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指挥官今天也在护短(三月冰凌)

空气从未如此安静。不远处的广场上，一支黑色的军队分成两列向教学楼正门走来，看似随意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听不见任何杂音。
领头的黑发男人没穿军装也没戴军徽，一身简单的教官制服，一眼望去连军衔都不知道是什么层次，但就是没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首席……”有人嘴唇无声开合，但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就是银河的荣耀，帝国的利刃。
先锋军看着气势逼人，实际上也很凶悍。程渊带着人进来转了一圈，等战战兢兢的年级主任出来迎接，没等对面憋出几句客套，便一挥手打断寒暄，直接拎着那个点头哈腰的小职员走，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
没过几分钟铃声一响，教室的门被准时推开。
林衍伸头去看程渊的身后，发现说好要罩他的纪潭将军不见人影，就知道自己的成绩估计要完。
首席名气很大，开场白倒是简单又利落。
“与敌方机甲作战是危险的过程。”程渊淡淡开口，“驾驶机甲，需要精密的操作和丰富的战斗经验，高压训练必不可少。”
“接下来的测试由我负责，你们可以单独挑战，也可以小队合作，商量好队形，十分钟内能逃脱我的队伍过关。”
程渊眯起眼睛，“要是被我抓住，或者是整队都在我手上全军覆没……高分就不用想了。”
所有同学鸦雀无声，低着头不敢看他。
没听任何人说过，首席指导的课程会是这么地狱的开局！！！
“怎么办啊林衍，我最不擅长驾驶机甲了。”之前打过招呼的同班同学斯特林哭丧着脸，趁准备时间溜到林衍的课桌前，“紧张死我了，我快要吐了！”
林衍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终端，操纵着电子屏幕上的机甲躲避缭乱飞舞的炮弹，玩得专心致志。
“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金发蓝眼的少年开始悲苦地咆哮起来，“学霸了不起吗？！”
林衍被他没轻重地一推，右手移动的速度慢了一点，机甲立刻被炮弹群击中，游戏结束。
“……同学，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吵？”林衍长叹一口气，瞧着斯特林的脸，“这只是一个日常测验而已，放轻松，首席又不会吃了你。”
“可是我最不擅长上机甲了！”斯特林欲哭无泪，“万一挂科我就不能顺利毕业，父亲一定会把我从家族里除名的！”
林衍看着斯特林泪光闪闪的蓝眼睛，无奈道：“那怎么办？我总不可能帮你和首席求情，让他给你及格吧。”
斯特林抬起他那双青蛙似的大眼睛，眼神惊慌：“求首席？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
林衍被他噎了一下，“你真信？我开玩笑的。”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行。林衍扪心自问，发现自己其实有点好奇。
如果跟程渊说自己在学校交到了朋友，他会觉得开心吗？
一开心……会不会对自己的印象更好一些？
“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首席看上去太恐怖了，我是不会让你为我冒险的。”斯特林拍了一下林衍的后背，语气真诚，“要不你和我组个队，带我上分吧。”
图穷匕见。
“……我觉得不太行。”林衍认真地盯着斯特林，“首席跟我有仇，我怕牵连队友。”
斯特林呆呆地看着他，林衍怀疑这人根本没听懂。
金发碧眼的少年沉默半晌，委婉道：“兄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被迫害妄想症呢，哈哈。”
林衍脑门上降下三道黑线，不打算理他了。
斯特林看情况不对果断滑跪：“要不这样吧兄弟，组不组队无所谓，你看情况顺手捞我一把就成！求求你了！”
林衍被斯特林央求了半天，无奈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么一来二去，程渊给的准备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林衍低头看了看终端，按照控制系统的安排，登上了单人挑战的虚拟驾驶舱。
