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代彦就只能吚吚呜呜了,他哥终于得以继续说下去:“起先冲着那焚玉神功的名头,的确有很多人跃跃欲试。后来有人调查了,放出消息来说,那小姑娘虽名不见经传,但,但有你们一行人跟着,且保护得十分严密。大半人就散了,以为实在不可能得手。”
“我也劝代彦不要再参与此事,得罪屿湖山庄可不是闹着玩的。结果不久之后,那贱人又带来消息,说有人在暗中策划,准备纠集足够的人手,再找合适的地方设下伏击,到时候得了秘籍,人人有份。不过即使如此,有胆参与的人也很少。那贱人拿言语激我们,说我们总是自诩剑术出众,不输那些名门大派,怎么一个屿湖山庄就把我们吓破胆了。”
“代彦不愿被她小瞧,当即就表示不为焚玉神功,就为证明自己的本事也要与你们交交手,论个高低。我好说歹说他也听不进去,怕他出事,我也只好随着一起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谭玄如何听不出他在避重就轻,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不过此刻也不是过堂定他们的罪,只是要弄清楚背后的来龙去脉。
不管他怎么移花接木推卸责任,事情的起因经过应当大体是真的。
谭玄便又追问:“你说有人策划安排,纠集人手,究竟是何人?”
沈代际毫不犹豫地道:“房堃,还有田荀鹤。”
谭玄心念电转,当真这么巧?现下情况还算好些的也就这二人,恰好他二人便是主谋?沈代际该不会是在胡乱推脱吧?
但再一想,又觉得未尝有假。房堃本就是以奸诈狡猾著称,追魂刀夺魄镖表面上并称,实际上夺魄镖仇醒一直唯他马首是瞻,还帮他挡过几次刀。擒走孟红菱他也未假他人之手,自己亲力为之,或许也是有不放心旁人的缘故。
至于田荀鹤,那也是出了名的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之辈。比及空有一身过硬功夫却行事疯癫的马樊,或是面前这对实在有些天真的兄弟,房田二人可算得上是智计百出的人物了。
“那究竟是谁放出可以换到焚玉神功的消息的?焚玉神功消匿于江湖多年,你们怎么就能相信对方所言是真?”
沈代际听到这个问题,却把脑袋一耷拉:“这我就不知道了,是万烟儿说绝对靠谱的。”
“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你们就信了?”
沈代际磨叽了一会儿,才吭吭哧哧地道:“也不是,江湖中都传言背后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再说了,你想想,正是因为焚玉神功消匿已久,突然有人提出以此为价才让人觉得那人手中是真的有,否则提出些别的不是显得更可靠?哪怕就是金银,许得够多,重赏之下也必有勇夫啊。”
谭玄想了想,觉得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当然,沈代际不清楚,不代表别人也不清楚。田荀鹤和房堃能甘愿花大力气纠集人手,策划安排,他们知道的大概是要比沈氏兄弟多的。
他便转头欲再去问他们,却见程俊逸正从马樊身边直起腰来。马樊已经变为正面朝上躺着,肚子上裹着一圈净布。
谭玄便以眼神询问程俊逸情况如何,程俊逸指向莫采钰,摇了摇头:“她一下子失血过多,是不成了。”
再又低头看向马樊:“此人……左肩骨头碎了,腹上伤口太深,肠子都流出来了……我,我也只能勉强给他做了包扎,能不能挺过去,还要看他造化。”
谭玄默了一默,心想倘若真有造化,那马樊应该是妥妥挺不过去才是。
当场取他们性命实非他本意,但当时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迅速脱身。
他把目光移开,转到田荀鹤身上。
田荀鹤正被时飞看守着,双手反剪,倒在地上,大声呻|吟不止。
谭玄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田荀鹤立时大叫:“啊呀,痛煞我也!谭庄主,你好狠的心!好狠的手啊!”
谭玄根本不想跟他啰嗦,只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问他:“刚才沈代际的话你也听到了,他所言属实么?关于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背后放出消息来的人是谁,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田荀鹤只缩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腿来回打滚:“好痛啊……吾命休矣、吾命休矣啊!我口渴……我口好渴!”
