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早点知道这些就好了……
“你该不会一直以为我像外界传的那样,去寂落海不是潜修,而是为了给宿光守墓才去寂落海吧?”
贺吟有点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怎么你也会听信这些话?早知如此,我应该换个地方的。”
沈樾之怒了努嘴,含混地道:“我怎么知道……明明就是因为你不说。”
明明就是贺吟这个家伙什么都要瞒着他,他才会因此而丧失自信,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
要是贺吟能早点学会有话直说,他们之间能再多些敞开肺腑的交谈,何至于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贺吟唇边的笑意渐深,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这点笑意便风吹云散了。
他忽然想起了,沈樾之的死因。
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误会的呢?
莫非前世沈樾之也是因为误会,觉得他喜欢宿光,所以才将凤凰内丹留给他,用来复活宿光?
贺吟隐隐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边缘。
前世,沈樾之留下的绝笔信,主要是为了交代了凤凰内丹的藏处,留给他的只有寥寥数语——「你我缘浅,强留只添苦意。不如就此和离,一别两宽,不复相见。」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贺吟同时得到了沈樾之的死讯,那时他肝肠寸断,根本来不及细想便急着去寻沈樾之的尸身了,从未想过中间会有这么一个误会。
若真是如此……想必那时的樾之,一定是很难过的吧。
过了这样久,贺吟终于明白了沈樾之跳崖前悲凉的心境,结合他后来搜集到的只言片语,他脑中渐渐拼凑出了一个迟来的真相。
微凉的唇轻轻碰了一下沈樾之的鼻尖,试了两下,才最终啄在唇边。
沈樾之没有拒绝,而是踮起脚,放任贺吟在他嘴里索求缠吻。白绫偶尔蹭过脸颊,下面颤个不停的睫毛暴露了主人混乱的心神。
他急切地摸着沈樾之的脸,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不似记忆中那般冰冷……这是活着的樾之,不是躺在冰棺中,冷冰冰、不会笑、永远也无法再给出回应的樾之。
“嗯……好了,好了……”沈樾之为他的黏人感到喘不过气,轻轻推他的胸膛,“先做正事去。”
贺吟低低叹气,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两人开始以灵钟庙为起点,在周围搜寻起厉昭的去向,直到沈樾之接到了裴渊的传音。
“你在哪,没事吧?”裴渊的声音从传音法器中慢悠悠响起来,“哎呀,我忙着布阵救灾,忙完才发觉灵钟庙好像出事了……神君是不是也来了,那还用得上我过去吗?”
沈樾之顿感无语,看了看他俩狼狈的模样,没好气地说:“呵呵,仙君这问候来得可真够及时啊,再晚一点,就可以来九重天直接和我们庆功了。”
“我这不是相信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一人解决好吗?再说了,你不行,还有神君呢!”
贺吟给沈樾之递了个眼神,而后接入自己的灵力,很是冷酷无情地念道:“裴渊,你在九重天随意放人走的账,我回去再同你算。”
裴渊:“……”
传音法器“啪”的一声灭了。
被裴渊这么一打岔,沈樾之紧张的心绪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们没花多长时间,就在皇宫中找到了厉昭。
踏入皇宫,目之所及都是惊慌逃窜的宫侍,再向里去,则是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定睛一看,他们都是试图反抗护主的侍卫。
金殿正门被推开,一缕光亮透过厚重血腥气,照亮了殿内的情形。
高座之上,坐着一个身形妙曼的女子——厉昭已换了一身龙袍,以冠束发,虽行男子打扮,却不再束胸遮掩。本该不伦不类的打扮,在她身上却毫不违和,反而形成一种浑然天成的英气。
她眉目淡定,神情从容,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威势,仿佛这帝座本就是为她而设……有那么一瞬间,沈樾之竟真的有些恍惚,好像厉昭坐在这里,才是天命所归。
见到两人,厉昭朗声笑道:“你们比我想的要慢啊。”
殿内只闻血气,不见血迹,沈樾之心下略有不安,“皇帝此刻在何处?”
“哦。”厉昭好似这才想起来有这个人,“你说那个废物?”
