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黎安，你冷静一点。”温珣拢了拢衣领，打断他，“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把别人扯进来，这些事我确实很在意，但远不到因此离婚的程度。”
“我不想离婚。”傅黎安双手紧握成拳，“我不同意。”
“你当然可以不同意，然后继续耗下去，只会消耗我对你的感情，你也不想这样吧。”温珣将签字笔推给傅黎安，轻笑，“傅黎安，一定要让我们变成相看两厌，互相折磨的关系吗？”
离婚后，他们都会有更多的选择，对方是否是能共度一生的伴侣，还是只是年轻时一时错认的慰藉，或许抛开婚姻这层枷锁，两人的关系才能看得更清晰。
而且，温珣自认为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但傅黎安确实太能让他丧失理智，从而失去正确看待事情的能力。
他讨厌这样。
“我不同意。”傅黎安嗓音沙哑，紧握的手上青筋跳动，“温珣，你不能这样，想离就离，这对我不公平。”
“那你的假死，对我就公平吗？你知道我的父母也是战死的吗，而你还要用一样的方式来伤害我，这就算公平吗？”温珣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傅黎安，知道你没死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恨你。”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以往的日子里，温珣总是扮演治愈者的角色，但傅黎安忘了，温珣的过去也并不全是美好。
傅黎安起身走到温珣身边，才发现温珣的手也在颤抖，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好。”傅黎安下了十足的决心，才将这个字说出来，他抱住温珣，温柔抚摸着温珣的后背，“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那我答应你。”
怀里的温珣身体一僵，下一秒傅黎安放开他，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他的名字。
“你不看看吗，万一协议里有对你不利的呢？”
“不用看。”傅黎安放下笔，“温珣，你想离婚，我尊重你，但这不会是我们关系的结束。”
温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偏头躲过傅黎安的目光。
今天天气不太好，似乎即将要下大雨，赶在婚管局下班前，两人办好了离婚手续。
--------------------
早点离婚早点和好，嗯，就是这样
两人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温珣休完假回到督察组，刚进办公室，就被桌面上大束火红的玫瑰给震惊得停下脚步，他退出去仔细看了门牌，确定是自己的办公室没错。
没有丝毫犹豫，温珣拨通保洁的通讯，让他过来把花处理掉，与此同时，他走进办公室，这才发现玫瑰旁边，还有一束花。
这束花跟占据整个办公桌的玫瑰比起来实在不显眼，温珣抽出小花束里的卡片，里面只是很简短的一句话，没有落款，他无奈地轻笑，将卡片扔进抽屉。
这就是傅黎安所说的“不会是结束”吗？没有一点新意。
保洁进来时也被花束震惊了，再三确认温珣是不是真的要扔掉，得到温珣肯定的答复后，才开始收拾，他本来准备顺手把小花束也处理掉，但温珣叫住他，从花束里抽出两支白色小花插进杯子里，才让保洁把花全带走。
这束花被送来和送走引起了不小关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束的原因，午餐时，也时不时有同组同事过来，各种水果饮料装作不经意地往温珣面前推，这让他很不适应。
林景文上午出外勤，一回来就敲响温珣办公室的门。
打开门，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林景文有一瞬间晃神，紧接着，注意到温珣桌上多出来的白色小花。
“你还好吗？”林景文关上门，表达关心，装作不经意提起，带着些试探开口，“我听说你和傅少将离婚了？”
“我很好。”温珣关上笔记本，站起来，看向林景文的目光里带上些许疑惑，“我看起来很不好吗？”
“那倒没有，但离婚结婚都是人生大事，大家都很关心你嘛。”林景文没想到温珣是这种反应，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面前的温珣没有想象中憔悴失落，反而面色比之前都红润了不少，看起来对离婚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
或许温珣没有那么放不下傅黎安。
但林景文现在也不敢贸然行动，早上的花温珣没受，不知道他是因为不喜欢玫瑰，还是不喜欢他这个人。
“还有事吗？”见林景文还不走，温珣只能先开口。
“没，就是来看看你。”林景文靠在温珣办公桌边，“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他的手指点弄着白色小花的花瓣，淡淡的柑橘香气中混合着清苦，林景文一上午的疲惫似乎也被缓解了不少。
莫非温珣喜欢这种花吗，那下次也买来送他好了。
温珣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微皱眉，将杯子挪到离林景文更远的另一边，又将桌面上的资料整理好。
“不了，我晚上有事。”温珣看看时间，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见林景文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要出外勤了，你还不走吗？”
如此明显的赶人，林景文再想装傻充愣待在温珣办公室也不行了，只能离开。
“对了，你桌上那是什么花，还挺好闻的。”林景文在门口停下。
“苦橙花。”温珣回头看了眼桌上的花。
是苦橙花，也是傅黎安的信息素。
熟悉的气味会带人回到某个熟悉的记忆节点，他知道花是傅黎安送的，明白傅黎安的意图，但他也不打算阻止。
眼下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需要他解决。
