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铃,辛苦了,接下来你就好好歇着吧!”
马甲已经掉光光的江天旷,很清楚自己就算再钻回陆衢的躯壳也毫无意义。事已至此,装别人是装不下去了,干脆本尊上阵还能有机会弄死这个拆穿自己的可恶家伙。
江天旷召出了自己的独门兵器——散魂黄金钺,全力以赴地朝着明光当头劈下,恨不得像劈柴似的把他劈成稀巴烂。
明光眼下的实力可挡不住这位前鬼王放大招,好在他的脑子很好使,嘴皮子也很利落。
“等一下,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温且惠了。”
江天旷硬生生地顿住了自己的攻势,脱口而出地问:“她现在人在哪儿?”
“就知道你关心她,为了她的安危,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投降?”
江天旷取代陆衢成为温且惠的丈夫后,玄清殿多了一树他亲自手植的碧桃花,又精心为她焙制碧桃和露茶,造出桃花玉版笺。
种种这般皆是因为她酷爱桃花他才爱屋及乌,对她的情深意重可见一斑。
所以明光给出这一建议时,认为江天旷应该会答应。不料他只迟疑了片刻功夫,就换上一脸不为所动的阴狠神色。
“为了一个女人投降,老子才不干呢!虽然她是我费尽心机才强取豪夺弄到手的,但也享用了这么多年,已经够本了。如今我的伪装被你戳穿,美人也没法继续享用,还管她的死活做什么?”
话音未落,江天旷就重新高举起手中的散魂黄金钺,再次追着明光下死手。他挥舞日月明勉力抵挡着,很快等来了自己的救星应长情。
“阿难弟弟,快,亮出你四十米的大刀砍他。”
随着一记白虹贯日般的刀芒闪现,鬼刀风雷怒加入了战局,与仙剑日月明一起刀剑合璧,共同对付那杆散魂黄金钺。
“两个打一个,你们要不要脸?”
明光不吃这一套道德绑架,很干脆地回答道:“就不要脸,不服憋着。”
应长情冷笑道:“你都干出杀人丈夫夺人妻子这么不要脸的事,却指望别人对付你的时候要脸。抱歉,对付不要脸的人,我只会比他们更不要脸。”
晚到了一步的越君朴和钟离斐,也都没打算跟江天旷讲什么不能以多胜寡的道德仁义。
一个持仙剑,一个持降魔枪,毫不犹豫地双双加入围攻队伍。
越君朴道:“江天旷,你杀害太玄真君,这个仇我们身为仙僚一定要替他报。”
钟离斐道:“没错,真没想到太玄真君居然早就命丧你手,今日你也休想活着离开。”
四个人缠斗在一起,从地面打到半空,几个身影都快得疾如闪电,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任天真赶回地仙洞府时,就没再掺合四个打一个优势明显的战局了,而是直接走进正殿,押出被困在这里的温且惠。
“你之前不是死不承认陆衢是假的吗?现在好好看看眼前这一幕,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温且惠站在青石台阶上,仰望着半空中厮杀成一团的斗战双方。
整个人仿佛是一幅仕女画,纹丝不动,沉默不言,白皙秀丽的面孔上没有一点表情。
对江天旷的联合围攻,进行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
这也是有史以来头一回,妖、鬼、仙一起合作,以最快速度最小成本联手拿下了这位前鬼王。
当江天旷受了伤从半空中跌落,形容狼狈地摔在正殿前的台阶下时,温且惠依然毫无表情,就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明光飞落而下,在江天旷身旁立定后,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温且惠,欲言又止。
钟离斐可不管那么多,毫不客气地直接指着她质问道:
“温且惠,江天旷很显然三百年前就夺舍了太玄真君。你身为他的妻子,与之相伴了成百上千年,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发现这件事?”
温且惠还是不声不响地沉默着,趴在地上的江天旷却狂笑起来。
“她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可是她什么也不敢说。因为我握住了她的一个软肋,所以她只能乖乖地配合我,任由我摆布。”
越君朴追问道:“什么软肋?”
