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饲养法则(灯豆)

周末的时候，常玉的QQ忽然刷新出几十条好友申请，而他本人是在晚上才发现这件事的。
在许越家的兼职才刚结束，许越凑过去把手机递给他看，“好多人加我好友，说是看见黎川的账号，你那有没有这情况？”
常玉这时候才把手机掏出来，果然也看见数十条好友申请堆积在页面上。
许越还好，常玉倒是慌了神，下意识抬眼看向面前高了自己半个头的许越，眼底的慌乱甚至来不及掩饰。
许越知道常玉是在害怕学校里的帖子和谣言发酵扩大到影响他的生活，心口因为心疼眼前人而猛地抽痛了下，抬手安抚性张开手掌覆在常玉的后颈轻轻捏一下，“没事的，你看看他们好友申请写的什么？
“一切都有我在呢。”
许越的视线和常玉一起落回小小的屏幕，他看见常玉的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再一次意识到高中这两年那些谣言对常玉的负面影响到底有多大。
贴在常玉后颈肌肤上的那只手缓缓移动开，许越一只手臂搭在对方肩上，将常玉整个人都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形成半个略显安全感的怀抱。
被半圈紧怀里常玉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一目十行地翻看着一条又一条的好友申请。
不是。不是。不是。
统统不是带着恶意而来，似乎都只是单纯通过黎川那条微博的照片，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弄到了照片两位当事人的联系方式。
常玉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紧张起来，回头盯着许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号码的？”
他们不会因此发现那些别的信息吧。
如果他们看见了，会保存下来传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相信那些言论吗？
到时候姑姑会知道，姑父会知道，所有的亲戚邻居都会知道——不，不行！
“没事的！常玉！”
常玉猛地清醒过来，眼前的混沌变得清明，他心跳得好快，呼吸也有些不太顺畅。
许越后怕地拍了拍他的背，这个动作终于让常玉意识到他和许越现在是一个怎样亲密的姿势。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从许越怀里退出来，才有些尴尬地开口，“我没事。”
“不会有什么事的，好吗？”
许越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让常玉感觉有些别扭，他又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去这几天许越似有若无的亲密举动……
常玉不太敢继续细想他们现在的状态，只好把注意力再次放回这成堆的好友申请。
黎川的消息救命稻草般传来，对方似乎也才刚刚发现那张照片带来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博客评论区不知道谁弄来了你们两个人的联系方式，我已经把那几条评论删了，希望你们没受太大影响。
常玉想抱怨影响已经产生了，但不管心里如何骂骂咧咧，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回复：没有很大的影响，不用担心。
许越把常玉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被他的“表里不一”可爱到，笑容一时间没刹住车，被抬眼的常玉抓个正着。
“你笑什么？”
“笑你啊。”
笑你可爱。
“什么？”
常玉不敢置信的疑问声传来，从他的角度来看许越这话就像是嘲笑他一样。
虽然看表情和语气不太像嘲笑。
——许越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连忙慌乱地找补，“没事，我想到今天看到的笑话。”
常玉怒目而视，显然并不相信，“什么笑话？”
此刻几乎是许越这辈子脑袋转得最快的一次。
他一边冒冷汗，一边在几秒内飞速搜刮着脑海里的笑话储备，终于在常玉的怒火正式燃烧的前一秒找到了一个。
“从前有一个王子，他被巫婆下了诅咒，一年只能说一个字，只有和心爱的人表白之后才能解除诅咒。三年之后，王子终于攒够了表白的三个字，兴高采烈的要跑去和心爱的公主告白。
刚跑出门就被门槛绊了一下。”
“‘哎卧槽’！”
常玉：“……”
常玉还没来得及燃起的怒火被浇灭了。
场面也冷了下来。
“不好笑吗？”
常玉：“……神经病吧。”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许越的智商到底正不正常。
小插曲被许越这个冰冷的笑话揭过，两人凑在一块屏蔽了所有好友申请，又设定了不可搜索之后，常玉才如释重负又心事重重地回家。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两人又收到了黎川的消息。
甚至不是消息了，而是电话。
“……事情就是这样，我朋友说会负责你们这几天的所有费用，还是希望你们考虑一下。”
黎川的声音落下，许越没说话，常玉也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急着做决定，”大概是半天没动静，黎川又贴心地补充道：“那边也不急，你们考虑两天吧，我随时等你们消息——或者有什么别的想问都可以问我，来画室找我也行。”
许越表示知道，道完谢后才挂了电话，收起手机看向常玉，“你想去吗？”
事情还得说回黎川那条博客。
何瑞拍得那张照片和后来几天两人留下的好几张照片一起，夹杂在黎川的日常照片里一起被分享出来，两人容貌实在出众，加上黎川后来还根据他们各自的气质专门打扮了两人一番，照片里便显得更为俊美。
黎川本就有不少粉丝，在这个基础上又因为常玉和许越的容貌吸引来一批路人，这组图传着传着，就莫名其妙爆火了。
