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城一中早些年开展过一些趣味竞赛,其中“水火箭”就是科技节的主要比赛项目之一。
原理比较基础,就是利用牛顿第三定律的反作用力推动箭体升空,根据最终落地的地方离起点的直线距离来裁定参赛人员的成绩。
梁以遥那天原本不是水火箭项目的裁判,但因为当裁判的那个同学正好请假,所以才临时被老师拉去当了裁判。
那时他和许绍已经分手三个月了,心情从最初得知消息的震惊,到被背叛之后的耻辱,再到现在的疲倦与平静。
他好像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
但由这件事可以推断,不管他在稻城还是在南安,他爸总是有办法时刻盯着他。
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令人反胃。
薛容和陶纪宁到后来才知道他曾经在高中交过一个男朋友,捶着他的肩骂他不讲道义,连谈个恋爱都不告诉兄弟。
梁以遥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对他们天马行空的猜测并不作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不想把那个地下室的兔子玩偶当成趣闻展览给任何人。
更何况这段关系开始得这么美好,结束得这么讽刺,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值得说的。
其实直到现在,梁以遥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把许绍和兔子玩偶的形象进行意识分离。
就像他妈当年精神分裂发作的时候一样,发病的时候是一个人,不发病的时候又是另一个人。
但归根结底,两个“人”其实还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潜意识里还是不想相信,那个会主动去握他的手的人,和后来背叛他的人是同一个人。
但无论如何,有些事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即使许绍后来又给他发了一堆骚扰短信道歉,他也没有再回过一封。
“以遥,刚才教务处的老李和我说,让你晚自习开始之前去他那里领一下消防演练的手册,好像就你们班和五班没领了。”
朱永嘉带了个黑色鸭舌帽,一截马尾从帽檐后潇洒地甩出来,她站在梁以遥身边,漫不经心地递给他一瓶水:
“喏,我从体育组的办公室拿的,你要吗?”
梁以遥虽然不渴,但他不会让别人难堪,拿过水礼貌地笑了笑:“行,多谢你了。”
朱永嘉转过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电风扇,看得出她有些紧张,但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持人,她早就习惯了假装松弛的感觉:
“高一组的比赛刚结束,我给那群学弟学妹当裁判,感觉他们都在乱玩,可能就是不想上下午的选修课吧。”
梁以遥拧开那瓶水,仰头灌了几口,眯着眼睛望向了那片被阳光照得暖茵茵的操场草坪,就这么把目光放松地投到了那片绿色中。
偌大一个操场,有人在收拾刚才比赛的材料,有人围在评委老师身边问东问西,还有人趁着清场的时间把自己的足球给趁乱带了进来。
但其中有一个在烈日底下不停奔跑的小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脸颊被晒得通红,头发上的汗像露珠一样,一边跑一边晶莹地洒,从身上的校裤可以看出他大概也是高一的学生。
比赛已经结束了,他还没放弃自己的水火箭,依然一次一次费力地弯腰打气,又一次一次地跑大老远,把燃料耗尽的塑料水瓶给捡回来。
梁以遥隔着看台上的栏杆,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个满头大汗的小人,心里默默估算着水火箭发射的距离。
他看过以往比赛的数据,这个水火箭不管是高度还是远度,距离拿到比赛名次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如果没有专业人员指导,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第76章 西西弗斯
但那小子却好像怎么也不肯服输一样,依然用他笨拙的方法一遍一遍地调试角度,再重复着把塑料瓶捡回来的动作。
像那个不断把石头推回山顶的西西弗斯。
梁以遥搭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倒是有种在看蚂蚁搬家的感觉。
直到高二的老师吹哨示意清场,“西西弗斯”才匆匆地捡回最后一个瓶子,一边抹着汗一边往操场外走去。
“对了,还没恭喜你进省队呢,老高上课的时候天天在我们班夸你。”
朱永嘉望着操场上瘪了一个坑的塑胶跑道,抿了抿唇,打趣道:“他还说等你拿国奖之后要在校门口装一个显示屏,这老头就爱臭显摆,好像你是他教的似的。”
梁以遥笑了:“你可要帮我向他解释一下,这次进省队纯属运气加成,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只见“西西弗斯”终于走到了看台下,东张西望地,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春夏交接的阳光晒在他的脸上,湿透的刘海下睁着一双大眼睛,又黑又白。
“学霸又在故作谦虚,放心,我会代你转告他的。”
朱永嘉又问:“不过,如果……如果到时候决赛真的没降到分,你要怎么办?”