“女人最大的软肋,永远都是她们的孩子。她的孩子在我手里,自然是不敢对我有任何违抗了。”
明光有所触动,“我记得她当年早产生下了一个死婴呀?哪还有什么孩子?”
“虽然是死婴,但是有婴灵的。”
应长情明白了,“她死去的孩子婴灵在你手里,你就利用这一点去逼迫她?”
“没错,如果她不合作,我就让婴灵魂飞魄散,她自然只能乖乖听话。这么好用的软肋,要是不用就太可惜了,是吧?”
任天真都听不下去了。
“江天旷,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利用婴灵去欺负一位丧子的母亲,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谁让温且惠是东郯公主,她的母国不但灭了我们南郇国,东郯军出征前甚至还将我腰斩用来祭旗。为了报这个血海深仇,我可以各种不择手段。”
明光忽然明了,“原来你是当年南郇王室送往东郯为质的质子江武。”
“没错,我就是江武,我与东郯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厉无情想杀了导致他国破家亡的北鄣太子陆衢,我也一直想找温且惠这个东郯公主报仇。冤有头债有主,身为东郯王室唯一在世的后人,她就是我的债主,我找她报仇过分吗?”
任天真十分愤怒地大声驳斥道:
“当然过分了。陆衢是害得厉无情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他要找他报仇很合理。但东郯要灭南郇,是温且惠一个外嫁公主能决定的事吗?就算你真要想因此迁怒于她,也该干脆利落地一刀杀了她,而不是先害死她的丈夫,再卑鄙无耻地利用她亡子的婴灵威胁她,占有她,让她只能被迫任你欺辱。”
“我才不管那么多,当年我在东郯国为质时,她仗着自己是公主对我颐指气使,欺凌有加。我当时就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加倍奉还。我费尽心机终于达到了目的,抓了她的亡子婴灵,杀了她的神仙丈夫,逼她忍气吞声地委身于我奉我为夫,哈哈哈!这个仇报得真是太解气了!”
“要不是你们坏我好事,我甚至还能在天界称王称霸几百年。不过也值了!我当过鬼王,也做过帝君,还让冰清玉洁的神女沦为我的禁脔多年。放眼三界还有谁能像我这样成功的?你们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哈哈哈!”
在江天旷放诞不羁的狂笑声中,越君朴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眼神空洞的温且惠,求证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温且惠依然沉默着, 不过她开始动了。
她裙袂翩跹地走下台阶,走到倒地不起的江天旷身边。平平板板的面孔宛如木雕石刻,没有任何表情。
“我孩儿的婴灵在哪儿?”
问出这个问题时, 温且惠没有低头看向江天旷,目光失焦般散漫地注视着前方。
“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不妨老实告诉你吧!其实他的婴灵早就散了, 只是你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我当然不能让你知道了, 否则还怎么让你乖乖听话, 在我胯/下婉转承欢呢?哈哈哈!”
江天旷再次纵声狂笑, 但是他淫邪放荡的笑声陡然间消失了。
因为温且惠突然凌空抓过那杆方天戟,竭尽全力将它插进了他的胸口,一把将他捅了一个穿心透。
所有人都惊呆了, 无论是身在地仙洞府中的明光等人, 还驾着云头在洞府上方隔空观望的郦子微等人。
江天旷今日肯定活不成了,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但是谁也没想到,他最终竟是死在温且惠手里。
被方天戟刺中要害的江天旷,肉身迅速变成魂体, 并继续朝着透明化方向转变,很快就彻底消失于空气中。
自始至终, 温且惠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扔掉方天戟, 失魂落魄地走到陆衢一动不动的身躯旁, 踉跄着扑上去, 趴在他的胸膛上放声大哭。
哭声穿石裂帛, 痛彻心扉, 闻者无不心生恻然。
钟离斐都听得于心不忍, “太清元君也是可怜人啊!”