黎川的朋友做网店，卖一些原创的服装饰品，正是品牌起步阶段，而图片上两位少年的气质和她最近的新品概念十分匹配。得知他们是黎川临时请来的兼职模特之后，非常热切地表达了也想找他们做模特的请求。
她当然不会掠过朋友联系两位模特，便托黎川转述这个请求。
她现在在奉阳，就是景利的直属市，车程几个小时，也不算太远。
那边给出的报酬也十分丰富，常玉好像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他还是有所顾虑，如果去做黎川朋友的模特，就代表照片会完完整整地展现在网络上，他的部分个人信息或许会变得更加透明。
他有些害怕。
怕那些莫须有的传言瘟疫一般借着这个变化蔓延开。
……可给得实在太多了。
“你在担心那些谣言？”
“我怕事情闹太大，影响到我姑，她最近病情有好转了。”
许越垂眸，“你不去我就不去，全听你的。”
他明白这时候说那些假大空的安慰其实并不能真正帮助常玉什么，只有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常玉没想到许越并不是选择劝说或者安慰自己没事，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自己。
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决定。
鼻子有些犯酸，他有刻意地憋回眼泪，板着脸回道：“废话，我要是不去你一个人去也没用。”
那边的确是看中了两人待在一块儿产生的化学反应才决定请他们去的。
许越当然明白常玉的性格，也知道此时某只刺猬只是有些害羞，十分善解人意地自行领会了常玉的言外之意。
“不管怎么样都有我呢。”他温声道。
最终常玉还是决定去了。
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黎川的朋友家境也不差，创业只是为了梦想，为了梦想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金钱，对她来说并没什么所谓。所以在得知心选模特有些犹豫的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提出工资可以再加。
这一加不得了。
本来就缺钱的常玉原本还摇摆不定的心立刻定下来了。
去！必须去！
拍几组照就能得到之前在餐馆打工几个月的工资，不去才是傻的。
——当然其实也有另一层原因。
他回家认认真真想了大半夜，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一直逃避那些流言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学校里找事的他可以用拳头反抗，可以奉行以暴制暴的并不被老师支持的行为准则。
可网络上的呢。
如果一直这样懦弱地把自己缩进龟壳，那些愈演愈烈的谣言就会慢慢平息吗不会的——
许越温和又坚定的眼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常玉的脑海，常玉冷静了一些，想起对方温和许诺的那句话。
“不管怎么样都有我呢。”
和平常打闹嬉笑时犯贱的表情语气都不一样，是温和但坚定的承诺，坚定到明明其实没有更多认真严肃的补充，只这样轻飘飘一句，常玉也毫不犹豫毫不怀疑地选择了信任。
甚至在方才常玉忐忑地决定面对这些自己一直逃避的谣言时，第一时间想起的是：没事的，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许越会一直在我背后，我有许越。
有许越就够了。
常玉在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之后一瞬间红了脸，整个脑袋都煮熟了的虾子一样透出红来。好在夜色够浓，好在他心里的那个主人公正遥在数公里外的自己家熟睡。
好在这份其实已经明了的感情此时只有常玉一个人看见。
心跳地太快了，恍惚间呼吸都好像变得好急促，怎么看了几年的熟悉的房间都变得陌生起来，怎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虚浮。
只有闭上眼脑海里那个许越这样真实且清晰。
常玉松口答应下来，许越当然不会说出拒绝的话。
两人分别和家长说清楚，又有黎川的担保，隔天他们就在那边甲方迫不及待的催促下搭上了前往奉阳的大巴。
许越记得，上辈子的常玉十九岁第一次被迫坐上这一班巴士，前方是满是迷雾的未来，背后是只有血与泪的过去。
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有他陪着常玉，这次没有任何痛苦和泪水。
阳光很好，车上的空调开得不太足，许越推开车窗，高速行驶带来的暖烘烘的风吹起两人的头发。风从衣袖灌进去，又热热闹闹地自下摆钻出来，一切负面情绪都被夏日的燥感盖过。
常玉此时只有忐忑的期待。
而许越眼里只有常玉。

客巴的速度并不很快，摇摇晃晃得四五个小时。
两人各自背了个旅行包，计划只过去三天，自然不需要带太多行李，两套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也就够了。
但许越的包鼓鼓囊囊的，怎么看都不像只装了几套衣服的样子。
上车起常玉就格外在意，但又想着到底是许越的隐私，过问太多也不好，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注意。
车子顺利上了高速，许越才起身把包从上边儿的架子上拿下来，抱在怀里开始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
晕车贴、保温杯、切好的水果、各种辣味零食，甚至还有两本书，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防晕车防中暑的小玩意。
常玉叹为观止，“你太专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学生秋游呢。
