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小块芝士蛋糕,放在一张揉皱了的白纸上。
轻柔的甜香萦绕在鼻尖,像一个虚妄,安宁的梦。
护工听到了动静,一路找到了书架那边。
他转了一大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了莫时鱼。“怎么了……”
他的声音顿在了这里。
他看到莫时鱼悄然坐在地上,周围空无一人,他靠着书架,拿着一本书望过来。眼角神色勾魂摄魄。
一瞬间熟悉的感觉,就像风从指缝间吹过,再也找不到痕迹。
护工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试探道,“瓦伦汀?”
“你在叫谁?”莫时鱼问他,“说起来,今天有个银发的男人也对我叫过一个名字。”
护工低头笑了,他靠在墙上,抽出了一根细长的烟,夹在手指间,侧着头,望着另一边的书架,“是在叫一个小傻瓜。”
“可以给我一根吗?”莫时鱼说。
护工抽了根烟扔过去。
他们之间是昏黄的灯光,和书本照在地上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书架的角落的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莫时鱼站了起来,把书放回了书架里。
护工安静的靠在那里,“看好了?”
“嗯,是讲夫妻关系的书。”莫时鱼说,“我对配偶有了更深的理解。”
配偶啊……护工在心里默念了这个词,勾起了一丝冷笑。
莫时鱼话口一转,“你是一个好人。”
“能被你这么认为,我真是高兴。不过你还是注意一些为好。”护工朝他勾了勾唇,“生命中会发生什么是难以预测的。”
“比如?”
“比如,也许我是个杀了人也不在意的,恶贯满盈的杀人犯,也说不定呢。”
莫时鱼笑了,“那我们可真投缘。”
这似乎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是啊。”
护工说。
这一回,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身上裹着一件长长的红衣,玫瑰一样糜烂的颜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衣物。
他抓着栏杆。透过栏杆的缝隙,望着这个木屋一样的房间。
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他看到了离笼子很近的地毯上,掉了一串钥匙,很可能是打开笼子的钥匙。
是努力伸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哪怕不是开笼子的钥匙,也有试探的价值。
如果是正常人,早就在竭力勾钥匙了,但莫时鱼只是看了钥匙一会儿,就慢慢趴伏下身体,枕着脑袋发呆。
笼子不大,他的头枕在手臂上,灯光勾勒出单薄衣料下起伏的背线。
莫时鱼听着火焰噼啪声,几乎昏昏欲睡。
忽然,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他惊醒了,撑起身体,看到一个男人推开门,风雪顺着门扉呼呼的吹进来,莫时鱼抓着栏杆看着他,在吹进来的冷冽风雪里打了个颤。
“雪越来越大,越来越难打到猎物了。”男人放下猎枪,走到了关着莫时鱼的笼子前,把手伸进去,带着冰雪的手钳着他的下巴,“再空着手回来,只能把储备粮吃掉了。”
莫时鱼被迫仰头和他直视,几秒的安静后,他意识到了,男人说的是自己。
身后的红帽子被一把扣在他的头上。男人往木屋的另一边正在火堆上燃烧的锅走去。打开锅盖,用勺子在锅里搅动。
莫时鱼垂着头,看着自己从红帽里流泻下来的长长的、烟灰色头发。
真不搭。他心想。
过了一会儿,一碗血淋淋的牛骨头放在他面前。
莫时鱼低头看了看骨头,再抬头看向男人。
“吃啊。”等了几秒没动作,男人按着他的头,手缓缓施力,莫时鱼不得不离地上的骨头越来越近。
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逐渐升起的、无法抽离的痛恨。
男人的脖子理他很近,地上的骨头非常尖锐,
他有能力,也有足够的自信,在这么近的距离把尖锐的骨头插进男人的喉管,等待温热的鲜血将把他的身体淋的湿透。
但他没有这么做。
莫时鱼伸出手,将碗里的骨头拿起来,安静的咬了一口肉。
嘴角渗着3分熟牛肉的血丝,他抬起头,忽然缓缓地笑了一下。
“那个,我该叫你什么?”