越君朴下意识地点头叹气, 任天真也满怀同情地说:“她真的好可怜。”
应长情扭过头看着明光, 低声问道:“阿难哥哥,你相信江天旷说的话吗?”
明光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我也有些怀疑,虽然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就一条——如果江天旷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为了报复温且惠而无所不用其极,那么他在临死之前,就该给她扣上一个勾搭奸夫谋害亲夫的淫*妇身份,让她百口莫辨,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才对。”
一语惊醒梦中人,应长情马上反应过来了。
“对,江天旷临死前的这些话,看似是在羞辱温且惠,实则却是在替她开脱。让大家都以为她是被迫委身于他,是为了孩子不得已屈服于恶鬼的可怜无助的母亲,为她拉了一大波同情票。”
“没错,江天旷知道自己死定了,就想把温且惠洗白,这样她就能继续留在天界当神女。虽然这家伙不算什么好人,但对温且惠却称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可是温且惠却亲自动手杀了他,一个这样掏心掏肺待她的男人,她竟狠得下这种心肠。”
“因为只有这么做,她才能彻底洗白自己。太清元君温且惠,咱们以前真是太小瞧她了。三界最厉害的女人非她莫属——别说一般的女流之辈,就算很多神仙和牛鬼都不是她的对手,只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应长情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的确如此,她不但能在云间仙境这个神仙主场瞒天过海地给自己换了个老公,又能在事情败露后来这么一波洗白操作,眼看就要从这场泼天风波中全身而退。这心机这手腕这应变能力,还有这股子深藏不露的阴狠劲儿,实乃我生平仅见,真是大开眼界。”
晴朗的天空中,突然一阵电闪雷鸣,却并没有乌云聚集。
恰恰相反,一道虹霓如拱桥般横过蓝空,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云朵随着银白闪电落下来。
雷电与彩云都落在了同一个地方,明光的伫立之处。他那身暮云灰的长袍,隐隐闪现出金光,整个人就像镀了金似的光彩夺目。
“阿难哥哥,你又要飞升了!”
应长情又惊又喜,声音激动无比。任天真脸上的狂喜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难哥哥,你太厉害了!在此之前妖族从未有人成功飞升过,你终于打破了这个纪录。”
仰望着已经在七彩祥云簇拥中飞上天的明光,越君朴的眼神中再不复曾经的羡慕嫉妒恨。
这是明光自己的能耐,又不是抢了他的,他实在没什么可不忿的。
钟离斐亦是满脸由衷的钦佩之色,慨叹道:“明光,真不愧是你啊!”
步云山上空,以郦子微为首的所有大小仙官们,看着再度飞升扶摇直上九天的明光,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同样的震撼与叹服。
“真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快又飞升了!”
“是啊,才修行三百年的妖怪竟能飞升成仙,真是史无前例呀!”
“你们也不看看他是谁,再看看他都做了什么。虽然是妖怪,却先后识破并扳倒了两位假帝君,他要是不飞升那真是没天理了。”
“也是,这回我心服口服。他就是有能耐,就该他飞升,哪怕飞升后直接当帝君我都没意见。”
“说起来,天界眼下正缺一位帝君呢,目前除了明光也没有其他人能胜任了吧?弘文真君你说呢?”
郦子微一脸正色地回答道:“你所言极是,我深以为然。”
碧落之上,云间仙境。
一阵宏亮又悠长的钟声忽然响彻云霄,如涟漪般在云间仙境四处扩散,惊动了不少仙官。
“迎仙钟响,又有人霞举飞升了!”
“这回不知来者是文神还是武神呢?”
“眼下天界武神欠缺,最好是武神。”
“奇怪,怎么迎仙钟还在响,一般不是只响三下吗?”
“上回它这样响个不停,是明光被七彩祥云接引来了云间仙境,难道又来了一个这样出类拔萃的神仙人物吗?”
“走,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许多仙官都纷纷赶去了天门处看热闹,发现门外的碧空果然铺满了堆锦积绣似的云霞,七彩霞光瑰丽无双。
“哇,真的是七彩祥云啊!”
