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毕业季的三年级人人都在等。三年间辛酸喜乐,同舟共济,很容易互生好感,在青春这一段落终之时,不留遗憾的传达那份青春期荷尔蒙冲头造成的愚蠢心情,都排着队等着向心上人告白,或者自以为是的等着被心上人告白。
青春向来与从来没叛逆过的相泽无缘,他的人格有一部分聆听者,一部分记录者,一部分盲从者,一部分探寻者,大部分旁观者,不偏激,不丰富,有时思考困顿,荒芜得令他自己都无法忍受,想找东西填满,然而又很快能安于现状,沉心观察,观察的对象则是一切,包括自己。
假如从中发现了什么不合理,他不会急于弄清楚,或者去改变,如果非要解决,他的方法论是等待、沉淀。
可现在他觉得,也许除了保持界限自己还在等,等一个突破界限的人,也许柳出现在万众瞩目的台上瞬间他就会知道。
一个离奇的假设,如果柳向自己告白,相泽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拒绝。
半小时后,学生代表上场发言。
相泽记得柳出场顺序就在这名女生之后,五分钟内他看了三次表,这种行为很愚蠢,相泽开始思考自己为何这样。
这名女生发言结束,主持人念出柳寻也这个名字,礼堂陷入长久的沉默。
相泽将手举在眼前,手腕上的表盘上,时针分明不动,分针却徒劳而缓慢的的追逐着时针。
相泽以为自己有病。
因为他竟有向柳表白的冲动,脑海一个角落甚至在预演那个场景,然后其它所有神经突触全方位吐槽场景每一处。
幸好,柳缺席了毕业典礼。
相泽清楚本质上这不会是喜欢或者爱,这只是他不满无聊现状的反抗和施展爱的欲望。
但幸也不幸,因为柳没出现,无论它到底是什么都将成为定数。
相泽想的到,自己的大脑会为了填补漏洞,并在一系列化学物质作用下,迟早不受自己控制的给关于柳一切加上滤镜,放大失落情绪,最终演变成惨烈的爱而不得。
简直讽刺,明明是己身的情绪,相泽能审视它、批判它,却被它牵着鼻子走,不得不服从它。
不论如何,夏天结束了。
投入工作的相泽在之后的几次同学会的某一场上听说了,那时柳缺席是因为他父亲。
柳浩章在外出勤期间妻子遭到旧敌恶意报复,她装作心脏病发,把纸老虎的敌人吓够呛,送她去医院并联系亲人,柳匆忙赶过去,错过了毕业典礼。
后面几场同学会柳也一次都没参加。
其实大家都忙,每次能聚到全班人数的一半就很不错了,不来很正常,只是相泽怎么忙都会挤出时间过来。
毕竟能跟柳见面的机会实在很少,见到他才能弄清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进而中止不受控的感情。
相泽和柳同为职业英雄却几乎没见过,见了也不是正面,零交流。
柳转行做警察之后,领域不同工作限制,相泽竟没再见过柳。
唯一的例外是那年同学会,差不多也是毕业季那么个夏日。
柳转行警察两年,从山田那听闻,柳远调升职,不日将动身离开。
多年过去,相泽没什么感想,同学会办在了柳离开的日子前,但他应该忙于职位交接,照旧不会来。
同学会气氛很好,热闹而不世故,这也是见不到柳相泽也愿意来的原因。
茶、饮料和清酒喝了几轮,相泽首次中途离席了。
出了闷热喧闹的居酒屋,吹吹夏夜的凉风,回家多睡会儿,相泽本以为这是个不错的计划。
但让人无奈的,过去大概半年,相泽听山田无意中提起柳在相泽走后赶到了。
总是错过自然遗憾,总的还是惶恐居多,最绝望的就是被这么吊着,相泽简直怕了自己,有人怕孤身一人强迫自己爱上某人以填补空洞,他可能步这些人的后尘,也可能更离谱,他陷入爱河,不惜溺毙其中,仅仅出于无聊。
天变得快,才骑一会儿,大朵云彩盖住日头,空气凉了下来。
“还是夏天?”