她冷冷哼笑一声,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卫从后殿拖着两个麻袋出来了。麻袋打开,形容狼狈的一男一女被倒了出来。
两人披头散发、形如鬼魅。奇的是男子一身破布衣裳,脸上和身上遍布青紫旧伤,喉间还有一道锁痕,看着像被囚禁已久,女子却仍身着华服,尽显富态,甚至头上还挂着珠翠,显然是未受到太多的折磨。
两人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咽咽地看向沈樾之和贺吟,眼里流露出哀求。厉昭踱步而去,在男子惊恐的眼神中粗暴地拽出他口中的破布,凉凉道:“陛下,同来救你的心腹们打个招呼吧。”
此二人,不是当今大周朝身份最尊贵的太后和皇帝,还会是谁?
“救朕,救救朕!!!”
沈樾之被这凄厉的嚎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要飞身上去,刚迈出一步,就被皇帝喉间的一抹银光给闪了眼。
“不准过来。”厉昭喝道,“你们谁再踏近一步,我就立刻叫他血溅三尺!”
沈樾之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了,回头望去,贺吟朝他摇了摇头。
他明白贺吟是何用意,人皇若死,天下必要大乱。不到不得已,还是少生事端,尽力保住这位人皇为好。
“厉昭,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沈樾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若是想要皇位,以你的本事,岂不犹如囊中探物,何至于残害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
见厉昭不回答,只是一味地用脚踩弄着皇帝,看着皇帝在她脚底连条狗都不如的惨状,才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我要做大周的皇帝,也要复仇……谁敢阻拦,就是这般下场。”
皇帝之于厉昭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沈樾之实在是不明白,正当他要上前解救皇帝的时候,突然见到一旁的女人发疯一样蠕动着身体,最后重重地用头去撞厉昭的小腿。
厉昭一个不备,竟是被撞得身子一晃,刀刃在皇帝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血痕。她低眉看向太后,然后将她口中的破布也扯了出来。
这个从出生起便享尽荣华富贵的女人,一生中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刻,但她此时已然顾不得什么姿态,双目瞪得猩红,嗓音尖利,叫道:“孽障——你、你要报复,就冲我来好了。当年的仇,关皇帝什么事!”
这些天来,她与皇帝都是被厉昭单独关押着的,厉昭并未对她如何,只是会常来居高临下地欣赏她的窘态,似乎以此为乐。
太后万万没有想到,在另一间囚室中,厉昭胆敢这么折磨皇帝,一时间恨得要啐血。
而另一边,沈樾之亦是心中一惊,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厉昭脸上的笑意淡去,俯身一把掐住了太后的脖子,弄得太后面色涨紫,喉中不住发出“嗬嗬”怪音。
“你是不是很后悔,把我生下来里?”厉昭一顿,“可惜啊,我不仅活下来了,还即将要取代你最疼爱的‘儿子’,登上皇位……”
“你敢、你敢?”太后恨得咬牙,秀美的面容扭曲着,“孽障,真是孽障,你是要反了天不成?你这样做,我死后怎么有脸面对列祖列宗啊!”
原来如此。
怪不得沈樾之见到太后的第一面就觉眼熟,怪不得厉昭会在古寺中供奉一尊女神像,怪不得太后与厉昭相处,说出“你是我儿子就好了”时,厉昭会有一瞬露出那般失态的神情。
知道了谜题的答案,再回首去看——厉昭与太后的眉眼,原是一模一样啊。
深深宫中,难道就没有一人解出过这道谜吗?还是说,即便是看出来了,也不敢妄议如此荒唐的皇家密辛?
“赝品,就算仿得再完美,也终究只是赝品。”
厉昭意有所指地踢了踢皇帝,见他目瞪口斜的模样,心中只觉可笑至极。
皇帝费力地抬起头,这些天的打骂让他从心底开始害怕厉昭,可是,一个更急迫的问题浮现,他不得不开口去问:“你,你到底是谁……你是朕的胞妹吗?”