许越得意地闭上眼点点头，先把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先放在常玉身上，才又将包放回上边儿。
最后坐下来清点自己拿出来的东西。
书是昨天特意去买的，挑着常玉感兴趣但没看过的两本，晕车贴拆出来让常玉贴上，保温杯打开是还冒着寒气的柠檬水，他愣是看着常玉喝了一小口才又安心地盖上。
“这几包不是特别辣，你吃不了太辣，就不要吃太多了。
“芒果是早上新鲜切好的，你自己拿着想吃的时候就吃。
“保温杯我先拿着，你要是口渴就找我要。
“书也不能看太久，而且你晕车应该不好看书，如果想看的话只能看一会就靠着睡觉吧，不然太伤眼睛。
“还有这个小风扇，你拿着，待会睡着了我就把车窗关上免得感冒，热再开小风扇吹。”
他念念叨叨不带停，声音不太大但还是吸引了前后座几个乘客的注意，前座的小孩儿转过身来趴在靠背上探头探脑地望。
常玉被许越一套连招弄得云里雾里，缓了好一会察觉到小孩儿的视线，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出声制止许越没有尽头一般的嘱咐，“等会儿的——你费这么大劲这些东西都给我准备的？”
许越上辈子照顾常玉早就习惯了，被常玉这样一问，下意识还以为自己哪里有纰漏，“还缺什么吗？那我下次……”
话还没说完，就被常玉慌乱地制止，“不是不是，你……你怎么这么、这么了解我？”
准备的每一样东西，都像是精准对标他的所有习惯来的。
许越懵了。
常玉的喜好习惯已经像他自己的喜恶一样刻在他心里，一转眼回到十来年前，这些已经刻在生活里的记忆当然并不会因此丢失。
但常玉并不知道他们已经作为恋人在一起过好些年，当然会奇怪许越为什么这么了解自己。
许越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稍有不慎都会让常玉觉得自己是个古怪的疑似调查常玉的痴汉。
最终只能装作毫不心虚地直视常玉的眼睛，隐世高人一般安然一笑，“因为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你，我是为你而来的。”
常玉鸡皮疙瘩起一身，只觉得许越又开始犯贱。
最终一拳毫不犹豫地捶在对方胳膊上，“啪”得一声脆响，这下真勾得四周几位乘客都望过来了。
常玉哪还顾得上疑惑许越的奇怪之处，本来脸皮就薄，此时更是羞恼地恨不得躲起来。
他压低声音怒道：“你少说几句吧，张嘴就没好事！”
许越十分乖巧地安静下来，动作却没停，趁着常玉没注意把手里攥着的两颗柠檬糖塞给身边人。
然后不死心地压低声音叮嘱，“晕车的话可以吃这个提提神。”
常玉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叹了口气结果小巧的糖果捏着，塑料包装袋划过手心，有些发痒的触感让常玉想起和许越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他别扭地将朝向窗户靠着的身体转回来，看着认真整理手上东西的许越，在后者察觉到视线偏头看过来的前一秒移开了脸。
神色不太自然地拆开柠檬糖包装送进嘴中。
蒋伊伊的工作室面积不算特别大，又因为经常有拍图需要，最后干脆把工作室一半的面积都拿来做了摄影间。
许越和常玉是蒋伊伊助理去接的，先送去了酒店放行李，而后再马不停蹄地赶到工作室，到的时候，老板还在忙着画新的设计图。
拍摄任务并不难，有蒋伊伊在一旁引导姿势，再加上两人的颜值，工作很快结束。
原本定的三天时间，其实最后只用了两天就全部完成，第三天的时候，蒋伊伊带着两人在奉阳玩了一圈。
许越对奉阳其实不很熟悉，上辈子总在忙碌，起初是为了温饱，后来是为了更好的没有忧愁的生活，再后来生活的盼头没了，他更没机会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常玉对奉阳也不熟悉，他出生后就没离开过景利，没见过县城以外的城市。
奉阳的繁华让常玉移不开眼，一整天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虽然看着还是和一起一样没什么表情也不爱说话，但许越只一眼就能感受到常玉的兴奋。
离开前一天晚上，蒋伊伊请客吃饭，在一家不太好找的小巷里，烟火气浓郁的家常菜小馆。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夜幕的降临并没有消散夏日暑气，整条街都弥漫着热气，闷闷的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饭馆其实离他们住的酒店不太远，一公里多的距离，两人谢过了蒋伊伊开车送人的好意，选择徒步走回去，就当散步消食了。
不熟悉的人离开后，常玉的话明显多了起来，情绪也比之前外放许多。
他边走边抬头看向远处高楼的虚影，第一次在学校之外主动向许越提起了关于未来的话题，“你之后真的想考来奉阳吗？”
许越的成绩要想考奉阳市内不错的几家重本完全没有任何希望，要是体考成绩不错，再拼一把文化或许能考个二本——
许越的话打断了常玉的思绪，“我想考奉体。”
常玉停下脚步偏头看他，“你认真的？”
奉阳体校，在全国也排得上名号的体育重本，不仅需要体考成绩优异，对文化成绩的要求也十分严苛。
依许越如今的文化成绩，这话无异于平常在班上中不溜的学生突然放出自己要上清北的豪言壮志，没人会觉得这能实现。
常玉会问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许越却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思，认认真真盯着常玉的眼睛，“不是玩笑，我想试试。”
虽然可能……成功的几率不太大？
可许越记得常玉说过他想考Y大，而奉体是离Y大最近的体育院校，虽然考上的希望有些渺茫。
常玉没有出言讽刺打击许越的信心，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抬手拍了拍哥们的肩，“有不会的题目，随时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