梁以遥看着“西西弗斯”垂下头,露出一个小小的发旋。
“那我可能就得认真准备高考了。”
他低下头,笑了笑:“虽然我现在也挺认真准备的。”
朱永嘉的心跳了一下,但是她又不敢转过头,生怕有人看出自己此刻的强作镇定。
其实她真的很想问梁以遥,学校里的人都说我们两个很配,你怎么看?
从高一开始,学校里的大小演出都是他们两个主持,她很确定自己算是那人的朋友,但……这样的关系能不能再更进一步呢?
“那你以后是不是大概率会去宣京上大学?”
“大概率是。”
这时候,梁以遥才转过头看她,弯了一下眼,很自然地邀约:“到时候欢迎来找我蹭饭啊,老搭档。”
朱永嘉愣了一下,那颗躁动的心一瞬间被熨帖了,慢慢冷静下来,嘲笑自己刚才的紧张。
是了,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还是他的搭档。
但是如果真把话说破,那就不一定了。
“那肯定的。”
她放松下来,虽然有点失落,这一刻的笑容是舒展的:“到时候肯定狠狠削你几顿!”
清场完毕后,操场上响起高二组水火箭裁判到场集合的广播。
梁以遥沿着楼梯往下走,刚才那个校服都湿透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没有停顿,继续目不别视地往前走,走过跑道,走过草坪,跟拿着计分板和卷尺的老师打了个招呼。
或许就像那句话说的,一个人和他生命中羁绊最深的人,或许根本不曾认识。
但好在命运还是善待了他,在很远的未来埋下了一个契机。
他一直走着他脚下的路,那人也走着他自己的路,直到两条路相交的一刹那,双双踩中那个不期而遇的契机。
蒋成心听完之后呆怔半晌,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有点隐隐的高兴。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他只依稀记得参加过这个比赛,记得最后似乎没拿到名次,并不记得自己捡了那么多次塑料瓶子。
如果他知道当时梁以遥就在操场的看台上看,可能就不会这么没形象地跑来跑去了。
不过如果不跑来跑去,或许也不会被注意到了……
他以前总以为在学校里看见梁以遥的概率,和梁以遥看见他的概率应该是相同的。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他看着他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望向他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或许错位的瞬间才是人生的常态。
蒋成心想着想着,发现光着身子在空调房里晾了一会儿,背上的汗干涸之后有点发痒,便背过手挠了一下,还是觉得有点黏。
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感觉梁以遥从后面把住了他的腕子,拢着揉了一下,接着握着压到床头。
蒋成心倒吸一口凉气,那人用手抚摸他的脸颊,一边摩挲着,一边问他休息好了没有。
上边试探完,下边接着试探。
蒋成心冷不防被顶得出了声,咬牙忍着,脸色红成一团。
那声音显然不是有气无力的哼哼,倒像是强忍着从鼻腔里溢出来的音节。
他也不想叫得这么欲求不满,虽然心结解了大半的,但他们还没复合,叫成这样算怎么个事儿。
梁以遥也听出了他精神尚足仍有余力,掐着他的下巴亲,从里面退了出来,再猛地全送到了底。
蒋成心这会真叫出声了,他又开始出汗,一颠三颤,屈着腿随着整张床一起震。
床单和被套最后一片狼藉,两个人大半夜洗完澡之后只能齐齐去隔壁睡客卧。
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一夜无梦。
蒋成心醒来的时候睁不开眼,翻了个身,把脸栽到蓬软干燥的被子里继续睡。
这里的味道熟悉又陌生,令人想起被薄绒的羊毛衣轻轻包裹住的感觉,温凉而贴实,带着淡淡的暖意。
一种早秋来临的感觉。
等到赖床到差不多了,他才揉了揉眼睛,结果腰眼蓦地一酸,差点跌坐回去。
房间里纯灰色的墙漆,浅蓝的被单,床头柜上那个美式风格的手工艺品木雕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无声地告知:
——他确实在梁以遥家里待了一晚上。
蒋成心锤了锤腰,想起昨晚后座里那句连名带姓的“我爱你”,心脏仍然像被重梆敲过一记似的,余震荡来荡去,不肯消停。