他摸着嘴角的血丝,歪着头,“主人?”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莫时鱼的眼里闪烁着奇特的光。
莫时鱼伸出手,拉了一下站在笼子外的人的衣摆,他没用多少力气,那人就已经朝他弯下了腰,莫时鱼朝他说,“别吃我,主人。”
说完,他一把扯住对方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跟前,然后张嘴咬进了对方的脖子里。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死死的咬着,像要嵌进骨子里。
“你为什么……”男人的声音慢慢弱下去。
“我不出去。”莫时鱼松开嘴,低着头自言自语一般,“我讨厌外面,我就在这里呆着。”
又是一次治疗结束。
治疗仓升起,莫时鱼随着重力跌坐在地上。
他仰起苍白的脸,直勾勾的望着周围的人。
一波一波的药水漫过脚踝,他猛地一把掀翻了桌上的医疗器械,霎时丁零当啷摔了一地,他坐在一片狼籍里,又难以自抑的低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医生立刻拨打了对讲机,推门进来的保安迅速靠近他。
他被按在地上,两只手腕背在身后,束缚环“咯搭”一声扣上。
嘴被掰开,塞了两颗药,就着水吃了下去。
他低咳着伏在地上,单薄的病号服下映出了起伏的肩胛骨。
医生冷酷的宣告,“莫先生,很遗憾的告诉您,您再次失败了。”
“……”莫时鱼低喘着,断断续续的低笑,“我知道,不用你说。”
黑发碧眼的医生将保安赶走,将白色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回去吧。”他说。
“……”莫时鱼低着头,没有说话,垂落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神情。
他挣开了黑发医生的手,站了起来。
黑发医生看着他,绿眸逐渐幽深。
回到病房里。
黑发医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病房里看了一圈。他的目光在床底停留了一下。
和昨天相比,床的位置平移了一点点。
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依然没有选择开口。
莫时鱼绕过了床,坐在窗台边的摇椅上,脑袋歪在玻璃上,眼睛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
“医生,我又杀人了。”他说。
赤井秀一“嗯”了一声,倒了一杯放了柠檬片的红茶放在他的手边。
“比起想这些,你该好好睡一觉了。”他说。
“我不困。”莫时鱼摇头。
“我有一个爱人。”莫时鱼看着玻璃里的倒影,重复了一遍,“我想,我确实有一个爱人。”
“我好爱他,我真的好爱他。”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陪我?”他疑惑的问,“你说,是他不喜欢我了吗?”
“也许因为他不在这里。”赤井秀一说道。
莫时鱼摇头,“不,他在的,他就在这里。”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
莫时鱼歪着头,用脸颊贴着冰凉的玻璃,看着近在咫尺的倒影,语气喃喃道。
“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准不喜欢我。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不喜欢我,只有你不可以。”
赤井秀一望着他盯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样子。
他的声音很轻,配着那种不正常的迷蒙眼睛。
赤井秀一看着他,本能的皱眉。
谁都很清楚,这个所谓的配偶是不存在的。只是上面做精神控制的一个手段而已。
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一个具体的配偶存在。
在监控下,他只能说出一句试探性的话,“我想,你应该对你的配偶没有什么印象才对……你喜欢他吗?”
莫时鱼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
“我喜欢,”他说,“我好喜欢他。”
他转过头,额头抵着玻璃里的人影,“他只是坐在这里,我就想掐死他,想把他剁成块咽下去,想亲亲他的眼睛。”
……明明是不存在的爱人。
奇怪的是,赤井秀一确实从这不清醒的,偏执的言论里,感受到了自淤泥生长出的沉重爱意。
赤井秀一没有再接话。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
不间断的药物,精神刺激,监禁,幻觉,足以摧毁和重新塑造一个人的神志。
救下眼前人的几率是多少?为此冒险的风险有多大?