温珣看向林景文，对方脸上带着坦然，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在温珣身上，这种神情很熟悉，他在傅黎安脸上见过。
他需要找个时间说清楚他和傅黎安离婚的原因，让林景文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又担心是自己会错意，是自作多情，他们以后肯定还要共事，万一弄错了只会平添尴尬。
只能等林景文先开口，他才好顺着话头说下去。
傅文远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傅黎安离婚这事也根本瞒不住，趁着傅随云带人回家，索性把傅黎安也叫回来吃饭。
五年没见，傅黎安眉宇之间多了成熟，与他之间，也逐渐生疏，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有过来人对维系婚姻关系的经验见解，以及一些责备和敲打，但在看到他的机械骨骼时，也说不出重话。
他知道，这五年，傅黎安吃了很多苦。
饭桌上，傅随云将琅玉介绍给傅黎安，一向高傲的omega脸上多了柔和，他高兴地宣布怀孕的消息，傅黎安拿着筷子的手顿住，看向傅随云。
琅玉比傅随云小五岁，是利兹特星高级研究院的副教授，两人在基因编辑技术交流会认识，已经交往两年多，早在傅黎安回来前一天领了证，本来准备明年初办婚礼，但傅随云怀孕，只能把仪式提前到年底。
傅黎安旁观着亲人的改变，比如傅文远不再锐利，变得平和，傅随云不再信奉独身主义，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这些改变都发生在傅黎安不在的时候。
五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吃完饭，傅文远到书房和琅玉下棋，傅随云则是拉着傅黎安到花园坐下。
“婚礼我要邀请温珣吗？”傅随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希望我邀请他吗？”
“他会来吗？”傅黎安也不确定，“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我。”
温珣没有接受他的花，也没回复他的信息，他也不确定温珣现在是什么想法。
离婚的风险太高了，他不能再用婚姻约束温珣，这让傅黎安感到不安，他害怕温珣会在冷静下来后还是选择放弃这段感情，只能想办法刷存在感，让温珣不要忘记他的存在。
“那为什么要离婚呢？”傅随云不明白。
看起来傅黎安并没有放下温珣，温珣也未必放得下傅黎安，那为什么要走到离婚这一步呢。
“当年的事情他放不下，我也没办法逼他，我想，我们并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而离婚，只是他迈不过去那个坎。”
之前傅黎安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但今天回到傅家，看到家人的变化，他突然理解了温珣在看到他时的生气愤怒，以及茫然无措。
假死的五年，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温珣也不例外，或许他也曾经辗转反侧，被思念折磨，如今也终于决定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结果傅黎安的出现，让所有的一切又退回原点，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坍塌，温珣的崩溃傅黎安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为了不让爱意扭曲变形成憎恨，或许正如温珣所说，离婚才是最好的选择。
傅黎安知道他对不起温珣，不论是假死还是因为自卑而隐瞒的身世，这对温珣不公平，可五年间辗转反侧，梦里全是温珣的脸，傅黎安没办法劝说自己放弃。
至少要抓住些什么，他活着才有意义。
温珣想离婚，想冷静，都可以，他都答应，毕竟顺应他的心意大概是傅黎安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但同样如他所说，离婚不会是他们关系的结束。
夜色渐深，傅文远早早睡下，琅玉出来，给傅随云披上衣服，傅随云打了个哈欠，本想再陪傅黎安坐一会儿，但怀孕之后他特别嗜睡，傅黎安便让他回屋休息，自己则留在花园。
四周很静，天空也是黑沉沉的，傅黎安撑着头，静静出神，盘算着如何让温珣原谅他。
温珣在温栩家吃完晚饭，期间温栩并没有多问关于离婚的事，还是和平常一样，似乎在他眼里，这是必然结果，只是在温珣离开前抱了抱他。
他说，他会永远站在温珣这边，支持他的任何决定。
温珣内心熨帖，但这份好心情中断在了到家时，齐暄正指挥着搬家工人帮他把东西搬上楼，箱子和工人占据过道，温珣轻微皱眉。
站在电梯，温珣发现齐暄按下的楼层正在他楼上，似乎是察觉到温珣的打量，齐暄转过头，漂亮的眉眼弯起，跟温珣打招呼。
因为宴会的事情，温珣对齐暄喜欢不起来，但人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温珣只能硬着头皮回应。
“温珣，我知道你，新区督察组的。”齐暄依旧挂着笑容，但笑意不达眼底，“我还知道，你和傅黎安离婚了。”
“齐先生想说什么？”
“既然你们离婚了，就别再来缠着傅黎安了，他现在是我的alpha。”齐暄一改方才温柔的表情，眼神变得凶狠，“我和他的匹配度很高，而你只是beta，连信息素都没有，你争不过我的。”
“是吗？”温珣听懂了，齐暄今天是来警告他的，不过说的话实在有些好笑，“他是你的alpha，这件事傅黎安本人知道吗？”
“这是我的事，就不劳烦温先生操心了。”齐暄依旧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起来对傅黎安志在必得。
“那就是不知道。”温珣轻笑，这样的挑衅对他而言毫无威慑力，甚至很幼稚，“齐先生，恋爱自由，但如果你硬要把我当成敌人，我也没办法。”
温珣的楼层到了，他没再管齐暄愤怒到扭曲的表情，径直走过他身边，开门进屋。
几乎是关门的一瞬间，他的脸就垮了下来，温珣并不想在完成一天工作后，还要面对一个不熟的omega的挑衅。
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齐暄搬到他楼上说不定是故意为之，指不定以后还会有像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温珣越想越不爽，打开通讯给傅黎安发去信息，告诉他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别让对方再来骚扰自己，傅黎安很快回复，但只有一个问号。