这是一座巨大的局域网络，机甲通过信号头盔获取驾驶员即时脑波反应，驾驶员通过简单的肌肉反射控制机甲本体，进行即时的战斗演练，简单来说就是安全版的人机神经链接。
只是由于链接方式过于温和，与真实的机甲战斗相差甚远，作为初学的适应性练习刚刚好。
很快大家就都戴好了信号头盔，进入了广阔的虚拟太空。
很多人对考核如临大敌，在等候测试开始时抓紧时间临阵磨枪，努力熟悉虚拟机甲的操作。
林衍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臂，虚拟机甲的双翼便听从他指挥展开双翼。他挪动手指，机身两侧喷出炙热的火焰，势不可挡地冲进漆黑的太空。
而在林衍身边，不少人就像接触不良一般，完全无法适应这种神经反射与机甲网络同步的巨大差异，动作远没有他这么流畅。
林衍将视野和思绪都集中在操作屏上，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测试开始，倒计时十五分钟，各位做好准备。”程渊平淡的声音通过机甲自带的通讯网络传来。
林衍当了两辈子驾驶天才，对于机甲操作得心应手。
只要将意识沉入机甲深处，将身体的感觉与机甲相连接，就能灵活地掌握机甲运动的规律，像控制自己的每一块肌肉一样控制住它。
但这次情况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林衍刚抬起手，想让机身简单活动，顺便自己也适应一下，但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机甲网络异常波动了一下。林衍顿时下意识试图反溯异动的源头，却在探查到来源的一瞬间，被一阵冰凉得犹如实质的目光控制了全身，连手指都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我的机甲自己动了！”有人恐惧地开口，“我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好奇怪……谁在盯着我？！”
“我的机甲里好像不止我一个人！”
林衍后背冒出了冷汗，强行忽略藏在他机甲网络里的意识幽灵，不动声色地操纵机甲从失控的人群里挪开。
机甲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一个驾驶员控制都够呛，更别提再多一个人了，估计技术和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遇到这种情况，能直接慌到手足无措，直到同步率下降，被机甲弹出去。
林衍盯着通讯屏幕里熟悉的脸庞，始作俑者只是轻微地眯了一下眼睛，仿佛一个人控制和监视几十台虚拟机甲只是顺手的事。
由于留着被他亲手打碎驾驶舱的记忆，林衍不得不承认，他对程渊有一点原始性的恐惧。
也许是死亡带来的阴影，也许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直觉。
“有几位同学连我入侵了你们的机甲都察觉不出，出局。”程渊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令众人胆寒的愉悦，“其余人可以开始逃跑了，越快越好。”
林衍背后一激灵，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冷汗。
他的感官被机甲网络延伸、放大，能感觉到程渊的声音透过细密庞大的机甲网络传来，简单粗暴地传到自己的机甲内部。发出的声音毫不失真，犹如流动在机甲复杂的神经网络里一般，无孔不入。
“还有你，小衍。”
熟悉的声音温柔地环绕在林衍耳畔，像是蛊惑，让人寒毛直竖。
程渊锁定了他倒霉弟弟的机甲，悄悄地为他一个人发出了警告：“要是这次能学到不少，你就原谅哥哥，说好了？”
林衍冷笑一声，骑着机甲拔腿就跑。
他脚底抹油般窜了出去，瞬间便超过了好几架还在晕头转向的机甲。
“——你想都别想！”

林衍心中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帝国的科学研究，特别是投入在机甲神经网络方面的研究，相当诡异。既没有相关文献产出，也没有应用实例展示。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部分内容被帝国刻意隐藏，不对外展示。
一般情况下，太空军人为了适应机甲的精细操作，会持之以恒训练体能，力求让躯体反射与机甲同步，成为一个整体。因此，有“同步率”的说法。