可大周的记载中,他的母后郦莺只怀过一次孕……
“错了。”
厉昭振袖展臂,目色冷厉,声音响彻金殿:“我,是先帝唯一的子嗣,是整个大周中,仅存的皇室血脉,更是这天下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而你,不过就是一个赝品罢了。”
有一桩旧事,被深埋在不见天日的宫闱中,长达二十六年之久。这样长的时间,足够让它腐烂得彻底,也足够被所有人遗忘。
“事已至此,不如听我给各位讲个故事。”
大周朝至今延续超过两百年,自开国皇帝算起,已传续七代,但怪就怪在这七位君主皆是子嗣艰难,在龙嗣的运势上差得离谱,后代不是流产便是夭折,能活到成年者不过二三。
曾有人卜卦问因,得出了皇位来历不正,触怒天上神仙的说法。
毕竟大周的皇位,是开国皇帝周成德身为大齐的将军,趁着大齐太子意外身亡之际,靠起兵造反抢来的……说是趁火打劫也不为过。
不管如何,大周的子嗣是一代比一代难,到了先帝的时候,任他后宫数人,夜夜耕耘,始终未有成效——别说是男孩,就连女儿都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岁。
龙嗣若断,大周的气运也就跟着尽了。眼看着大周的江山就要断送的先帝心急如焚,竟许诺谁能为他生下太子,就封谁为后。
后位空悬,花落谁家尚不可知,妃嫔们便牟足了劲要诞下龙子,各种灵丹妙药、民间秘方都用上了,送子观音成了宫廷中最常见的摆件。
彼时的太后郦莺还只是郦妃,生育过两个皇女,不过都夭折了……先帝口谕颁布时,她已又怀上了一胎。
郦莺生得妍丽,颇得先帝喜爱,又出身将门,自幼习武,身体比一般官家小姐要好上不少。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得以平安诞下了两个孩子,没有像其他妃嫔一样保不住胎或是难产而死。
先帝不止一次摸着郦莺的肚子,对她道:“莺莺,你可千万要给朕生个龙子,朕要将大周的江山交托于他……”
不知说者是不是诚心,但听者有意。郦莺开始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只盼着能够生个男孩,登上后位。
她分娩的当夜下起大雪,痛了整整两日,雪也下了整整两日,这个孩子才被生了出来。
孩子降生的那一刻,云收雪止,一片晴光灿烂。
郦莺支起脑袋,连汗都来不及擦,抖着毫无血色的唇,问她的近侍:“孩子,是男孩还是……”
“娘娘,是位公主。”
郦莺坚持了这么久的一口气忽就散了,她倒回被褥之中,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甚至隐隐有血崩之兆。半晌后,从床帐中传出一声沙哑的抽泣:“按……原来的计划行事吧。”
早在三月前,她就托娘家人悄悄送了两个怀孕的女子进宫。那两个女子比她提前生产,一个女子生下女儿后,扮做宫女出宫去了。
另外一个就不那么走运了,产下一子,被藏于偏殿,她本人则是被沉在了一口古井之中,成为了一具再也不会泄密的尸体。
而郦莺,正是做好了狸猫换太子的准备,一旦她产下女婴,就立刻绞杀换成男婴,伪装成自己生下龙子的模样。
在最后一刻,她还是心有不忍,于是将近侍唤来,从枕下摸出一块穿着凤羽的玉珏,递给了近侍,临时改口不要杀了她的亲生女儿,只悄悄地送出宫去,就好了。
那块玉珏被留在了公主的襁褓之中,随着公主,一同在木盆之中飘向未知的远方。
郦莺为大周添了太子,如愿以偿地做了皇后。
起先,她还会时常被噩梦惊醒,这些噩梦的内容不大相似,有孩子死在宫外变成厉鬼来索命的,有太子突然染病离世没能撑过三岁的,也有她行迹败露被先帝问责下狱的……
但,这些都没发生。
后来,日子如流水逝去,有了太子在侧,郦莺的后位自然固若金汤。在宠爱与骄傲中,那些噩梦也被淡忘了……后来,她夜夜是好梦。
她没想过,正是因为真正的皇嗣流落在外,才得以活了下来;而狸猫太子,也是因为不曾沾染半点皇血,才能在这座背负诅咒的皇宫中长大成人。
郦莺只当自己是运气好,这大周的皇后非她不可。
再后来,先帝驾崩,他这一生唯一的子嗣,太子,毫无争议地登,基为帝。但太子年幼,无法亲政,郦莺又行垂帘听政之法,把控朝政足有十六年。
厉昭神情沉得厉害,她抓着太后的头发,阴恻恻地说道:“母后,你知道我这二十六年,是怎么过的吗?”
