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蒋成心小学把蚕当蝴蝶养,等蛾子飞出来才意识到上当受骗,被他爸狠狠地削了一顿。
又说蒋成心初中第一次戴牙套,戴的时候没有哭,他俩把镜子给他一照,直接被丑哭了。
梁以遥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并不打断。
史进喝完酒后想起什么,突然醉醺醺地一拍脑袋:“对了学长!说到高中,蒋成心这货高一的时候还落了一箱东西在我家呢,您看看什么时候让他自己拿回去!”
“都特么快十几年了,还在我老家那屋搁着!当时说怕被他妈发现他偷买漫画书,先免费借给我看,结果妈的高考完他自己忘了!”
梁以遥先前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这才若有所思地提议:“如果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先寄到我这,我替他先收着。”
于是,便有了史进的这通电话。
“快递说已经到驿站了,学长记得下班帮他拿一下。”
梁以遥答应了一声,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家,再下楼去快递驿站取了包裹。
那一箱东西还挺沉,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回家后他摊开笔记本,把今天手上比较紧急的工作处理完,去卧室冲了个澡,拿起手机,看见和蒋成心的消息还停在几个小时前,就又放下了手机。
偌大的一个客厅突然变得很安静,连空调运作的细微“嗡嗡”声都显得有点刺耳。
梁以遥支着脑袋,缓缓地闭上眼睛,想到他寄的信甚至还没被拆封,忍不住揉着眉心出了口气。
他想去找蒋成心,但是又怕把人逼得太紧,前功尽弃。
半晌,因为实在无事可干,也无事想干。他从桌上拾了把剪刀,客厅响起了胶带被一点点破开的声音。
箱子被搬到书桌上,梁以遥点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在灯下一点点地翻阅起了蒋成心的过去。
那些年他缺失的过去。
箱子里都是杂物,有几个积了灰的魔方,一副扑克牌,还有一大摞漫画和小说,看样子被老师没收的东西还不少。
梁以遥也不嫌脏,从里头拾起了一个小塑料袋,看着里头一叠红底的四寸照片,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只见照片里的蒋成心剃着一头青涩的寸,有些不自然地抿着嘴,睁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生怕下一秒就会把嘴里的钢牙给露出来。
他有点婴儿肥,因为长了青春痘的缘故,照片上的脸颊无缘无故红了一块,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似的。
和那个没人愿意穿的兔子玩偶一样,都有点脏兮兮的。
梁以遥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去,心无端地痛了一下。
而后,又从那个沉寂已久的纸箱里翻出来一个没电的旧手机,一盒过期的早餐奶,一个瘪气的篮球,以及几本看上去像学习笔记一样的东西。
梁以遥以为蒋成心会写日记,因为从前有个女生毕业的时候把自己的日记送给了他,里头每一页都有他的名字。
但是显然,这一箱子里目前没有那种特别私人的物品,每一样东西都特别朴实,完全无法从中找到蒋成心暗恋谁的蛛丝马迹。
他笑了笑,翻开了蒋成心高一的学习笔记。
开篇就是牛顿三大定律的物理笔记,刚开始的字迹清晰工整,分点一板一眼,只可惜没坚持到几页就开始乱套了,学习笔记直接变成了错题本——
梁以遥又翻了几页,发现前几页还是物理的错题,后几页突然变成了英语的单词,再过几页竟然莫名其妙变成了数学草稿演算。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正想把笔记合起来,却正好翻到了有一页明显被撕过痕迹的地方。
翻到这一页,梁以遥怔住了。
那一页纸和其他纸相比皱得不成样子,在被眼泪打湿过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抄了很多句歌词。
王菲的《红豆》、梁静茹的《情歌》、刘若英的《后来》……
阿加莎的《ABC谋杀案》曾经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犯人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想杀的人是谁,于是伪造了另外两起无差别的谋杀,企图把自己真正想杀的人隐藏其中。
尽管蒋成心极力想用无关的歌词来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心事,梁以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行字。
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整个眼睛不受控制地刺痛起来。
【对不起……我老是梦见你。】
有一瞬间,脑海里全是蒋成心在监控里流干了泪的眼睛。
他曾经小心翼翼、懊悔、愧疚地喜欢着他。
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先前只知道蒋成心高中喜欢过他,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喜欢。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梁以遥双手捂着额头,虽然咬着牙关,但仍然控制不住地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连带着心脏仿佛都在滴血。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当年的那场错过,不仅让他失去了现在的蒋成心,就连过去的蒋成心也一并失去了。
蒋成心最近忙得像停不下来的陀螺。
先是陪大客户去湿地公园参观了他承办的某位名人的书画展。
老实说,他对国画的鉴赏细胞有限,只停留在一个意境美的阶段,但为了不扫客户的兴,他硬是连夜把什么“十八描”、“双勾”、“泼墨”的技法给吃进了脑子里,等到客户兴味渐浓,想大谈特谈的时候,也不至于接不上话来。
提供情绪价值还是小事,麻烦的是现在各种商谈明里暗里都避不开酒。
就这么一周的时间,蒋成心已经陪了三轮酒局,虽然成功和客户搞好了关系,但胃的情况似乎有越来越糟的趋势。
这周最后一场酒局散场后,他感觉胃隐隐有点不舒服,但不至于到难受的程度,于是便撑在阳台的栏杆上休息了一会儿。
大概是前阵子下了一场雨的缘故,今晚的风很凉快,令人回忆起小时候睡在竹编凉席上的感觉。
蒋成心吹着夜风,感觉内心很安定,于是掏出手机打开那个新注册的ig看了一下。
只见先前发的那几张照片都没几个点赞,但最新发的story里面却出现了许绍的身影。
看来这人其实也在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动态。
蒋成心点开了许绍的主页,大方地给他最新的一张看起来像三无赌场的照片点了赞。
紧接着便收到了一条消息:
蒋成心淡定地回了一个“笑脸”的表情,点开主页,发现许绍把自己拉黑了。
他扯了扯嘴角,这货现在的心灵这么脆弱吗?
