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家里年前把发酵菌用光了。
所以苏然想了想,还是打算找时间再去赵姐姐家一趟,他们家应该有成品垫料。
他还想过要不索性把赵姐姐家那个鸡窝也搬过来算了,但那个鸡窝是给好几只鸡一起用的,很大,搬过来太占地方。
星临将包子剩下的部分全塞进嘴里,见苏然已经把小木屋做出了一个框架,问:“几点醒的?”
“我?”苏然道,“我六点半就醒了。”
“好早。”
“因为晚上睡得早啊。”
“像老年人的作息。”星临又单手托住下巴,盯住苏然了。
苏然一噎,撇过头,总感觉侧脸火辣辣的:“那你不是更早?你知道你昨天昏倒在哪吗?厨房,那时候才刚七点。”
“那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正常情况下,我才不会睡得那么早。”说着,星临又打了一个哈欠。
苏然悄悄地用余光看他。
“地心世界也有夜生活?”
“当然,”星临的语气很怠懒,“夜店、夜市,到处都是人,不过我不喜欢那种地方,很吵。”
“那你晚上都做什么?”
“看电视,看书,打游戏。”
“……”
“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都没有。”
苏然做完小木屋框架,就先放下这活,带星临去参观他们家的育苗棚。
他指挥星临把生菜和莴笋苗转移到田地边上,然后亲自示范给他移栽的方法。
地里的底肥早就已经埋好,土也已经松过。
苏然将苗从盆里小心翼翼地带土挖出来,放进地里,填上土后,轻轻地压,再浇透水,确保水分能渗透至根部。
苗与苗之间要保持适当的株距,当然了,他们家这两块地面积不大,为了有效利用空间,也没法给单株苗空出太多地方。
随后,他和星临就一人负责一边,一人负责一种苗,同步移栽起来。
苏然将最后一株生菜苗定植完毕时,太阳已升至正空。
他看着一地生机勃勃的小苗苗,脑海中在思考一个问题。
家里的袋装肥已经用完了,网购的则永远停留在了路上。
三个月前,爸爸在这块地的角落里埋下了厨余,昨晚他睡前挖开来看了眼,全都已经分解完毕,变成了非常漂亮的、充满营养的黑金土。
但这点量是完全不够用的,后续种菜需要用到的肥会有很多。
苏然要堆肥,要用到材料。
小母鸡的发酵床固然是一种材料,但当需要大量用到肥时,那点材料完全不够看。
厨余可以用来堆肥,但家里每天的厨余也非常有限。
地里的烂菜叶也没那么多。
要是有落叶也行,但院子里那棵脐橙树才刚长出新叶子,何来那么多落叶。
所以,材料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得想办法解决啊。
问题不是一时能解决掉的,苏然将堆肥的事暂且放到了脑后。
吃完中饭后,他给星临看他画的运水路线图。
图纸上,沿路每户人家的位置都被标注了出来,非常直观——他们需要解决的院子总共是11户,需要堵住的路口有15个。
……工程量有点大。
“今天先试一下水吧,”苏然指指地图上就在他们家对面的那个坐标点,“先去方伯家。”
防身工具——苏然依旧是那把铁铲,而星临,他说他用不着。
苏然劝了两句,见男人云淡风轻一点都不在意,便放弃了。
行吧,用不着就用不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从家里翻出多余的麻绳带上,苏然打开院子大门,两人各自探出一个脑袋,左瞧瞧,右看看,确认四面八方的来路没有丧尸在晃悠,便关上门,飞快地跑向对面方伯家。
方伯家的院子大门微微隙开了一条缝,没有合严实。
苏然站在门口,压低声音对星临说:“等会儿就攻击它们的头,头坏了它们就死了。”
人鱼背贴着大门,深蓝色双眸漫不经心地扫视门缝里头,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嗯,知道。”
苏然想了想,还是说:“要是对付不来不要勉强,喊我过去。”
人鱼瞟了他一眼,勾起唇:“哦,知道了。”
苏然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了方伯家院子大门上。
……用力推开,进去后飞快反锁!