“夏末快秋天了。”
“天气太好了,”柳下巴磕在相泽背上,“叶子还是绿的。”
坐在另一人身后感受到的风,柳脸贴着相泽宽阔的后背,仿佛能看到这风从他左右滑过。
“听说我把邻居家小孩头发没收了,我妈打电话批评我。”柳说起这件事,“还给我发红包让我给小孩买零食或请吃饭。”
幸亏柳女士了解柳,没让柳赔礼道歉,不然柳会把爆豪剩下头发都没收了再赔礼道歉。
“你好像不太喜欢爆豪。”
虽然爆豪缺点不少,他也是相泽引以为傲的学生之一。
“我喜欢你,我喜欢他干什么。”
相泽差点没握住车把。
“开玩笑的。”柳补充。
本来也没当真。
“爆豪那小孩自尊心太强,野心总挂在嘴上。”
柳不至于跟小孩过不去,那小孩还是相泽学生,自己妈邻居家的。
“聪明是聪明,却也暴躁。”
“你在说你吗?”
还真有点。
柳很快反应过劲来:“你怎么开始怼我了。”
是个上坡,相泽努力蹬自行车:“请客想怎么办?”
“让我为着点师生情谊和邻里和谐特地单独请他吃,不可能。”柳无比笃定,“我加钱请全班吃,也不单独请他。”
“问题是你有钱吗?”
柳特别乐观:“有吧。”
感觉柳认真要请客,相泽又问:“什么时候请?”
“体育祭完后你的伤好全了,我的代课终止,那时候再说。”
相泽道出真相:“往往拖着拖着就没了。”
“怎么会。”
相泽听柳的声音从后逆风而来,不知何时脸上已挂着笑。
可能因为柳计划的未来那时候,相泽发觉自己也在其中,并且离得很近。
路程有终点,相泽尽力骑慢了,雄英学园大门还是越来越近。
相泽把车停好,就见柳站在他自行车前,慢悠悠的说:“我喜欢你的自行车后座。”
“它以后只属于你一个人。”
“那我拿走了。”
然后柳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在相泽凝视中不紧不慢地卸下了自行车后座。接着他把车后座放在雄英教职员办公室办公桌上,放置于一堆文件正中央至高处,那一般可是供奉的位置。
☆、十九章
欧尔麦特人不在办公室,可能躲出去了,毕竟柳也在他们办公室。
相泽被校长叫去,柳去上课。柳除了负责一年A班的数学代课,还有几个班的物理。
同样的内容要重复讲上三四遍,各个班的状态和班任也都领教了一番,柳还算适应。
除了数学物理,柳偶尔还会充当其他年级普通体育课上的监督老师。
高年级孩子们精力旺盛,女孩心思活络,相对松快的课上柳总能看到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三三两两。
这就是正常人的青春,柳回首过往自己的学生时代,只记得几个想揍没揍成的同学和老师。
最近太闲,柳除了固定体能训练,对敌活动大大减少,突如其来的休假让习惯了高强度工作的柳犯懒,因此下班后,柳决定环城跑几圈,顺便先送相泽回去。
“我不用送。”
“你伤没好。”
“伤的是脸又不是腿。”
身侧车流寥寥无几,相泽可以清楚的听见柳说了什么。
“脸后面就是脑子,怪让人担心的。”
相泽欲言又止,最终回道:“有劳。”
这个夏末的傍晚,天边渐渐变红的云彩,冷清的街道和车流,都像极了某天柳邀请相泽跑步的那天。
一晃这么多年,柳望着身边人,又在他转过头来之前偏头看向来往车辆。
和这个人走在一起,柳眉梢微扬,走又能走多久,凝神望着街上一辆疾速行驶的卡车,对相泽说:“报警。”
“嗯?”
没等问柳就已经不在旁边了。
在那辆陡然加速的卡车的路径前,柳站在狭窄不容急转的路上,直视它撞过来,不闪不避,那架势是要逼停卡车。
相泽没忘记柳是不死之身,看到那个渺小的人影对峙巨大的铁皮货车,心脏还是为之紧缩。
车起初似乎想通过加速和鸣笛威吓柳让开,刺耳的喇叭声响彻长空。
起初柳目测这辆车货车超载,后来注意到它不仅逐渐超速,且驾驶的人神态紧张慌张胆怯,想必有蹊跷。
时刻关注着社会民生新闻,偶尔还会黑进警局内部网逛逛,柳不自觉开始筛选近期的通缉案犯,威逼良民驾车逃逸,对得上号的不超五人,没一个有种的,柳笃定他不敢撞过来。
不出所料,车紧急急停,险险停在距柳一米处,轮胎摩擦水泥路面发出刺耳声音,货车带来劲风,激起灰尘。
柳眼都不眨,注意着车上跌下来的司机和其后的嫌疑人。
这家伙目测两米,体型简直不像人类,站在柳面前投出山一般的的阴影。
敌人发动个性,通体膨胀,筋肉虬结,衣衫崩裂,整个人又壮了一圈不止,一个低配不绿的绿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