不过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发动态,许绍还是会一条不漏地追着看。
因为他不相信那人能忍得住。
等到最终许绍忍不住再来找自己的时候,大概就能知道那货幽怨的恨意从何而来了。
蒋成心把手机揣回兜里,准备下电梯打车回家,路过一个包厢的时候,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几个熟悉的声音:
“……小林啊,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人家张总多照顾你是不是,你连杯酒都不肯喝,那就太没意思了噢……”
这家饭店离公司近,档次也正好在宴请客户的报销标准内,所以很多部门也会选择这里聚餐。
这个声音有点像隔壁部门的黄总。
蒋成心往里头望了一眼,看见张副总背对着门大翘着二郎腿,手臂大喇喇地摆在桌上,有点不耐烦地敲着指头。
而小林则是一副绷到快断掉的模样,整个人僵在一群领导模样的男女之间,连头都快缩到脖子里去了。
她今天没有穿工服,穿了一件自己的白色修身短袖,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没毕业的大学生了。
蒋成心看着小林肩膀瑟缩地去够那杯离她很远的酒,脚步已经快于大脑思考地走了进去。
“唉呀,张总,黄总这么巧!今天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啊?”
他知道这么做不合规矩,更何况张副总还是他原来的领导,但是他看着小林陡然亮起的眼神,还是觉得不能让她一个人坐在那里。
“小蒋也在?来来来,吃饭了没?要不坐下喝几口?”
黄总生得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一笑起来,连眼睛都被肉挤得没地方站了。
蒋成心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刚刚才陪周老板吃饭,肚子已经装不下了,哈哈,倒是可以再陪两位老总喝几杯。”
他很自然地走到小林旁边,举起一个空酒杯,给自己倒了杯五粮液。
“我先敬各位老总。”
一个女声呵呵笑着,声音很软:“小蒋酒量还挺好。”
黄总也跟着笑:“那是,现在小蒋可是郭总的得力干将,和以前可不一样了噢。”
此话一出,蒋成心只好再敬一杯酒给前领导,脸上带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再敬张总,感谢您以前的栽培。”
张副总喝酒上了脸,整张容长的脸膛都涨成了酱红色,抬起眼哼哼了一声,笑着和蒋成心碰了杯。
“小林,一会跟我走。”
他故意便小林皱了一下眉:“之前交代你做的合同又有问题,还好我出公司的时候重新打印了一份。”
小林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谁知张副总用指节重重一敲桌面,那张醉得稀里糊涂的脸朝小林缓缓压去,仍旧是那副大喇喇的语气:
“你可不能走啊,小林。”
“先前你搞错人家信托的收费,我还替你和客户道歉了,开了一瓶五星茅台你知道吗?”
他努了努嘴,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虽然不是什么大事,那茅台也不值钱,但今个儿正好大家伙都在,你可得表现一下,将功赎罪是不是?”
蒋成心挡住了小林要去拿酒杯的手,摇了摇头:“嗐,说到这事儿,我也有责任。”
“当时晓艳姐修产假去了,我一时没看着就出了这岔子,张总您大人有大量,也不至于和刚毕业的小姑娘计较不是?”
“来来来,这杯我先敬你。”
这是要护着小林的意思。
蒋成心早就看不惯这货仗着职权明里暗里为难新人了,之前入职的一个同期女生就是忍不了这姓张的,一怒之下离职了。
部门里有很多人都看不惯他,但又听说他老丈人在市政府有点话语权,于是都只敢私底下吐槽,不敢当面和这人渣对着干。
“喔,小蒋这是要‘英雄救美’吗?”
