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生双手握剑,往前一推,“多谢。”
 五百名弟子,聚集在此处的不过一半。
 秘境之内妖兽横行,那些人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众人聚集在啊结界前,福之桃在地下布阵。
 谢无恙如今不能动用灵力,若想开结界,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以阵破阵。
 灵力通过手指绘在地上,不多时就消失在视线中。
 不知过了多久,福之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蜷了蜷指尖,“还剩最后一笔。”
 此话一出,刚刚面上还游刃有余的弟子们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了。
 “今日、今日若是我真的死在这里,会被载入修真界的英烈册吗?”
 “都没命了,还要这身后名做什么?”
 “早知今日,哪怕是我师父打死我,我也不会来参加这莲雾大比。”
 听着身后的议论声,福之桃似乎也怕了,蹲在地上缩起脖子。
 云晚舟面色平静,负手而立。
 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只是修仙之人常常以命相搏,危险来得稀松平常。
 但眼下的情境,拢在他们身上的,却是无时无刻存在的绝望与悲恸。
 低冽的嗓音打破了议论声,云晚舟薄唇紧抿,眉目霜寒,“开阵。”
 福之桃咬破指尖,血珠溢出,滴在了阵眼处。
 霎时间,阵型灵力亮起。
 四周风声渐起,符咒飘荡不定。
 一道疾风骤然袭来,将符纸卷向半空,四周的结界轰然而散。
 徐平生手中长剑一握,倾身向前,带着身后的数名剑修径直冲向兽潮。
 其余弟子皆布阵施法,在身后助力。
 铜镜出口虽然被封,但是铜镜上灵力尚有残余,与弟子们手中的菩提珠尚有感应。
 他们要穿过兽潮,找到出口。
 谢无恙无法妄动灵力,云晚舟亦是傀儡之身。
 福之桃手持符纸,目光警惕地将他们护在身后,“师尊师弟,你们定要跟进我。”
 云晚舟少有被人护在身后的经历,心中颇为别扭,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我在铃铛上设的阵法只有在遇险时方会启动,可以术法攻之。”
 福之桃眼睛一亮,“弟子明白。”
 说罢,福之桃从乾坤袋里掏出张引爆符贴在腰间的铃铛上。
 正要捏诀催动,云晚舟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还需要画一张能隔绝气息的符咒。”
 “师尊是指隔绝修士灵气?”
 云晚舟:“隔绝碎雪剑气。秘境有结界,若是贸然将它招来,它还会被赶出去。”
 “有!”福之桃点点头,当下就抽出了手去翻自己的乾坤袋。
 隔绝剑气的符咒并不常见,福之桃也是练习此类符咒时恰好留下了两张。
 确保上面的符纸无异,福之桃斟酌了下,想到自己要施咒,云晚舟要接剑,唯剩下谢无恙还无事可干。
 “小师弟……”福之桃唤了一声,转头将符纸递给谢无恙,“等到碎雪现身时,你将这张符纸贴在剑身上。”
 谢无恙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不在焉地抬起手。
 触在福之桃手上符纸时,谢无恙神色一怔,忽然盯着对方露在外面的那半截腕子晃了神。
 “小师弟?”福之桃等了半天,没得到回应,歪了歪头。
 谢无恙倏然回神,收了顿在半空中的手,“知道了。”
 确保所有过程都万无一失,福之桃将铃铛从腰间摘了下来,往半空中一抛。
 灵力紧跟其后,点亮了符纸纹路。
 数道阵法交相辉映,凌乱的汇聚在一起。
 灵光交错间,铃铛震响不断,异常刺耳。
 伴随着冲突达到顶峰,引爆符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爆炸轰响传来之际,利刃破风而出,剑如长虹,直袭而下。
 谢无恙手中符纸一紧,催动上面残留的灵力,轻功而上,猛得抓住了碎雪剑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秘境压制,又或者是他身上的禁锢不复存在,碎雪剑鸣格外刺耳,声声入骨,似是要将他撕碎。
 谢无恙脸色白了一瞬,将符纸贴在了剑身上。
 符咒灵光闪烁,碎雪剑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般,周遭灵力偃旗息鼓。
 手上碎雪骤然一松,谢无恙尚未回过神,失重感紧跟而至。
 谢无恙只觉眼前一黑,踉跄几步落在了地上。
 伤口传来的撕裂感叫人冷汗淋漓,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穿过腋下,扶住了谢无恙的胳膊。
 云晚舟的语气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谁让你去抓碎雪的?”