见他摆出这般无赖架势,谭玄不禁皱眉,想一脚踩住他,不让他再滚来滚去,田荀鹤却顿时高叫起来:“滥用私刑!刑讯逼供啦!啊哟,堂堂屿湖山庄庄主,不许别人滥用私刑,自己对这么个重伤老人却还要拳打脚踢呀!啊呀,天理呢?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谭玄差点给他气笑了,这都什么活宝?还演得来劲了!
然而他还未来及做出回应,脾气耿直的燕雷平却见不得这般撒泼打滚、不要脸面的样子,当即跨出一大步,声若洪钟地道:“田荀鹤,你是何等腌臜东西!还有脸叫嚷什么天理?!死在你手里的那些无辜百姓,去向谁要天理?你莫要再装疯卖傻,好好回谭庄主的话!否则,不必谭庄主动手,我燕某人亲自来收拾你!”
田荀鹤闻言却变本加厉了,拍着地面嚷道:“听听!这是什么话?你们这些所谓正派、大侠,都是什么东西?!还不就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你这是见老头子我是个废人了,想来落井下石,邀功请赏啊!谭庄主,你们屿湖山庄就借刀子杀人?要是有人当着你的面用私刑、刑讯逼供,你管是不管哪?”
燕雷平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只想上前给他点教训,谢白城急忙迎上拦住,低声劝他莫要着了那无耻小人的道。
谭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他在田荀鹤身边蹲下,低头俯视着田荀鹤的脸,唇角甚至还挂了一丝淡淡笑意:“田荀鹤,我一没乘胜追击,取你性命,二没阻止你给自己疗伤,保住一条小命,你才能苟延残喘,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我对你够宽和大方了吧?”
田荀鹤看他一眼,没有答话,继续抱着腿哼哼唧唧。
谭玄便又道:“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说出来,终归能减轻些你的罪行。可别忘了,房堃也还活着,等他缓过一口气来开了口,你可就没立功的机会了。”
田荀鹤又哎哟叫了几声,随即慢慢道:“老夫也只是道听途说,一时昏头,起了贪念……其实主要都是房堃安排的,我年岁大了,久不问事,哪里认得什么人?房堃头面广,只是他以为我还小有点名气,所以也用了我的名号来招揽人手罢了。具体都是他一手操持,我只听他安排做事而已!”
这是欺负房堃此刻意识不清不能说话呢,说不定他心里还盼着房堃最好就这么咽了气,那可就能全部推到他头上,自己就落个从犯的罪名了。
“你们抓了那个姑娘后,下一步准备如何呢?怎么用她去换焚玉神功?送去哪里,还是有人跟你们接应?”谭玄又问。
“不知道啊!”田荀鹤苦着脸,一副无辜表情,“我说啦,都是房堃一手安排的呀!你看,也是他出手劫走那个姑娘的对不对?他说他负责给大伙儿换来秘籍嘛!”
“你们怎么都这么相信房堃了?他只这么一说,你们就毫不犹豫给他卖命?他转身带着秘籍销声匿迹了呢?你们不怕上当受骗?”
