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吴箜从仓库里取出百花羞给他的蜂蜜,冲了点温水,给他润了润干裂的双唇。从唐长老昏迷到现在,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家伙为什么突然神智大乱的原因了:还是因为孙悟空吧?
毕竟,从唐长老偶尔谈及孙悟空时候的语气和表情,吴箜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孙悟空的感情是真的很深,可是,现在看来,孙悟空似乎对他这个师父,并不像唐玄奘以为的那样亲密无间、不离不弃。
或许,孙悟空早就猜到了他代替自己陪唐玄奘西天取经的真相,可是,他却从来不闻不问,假作不知,这些都不算什么,还可以解释成孙悟空心里对唐玄奘这个师父还有气。可是,孙悟空和任飞一起买房子这件事情,真的伤到了唐长老。
一个人要怎样信任另外一个人,才会全无保留地将身家托付给那个人,甚至于和他一起买了房子?搁在星盟,好多新婚夫妻还要做婚前公证呢,房产这么珍贵的资产,共同署名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第二生活区,寸土寸金,一套公寓都能在其他偏远星球买个大农场了,这只能说明一点:在孙悟空心里,他已经把任飞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而这,才是真正让唐玄奘倍受打击的真相。
唐玄奘重生而来,怀着一腔对孙悟空的愧疚与悔恨,拼其所有想要弥补他,可是,那个他曾经错待过的人,却再也不会给他这个弥补和忏悔的机会了……
孙悟空知道他在唐玄奘身边吗?
或许他已经猜到了,但是,他却假装并不知道这一切,摆明了就是不想和唐玄奘相认,甚至于根本不希望唐玄奘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吴箜其实能理解他,毕竟,他也是看过原著的,原著里的唐长老,讲真,对孙悟空来说,真的不算是个好师父。
孙悟空最在乎的是什么?是自由!可是,唐玄奘却背着他,偷偷接受了观音菩萨所赐的紧箍咒,让他彻底失去了自由,甚至连反抗都不敢,他不恨吗?
换个角度想想,一个漂亮女孩子穿着小短裙走在路上,突然被一个变态掳到家里,说你这样不行,伤风败俗,而且一看就是不良少女,然后咔擦一声给你戴上手铐,困在身边美其名曰教她好好做人……这要搁在星盟,是要被控告非法拘禁的。
如果换成是吴箜的话,别说是师父了,就是亲爹,也甭想剥夺他的自由!
只能说,唐长老和孙悟空,都在彼此最不合适的时候,遇到了对方,明明一个是心怀天下的英雄,一个是爱憎分明的齐天大圣,如果换个时间、换个立场,他们或许会成为彼此欣赏、并肩作战的当世豪杰,只可惜……唉!
“这事儿我也帮不上忙了,只能靠你自己想清楚了。”吴箜拧了把热毛巾,替唐长老擦去额头的汗珠,无奈地戳了戳他还有些发烫的脸,“唐长老啊唐长老,依我看,你就安安心心跟着我发家致富吧,别说婚姻了,师徒情分,有时候也是强求不来的,其实这样也好,万一你们俩还互相牵挂着对方,又见不到,岂不是更难受?”
连人家小情侣异地恋都有可能分手,更何况只是师徒呢?
好在那位皇甫廉老先生真的是有两把刷子,一幅汤药下去,针灸了两次,第二天上午,唐长老便清醒了,喝着蛇精妹子端过来的蜂蜜水,润了润干得冒烟的喉咙,这才郑重向老神医致歉,这一夜他虽然昏昏沉沉,一直无法醒来,但耳边还是隐约能听到声音的,知道三太子为了给他看风寒,竟然请来了鼎鼎大名的皇甫廉老先生,那一刻,唐玄奘真的是百感交集!
上辈子,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找到这位神医后人,想要请他回长安去替长孙皇后看诊,可是,等他辗转找到关于皇甫家的一些线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当年,龟兹与大唐多有边界摩擦,乐城更是几次被战火裹挟,神医后人再牛,也牛不过战争,为求自保,老先生只能拖家带口想带着家人迁居长安,没想到却在路上遇到了拦路的强盗……
这一世,唐玄奘有了观音菩萨的甘露,本来都快忘了寻找神医这回事了,没想到却误打误撞,让三太子把这位老先生给掳过来了。
唐玄奘看着一脸憋屈的皇甫廉,心里微微叹息,既然遇上了,那便是老天爷也不愿意让这悬壶济世的神医世家就此颠覆,说不得,他要出手护住这老先生一家了。
第84章
“什么?让我们举家搬到长安去?凭什么?”听到唐玄奘的邀请, 皇甫廉拍案而起。
没想到这大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竟然这般不讲理!自己好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没想到好容易将人救回来了, 一睁开眼就要他拖家带口跟丫的回长安?