这一步是为了防止院子里打斗声太激烈,把其他院子里的丧尸吸引过来,加入战场。
苏然和星临并肩冲进屋子里,一左一右快速检查客厅和每一个房间。
小房间一,没有丧尸;
小房间二,没有丧尸;
苏然高度集中注意力,浑身肌肉绷紧,在来到卫生间的时候,透过隙开的门缝看到了里头镜子上一抹黑灰色手印。
那明显是丧尸身体里分泌出来的腐臭液体干涸后留下的印子。
他握紧铁铲,心里默数三个数,砰一声大力推开门——一头丧尸正坐在马桶上,手中松松握着一团纸巾,听到开门声,倏地抬起低垂的头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苏然:“…………啊,对不起。”
丧尸显然是“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这句话的拥护者,丢开纸巾就恼怒地冲他扑过来,苏然一个激灵,举起铁铲用力挥过去。
然而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丧尸自己丢到地上的纸巾,自己竟不小心踩中了,脚下一滑,身体一歪,苏然原本冲着它脑袋去的铁铲落在了它的肩上!
丧尸被砸得横撞上墙,两眼发懵。
苏然也:啊!
下一秒,丧尸回过神,嘶吼着扶墙爬起来,刚刚转过头,铁铲已经兜头落下,狠狠的五连击,将它的脑袋砸开了花!
……它滑坐下去,瘫在了角落,一动不动。
苏然急促地喘着气……
他立马转身去找星临。
星临正在厨房,也刚解决掉一只丧尸。
他的身上纤毫不染,气息都没怎么变化,脚下躺着一头丧尸,还凌乱散落着抹布、菜刀之类的东西。
丧尸的头部……应该要打马赛克。
苏然看了眼那菜刀,猜测星临刚刚是随手捡的这玩意儿劈的丧尸。
他说:“方伯和方姨的儿子在外地上班,不在家,所以这里应该就这两只丧尸了。我们现在就去找能用来堵路口的家具!”
语罢刚转过身,冰冷的指尖从他的脸颊上一抚而过。
苏然懵住,停了停脚步。
“这么喘?”低沉悦耳的喃喃声从后方传来。
“……?”
“体力好差。”
苏然:“…………??”
人鱼发表完一通莫名其妙的感想,施施然从苏然面前飘过。
苏然瞪着他的背影。
一楼餐厅有一张十几人用的大圆桌,这大圆桌太难挪动了,桌底下空档也大,用来做障碍物不合适,但椅子可以用。
一楼的橱柜也都很大很重,没法搬。
苏然努力让自己集中回注意力,不要去想有的没的……然后磨着牙让星临先把椅子全部搬到院子里,自己则跑去二楼,搜索其他房间。
卧室里应该会有一些小型家具,比如床头柜、沙发椅之类的,会好搬动一些。
他打开楼梯上来的第一间房,果然一眼瞄见了这两样东西。
苏然没有关门,沿着走廊又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斜前方的第二个房间门口,摁上门把手,拧动、推开——
一股腥臭气息混合着飘飞的口水迎面扑来。
苏然猝不及防。
回过神时,一张狰狞腐朽的脸已然近在咫尺,映入他缩小的瞳孔,大大张开的嘴如一个巨大的捕兽夹,夹中腐烂的齿贴上了他脖颈的肌肤,激起一层颗粒。
冰冷的死亡气息霎时笼罩全身,冻得他僵硬动弹不得。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倏然越过他的脸,一把扣住丧尸的额头,猛一转腕,将它狠狠砸向门框!
凄厉的嘶吼声中,脑袋如碎裂的西瓜般炸开,浆液瞬时四溅,将那只手沾满。
“……”
“不是说儿子不在家,去外地上班了?”
淡淡的嗓音从头顶上落下,带着一抹微微的若有所思。
“所以,这是一只旷工尸?”
苏然:“………………”
麻烦不要在这种时候讲冷笑话。
“你刚刚……是用菜刀劈丧尸的吗?”
