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抓住沈清秋的肩膀,用力一扯,这件质量上乘的衣服就裂了大口,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嘴里咬碎了才吐出来:“就算我本人不能来,师尊也别太高兴了。”
沈清秋登时更狼狈了,抓紧余下的布料,愠怒道:“你干什么?!你羞辱人的手段只有这一招吗?!”
“分明是师尊先羞辱我的!”洛冰河手中更加用力,白衣布料片片消解,随风而逝。他还不解恨,朝沈清秋压过去。
沈清秋立刻抬手抵挡。
洛冰河见他没真下重手,只徒带招式,不带灵力,心里才稍稍愉悦起来。十几招推送往来,迅捷无伦。师尊动作是够快,可他已今非昔比,师尊的每个动作在他眼里都仿佛慢一拍,轻轻松松便能以毫厘之差错开,再礼尚往来象征性地回一下,这般耐心和师尊缠斗一番,更加高兴了。
梦魔斜睨他:“呦,你这是喂招呢还是调戏呢,老夫算长见识了。”
洛冰河心里高兴也不理梦魔。
如此这般几个来回后,沈清秋脸黑了,他猛地发力朝洛冰河袭去。
洛冰河想到什么,虚接一招,沈清秋用力过度,直接朝前栽倒。
洛冰河躲也不躲,任由沈清秋咚地一声,砸到他怀里。声音带笑:“这招可是师尊亲自教我的,力道需有收有放,最忌下盘不稳,为何自己反倒忘了?”
沈清秋还未反击,洛冰河的手沿着他脊背线条一路滑下。
沈清秋咬牙道:“洛冰河!”
洛冰河愉悦更甚,又拽下一段白衣残片:“我看见师尊身上穿着这件衣服,心中十分不快,还是撕干净了好。”
“你要是讨厌我,倒也不用和这件衣服过不去,况且这件是公仪萧的。”
洛冰河沉了脸色:“师尊才是真的讨厌我,一件衣服也非要和我划清界限。”
闻言,沈清秋神色变幻莫测,洛冰河道:“师尊在想什么?”他凉凉道,“如果是公仪萧,奉劝师尊,不必再想他了。”
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沈清秋沉声道:“……公仪萧怎么了?”
洛冰河还未说话,突然一阵锐痛袭上脑子,犹如无数根粗针扎进去翻搅。一柄古朴而黑沉的长剑幻影浮现眼前,剑身震颤嗡鸣,黑光大盛,洛冰河紧皱着眉,头疼欲裂。
身边的无脸人们开始躁动起来,以他为中心,慢慢聚拢,挤向两人。
洛冰河努力抵挡心魔剑的侵袭,自知无力再维持梦境结界,梦境要暴走了。
他疼得无暇他顾,可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怀中一凉,猛地睁开眼睛:“你敢走一步试试?!”
沈清秋闻言,挑衅似地一连走了十几步,回头悠悠道:“如何?”
洛冰河气得喉中直冒血腥,一字一字从齿间迸出:“.……你等着!”
沈清秋牵起唇角,昂起头道:“再见!”说完,瞅准一旁另一间铺子,一脚踹开大门,跃了进去。
片刻后,梦境如碎玻璃般片片崩落。
洛冰河从床上弹起,咬着牙,狠狠闭上眼睛,匆匆按下浑身气血、脑中锐痛,抓起剑就走。
天色稍明,他一路风驰电掣,等到了花月城时,才堪堪天光大亮。
小小花月,街上人却多,各派人士都涌在这个城里。此时都在往一个方向赶。
不时有人道“快走,前面幻花宫的和苍穹山的打起来了!”、“快快,百年难遇的大戏!”、“等等,有撒种人!”、“诸位,沈清秋也在!”、“啊!快抓!”
洛冰河黑着脸,朝天魔血的位置疾驰而去。
须臾,远远就看到柳清歌载着沈清秋御剑疾飞。他右手甩出一团魔息,翻身落到屋檐上。
忽听柳清歌道:“有东西过来了。”沈清秋立即跳剑,伏身定在一处屋檐。柳清歌在半空一个眼花缭乱的倒连翻,止住了乘鸾极强的冲劲,凝神望向某处。
沈清秋也顺着目光去看。
洛冰河站在沈清秋背后,一声嗤笑:“在看哪里?”
沈清秋一僵。
洛冰河脸色极沉极黑,看上去仿如一尊内里裹着滔天怒火的冰雕,一点就炸,一沾就结冰。
他死死盯着两人,缓缓朝沈清秋伸出一只手,道:“跟我走。”
沈清秋看着他,轻声道:“公仪萧死了。”
仿佛明白了什么,洛冰河身体一震。
沈清秋继续道:“水牢的守阵弟子也死了。”
“洛冰河,幻花宫上百条人命,就为让我人人喊打,当真值得?”
