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落尽已深秋,萧瑟的秋风虽然让不少草木凋残,却也带来了枫叶竞红、菊花争艳、田野翻金浪的怡人秋色。
禹杭城,西湖天竺峰,满山赤橙黄绿好秋光的景致。
明光独自坐在峰顶的一座凉亭中,一边剥食着一包烤松子,一边欣赏着半山腰一片霜叶胜花的枫林。
万里无云的碧空中,有一道飘飞而来的身影,很快就在峰顶落下了。
来者是风仪秀美的弘文真君郦子微,以及充当座骑的仙禽勃公子。
“勃公子,我请你吃松子。”
明光笑眯眯地撒了满满一大把烤松子给勃公子。
它歪着头看了主人一眼,郦子微点头允许后,它先喔喔叫着道了一声谢,然后老实不客气地埋头啄食起了香喷喷的松子。
“郦仙郎,你找我有什么事?”
明光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直截了当地发问,郦子微也就不跟他寒暄了,直接表明来意。
“实不相瞒,我想请你帮忙,安排我和朱颜悔见上一面。”
这个要求在明光的意料之中。
郦子微会找他不是公事就是私事:公事无非就是玉京子打发他来办事;私事就只有他和朱颜悔的前世纠葛。
朱颜悔是无间鬼域的鬼将之一,郦子微没办法直接联系上她。
但明光与鬼界关系匪浅,他想要跟她见面,自然是找他牵线搭桥最方便。
“你想和朱颜悔见面,她可是生吃了你的心都有,你就不怕死在她手里吗?”
“明光,你会这么说,看来是知道我与她的前世夙缘了。”
郦子微以为是朱颜悔把这件事告诉了鬼王应长恨,明光间接听说了。他当然也不会明说自己当时就在白云峰顶,亲眼目睹了一切。
“嗯,有所耳闻。郦仙郎,如果朱颜悔当年香消玉殒真是你设计的,那你前世为人也未免太狠毒了一点。”
“明光,不是我要为自己辩解,但前世的我并没有设计害死她,我约她见面就是想把解释清楚一切。”
明光明知故问:“郦仙郎,你是恢复了前世记忆,还是又从前生镜上看到了什么相关画面呢?”
“都有。这几个月我每逢圆月之夜都会去照前生镜,看到了一些新画面,也有所触动地想起了一些旧事,还有些事我需要跟朱颜悔当面求证一下。”
“行吧,我回头帮你联系朱颜悔,看她是否愿意跟你见面。我想她应该不会拒绝,因为你是她最想弄死的人,没有之一,有机会对你下手她是绝对不会错过的。所以郦仙郎啊郦仙郎,友情建议你和她见面时先做足防范措施,否则我怕你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她干掉了。”
明光这番话虽然不太中听,却是实打实的好意提醒,郦子微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着他一揖到底。
“多谢提醒。”
郦子微骑着勃公子飞离天竺峰后,明光继续坐在凉亭里欣赏美景。
夕阳晚照下,红枫流丹,层林尽染,霜叶之艳胜过春花,是秋光中最为绚丽的一笔。
亭外蜿蜒曲折的石径上,有个丰仪出众的英俊男子缓步走过来,看着明光颔首一笑。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灵曜天君真是好雅兴啊!”
“不敢当,我早就不是什么天君了,当不起桓德真君如此称呼。”
郦子微刚走没一会儿,吕翊周就露面了,十有八九就是暗中跟着他过来的,目的也是为了与明光见面。
根据越君朴今天刚反馈给明光的消息,过去几天里吕翊周没少往藏书楼跑,而且重点查阅各种书名中有“异”字的藏书。
这一行为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吕翊周果然暗中跟珊瑚精绛英勾搭成奸。
只是除此之外,越君朴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吕翊周与绛英的沆瀣一气。
如果贸然跑去质问他,他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除了打草惊蛇没有任何益处。
最终,越君朴只能暗中留心盯着吕翊周,看能不能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如果当场逮到他和绛英私下有染,那就足以坐实仙官与妖怪之间的官匪勾结。
不过绛英刚惹了一场大麻烦,为了避风头躲得很彻底。吕翊周也清楚她现在是个烫手的山芋,一直按兵不动没去找人。
明光倒是没想到,吕翊周居然会找上自己了,他的出现只会比郦子微更加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知桓德真君到访有何贵干?”