“不是。”
“…………那手上的脑浆呢?”
“用抹布擦了。”
“………………你就是那只手摸我脸的??”
苏然扭过头来,发出不敢置信的质问。
人鱼不理解他的羞愤从何而来,疑惑地垂下眸,触到那双因为激荡的情绪而生理性浮现出一层水光的眼睛时,顿了顿。
然后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了,眼神里的疑惑却更浓了,好像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条件反射地道歉。
思忖两秒,他颇为谨慎地解释:“手擦干净了。”
“那也是这只手!”苏然很激动。
人鱼:“那以后要怎么样才能摸你的脸?”
苏然:“就不能等洗过再摸吗?!……不是,不对,为什么非要摸?!”
人鱼听到前半句话一脸恍然,听到后半句话陷入沉思。
苏然:“………………”
他的耳朵逐渐红起来,眼睛瞪着这条人鱼,希望对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人鱼就跟望着河面陷入人生思考的夜鹭一般,这沉思状像是一时半会解除不了了。
……苏然简直想给他一脚。
他憋红了脸回过头去看那具尸体。
从那张已经腐烂不堪的脸上,勉强能看出几分方伯他们家儿子的面孔,所以这确实是那位方大哥,而方大哥也确实没去上班,一直躲在家里?
苏然皱起眉头。
方伯和方姨是最开始的那阵混乱骤歇下来后,村子里幸存下来的村民之二。
“小洲(他们儿子)早就去上班了”这句话,据隔壁家哥哥说,是他们亲口说的。
大家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但平时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个村民的活动轨迹,方洲是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反正和当下的混乱无关,所以大家自然也就没有怀疑过方伯和方姨的话。
后来这两个人成了幸存者中第一批遇难的,他们一直以为是这两人中有一个人率先自然转变为丧尸,才咬伤感染了另一个,现在看来真相却很可能并非如此。
苏然的目光移到了房间中央的那把椅子上。
一捆断裂的绳索凌乱散落在椅角,房间里到处都是打斗痕迹。
——方洲或许才是这个家里最先变成丧尸的那一个。
或许是他的公司延长了假期,或许是他丢了工作,反正当丧尸病毒爆发时,他正好在家里,成为了第一个感染者。
他的父母将他锁进房间,不舍得杀他,也不敢让旁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们希望能就这么养着他,维持住儿子还活着的假象,结果在某次开门进屋看望他时,被挣脱绳索的他咬伤。
苏然抿唇。
再多复杂的情绪,最后也只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
十分钟后,他和星临打开方伯家院子大门。
门前的村道上依旧静悄悄的,他们在屋子里头搞出来的动静,并没有引来任何丧尸的注意。
苏然和星临把院子大门敞开,轻手轻脚把家具一件件搬出去。
苏家和方家周围有三个方向的路口要堵,这三个路口堵住后,再踏出苏家大门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椅子、茶几、床头柜、台式电脑桌……
哦,院子里还有一辆小电驴,他们也搬出去了。
一件件东西逐渐被堆到路口上。
半小时后,苏然双手叉腰匀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成果,有些头疼。
——不够用。
小件家具完全不够堵住路口的。
其实主要问题在于路有宽有窄,他们从方家搬出来的家具只够勉强堵住一个大路口,另外一个大路口和一个小路口完全没东西可用。
后面还有14个路口要面对,其中大部分都是大路——没办法,他们村子的道路确实建得宽敞……
眼下看来,就算将计划更改为把后续的10户人家全都闯一个遍,也不见得能把所有路口都堵住了。
怎么办?
要么扩大战场,多闯几户周边的院子,把家具全部集中到这条运水路线上来?
但一两次顺利不代表次次顺利,闯入的院子越多,面对的丧尸越多,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苏然陷入思索。
星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把最后一张凳子在大路口放下后,他说:“可以试试搬大件家具。”
苏然犹豫了下,分析道:“但就算我们两个人搬得动吧,现在堵住的路也不代表以后就用不着了。如果现在用大件家具堵住它们,以后遇到紧急情况需要走这些路的时候怎么办?”