怎么, 治了一次还不够,还想世世代代养着他们家做郎中?他们皇甫家世代于民间行医, 为的就是普及针灸疗法,若是到了长安, 那些身娇肉贵的贵人们,肯让大夫在自己身上扎针?
皇甫廉觉得自己的职业信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唐玄奘被他这么一拍桌子,高烧后还有些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他怎么忘了?这时候的乐城,还不是几年后战火纷飞的战乱之地, 皇甫一家几代人都生活在这里,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因为他一句话,就抛家舍业地跟他们远走长安?
“喂,老先生, 你这就不识好人心了哈。”见老头对着唐长老吹胡子瞪眼拍桌子,吴老板登时不高兴了,眼珠子一转, 就手挖了个坑,“我师父好心好意想救你们全家老小一命, 你倒好,不知感恩便罢了,还吹胡子瞪眼?胡子多了不起啊?劳资当年在如来身上撒尿的时候, 你们老祖宗还是山里的猴子呢!”
这番话说出来,别说皇甫廉了,唐玄奘也惊呆了:他记得自己没跟吴老板说过皇甫廉和乐城的事情啊,这家伙怎么知道皇甫家在几年后将遭遇大难、全家老小无一生还的?
事关全家人性命,即便气得肝疼,皇甫廉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听吴箜把剩下的话说完。
“哼!我这妹子,”吴老板牛哄哄地指了指蛇精妹子,“乃是这方圆数百里有名有姓的大妖!你别以为你们那城池墙高兵壮,我跟你说,大漠里随便来个吃人的妖怪,就能把你们全城的百姓都给吃得精光!”
“什、什么?吃人的妖怪?” 皇甫廉呆了呆,他并非无知之人,家藏的医书手札里,也有先人曾在荒山野岭偶遇山精鬼怪的传说,他们家祖上还有个叔祖,据说进山采药的时候遇到了山桃所化的精怪,最后还与这妖怪成亲了呢,现在吴箜告诉他,眼前这个容貌稚嫩艳丽的小娘子是个妖怪,皇甫廉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了,若非精怪,他们这几个人带着这么个美貌绝伦的小娘子一路过来,怎么可能平安无恙?
他现在关心的只是那个吃人的妖怪,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来吃他们乐城的百姓?难不成他们乐城百姓的肉特别鲜嫩美味?
“哼~不吃你们,难不成吃那些一辈子就洗三次澡的蛮子?”吴箜冷笑一声,摸了摸下巴,跟菜市场大妈似得挑剔地看了皇甫廉一眼,“也算你这老头运气好,若非我师父赏识你这一身的医术,想带你回府中做个郎中……等等,师父,那牛魔王最是难缠,反正这天底下也不是就这么一个好大夫,咱们何必千里迢迢把人拖家带口的带回去?太麻烦了,不如……”
“等等!那妖怪果真要祸害乐城百姓?” 皇甫廉却不肯就此跟着唐玄奘等人离开。
唐玄奘和吴箜对视一眼,对这位皇甫神医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能在危难之际还想着全城百姓的安危,果然他们没有救错人。
吴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示意蛇精妹子变成原形,用事实说话。
敖青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躲到石窟里临时拉起来做隔断的帘子后面,片刻之后,一条足有水桶那么粗的青蛇,从帘子后面伸出了一个大头。
散发着腥气的青色鳞片,冰冷无机质的双眼,硕大无比的蛇头,还有那尽管只露出来一小半、却依然庞大的令人惊恐的蛇身,在阴暗的石窟内,无不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仿佛误入了史前怪兽的巢穴……
皇甫廉瞬间浑身冰凉,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墩地上。
“现在你相信了吧?那妖怪的真身,比我这妹妹庞大不止十倍,嗜血残忍,听说他新纳了个狐妾,最喜食人心,那牛魔王为了哄他这小妾欢心,便命人四处寻觅肉身洁净的凡人,要凑齐9999颗人心为他那狐妾大贺芳辰……”吴箜毫无心理负担地在背后造谣诋毁牛魔王,谁让这家伙放着那么好的老婆孩子不要,非得为了个玉面狐狸抛弃妻子?活该!
他这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吧?
“如此说来,我乐城百姓岂不危在旦夕?”皇甫廉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回城,通知全城百姓速速避难去。
“老神医稍安勿躁。”唐玄奘披上外衫,让敖青先回去变回人身,免得吓坏了这老人家,“我们并非见死不救,只是……”
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个道理,重生而来的唐玄奘,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像上辈子,他和孙悟空师徒每每察觉到异常,想要斩妖除魔、救护百姓的时候,总有人不肯相信,唐玄奘本想先把皇甫廉一家安顿好,再想办法通知乐城的守军,龟兹大军将有异动,这种军事机密,是不好和皇甫廉说的,因此,吴老板方才捏造了个牛魔王的幌子,他才没有戳穿,反而配合默契地接过了这个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