“灵曜天君,明人不说暗话,绛英是我的女人。之前她出手伤了你,现在我想出面替她向天君赔个不是。当然一句口头道歉未免太轻飘了,所以我带来一瓶仙丹给天君疗伤,还望天君笑纳。”
吕翊周一上来就直接挑明自己跟绛英的关系,倒是明光有些出乎意料。
他摆出一副“我可没那么好说话”的样子,没有去接那瓶仙丹。
“桓德真君,你赔个不是,送瓶仙丹,就想让这件事揭过去,我看起来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灵曜天君,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不妨通过合作来化干戈为玉帛如何?你不是正准备联手鬼王一起进攻云间仙境吗?我愿意充当你的内应,帮忙打探天界这边应对仙鬼大战的各类消息。这个化敌为友的法子,不知天君可还满意?”
吕翊周倒是半点不磨叽,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对于他主动提出充当“仙奸”的提议,明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桓德真君愿意给我通风报信自然好,不过你应该还有别的要求吧?”
“天君是聪明人,我的确还有一个请求。绛英的情况你也清楚了,她一直想从身有二形固定为女形,这是她执着多年的心愿。如果你能帮这个忙,以后我就是你在天界的耳目,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保证你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吕翊周的这一要求在明光意料之中。
因为他在藏书楼找不到那本子虚乌有的奇书,所以干脆直接跑来找他谈交易,自然也就无法对他隐瞒自己和绛英见不得光的关系。
明光自然不会一口就答应, 而是拖着长腔道:
“听起来倒是不错,但是具体怎么合作就有些不太好办吧?如果我让你先协助我攻下天界,再帮绛英解决问题, 你肯定会担心我过河拆桥。如果反其道而行的话,我也会有同样的顾虑。毕竟咱们之前从没有打过交道,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
“那是, 我和天君今日才初次谋面, 我的话你肯定不敢轻信。既然是我主动上门求合作, 自然是我要多让步。要不我先帮天君留意云间仙境这边的动静, 有什么消息就给你报信。如果这样合作一阵后,天君觉得我是可信之人,咱们再谈帮绛英解决问题的事, 如何?”
“好, 那就先合作一阵再说吧。”
明光点头答应后,吕翊周又推心置腹地往下说。
“天君,咱们之间的合作,最好别让其他人知道。要是走漏了风声, 我这个内应暴露了,对天君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因为你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能跟你内应外合的仙官了。”
“那是自然, 你愿意给我当内应的事, 除了我和鬼王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这点你就放心吧!正如你所说, 如果你暴露了我上哪儿再找人内应外合?”
“灵曜天君, 但愿你我此番合作愉快。”
跟明光谈妥了合作事项后, 吕翊周很快离开了天竺峰。
明光仍然在凉亭里坐着没动, 只是抬起右手举到面前轻声道:“阿难弟弟, 人都走了,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不速之客出现,你可以露面了。”
缠在他手腕上的那条金刚绳圈,除了原本的虎头铃铛外,还多了一个拇指大小椭圆形状的鱼形挂坠。
这是改良后的传音鱼符。小巧玲珑如佩饰,鱼嘴能灵活张开与咬合。
明光手中这块,自动“咬”在金刚绳结上充当挂坠。
应长恨那块直接“咬”在他的右耳廓内侧,摇头摆尾的弧形鱼身正好贴合耳廓曲线,看上去像一个别致的耳骨夹。
戴在耳朵上的传音鱼符,使用起来更加方便。只要主人轻按两下,就能同步传递声音,还多了一项彼此之间能互相定位的实用功能。
明光与郦子微、吕翊周先后进行的谈论内容,都被守在山脚下的应长恨尽收耳底。
明光发话后,不过片刻功夫,一身黑色长袍的应长恨就纵身飞上了峰顶,走进凉亭坐下来。
“阿难哥哥,你觉得这个吕翊周所谓的合作可信吗?”