师尊又给他安了一条罪,就因为他是魔族!气血忽地翻上喉头,洛冰河苦苦按下去。
冷道:“反正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会信的,那便不必废话!我再问一次,你到底过不过来?”手依然执拗地伸在半空。
沈清秋低眉沉默。
四面忽然空降十余人,御剑将他们团团包围在飞檐之上。为首之人嚷嚷道:“沈清秋是我们的,其他人谁也别想动……”
洛冰河猛地侧首喝道:“滚!”一层强劲的灵流随话音迸出,众人耳内仿有哨声尖鸣,近处天上地下数十人全部被连人带剑掀到数丈开外,甚至有半数撞墙撞柱,口喷鲜血。
余下观望者无不悚然。
突变 3
柳清歌一推沈清秋:“走。做你要做的事!”
沈清秋道:“你一个应付得来?”
但柳清歌哪是战意冲天时肯好好听人说话的角色。洛冰河和柳清歌的目光在空中爆出森然花火。
乘鸾当即破空而出,势如长虹!洛冰河手中灵力尖啸,掌风如刀!
他不能拔剑,跟柳清歌对决容不得一点差错,他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魔气侵脑、杀性大发。
飞檐上巨响震天,白虹共灵光齐炸!斗得太激烈,下面各派人士都不敢贸然插入,万一被两人的腾腾杀气擦中一点,那可都是废掉的代价。
沈清秋眯眼望天,飞身一步步跃向最高处的那层楼。
洛冰河一直内心烦乱,现在才注意到他们所身处的这片屋檐居然通往城中最高建筑。他远远望着沈清秋,高空中疾风呼啸,仿佛能把他吹落一般,心下没由来不安起来,心中焦躁更甚,无心恋战,眼中戾气陡升,反手覆上背后长剑。
他不在乎了!
沈清秋大喝:“洛冰河,你别冲动!”
洛冰河厉声道:“晚了!”手腕翻转,心魔剑挟着一股肉眼可见的腾腾黑气祭出!
心魔一出,登时一股股极度阴暗暴躁的气息顺着手臂传进身体,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身体里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气血。浑身血液疯狂奔涌起来,几近疯癫。他看着沈清秋,只拼命按捺。
乘鸾直刺而来,洛冰河冷眼瞟过,在心魔剑薄如蝉翼的剑刃上轻轻一弹,仿佛战栗之意从中一波接一波漫出,乘鸾一震,生生在半空中刹住了。
柳清歌从来没遇到过乘鸾不听使唤的情况,一脸错愕。
沈清秋深深皱起眉头,他拔出修雅,道:“洛冰河,你过来,今天是该做一个了断了。”
洛冰河抬头,阴沉沉望他一眼,下一刻,身形便闪现在他面前。一举手,化出一个结界,罩住整个屋檐上方,隔绝外界。
他盯着沈清秋,神色扭曲地笑道:“了断?你要如何了断?师尊,你我二人,现在难道还断得清?”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已乱成一团浆糊。
沈清秋轻吸一口气,虽然握剑在手,却没怎么要交锋的意思。他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果真,纵使机关算尽,奈何天命难违。”
洛冰河像是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他嗤笑:“天命?天命是什么?就是任一个四岁孩童被欺辱却无人施以援手?让一名无辜老妇被活活气死饿死?”
他每说一句,便走进一步,咄咄逼人:“还是让我跟一条狗抢东西吃?还是让我真心付出倾心相待的人欺骗我、背叛我、抛弃我,亲手把我推下炼狱不如的地方?!”
“师尊,你看,我现在这样,够强了吗?”
“可你知道我在地下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无间深渊里,三年之中,我每一时、每一刻,脑子里想的都是师尊。”
“想师尊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一点解释求情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真的,我因你想变强!我因你入魔道!可偏偏没想到,你却因我入了魔而抛弃我,这样冷漠的、决绝的!
洛冰河笑起来,带着狰狞之意。“我想了那么久,终于想明白了。”
“那些都不重要,我做我想做的事就够了。天命,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该被我践踏在脚底的东西!”
烈日当空,最后一丝云气也消散无踪,阳光□□裸渡满整座城池,辉光灿烂,仿佛赤金遍地。
沈清秋把目光从天上收回,眼里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洛冰河见他神色忽然软和下来,不由怔了怔。可同时,脑中一直压抑的疼痛猛地尖锐起来,像是伸头叫嚣的魔鬼。心魔剧烈震荡,他死死咬着牙攥紧欲挣脱的心魔剑。
不行,不能被它反噬,至少不能在这里!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要带走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