他下了床,趿着拖鞋到浴室洗漱,却发现里面早就摆好了他的牙刷和毛巾。
磨磨蹭蹭地折腾了一会儿,蒋成心才像乌龟一样挪出来,似乎对下一刻的相处还有些忌惮纠结。
厨房里传来“滋滋”地炸油声,有焦黄的香气顺着走廊飘过来。
蒋成心看见梁以遥的时候愣了一下。
那人穿了件修身的黑色polo衫,肩背挺实,双腿修长,外面罩了件卡通的黄色围裙,简直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居家好男人一样。
梁以遥听见他来了,转头笑了一下,关完火后解了围裙,把锅里的培根和蛋用碟盘盛了出来。
“我还煮了小米粥,先凉五分钟,不然太烫了。”
蒋成心小心翼翼地摆正屁股坐下,还在回忆刚才梁以遥“洗手作羹汤”的画面,抬眼却见那人正撑着头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由呛了一下,脸颊微红。
“……你怎么煎个蛋还要围裙。”
梁以遥回过神,脸上露出一点笑来:
“太久没做早餐了,技艺有点生疏。”
他给蒋成心盛了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不过煮粥还是能搞得定的。”
蒋成心抿了一口粥,却感觉有点火辣辣的,一摸嘴唇,才知道原来肿得不轻。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梁以遥刚才一直盯着他哪里看,不由脸又燥了几分。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吃着粥,虽然没有油条豆浆,但培根和蛋煎得香气四溢,尝在嘴里也是很好的配餐。
碗和汤匙偶尔碰撞的叮当声和外面依稀的鸟叫声令人心安,阳台上新搬来的奥斯汀月季开得正盛,正是一个恰如其分的早晨。
“明天我要去陇阳出个差,大概一周就回来。”梁以遥说。
“噢,好。”
蒋成心一边吃粥,一边习惯性地用手机登上了ins,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多了一个粉丝。
这个账户的名字似乎是一串随机生成的英文字符,但点进去却发现账户的粉丝数量还不小。
明明没有几张露脸的照片,居然还有小几千的粉丝。
他点进去看了一条有照片的博文,惊悚地发现这个账号的主人似乎就坐在自己对面。
“怎么了?”
梁以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目光关切,差点要起身走过来:“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
蒋成心强迫自己咽下那口粥,内心却已经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梁以遥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这个账号的?
那些故意“吸人眼球”的秀恩爱照片岂不是都被他看到了?
他看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这样默默地点了关注?!
蒋成心抬眼看了梁以遥一眼,却看见那人正一边喝粥,一边低头用平板看某个红白网站,才放松了一些。
他点开了梁以遥的ins,像翻阅一篇遗失了很多年的书,从头到尾地看起来。
梁以遥的这个账号应该是当年出国的时候创建的,总共发的帖子不多,大部分都是大学时候的照片。
那时候流行给照片加各种滤镜,像给回忆包装上了一层糖果色的外衣,光是看着那些颜色,仿佛就能闻见那个时期独有的味道。
斯坦福的棕榈树、格林菲斯天文台的落日、中央公园躺椅上的一片落叶……
蒋成心还看见梁以遥和一群肤色各异的人站在某个游轮上,似乎是庆祝一个印度裔哥们的生日,有个叫“MasonChan”的人在底下评论了好几个“amazing”。
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半天才想起来,似乎当时梁以遥在酒店里就是和这个人打的电话,于是就点进了这个人的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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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红白网站是arxiv (?ì _ í?)