他无法得到本国的帮助,本国甚至可能默许着这一切发生。
被抹灭意识的巢母,变成了一个好用的道具,多得是人乐见其成。
赤井秀一对巢母没有什么感情,他们曾经短暂的相处也不过是利用关系。
只是觉得,差一点意思,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那应该是什么样?
他为什么要不断找机会回来这里?
隐晦的痛心缓慢消弭。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甜美却阴冷的声音。
赤井秀一的眼珠微微往后转动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探进来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是值班的护士。
“非值班医师,不得在病房区长期逗留。”
“我知道了。”赤井秀一冷淡的说道,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身后传来了声音。
赤井秀一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莫时鱼的视线从玻璃处移开,凝在他的身上。
“能帮我解开吗?”莫时鱼看着他,动了动背在身后的双手,露出了衣袖底下黑色的束缚环,和垂落下去的黑色带子。
赤井秀一默不作声的走过去,解开了束缚环。
黑色束缚环从苍白的手腕上分开,留下被扼住留下的痕迹,莫时鱼抽出手,放在阳光底下看了又看。
他收回手,轻柔的吻了一下那道深红的淤痕。
他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安室透再次找机会进来这里时,看到他坐在病床上用钩针摆弄着一个玩偶,垂着眼,安室透望过去的时候,看到他恍惚的,难以凝聚在一起的视线。
注意到有人来了,他抱着玩偶蜷缩到了床的深处,后背紧紧抵着墙,抱着折到胸前的双腿,面孔埋在膝盖间。
床上都是他在缝制用的白色丝线,堆成了一团,混着烟灰色的长发,发丝一直从白色床单蜿蜒下来。
偶尔医生或护士对他作出粗鲁的举动,但哪怕把他弄疼了,他也不会反抗。
他似乎把疼痛和伤害当成了幻觉,无论多么疼,都不会对施加伤害的人产生敌意。
这已经很接近上面的人想要的结果。
安室透知道,以上面的人的警惕,至少还要试探一段时间。
“莫先生,该去治疗了。”他说。
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病床上的人反应,安室透走近了一些。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从膝盖里抬起了一些眼睛。
“医生。”莫时鱼弯起眼睛,“你来了。”
“嗯。”
他看着莫时鱼安静的下床。
安室透推开门,和门外看过来的护工视线交错了一瞬间。两人的瞳孔深处都闪过一些东西。
护工没有说话,只朝安室透勾唇笑了一下,他靠在墙上,手里夹着细长的烟。
安室透移开视线,带着莫时鱼离开。
治疗仓的仓壁升起。
莫时鱼跌在地上,拉下呼吸罩,低咳着用毛毯裹着自己。
“恭喜你。”医生朝他虚伪的鼓掌,“莫先生,这一次你没有杀害你的配偶,治疗有了极大的进步。”
莫时鱼垂着眼,一个字都没有说。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彻底痊愈了。”
医生不在意他的沉默,甚至可以说乐见其成,一脸兴奋的宣布道。
莫时鱼仰起头,迎着刺眼的光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似乎被他的语气感染,他也终于慢慢的笑起来。
医生看着他的笑容,心砰砰直跳,无法控制的靠近了一些。
还好他勉强记得找个借口,“该吃药了。”
莫时鱼点点头,“好啊。”
医生没有等他做反应,就硬掰着病人的下巴,喂了三颗药进去,他收回手时,莫时鱼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红痕。
明明疼的皱起眉,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医生弯着唇笑。
好像做什么都可以。
“谢谢医生。”他乖乖说。
“……”
摧毁欲和怜惜感同时充溢在医生的心口,哪怕他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这一刻仍然被交织的复杂情感弄的心口发烫。
他不敢多看,狼狈的收回了手。
“……”安室透可以说是咬着牙根把莫时鱼带出去的。
任何一名警察看到刚才那一幕,恐怕都会火大的连夜爬上崆峒山,再把眼前这些碍眼的B们一脚踢飞去玩不拴绳蹦极。
他早已注意到了莫时鱼身上除了刚才下巴上的红痕以外,其他大大小小的淤青,甚至还有烧伤。
这是上面默认允许的试探,仅限这几日。
可以说,这群扮作医护人员的杀手已经疯了。
好在终于快要结束了。
安室透心想。
他当然希望瓦伦汀是在做戏,但这种可能性大吗?