 “不是你……”话刚出口,谢无恙也愣了下,旋即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是我会错意了。”
 他一时走神,这才想起福之桃自始至终都只让他丢出引爆符。
 攥在胳膊上的力道紧了紧,谢无恙指尖一蜷,对上了云晚舟的视线。
 那双淡薄的眸中不知为何,暗沉得可怕,像是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风暴。
 云晚舟动了怒。
 冷心冷清的云仙尊,竟然因为自己的弟子,动了怒。
 谢无恙目光一顿,倏而敛了眸,握着碎雪剑的手紧了又紧。
 空气静默良久,身侧的那道目光不知在他身上落了多久,直到视线消失,谢无恙才动了动早已发麻的身子,举起碎雪。
 那剑似有千斤重,压得谢无恙手腕发颤,“师尊,你的剑。”
 冷白的指尖触上剑柄,云晚舟敛眸接过碎雪,万千情绪于顷刻间化作虚无。
 周遭灵力冲撞声不断,妖兽的嘶吼与弟子的痛呼交相错应。
 碎雪剑身划过寒光,无声剑气从剑身遍布云晚舟全身。
 他足尖一点,于空中化作飞燕,一步一斩,血光四溢,很快没入了乌泱泱的兽潮。
 引爆符将福之桃的铃铛炸成了粉末,早已消失在了空中。
 福之桃怔了怔,被脚下的震动晃回了神。
 他扬手挥出一张符,拦住了袭向两人的妖兽,抬手将谢无恙挡在了身后。
 “小师弟,我保护你。”
 谢无恙扯了下苍白的唇角,摇了摇头,“师兄也太小看了我。”
 “你无法动用灵力。”福之桃拧眉斥责。
 谢无恙也是头回见他这么凶,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散了些许,连带着一贯嚣张的神色也温柔了些许,“无妨,我好歹是修仙之人,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师兄若是不放心,不妨送我几张护身用的符咒?”
 乱世之中人人难以自保,若是谢无恙能护住自身,福之桃也想冲入兽潮,帮着诸位仙友一同破阵。
 谢无恙所言不失为一个主意。
 听到此处,福之桃神色犹豫起来,“可是……”
 “无妨。”谢无恙坚定地摇摇头。
 哪怕无法与妖兽正面斗争,但用符咒在这秘境中求得一席生存地,福之桃还是有信心的。
 福之桃垂眸思忖片刻,不再纠结,从乾坤袋中掏出了数张符纸。
 都是他进秘境前画的,如今虽不能再用他们找妖灵果,留着护人也是极为不错。
 福之桃一股脑将手中的符纸塞给谢无恙,自己只留了两张和一些尚未用过的空白符纸,仍旧是不太放心,“小师弟,万万当心。”
 不知是哪名弟子被妖兽击到了要害,后退数步倒在了谢无恙脚边。
 那妖兽几步跨至三人身侧,兽尾一甩。
 即将触到三人的刹那,谢无恙随手拽了张符咒掷出。
 灵力碰撞发出闷响,打偏了妖兽的攻击。
 福之桃拳心一紧,转身离去。
 修士再强,也只有寥寥百人。
 那些妖兽生而又死死而又生,竟有源源不断之意。
 谢无恙攥紧手中的符咒,拧眉盯着眼前荒唐又离奇的一幕。
 那妖兽头身分离,滚烫灼热的鲜血撒了满地,尚未凉透,竟无端异动起来。
 不等诛杀它的修士从战争中回神,就又合并在了一起。
 缕缕黑气从伤口连接出溢出,留下一道缝合似的痕迹。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站在妖兽身前的修士瞳孔睁大,被惊惧笼罩。
 与此同时,身侧惊呼渐起。
 “这妖兽为什么杀不死……”
 “不……不对……我修仙数年,也从未见过这般起死回生之数……”
 “如今怎么办?”