但无论如何人类也不能变成机甲。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只能尽力适应一台机甲，如果换成别的型号，就像把一个灵魂塞进不属于它的躯壳，会接触不良。
但程渊不仅能适应不同型号的机甲，还有余裕操控多台别人的机甲。林衍收紧手指按住操作杆，眯起眼睛。
诡异，非常的诡异。他几乎能断定，银河帝国向大众隐瞒了机甲网络技术的一部分原理。
他究竟是怎么驾驶机甲的？
无论如何，此时局势不由得林衍细想。他屏息凝神，躲在行星碎片后，冷眼旁观局势变化。
学员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只要靠近对方的扫描范围，就会被夺走机甲驾驶权限。
“第三组只剩一位组员。”
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下，在线人数飞速下降。
“第十组已经全军覆没，很遗憾。”
林衍身后的陨石突然被高能武器击穿，他瞳孔一缩，猛地往旁边一扑。
“还有最后十分钟。”程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林衍仰起头，程渊在不远处凝视着他的机甲。
“靠。”少年皮笑肉不笑地拍开动力推进按钮，机甲以惊人的速度滑行，躲开了接踵而至的导弹，“认真的吗？”
始作俑者心情大好地弯了一下唇角，笑容短暂地出现了一秒，“有同学顶住了我的入侵和扫荡，很了不起。”
挨了夸奖的林衍没一点高兴的空间，他只能勉强在炮火里挺直腰板，才能稍作喘息。
“还有五分钟。”
林衍猛地一回头，不远处角落里斯特林脸色煞白，被粒子炮爆炸的余热波及，左翼当场受损。
他大叫一声，机甲摇摇晃晃地停住，在漩涡中心地带旋转三圈半，居然像丧家之犬一样爬了出来。
“挺厉害的。”林衍看着通讯屏幕，由衷赞叹，“你真的是第一次上机吗？”
斯特林惊魂未定，后怕地龟缩在驾驶座上，勉强笑了一下：“真的。”
“多亏你帮我挡了一下。谢谢你好兄弟。”
林衍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正想说话，只见斯特林神色剧烈变化，似乎是敏锐感觉到了某位将军听墙角后产生的杀意，连忙拔腿想溜——
但动作已晚，程渊把他的机甲直接拎了起来。
视野一阵天旋地转，斯特林躲闪不及，被剧烈震荡的机甲网络扫了个边。
他顿时两眼一黑，在虚拟网上断了线。
林衍挽救不及时，万分遗憾，只好开着自己的机甲，从斯特林机甲的“尸体”边挪开，躲开了指挥舰炮口喷出的火光。
“还有两分钟。”
林衍遥遥和程渊对视，他感觉到凶残的先锋军领袖隔着千山万水，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旋即驾驶着机甲游了过来。
真的是游！林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架机甲在他混账老哥的操控下如同一尾鱼般轻灵，向自己所在的位置破空而来。
“速度好快！”林衍手心冒了汗，看着屏幕上迅速靠近的光点，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机甲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警报：“检测到高能反应！检测到高能反应！请立刻远离！请立刻远离！”
远离？林衍冷笑一声，将机甲拔高。
他恍若一颗明亮的流星，绕着粒子炮轨道飞旋，却没被爆炸波及——速度太快了。
林衍心底明白，和程渊硬碰硬的后果一定是惨败，面对他冲上去只会是一败涂地。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林衍卸载了能量库，抽出里面一把还算趁手的激光刀。
只要速度够快……
等等，速度快？
电光石火间，他灵光一现，想起了忙里偷闲打的那局小游戏。
缭乱的炮弹向机甲冲来，而他操作着机甲，与那些炮弹前进的路线擦肩而过。随即他突破炮火的层层封锁，将利刃捅进指挥舰的核心区。
而此时此刻，屏幕上向自己冲来的光点与那局游戏，是如此的接近！
林衍感觉在这两分钟里，时间拉得很长。他盯着那道光点前进的轨迹，立刻判断出了落点。
游戏里分心输了一局，可现实不一定！
就在程渊到达他预料的那个位置时，林衍挪动手臂，机甲偏出一个巧妙的角度，和程渊的银色机甲擦肩而过。随即，激光刀向上一顶，突入了机甲核心。
成功了？林衍一口气卡在喉咙间，打算趁机引爆受损严重的能量库。
“你进步了不少。”