一旦遇到特殊情况,需要从大件家具堵住的路口紧急逃生,原本最为坚实的“墙”就会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所以,最好还是能找来点“可攻可守”的障碍物。
话正说着,苏然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过斜对面路边的野草,脑海中灵光乍现。
他一把拉上星临,跑回到方家院子里。
停步后,星临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苏然指向院子的另一头——和苏家一样,那里有一块地,地里头有许多菜,但不同的是,因为一个多月没人管理,此刻这些菜大部分都烂了。
苏然语气兴奋地说:“全是烂菜叶子,可以堆肥了!可以做出一个大肥堆!”
“你想用肥堆做障碍物?”星临很快get到了他的想法,但是,“量不够。”
尽管目前丧尸的行为等级不高,但谨慎起见他们依旧要把障碍物堆到一米五以上,这也是方家的那些小型家具只够堵住一个大路口的原因。
因为要一个个地垒上去,还不能留太大的空隙。椅子的后头要再堵一个柜子,有滑轮的柜子后头得再压上一个不可移动的障碍物做固定。
肥堆是实心的,这一点固然方便许多,但要堆到一米五高,就算是用来堵一个小路口也要用到很多材料。
“光一户人家地里的烂菜叶子肯定不够,但我们后面还得闯别的院子吧?村子里现在是不分配地了,但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院子种菜,有的种盆里,有的种地里,那些烂菜叶都能用上!”
“除此之外,很多人家里没装备用发电机,丧尸病毒爆发后家里就没电了,冰箱里的食材也肯定早就已经不能用了,那些都可以用来当做肥堆材料。”
“村子里还有很多人喜欢囤东西,往前去有一户张婶家,她婆婆因为喜欢做柴火饭所以会囤木柴;再往前去有一户黄叔叔家,他们家也经常堆肥,堆落叶肥,所以每年秋冬天都会收集很多落叶;村子里还有不少老人喜欢囤快递纸箱,方伯也是其中之一,快递纸箱也是干料。把胶带胶过的地方、有彩色油墨的地方和防水涂层撕掉,剩余的就能用来堆肥。”
“我们把这些东西全都利用起来,小家具堵大路口,肥堆堵小路口,”苏然语速很快,思路也变得非常清晰,“肥堆看起来容易推倒,但其实堆起来后盖上一层防雨布,很牢固的,用来挡丧尸足够了!有氧发酵的肥堆还会升温,高的话能升到五六十度,丧尸不喜欢高温,不是特别激烈的情况下会保持距离。”
整合每家每户的资源,既能拦住丧尸,又能获得大量肥料,这样简直一举两得!
星临盯住了面前青年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
还没待他回过神,眼前的青年已经一溜烟跑走,说干就干了……
苏然把方伯家地里的菜全部拔了出来。
农村堆肥比较随意,不太讲究严格的碳氮比控制,大致上湿料干料都有就行。
地里的这些菜叶就烂得很恰到好处,有的已经干成枯草,有的却还保留有水分。
清理完菜地后,苏然转身跑进方伯家客厅,打开冰箱。
他们家就是没有安装备用发电机的那一批,灾难发生后就停电了,隔壁家哥哥曾提起过,方伯和方姨挺后悔的,毕竟当年村委动员过大家装起来,但他们没舍得花钱。
大家本计划着等方伯和方姨的食物不够吃了,就每家每天匀一点过去,结果后来两人很快出事,这件事也就作罢。
此刻,冰箱里的食材俨然都已经变质,鸡蛋、西红柿、豆腐、死鱼,等等等等——苏然把它们全部扒拉出来,抱到外面。
星临又成了搬运工,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负责把肥堆材料从院子里搬到路口。
苏然找遍整个方家,在房屋后墙与院墙的中间找到了方伯囤积的快递箱。
——尽管早就知道方伯囤快递箱很有一手,村子里不少老头老太把他视作仇敌,但真正见到这些快递箱时,苏然还是非常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