 “云仙尊,云仙尊在哪?”熟悉的称谓语人群荡开,仙门修士们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弃战而守,退至一处。
 头顶黑雾滔天,遮挡了最后一丝光线。
 秘境内不分昼夜。
 云晚舟身上已经被血液侵染了半数,却仍挡不住身上散发的寒意。
 他无法动用灵力,碎雪虽认魂,威力却仍然弱了一半。
 粗喘声此起彼伏,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云仙尊,眼下……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血液从剑尖滴落,眨眼功夫,碎雪剑身又变得光洁如初。
 云晚舟抿了抿唇,一双凤眼锐利地扫过四周。
 妖兽越发狂暴,不分敌我。
 “等。”
 “等外面的人来救我们?云仙尊……”修士面露苦笑,“我们还有命等吗?”
 碎雪割裂风声,刺破了袭击妖兽的喉咙。
 云晚舟侧身一闪,拔出喉咙间的碎雪。
 鲜血喷涌而出,狂风肆意下,云晚舟的声音犹如砌冰碎玉,“徐平生。”
 如梦初醒。
 众修士先是疑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云雾拨开见青天,这才发现那位新一代的青年才俊,苍穹山大师兄徐平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谢无恙用了数半的符纸,终于从兽潮中脱离,来到云晚舟面前。
 胸膛起伏不定,腰腹的伤口早就撕裂的不成样子。
 顾不上喘息,谢无恙抬手抓住云晚舟的衣袖,眸光复杂地摇了摇头,“不能硬攻。”
 “为何?”云晚舟眸光微敛。
 “师尊被关了太久,对秘境之事略有遗漏。先前季遥……”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似是经历了几番挣扎,“季仙友扯断手链出不了秘境,曾遇到一股外力。后日月谷谷主以铃为耳探查妖兽,亦遇到了同样的力量。我担心……”
 云晚舟耐着性子等他的下文。
 谢无恙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与大石坡中的老张……”
 云晚舟:“是魇石?”
 没想到云晚舟会突然开口,谢无恙愣了愣,这才点点头,“是。”
 云晚舟拧了拧眉,似无奈又似纵容,叹了口气,“我知晓了。此事入秘境时,我已有所察觉,只是如今事态紧急,唯有尽力一搏。只盼着徐……”
 “轰——”
 巨大的响声从身后传来,云晚舟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转头望去。
 身后尘埃四起,一道巨大的阴影落在众人头顶,宛如山峰,坐落于地。
 众修士手上的动作一顿,尚未搞清状况,那道阴影又动了起来。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第79章 暝兽
 惊恐的神色在每个人脸上汇聚,众修士攥紧手中的灵器,咽了口唾沫,“这究竟是……”
 这妖兽体形巨大,四肢一尾,移动时地动山摇。
 两颗白花花的眼珠子占了大半个身子,凸起在外,僵硬地转动着。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无恙神色一变,喃喃出声:“暝兽……”
 云晚舟神色一顿,“你说什么?”
 他倏地转过头,敛起眉峰,“你认识这东西?”
 魔族人喜豢养妖兽,历代魔尊更是必不可少。
 谢无恙初继位时,也养过一只天狗。
 那天狗身形可大可小,可做兽宠亦可做战骑。
 谢无恙初时很是喜爱,只可惜后来修真界第一场大战,这天狗就被仙门修士用灵器抛开了肚子,死相凄惨。
 谢无恙从不养废物,那天狗弱到了极致,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也就淡了,时常想起上一任魔尊养的兽宠。
 叫什么来这?
