率先说:“谢谢沅沅哥哥给我们取了好名字!”
王墨渝和王墨浅也附和起来。
“谢谢沅沅哥哥!”“谢谢沅沅哥哥!”
宋沅受不起这感恩戴德的场面,他站起来,“这是做什么啊?不用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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