田荀鹤顿时又不吱声了,抬起一只手按在肋下,又大声呼痛。
谭玄伸出左手一把捏住他的下颌,不让他再叫唤,同时把他的脸扭转过来,语气变得冰冷肃然:“田荀鹤,你最好想想清楚再说话,满口胡言乱语,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田荀鹤眼睛睁开一条缝,觑了他一眼,又紧紧闭上,口中发出痛苦呻|吟。
谭玄等了一会儿,见他毫无开口打算,冷笑了一声,缩回手:“你尽可以装傻充愣,避重就轻,如今你既不说,那就我说,你权且听着。”
田荀鹤依然不语,谭玄不去管他,自己接着说下去:“你们选择此地并非偶然,乃是看中它毗邻庆州。你们要想换得秘籍,就要把那个姑娘送到庆州去,对方未必会和你们直接接触,但你们一定知道到了庆州后如何交接。”
“之前交手时你说了一句话,说只是要留我一留,说明你们的目的并非要取我等性命,只是要拖延时间。想来你们一定已经策划好,房堃和仇醒会带着那姑娘逃去附近某地,也可能是直接渡过白水河,应该会有人等候接应。这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直接把人交出去,二是你们自己安排有人手。”
“我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你们事先不能确定何时动手,能不能成功,很难提前约好让对方直接来接人,不如先把人控制在自己手中,好做下一步安排。为此,你们安排的接应之人中很可能有善于匿踪或是易容的。”
“至于你们是如何掌握到我们的行踪,显然你们一定也有自己的门路。而悬赏者是谁这件事,不说全然弄明白,至少也得知道点什么,感到有把握有保证,你们才会这样出力。毕竟,”谭玄说着,往身后躺着的莫采钰和马樊看了一眼,“这可是一不留神命就没了的事。”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过焚玉神功实在是太特殊了,所以我猜悬赏人一定是和离火教有关的人,而离火教覆灭时的往事,我相信能比我更了解的人也没有多少。够得上分量,能让人相信他有焚玉神功,或者说焚玉神功的线索,又没在当年死于绛伽山上的,恐怕只有左护法殷归野了。”
“虽然江湖中多有传言殷归野与韦长天不和,被韦长天暗中处死,但一直没有真凭实据。他还活着,是也不是?”
谭玄说这番推测的同时,目光一直紧紧锁在田荀鹤身上。
田荀鹤一开始只闭着眼瞎哼哼,但随着他的讲述推进,却有那么两次忘记了表演,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虽然很狡猾地用合眼来避免被人从眼神中看出破绽,但谭玄却敏锐地观察到他脸颊的肌肉在不自觉地紧绷。
“你不评价一下吗?我说的有几分对得上,几分差得远?”谭玄再次催问。
“……老夫早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离火教的人,早化成灰了,还提他们干嘛呀?”田荀鹤声音沙哑地道,“我就是贪心啦,冲着焚玉神功的名头,迷了心窍。毕竟,焚玉神功那般霸道凶蛮,习武之人,哪有不动心的?唉……这个罪我认啊,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来跟谭庄主你动手哇,不过谭庄主你武艺高超,远胜我等。我已经受到报应啦,还请谭庄主高抬贵手,就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看他依然顽冥不灵,谭玄冷笑一声:“田荀鹤,你想得倒挺好!我高抬贵手?我凭什么要高抬贵手?你这是放着光明正道不走,硬要执迷不悟!你身上系着多少件案子?多少无辜亡魂等着你的人头给他们一个交代?”
田荀鹤狡诈地一转眼珠:“话可不敢乱说啊,谭庄主!这些陈年旧事你可要好好查一查,冤枉啊!我当年是得罪了人,都栽赃到我头上。唉,那些小地方的捕快、仵作,都是一帮蠢才,没本事查明真相,就认准了我无依无靠一个平头百姓欺负啊!”
知道他是个无耻小人,但也没料到他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谭玄不禁紧锁眉头,心底生出一股怒气来。
田荀鹤的事他是知道的,他身上的案子的确都是二十多年前流窜于蒯州一带作下的,手上有老老小小十几条人命。
当时没能抓得住他,让他东躲西藏、神出鬼没这些年。现在时间相隔已久,再去查办一定会有不少困难,他又必然是一力抵赖、狡辩,要他认罪伏法,决非易事。
他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认为时过境迁,当年的证据早就消弭得差不多了,即使被抓,只要他抵死不承认,官府也未必拿得出过硬证据,所以才这般嚣张。
想到这里,谭玄一把摁住了田荀鹤的头,逼迫他看向自己。
随即他单膝跪地,看着田荀鹤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你不要以为时间久了,就拿你没办法了。前些日子,纶山脚下的一群捕快和仵作,靠着坚持不懈的努力,找出了证据,破获了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你凭什么例外?告诉你,所谓天网恢恢,靠的就是他们这些你眼里的蠢材,一步一步跋涉,一寸一寸摸排,一缕一缕梳理编织起来的,岂会漏过了你?”