黄总不怕事大地眯起了眼睛:“说起来,郭总还和我夸过你能干白的,怎么喝都喝不醉。”
张副总闻言也乐了,笑得有点轻蔑:“那感情好,小蒋啊,看在郭总的面子上,我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看你珍不珍惜了。”
“喝多少算多少情分,看看你对我们这些老领导情谊有多深。”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酒的缘故,张副总这话是十成十的不给面子了。
蒋成心知道他对郭总意见特别大,正好自己和郭总关系亲近,这是撞上枪口了。
于是他面色如常地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白酒,那股辛辣的味道已经让他的胃有些隐隐作痛了。
“诶,一杯不够吧。”
张副总推了半瓶酒过来,对他说:
“那肯定得一瓶啊。”
蒋成心坐在出租车上,捂着胀得不行的太阳穴,看着光怪陆离的街景飞快地倒退,感觉胃一阵阵地抽痛。
他打开手机,看见梁以遥几个小时前发了条消息,大概是问他在哪里。
眼前眩晕了一小会,蒋成心扶着额头回了几个字:
【在家,一会要睡了。】
虽然是在回家的路上,但是快到家了,也不算说谎吧。
至于其他,他今天是真的筋疲力尽到没有余力和任何人见面了,天塌下来的事都得等明天再说。
小林在一旁担心地瞧着他,脸上的表情快哭了。
“蒋哥,其实……”
蒋成心忍着痛,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真没事,我大学的时候跟隔壁机械院的联谊,喝得比这猛多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小林看着自己的膝盖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声音有些发抖:
“张总之前根本没有把产品名字的更新表发给我。”
“他一直想约我单独吃饭,但是我找了很多理由都推掉了。”
蒋成心撑着头,半痛半清醒地听小林断断续续地把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张副总在小林入职培训的时候做过她的导师,那时候就起了一些心思。
这个人渣有妻有子,在别的部门也有一个小三,竟然妄想让年轻的小林做他的“小四”。
虽然小林对他完全不感兴趣,但碍于这个老禽兽以职权相压,只好以同事的名义跟他出去吃了几顿饭,所幸都有外人在场,张副总也没敢真干点什么。
后来这事情被他的小三知道了,这位盛气凌人的小三就把小林约出来骂了一顿,还骂得特别难听,这就是蒋成心那天在工具间听到哭声的缘由。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有男朋友了,他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蒋成心低声咒骂:“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他都不应该缠着你。”
“这个仗势欺人的老畜生——”
小林还是很自责:“蒋哥,你说下周你到公司的时候,他会不会……”
“不会,你记住啊,这种人也就只会私底下给你使绊子,在公司他丢不起这个脸,不用担心。”
蒋成心捂着肚子,逼着自己挤出一个潇洒的笑来:“虽然社会上这种人渣很多,但是也不是所有领导都是人渣的。”
“以后再出现这种事和我说,不要往心里憋着,知道了吗?”
小林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抿了抿嘴,关上了车门。
一直望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视野之内,她才擦了擦自己泛红的眼眶,想到蒋成心刚才撑着额头的模样,不由又接着担心起来。
与外头凉爽的温度不同,单元楼里的空气像被暴晒过几天似的,一点都不透气,连电梯里风扇费力转出来的风都是闷热的。
蒋成心好不容易把自己支撑进了电梯,便流了一把的汗,混着胃不时“抽”一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他一边想着要不过一阵子租个电梯有空调的小区,一边按下了走廊的楼道灯。
墙边靠着一个人影。
蒋成心愣在原地,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梁以遥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袖,看着他,浑身上下像一座雨中的石像或者雕塑,连额发都湿得反光。
但是他知道那不是雨,是被闷出来的汗。
那人终于动了一下,手脚有种久站之后的不自然:“成心……你喝酒了?”
“……我好像没有邀请你来我家吧。”
蒋成心头疼地别过眼,语气看似冷静,实则是谎话被拆穿的心虚和恼羞成怒。
他其实有点生气,搞不懂为什么为数不多的谎言都会刚好被那人拆穿。
也正因为移开了视线,他没看见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梁以遥眼里一闪而过的怔忡与难过。
蒋成心潜意识觉得梁以遥今天不大对劲,但也具体说不上来。
只是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本能地让他觉得如果今天让梁以遥进了门,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
他只能微躬着身子,一手抵在墙壁上:“有什么事改天再说……我今晚很累,心情也不好……”
谁知梁以遥看了他一会儿,正想说些什么,脸色忽然微微一变:“成心,你是不是哪里难受?”
蒋成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压在小腹上,刚想矢口否认,一阵痉挛似的绞痛便从胃辐射开来,手心顿时渗出一点冷汗。
他感觉梁以遥扳过他的身子,顺势用胳膊架住了他,那只手担心地按了一下他的肚子,动作很轻:“……这里很疼?”
“嘶———”
蒋成心面容都扭曲了,痛得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别按啊……”
“好,好,我不按。”梁以遥被推了之后也没动,面上仍然是忧心的神色,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背:“先进去休息一下,我给你做醒酒汤。”
蒋成心绷着脸不动,好像那道门不是门,是类似心理防线或者贞节牌坊一样的东西,只要梁以遥这个危险人物入侵就会有面临崩溃的风险。
两具曾经血气方刚但如今同样寂寞的身体,发生点什么也不能算是完全清白。
梁以遥见状只得退了一步:“你不想让我进去,我就带你去医院。”
“或者,你现在打电话让你朋友来照顾你,我在这里等他过来。”
“你现在这个状态,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
蒋成心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接近凌晨的点让老麦专门从南城那里赶来照顾他,更何况老麦明天还要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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