“除了明光外,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霞举飞升时能乘上七彩祥云的人,也不知这位又是何方神圣呢?”
奇光异彩的云霞深处,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出来时,所有挤在天门看热闹的仙官们,一起齐刷刷惊掉了下巴。
明光驾着一朵七彩祥云,穿过天门翩然落下,冲着四周围观的仙官们微笑。
第一次飞升时,他的笑容既骄傲又自豪,是少年得志的锋芒毕露。
这一次,他的笑容超脱中带着神性,曾经的锋芒毕露,变成了历尽沧桑后世事洞明的豁达通透。
“在下明光,见过诸位仙官。”
“明光”这个名字,伴随着迎仙钟宏大响亮的钟声,再一次迅速传遍了整个云间仙境。
明光梅开二度的霞举飞升,在云间仙境造成了比上次更大的轰动。
无数仙官奔走相告:“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明光又成仙了。”
等到越君朴、钟离斐和郦子微等带着大队人马返回天界,把太玄帝君陆衢早已遇害,这三百年来都是成功夺舍的江天旷在假冒他,直到今日才被明光戳穿的消息公布后,天界的仙官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蛇精玉京子假冒紫衡帝君多年,就已经够让天界丢脸了。
没想到又冒出一个鬼王夺舍太玄真君,不但在云间仙境过了几百年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还接替蛇精当上了冒牌货帝君二号。
这这这……这叫什么事啊?天界的颜面何存啊!
太玄殿中,所有有封号的大仙官们齐聚一堂。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肯定都得露面。就连因为檀绍之死十分伤心、已经很久闭门不出的檀豫,都闻讯赶来了。
一具飞辇把只有肉身没有灵魂的陆衢带回了太玄殿,停放在殿中央。
温且惠寸步不离地守在丈夫身边,一双秋水目已成流泪泉,泪水一直默默淌个不停。
灵魂出窍后,陆衢的躯体还如生者一样有温度,但没有气息。他眼下就是一个没有魂魄的空壳,最多七日后就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檀豫抖着一把雪白的胡须,叹气不止。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太清元君,你要是早点把被胁迫的事告诉我们,也不至于被那个江天旷欺辱这么多年了。”
太玄帝君是江天旷夺舍的冒牌货,这个帝君自然是作不得数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温且惠的王母身份自然也就跟着不作数了,又变回了太清元君。
而太清元君这一神女头衔能否保住,就看她接下来如何应对了。
“我孩子的婴灵握在他手里,我怎么敢不顺从他?他早就警告过我,要是敢对别人透露一个字,就让我那可怜的孩子魂飞魄散,永远不能再世为人。我是一个母亲,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落到这样悲惨的下场。”
温且惠脸色苍白,眼圈通红,晶莹的泪水像断线珠子般落下来,哭得宛如一枝梨花春带雨。
在场绝大多数人见到她这般哀恸万分的样子,都不禁流露出同情之色,谁又能不同情这样一位如此际遇堪伤的可怜女子呢?
第178章 全身而退
明光不疾不徐地问道:“太清元君,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江天旷夺舍了太玄真君的?”
温且惠一边缓缓拭泪,一边哀声作答。
“就是三百年前他潜入天界的那一天。一开始我和你们一样,真以为是五郎杀了他。不过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五郎的外表虽然和从前一样,但是给我的感觉却很不一样。而他也根本没想要瞒住我,因为他有婴灵在手, 不愁不能让我乖乖听话, 而我也只能被迫屈服于他的淫威。”
“可是江天旷想要夺舍太玄真君谈何容易?而且从行刺宸极洞到伏诛玄清殿, 期间不到一刻钟功夫。如果没有人帮忙, 单靠他自己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一切,诸君觉得可能吗?”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摇头,明光目光深深地看了温且惠一眼, 继续往下说。
“太清元君, 江天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夺舍太玄真君,事先必须制订周密的计划,也一定要有内应配合才能办到。恕我直言,你是最合适的内应人选, 真的跟这一切毫无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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