下一秒，通讯响起来。
“齐暄去找你了？”刚接通，对面就传来傅黎安急切的声音，隐隐约约能听见嘈杂人声，“你别误会，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都不记得他是谁。”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温珣从酒柜里拿出酒，倒了半杯，他心情有些烦闷，语气里控制不住带上嘲讽，“傅黎安，没想到你这几年过得还挺滋润，还多了死心塌地追随你的omega，怪不得不愿意回来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傅黎安走到安静的地方，急忙解释，“我不会喜欢他。”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喜欢他，也不在乎他为什么喜欢你。”温珣手指摩挲杯壁，指尖传来凉意，“我只是希望你处理好他的事，不要让他再来打扰我，我说过我需要冷静，你记得吧。”
不等傅黎安再说话，温珣已经单方面挂断通讯，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喉咙火辣辣的，没有控制好力道，酒杯底砸在桌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在空荡的家里格外刺耳。
他胸口憋闷，齐暄的话在脑海里回荡，对方说的不无道理，即便如今以匹配度高低择偶的风气不再盛行，但alpha和omega永远是最标准的配置，他们的基因和生理的契合度，都远超于和其他的性别结合。
傅黎安如今说不喜欢，但人总是很难挣脱本能，温珣不是不想信任傅黎安，但他有太多撒谎的先例。
更何况他们已经离婚，彼此都有了再次选择以后人生的权力，如果傅黎安要选择齐暄，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可能他们本就是不合适的一对，分离只是早晚问题。
但温珣不希望对方是齐暄。
这一晚，温珣依旧难以入眠。
温珣存心躲着齐暄，搬回了中心区，连续几周，依旧有两束花送到督察组，不过不再是惹眼的玫瑰，而是都换成了清新的小花束。
他从中间一束里抽出卡片和几枝橙花，放进玻璃杯，再叫保洁来将其他花处理掉，再之后，就只剩傅黎安的花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
办公室里每天都有橙花的香气，温珣因为齐暄而动摇的心也渐渐平静，睡眠似乎也好了些。
傅黎安最近要离开首都一段时间，他刚升为少将时，军部就有意让他挑选几人组成一支精英队伍，不过需要进行封闭式实地训练，要离开首都很久。
那时，他和温珣还在吵架，傅黎安害怕自己不在，会导致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但如今离婚，温珣说他想静一静，不希望傅黎安再出现在他面前，傅黎安也害怕自己操之过急，真的将温珣对他最后一点感情消磨殆尽，便答应了外出的任务。
临行前，他来到督察组，第一次踏入督察组的大门，在带领下来到温珣的办公室，他没有让前台帮他敲门，前台想着两人的复杂关系，便也没有多想，先去忙手头的工作。
办公室门没锁，温珣身上盖着制服外套，靠在椅子上休息，傅黎安的动作放得很轻，走到温珣身边。
他看到桌上被精心呵护的小花，又看到温珣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心里蓦地被刺痛。
“温珣，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临走前，我还是想来看看你。”傅黎安连声音都很轻，帮他拂开额头的碎发，温珣没有被吵醒。
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多待，只是想在离开首都前求个心安，说完就想走，衣袖却突然被拉住，他转过头，温珣依旧闭着眼睛。
“温珣？”傅黎安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怀疑温珣已经醒了。
“我不用再等五年吧。”温珣开口，依旧没有睁眼，“你会平安回来，是吗？”
“不会让你再等五年的，这次只是实地训练，不是上战场。”
“知道了。”听到解释，温珣放开傅黎安。
直到听见关门声，温珣才睁眼，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发呆，若有所思。
林景文最近来得不勤，只是偶尔搭档出外勤时，会偷偷看温珣很多次，温珣知道，但选择无视。
在一项工作告一段落时，林景文提出组内聚餐，为了不扫其他人的兴，温珣答应了。
地点定在环境很好的包厢，温珣来时众人已经落座，一进门，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倒是让温珣有些不好意思。
席间温珣专注地吃饭，偶尔在提起他时搭上一两句话，他忽略林景文在席上的殷勤，吃到一半，包厢灯突然灭了，温珣动作一顿，下一秒，门口亮起灯光，林景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灯光下，怀里抱着一束蝴蝶兰和橙花，朝着温珣走过来。
温珣放下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他身体向后仰，而林景文无视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深情款款地看着温珣，他自顾自地蹲下身，将花递到温珣面前。
“温珣，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刚调来新区，我就注意到了你，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不介意你刚离婚，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做你男朋友。”
话音落下，包厢内瞬间响起起哄声，夹杂着“在一起”的呼喊，温珣站起来，却没有接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