第77章 癖好
这人也是亚洲面孔,典型的高富帅长相,生活看上去和大多数有钱人一般无二,入景的都是宝马香车,泳池别墅,偶尔发一些去南极非洲之类的hiking照片。
但引起蒋成心注意的还是他照片底下一些狐朋狗友的评论:
【哇靠,这是又赢了多少,Carrera S直接换GT3限量。】
【哥,下次来Vegas记得再找我啊】
蒋成心潜意识觉得这个Mason让人不大舒服,不单单是因为他是个赌徒。
照片里的人眼神虚浮,隐隐带着某种说不清的、危险的狂热,仿佛在等待能供他排遣世俗寂寞的猎物一般。
再加上这货一直锲而不舍地给梁以遥的动态点赞,这让人更不舒服了。
他放下手机,心事重重地扒完了小米粥,趁着梁以遥洗碗的功夫,想去主卧里找件能穿出门的衣服。
——一会儿还得回家喂道明四呢。
秋日清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像一汪静谧的水,把房间映照得暖而亮堂。
蒋成心若无其事地溜达进了主卧,第一眼就看见昨天晚上糟蹋过的四件套全被换了,眼睛被烫到似的挪开视线。
他打开梁以遥的衣柜,伸手拨了几件短袖,被那柔和干净的气息无形中扫了几巴掌,脸有点微红。
他发现梁以遥的衣服一点也不花里胡哨,深色、驼色、灰色、蓝色,放眼望去基本就这几种颜色,但搭配起来又是另外几种不同的感觉,配西装裤显得文雅,配牛仔裤显得慵懒。
蒋成心扫了几眼,意外地看见自己冬天的几件衣服竟然还在这儿,每一件都被细心地叠好放在一个专门收纳的小衣篓里。
他看了好久,直到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才回过神,一看屏幕是老麦的电话。
蒋成心接起来的时候气有点虚:“……喂。”
“——喂个屁啊,你小子……我昨晚发你这么多条消息你没看到,老实交代,搁哪儿去浪了?”
电话那头传来老麦中气十足的诘问。
“呃……我哪有时间浪啊……”
蒋成心嗓子紧了一下,他听见梁以遥踩着拖鞋走到自己身后,似乎是坐到了床上。
“我还真没看到你发的消息,应该是被其他的消息顶下去了,算了……我那一百五请你吃顿饭行了吧。”
他咽了口口水,知道梁以遥现在正在看他。
“那什么,没事就先挂了啊。”
老麦声音大得不用开免提:“卧槽,你没做亏心事干嘛要请我吃饭??”
“老实交代,你现在是不是根本不在你自己家??”
“……”
“……我操?!还真不在啊,你昨晚别是和人搞上了才不回我消息吧?”
“体验怎么样?技术好不好?哥告诉你,长相不重要,重点是那玩意好不好使,我看你这个点才起床肯定……”
“行了行了,下次请你吃饭,说好了啊——”
蒋成心神经一绷,赶紧掐断了电话,将对面可能吐出的污言秽语杜绝于源头。
他想开口和梁以遥解释自己打算借件衣服穿,但后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叹了口气,想着随便从衣架上拿件衬衫穿得了。
那只手却忽然被另一只手给盖住,缓缓移到左边,又移到右边。
“这件适合你。”
梁以遥认真地挑了一会,最后带着他的手抽出一件燕麦色的薄毛衣,面料很柔软,上面印着一个骑马打高尔夫的黑色的小人。
蒋成心在他的目光下有点别扭地换完衣服,看见那人松了口气,笑了一下:“嗯,我的眼光果然没问题。”
低头看了一眼,他和梁以遥的骨架没差特别多,这件毛衣偏小,所以穿在他身上正好合适。
“这一件贵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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