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来,笑眯眯道:“师尊醒了?早膳在桌上。”
沈清秋见他装束,一手无奈扶额,另一手却自然的握住了洛冰河的手,顺势下床。洛冰河贴心服侍师尊披衣、洗漱、上桌、用膳,一套过往清静峰早晨的服务标配。这样的早晨,是他怀念又享受的。
唯有一点让他不满意,他道:“这客栈的早饭真难吃,委屈师尊了。”
沈清秋吸了口气:“你师叔呢?”
洛冰河面带微笑:“不知道。”说完他去给师尊铺床,铺了片刻,他说:“不过,师尊既然让
我管柳清歌叫师叔,就是说,还是承认我是清静峰弟子了。”
沈清秋:“为师什么时候说过你不是我弟子?”
洛冰河低声道:“我还以为师尊早就默认把我逐出师门了。我一直追着叫师尊,其实很怕只是我一厢情愿。”
沈清秋喝了一口茶,训道:“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既然你知道自己还是清静峰的弟子,那么今后对诸位师叔师伯就不能像现在这么无礼。尤其是今天回苍穹山之后,老老实实为你上次围山砸殿的事道歉。”
要他堂堂混世魔王洛冰河给人低头道歉,恐怕也就只有师尊敢提出来了。师尊心里第一位永远是苍穹山,他只看到自己围山砸殿,却看不到柳清歌砸幻花宫、苍穹山抢人。洛冰河心中难过,却不能说。他面上一派平常,一边顺手收走早膳的盘子,一边漫不经心道:“今天不必回苍穹山了。”
沈清秋:“嗯。嗯?你说什么?”
洛冰河道:“我说,师尊若真想见诸位……师叔师伯,不必回苍穹山。我们调转方向,直接前往昭华寺即可。”
沈清秋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的?”
“师尊去了不就知道?趁着柳……柳师叔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柳清歌踹门回来了。他看也没看洛冰河,直接对沈清秋说:“改道,今日不回苍穹山,去昭华寺。”
沈清秋站起身:“出了事?”
柳清歌沉声道:“出了事。昨晚子夜过后的消息。今日不少门派都有派首应邀前去昭华寺商议。苍穹山派包括在内。本城的修真世家方才已整装出发。”
前往昭华寺,路经金兰城,金兰城过后,便是昭华寺。
宝寺庄严,坐落于一座苍翠古山的腰侧。原本是一座清幽古刹,今日却人声鼎沸,人影蹿动,山腰更不断有飞剑阵成群结队驶入驶出。
大雄宝殿层层石阶之下,三人驻足。柳清歌对沈清秋道:“你随我去见掌门师兄。”
闻言,洛冰河立即要跟上,却听沈清秋对他说:“你先匿一匿,不要让诸位派首把矛头指向你。”
洛冰河一脸无所谓:“要指便指。我当然要跟着师尊走。”
沈清秋只好道:“柳师弟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柳清歌冷冷横他们一眼,飞身上阶,去找苍穹山派会合了。
洛冰河跟在师尊身后,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要他刻意收敛气息、调整表情,完全跟普通门派的青年一样,除了脸好看的有点过头。
殿外和广场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墙。若是以往,定能见到趾高气昂的幻花宫弟子,可如今,一个也不见。
大雄宝殿中心主持大局的是昭华寺数位方丈。苍穹山派以岳清源为首,坐在殿侧,肃穆端凝。柳清歌站到他身后,俯身低语几句,岳清源神色触动,微微扬头,四下环视。
一位须眉花白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听来响亮至极。无妄道:“老衲便直问了。”
“在场诸位,究竟有多少人前夜做了那同一个梦?”
沈清秋面色惊疑,随后就明白了。
洛冰河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尊不是苦恼没有‘证据’么?这样就不必再费心了吧?”说完,他一脸小骄傲,眼神里满满的“求表扬”、“求摸头”,然而沈清秋没有任何表示……
突然有人道:“有没有人说一句,究竟是什么样的梦?”
无尘大师客气道:“请问这位门主,您的修为?”无尘大师当年在金兰城中受害断腿,如今两条小腿皆是木质假肢,靠此站立。
那人答道:“金丹后期!”
洛冰河无声嗤笑。
无尘无妄两位方丈对望一眼,不少人开始轻声咳嗽。
无尘道:“那……这就奇怪了。在本寺中,所有金丹修为以上者,都做了同一个梦……”
言下之意,如果他真是金丹后期,应该也做了这个梦才对。
底下纷纷附和,“不错,本门也是金丹以下的昨夜都无恙。”
众目睽睽之下谎报修为,还被当场拆穿,这位仁兄却也不害臊,他大声道:“凡事都有例外的嘛!倒不如说出来,究竟是什么梦?”