他听见耳边响起程渊的笑音，似乎很是欣慰。
“可惜了，这不是找规律就能胜利的战斗类小游戏。”
林衍顿觉手里一轻，激光刀脱手了！
程渊的机甲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偏移着旋转，如同一柄高速的利刃，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失重下，驾驶员还能继续行动。
林衍被他连带着旋转，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呛得半死，下意识想往后退。
程渊笑了一声，握住机甲胸口的激光刀，缓缓将它拔了出来。
测试的最后半分钟，林衍被程渊从虚拟网络上利索地砍了下来。
“时间到。”
众人跌跌撞撞推开虚拟驾驶舱的舱门，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
如果真是战场的话……刚才他们就都死了。
林衍稍微放松了些紧绷在驾驶座上的身体，把喉咙里卡着的那口气艰难地顺了出来，以免自己被呛个死去活来。
驾驶员在重击下强制与机甲切断联系，被激光刀砍的感觉就算是虚拟的，也着实不太好受。
死亡后遗症犹如附骨之蛆，林衍只觉得四肢冰凉，难以挪动半分。
“果然……有问题。”林衍竭力克制着双手的颤抖，某些模糊的猜想终于被他联系了起来。
驾驶舱开始旋转时，他辨认出程渊机甲里的古怪，那不是一般的同步设备。
林衍看见视野旋转时，程渊的驾驶座旁伸出好几条诡异的神经带，探针深深地埋在他的后脊，像是重伤员待的医疗舱，需要时刻监测着什么。
林衍一手扶额，心里一沉。
不，不是监测，像是某种与机甲更深层次的链接方式。
那到底是什么？
林衍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程渊，后者毫无诚意地回了他一个促狭的笑容。
看上去某位首席欺负完新生，此刻心情很好。
林衍无言地看着程渊扬起下颌，不怎么诚恳地鼓励道：“表现还行，继续加油。”
臊眉耷眼的学员们顿时眼睛一亮，死气沉沉的人群重新焕发出光彩。
“首席果然是首席，二十分钟不到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废话，那可是帝国之剑！”
“你没看过星网上的讨论吗？听说联盟和我们闹僵时想占领第二星系红枫星来着，听说首席路过那边，直接一声不吭跑去域外，连大本营都不敢回！”
“可惜不准传播相关视频……真想看看先锋军实战是什么样子。”
许久未曾在军校露面的首席指导一出马，就把军校生们训了个服服帖帖。
特别是新生。他们挨了打，还愿意宣誓效忠，甚至课后自发在训练场上怒跑十公里喊口号，以表忠心。
诺玛静静地目送学生们离开，对倚着驾驶舱若有所思的程渊说：“辛苦了队长，真是精彩的教学。”
“您为了不伤到这些初学者表现得非常克制——除了针对林衍先生的时候。”
程渊双手抱臂，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大概吧。他的表现太出色，一时没收手，我的错。”
“第一次上虚拟机甲，虽然没能在机甲近距离受损时进行及时防护，但对敌姿态非常专业。”
程渊回忆着当时的状态，轻轻一哂：“像个熟手。幸好切断链接的动作够快，好歹没造成教学事故。”
“真是遗憾，他的实力远超出您的想象。”诺玛用干巴巴的声音说，“可以料想不久以后，您将为自己欺负他的行为付出不少代价。”
程渊转头，对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工智能很是忧心：“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黑发的指挥官看向窗外，浩瀚的星海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所以小衍，你输了，应该原谅我。”
男人弯下腰，探头贴在林衍耳畔轻声道：“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林衍刚从更衣室里出来，他耳后带着全息伪装设备，为的是能和他哥避嫌。
一个籍籍无名的军校生跟“帝国之剑”一起回家？恐怕被有心人拍到脸，星网就得炸翻天。
全息设备发挥作用，能屏蔽大部分星网上窥探的目光。
于是林衍化身为年轻的“先锋军副官”，一记眼刀吓跑了草丛里的私家星探，替程渊打开了私人飞艇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