“……”
头皮传来更甚的撕裂之痛,太后尖叫了起来,声音甚至有些刺耳,她终于服软:“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放过皇帝,我们权当这些事都没发生过,你依旧是大周的国师,可好?”
“我既然来了,便是要让大周的江山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而不是被一个冒牌货指染。”
厉昭冷冷睨着太后,讽道:“什么国师,不过是扮做一只狗讨你欢心,这种戏码,我已经演得想吐了。”
太后被厉昭狠厉的模样吓得不敢出声,而一旁的皇帝更是面色煞白,三魂七魄都已离体——他自小便是万众瞩目,肩负整个国家的希望,所有人都尊他敬他,可今日这一遭过了,才发现眼前这些,不过都是虚妄。
过眼云烟,一瞬成空。
他就是一个在欲望与野心下催生的产物……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皇帝,到底该何去何从?
厉昭拍了拍手,立即有侍卫将太后和皇帝提了起来,使他们以一种脚尖刚刚着地的方式站着,十分磨人。
太后恨声道:“你以为这样做就能登基?别忘了你也只是个国师,还是个女子,到时那些老臣口诛笔伐,你难道要将他们也杀光?”
“此言差矣。人呢,就是贱骨头,你好声好气时他们当你好欺负,只有将他打服了、打怕了,才能为你所用……那些大臣们又有什么特别?听到我给他们下了蛊虫,命把在我手中后,他们个个都抢着要效忠我呢。”
“那就恭送皇上和太后上路了。”厉昭漫不经心地扫过阶下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二位容我些时间,待我先处理好家事,再处理我们之间的恩怨。”
沈樾之站在阶下,尴尬地直挠耳朵,他小步凑到贺吟左边,附耳道:“厉昭这事儿怎么就从国事成了家事……这我们确实不大好插手吧?”
“人间瘟疫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但个人恩怨实在是不便插手。”贺吟目不能视,却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厉昭此番复仇,所涉之人虽皆是权贵,但恩怨情仇纠缠一隅,乃是凡世因果,于天道轮回不过微澜。按理来说,仙界之人不宜干预,否则因果错乱,将酿大祸。”
沈樾之点点头,又忽然意识到贺吟如今是个瞎子,于是伸手在贺吟手心里挠了两下,示意他听懂了。
厉昭回过神来,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刀,缓缓向着那两人走去。
终于到了这一刻——她苦等了二十六年,隐忍了二十六年,付出了常人所不不能想象的代价,只为手刃仇人。
“等等……”
太后缓缓开口,好似一下老了十岁,一向精心养护的面容上此刻写满疲态,“孩子,你听我一言……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其实我早就后悔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念着你,求神佛能保佑你顺遂平安,早日回到我身边……你毕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你离开了,难道最心痛的不是我吗?”
此言一出,别说厉昭,就连沈樾之都惊得瞪大双眼,没想到这样一番话会从这位太后嘴中说出,简直是不可思议。
难道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厉昭有一瞬的失神,很快又听太后道:“我已知道错了,不要让我的罪孽再多添一笔了,如今,我只想好好看看我的女儿。更何况,当年的事我也是不得已……”
太后用那含着水光的眼定定看着厉昭,欲语还休。
“谎话连篇。”
“不,是真的!”太后飞快地环顾了一圈四周,面如金纸,紧咬嘴唇,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你……你能过来吗,我只想说给你听。”
厉昭歪着头打量了太后好一会儿,衡量起利弊来,最后,她举手示意侍卫将太后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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