哪怕是再坚强的人,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
更不要提一个失去记忆的人。
没有依靠,没有伙伴,什么都没有,他能跳出这个为他精心搭出的框架,保持独立的人格对抗一切吗?
安室透心知现实没有奇迹。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身边的莫时鱼。
哪怕他们的计划顺利,能把瓦伦汀救出去,恐怕也要通过长期治疗来治愈这接近一个月的精神创伤。
莫时鱼回房间后,就在床上抱起他的玩偶,安静的缝它掉落的眼睛。
安室透看了一会儿,轻轻关上门,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护工。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空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上面的意思是,明天就把他接出去。但Boss还有些顾虑,所以……”
“所以什么?”安室透挑眉。
护工轻叹气,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我们还得做这副打扮。”
安室透,“……”真是不做人啊,出去了还要cos医生,上面就没一点羞耻心吗?
莫时鱼睁开眼时,发现他的娃娃不见了。
他焦急的坐起来,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都变了。
房间很大,巨大的落地窗,厚实的地毯,正在燃烧的火炉,可以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
奢华无比。
他低下头,发现两只手的手腕依然被缠了束缚环,长长的黑带子垂荡下来,脖子套了一个奇怪的黑色颈环,似乎藏着什么高科技。
他看了一眼床对面的镜子,他的蓝白条病号服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袍。
他将整个房间里链子够得着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找到玩偶,只能回到床上,怔怔的改成抱枕头。
门被无声的打开,熟悉的护工走进来,推着一个餐车。
“吃饭了,小莫先生。”他温和的笑。
莫时鱼扑到了护工面前,焦急而神经质的抓着他的衣摆,“我的娃娃呢?”
护工说,“什么娃娃?没有看到呢。”
莫时鱼重复了一遍,“我的娃娃呢?谁把我的娃娃藏起来了?”
寻觅的视线不断乱飘,墙壁上插座的空洞,地毯交接的空隙,床底的幽暗影子。
几秒后,他慢慢冷静下来。
他这回问问题时的语气和语调正常了许多,“为什么换病房了?”
护工疑惑的说,“没有变,您还是在原来的病房呢。”
“怎么了?您觉得环境有变化吗?”
莫时鱼看着他半晌,低下头说,“没有变化,是我看错了。”
护工把小桌架在床上,打开餐盘盖,香气扑鼻而来。
清晨刚从澳洲空运来的顶级牛上脑被煎成外焦里嫩的诱人模样,周围点缀着芦笋和口蘑,莫时鱼喜欢吃蘑菇,所以口蘑放得比芦笋多。
配汤是用波士顿龙虾熬制的法式龙虾浓汤。
在吃食用度上,Boss从来没有亏待过瓦伦汀。
可惜,这对瓦伦汀来说,向来不是一个加分项。
莫时鱼没吃几口就放下了,恹恹的缩在床上。
护工问,“不吃了吗?”
莫时鱼摇头,“不想吃。”
“有酒吗?”他问道。
护工摸了摸下巴,回忆了半晌说,“有。”
Boss珍藏的阿玛菲柠檬利口酒,想必拿给瓦伦汀喝,他一定不会介意吧。
“……”
护工把酒从酒窖里拿出来,贴心的将酒瓶放在装满冰块的容器里,就款款离开了。
莫时鱼喝到了此生难以复刻的至高美酒,整个人都圆满了。
“真不错啊。”
他抱着酒瓶,打了一个酒嗝。
他摇摇晃晃的倒在床上,睡袍里一双白皙匀称的双腿压在黑色的被子上,他侧头看向大门口,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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