 谢无恙拧了拧眉,想起了那妖兽的名字。
 唤作遮天。
 是头暝兽。
 暝兽乃上古凶兽,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已经近千年无人见得了。
 谢无恙指尖一蜷,尚未回神,一条触手忽然袭向众人,扬尘四起。
 谢无恙踉跄后退,猛然被人抓住了腕子。
 云晚舟反手挥出一道剑气,面色严肃:“专心。”
 秘境另一端。
 滚烫的血液迸溅在了徐平生面孔上,只消片刻,又被周身的灵力抹消。
 凤翎已经许久没见过血了。
 满地的尸身早已掩盖了秘境原本的面貌,充斥着污秽与不堪。
 徐平生握剑的手紧了紧,来不及修整,就踏上了前路。
 过度的消耗让人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骚动。
 在徐平生挥出的剑气再次落空后,运转的灵力终于到了临界点。
 他带着众人的期望行至此处,已是实属不易。
 只是……
 徐平生喘着粗气,扶着树干瘫在了地上。
 这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争斗,兽鸣不绝于耳。
 徐平生眯了眯眸,抬头望去,却只瞧见了那浓稠绵密的黑雾。
 恍惚间,耳畔想起了临行前,乌寒枫说与他的话。
 “无论此去结果如何,胜负与否,身为师兄,你都不可失自身,不可弃同门。”
 也不知乌寒枫当时有没有料到,他们走到穷途末路这一步。徐平生心中叹息。
 身侧的凤翎震了震,像是要拼尽全力,为主人发出最后的呻吟。
 就在意识消散,世界归于黑暗的前一刻,一道白光忽然划过视线。
 徐平生尚未来得及回神,就被一股力量彻底冲昏了头。
 “师兄,师兄……”
 不知是什么东西贴在腰侧,传来一阵奇异的暖流。
 徐平生扯了扯干裂的唇瓣,缓缓抬手触在腰间。
 “师妹……”
 “是……是我。”听到徐平生的回答,柳语琴声音哽咽,“师兄,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徐平生眼皮子都掀不开了,却还是强撑着回复,“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被困在了秘境,一时出不去罢了。苍穹山可一切安好?”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柳语琴一时没出声,再开口时,多了几分强压下去的颤意,“师兄,我留在你身上的符咒,不止有传音的功效。”
 徐平生指尖一缩,强拉上去的唇角复归原位。
 许是柳语琴平日太过温柔平和,徐平生差点忘了,他这师妹性子倔强,聪慧机敏,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长久无言成了默认,攥紧的符纸发出轻微的响动。
 徐平生的眉宇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直到符咒另一端的人再次开了口。
 “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我初到苍穹山那日,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徐平生牵动着脑子里仅存的思绪,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最后哑声试探,“以后我护着你?”
 徐平生尚在襁褓中时,就已经被乌寒枫带在身边了。
 除却先一辈的弟子,就数徐平生待得时间最长。
 整整二十八年,徐平生并非只做过柳语琴的师兄。
 他属实记不住每位师弟妹上山的情形,只是凭借模糊的片段,拼凑出自己最常说的一句话。
 符咒那端的柳语琴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坚定的开口,“不是。”
 那是什么?
 徐平生动了动唇,想顺着柳语琴的话问上一问,却只发出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腥甜的铁锈味堵住了喉咙,吸进的空气像是利刃划过喉间。
 徐平生紧抿唇瓣,落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动了下。
 一抹极小的灵力渗过衣衫,安抚般落在了腰间的符咒上。
 他的五感已经开始消散了,先是触觉,后来又是听觉。
 柳语琴的声音断断续续,“师兄说,修仙太苦,不如及时行乐。”
 徐平生想笑。
 他生平对修炼最是痴迷,可能会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却绝不会说“及时行乐”这种话。
 似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柳语琴并不意外,只是沉默片刻,忽又开口,“师兄,若是累了,就坐下来,好好歇一歇吧。”
 风吹散了最后的话,徐平生杂乱的思绪像是忽然理到了头,模模糊糊中,竟想起了柳语琴刚上山时的情形。
 小姑娘秀气的脸全被掩在了泥下,只剰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称得上干净。
 纤瘦的身子挺得笔直,直到乌寒枫点了下头,才倏而弯起唇角,屈膝跪地。
 “弟子柳语琴,拜见师尊。”话落,柳语琴起身,又眉眼弯弯地转身望向徐平生,拱手作揖,“拜见师兄。”
 徐平生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脚尖,又移到眼睛,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重伤不愈无法修炼让他烦躁不已,说得话也没头没尾,“你怎么也上山来了?”
 柳语琴道,“我没地方去了。”
 没地方去?可他分明记得,当初从妖兽口中救下的,除她以外,还有她的父母幼弟。怎么忽然无处可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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