田荀鹤额角渗出密密汗珠,脸色变得僵硬又难看。但他依旧强自装模作样着,对谭玄的话只做不理。
谭玄也不再与他纠缠。站起身来,一甩衣摆,对时飞道:“把此地里正请来,这些人都用绳子缚牢了,天亮后送到附近县衙收押起来。”
第56章
里正其实早就得了消息,从家里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附近,再靠近却是不敢了。刀光剑影的,他有几个脑袋啊。
现在凶徒都被擒获,里正悬着的一颗心好赖是放回肚子里了,起码没有祸及镇上百姓,已是万幸万幸。
虽然田荀鹤等人都被绳子紧紧缚住,程俊逸却还是不放心,他们到底都是身负上乘武功之辈,万一侥幸得脱,看守的百姓岂不遭殃?
所以在给他们包扎完伤口之后,他又很体贴地给每人口中塞了两粒褐色丸药,名为十香散功丸,可以确保他们十二个时辰之内气海溃散,聚不起内力来。这便应该足以把他们送入附近县衙的大狱里了。
到了此刻,谭玄才有空来料理自己的伤势。
他们一行人回到之前吃饭的那家饭庄,借了店家的地方一用。
谢白城已经简单处理了腿上的伤,那只是一道割伤,伤得不深,程俊逸拿出了身上带的最好的金疮药与他。白城自己涂了药,此刻伤口凉沁沁的,感觉已好了很多。
所以进了店里,他头一桩事就是把谭玄按在凳子上坐下,亲自督促他把衣服解开,露出肩头伤口。
那处伤口不大,却深,又因为用力,而向周围撕裂,到了此刻血仍没有完全止住,随着衣衫布料从伤口处扯下,一股鲜血又冒了出来。
谢白城眉头都快纠到一块儿去了,忍不住回头催促程俊逸快些。程俊逸正从店里厨房要了开水来,打湿了干净的软布,先把伤口处的血污擦净,再一点一点涂上止血消肿的伤药,最后用净布裹好。
谭玄自己却好像没什么感觉,神色自若,在程俊逸给他上药包扎时,转头问时飞:“你还好么?受伤没有?”
时飞摇摇头:“我无事。”
谭玄又道:“你去找里正要两个人,把仇醒的尸身搬回来。”
时飞点头转身出去了。谭玄转而看向孟红菱:“你怎么样?”
孟红菱抬了一下胳膊:“就跌撞了几下,有几处破了点皮。”
程俊逸正好已经完了手上的活,便低头从药箱里翻出一个青花瓷盒递过去:“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涂了能活血化瘀。”
孟红菱上前一步接过去,对他道了声谢。
谢白城监督着谭玄又把衣服穿好,乖乖放着右臂不动,才把目光投向程俊逸:“你肩上的伤怎样了?那鞭子是不是有毒?”
程俊逸回头笑了笑,抚了一下自己肩膀:“还好,毒进得不深,我擦了清凉解毒的药膏,又服过药了,没什么事的。”
谭玄插话道:“百炼金枝在用毒上颇有造诣,你不要大意,我带着大内的百用解毒丹,你再服两粒吧。”
程俊逸慌忙摆手:“不必不必,她用的毒我省得,主要是麻痹他人动作的,量不大不要紧。大内的东西难得,还是留着吧。”
谭玄知道他是内行人,自己心里有数,便不多言,只对他点点头。
燕雷平见他们几人料理完毕,迈步过来,往谭玄对面一坐,一臂撑于桌上,倾身对谭玄道:“刚才我怎么听你又提起离火教来了?”
谭玄便拣了与离火教有关的事简单与他说了,听闻焚玉神功果然又再现江湖了,燕雷平不禁浓眉紧锁,沉声道:“我正好也有一事想告诉你。其实近两年来,在西北边陲一带,又兴起了一个神焰教,活动范围大致是在倞罗那边,不过咱们这边也有人信。就我听到的一些传闻而言,教义也好,崇拜的形式也好,都跟当年的离火教非常相似。只是声势还远不及。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或许真的是当年离火教的人换了个牌匾又卷土重来了。”
“哦?竟有此事?”谭玄不禁面露讶异之色,随即又锁起眉头——这件事庄里居然完全没听到过风声。但下一刻又了悟过来:按燕雷平所说,这个神焰教主要活动于倞罗地界,那的确不能归他们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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