一个门派竟然连一个达到金丹的修士都没有,看来这位不是受邀共议,而是纯粹凑热闹来的。
无妄皱了皱眉,无尘大师却是个好脾气,他耐心简单地诉说了一番:“梦境内容是,镇压在白露山下的天琅君,重塑了肉身,掀起腥风血雨……”
岂止腥风血雨,洛冰河还造了更多的。
无妄道:“一两个人做一样的梦,可以说是奇妙。几百人同时做一样的梦,连玄妙也不能解释了。况且这梦非比寻常,逼真至极,醒来之后,甚至觉得现实也不如那梦境真实。”
在场金丹以上的修士对此都感同身受,心有余悸,纷纷颔首。
洛冰河一勾唇角,心道那是。
有人疑惑道:“这天琅君,到底是为何被镇压的?若他真这般可怕,当初又是如何被镇压的?”
无尘大师叹道:“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冤孽。幻花宫宫主如今若是在场,还不知要怎样唏嘘。”
洛冰河扬眉。
有女声讶然道:“幻花宫宫主?关洛冰河什么事?”
这声音娇媚清脆,婉转如莺啼,沈清秋看过去。
师尊看过去,洛冰河也看过去。说话的是天一观的一名美貌道姑。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道姑并排站,不仅面容,身形装束皆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神情还有些诡异的兴奋。
洛冰河完全莫名其妙她们在兴奋什么,但师尊一直盯着她们不放……
哼,长得是有点姿色,但哪有我好看,她们仨加起来都没有我好看!
见师尊还不撇开,他在沈清秋耳边道:“师尊,漂亮吗?”声音虽然压得低,但酸味仍飘了十里。
沈清秋撤回目光……
昭华 2
无妄大师道:“阿弥陀佛,这里说到的宫主,指的是上一代老宫主。那洛冰河不过凭借阴损手段夺得了主位,何德何能服众成为宫主?”
洛冰河一挑眉,他不服众?整个幻花宫谁不是从身体到心灵的服从他。洛冰河不屑地撇了撇嘴。
无妄大师接着说:“不过,这其中的渊源,确实与幻花宫脱不了干系。数十年前,老宫主座下有一首席弟子,芳名苏夕颜。”
“此女天资傲人,聪颖精敏,且行事果决,自有霸者之风,老宫主对这亲传爱徒疼爱珍重有加,视为掌上明珠,举派皆默认其为下一代幻花宫之主。无论行至何处,都命苏夕颜随侍身旁,器重非常。”
大雄宝殿中,鸦雀无声,只有无妄大师一人的声音响彻。
“一次,老宫主与苏夕颜应求降服妖兽,回宫途经洛川下游一座旧城。妖魔作乱,附近城中人口所剩无几,苏夕颜却在查访时遇上了一名孤身出入的青年。”
“那青年气度不凡,容貌服色皆为上品,坐于垂柳之下,弹唱诗词。这样的人物,不应该此时出现在此地,苏夕颜初时觉得蹊跷,问答往来几句,她立刻断定此人有异,绝非凡类。”
“苏夕颜立即禀明师父。老宫主愈想愈警惕,又见那青年对苏夕颜颇有青睐之意,二人可以相谈,便将计就计,命她刻意接近对方,探查底细。苏夕颜颇有手腕,轻而易举便探出,此君果非凡人,竟然是当时一统南北双疆的魔族之首天琅君。”
“老宫主一边让苏夕颜继续假意逢迎天琅君,一边派人暗中跟随监视。谁知,派出去的弟子却总是被甩脱。老宫主只得亲自出马。终于不负苦心,探明了他在人界流连的目的。有一日,苏夕颜和天琅君在白露山会面,并肩坐于一一条青麟巨蛇头上,低声说话。”
这个青鳞巨蛇定是竹枝郎了。
“老宫主生怕惊动天琅君,在不近处便止步,隐隐约约听他们交谈。只听苏夕颜循循善诱,旁敲侧击,哄得天琅君一时忘形,无意中吐露了他潜入人世的目的:血洗修真界,将每一派的镇派秘宝洗劫一空,以壮魔族之威!”
即便洛冰河憎恶天琅君,此时也忍不住内心嗤笑一声,老宫主那个渣滓也编个像样一点的理由。圣陵里世代积累,要什么宝物没有,稀罕你们的秘宝。
无妄大师却继续语气平板地道:“得此消息,老宫主立刻暗中告知各大派首。天琅君每月都与苏夕颜在白露山会面两次,众派商议好,就在下次两人以往的会面之日,合力围剿天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