“你觉得呢?”
应长恨很干脆地摇头道:“天界这些仙官都各有各的私心,我一个都不相信。尤其这个吕翊周能跟妖怪勾搭成奸,私心之重可见一斑,更加不值得信任。”
明光沉吟道:“我也觉得吕翊周其人不可信,但他今天主动跑来提出给我当内应,并不像是在玩花样,更像是真的想跟我实现利益交换。”
“阿难哥哥,你觉得吕翊周这回的私心,是真打算为了绛英对你出卖天界那边的情报?”
“只有这个解释了。否则他和绛英私下勾结的事,目前根本没人掌握真凭实据,他也完全没有必要主动对我透露。就算我现在在跟天界对着干,让我知道他的秘密也没有任何好处,你说是吧?”
应长恨想想也是。
“难道这家伙还是个情圣,为了那个绛英什么都豁得出去?她化形的女体到底是有多美呀,居然能让一位武神这般色令智昏。”
“绛英的女体确实是位绝色美人,但如果吕翊周只是贪图美色的人,不至于为她做出背叛天界的事,因为那样对他十分不利。只能是动了真感情,才会心甘情愿为了她牺牲自己的利益。”
“阿难哥哥,要照你这么说,这个吕翊周还真是情圣了?”
“从他的行为来看是这样,所以他不但跟绛英有了私情,还教会了她符术,现在为了她甚至愿意出卖天界当仙奸,就希望我能帮忙让她从身有二形固定成女形。”
应长恨实在是想不通。
“奇怪,他这么执着于绛英能不能固定为女形干吗?反正他一介武神又不可能迎娶一个妖女,就算绛英是亦男亦女的双性妖怪,也不会影响他们男欢女爱的私情。”
明光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或许这不是吕翊周的执念,而是绛英的执念。虽然是双性妖怪,但她或许更希望自己是纯阴女体,才能与相爱的男子完美阴阳契合吧?”
“搞不懂这些人的想法,反正吕翊周和绛英都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就对了,重要到他不惜为此当叛徒。阿难哥哥,你之前想说服越君朴假扮一下仙奸他都始终不肯松口,没想到这个吕翊周却主动跑来毛遂自荐。如果他是真打算跟咱们内应外合,那能不能让他打开白云关放鬼军进去呢?”
“不可能,吕翊周只想当个暗中通风报信的内鬼,并不想暴露自己背叛天界的行为。况且现在白云关由越君朴负责长期坐镇,他就算想这么做也是办不到的。”
“那就还是只能按越君朴的法子,等他把那个死蛇精引出白云关后,咱们再来对付它了。我倒是没意见,不过厉无情和朱颜悔估计都不会开心,因为他们都想攻破天界手刃仇人来解恨。”
“不能攻破天界也未必不能手刃仇人。越君朴引蛇出洞的计划,是提议在白云关外再设一道险关来应对仙鬼之战,玉京子已经同意了。等到这道关卡建好后,他还会上书请帝君亲临落成典礼,到时候有头有脸的大仙官都要随行。他们还担心没有机会报仇吗?”
应长恨听得精神一振,“那就好,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代呢!”
“郦子微想和朱颜悔见面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安排一下吧。如果真如郦子微所言,前世朱颜悔之死不是他害的,两个人的恩怨也就不存在了。”
“阿难哥哥,如果朱颜悔和郦子微的恩怨得以化解,那她就没有必要配合咱们对付天界了。就算还是会遵照我的命令行事,但肯定不会再当自己的事那样竭尽全力。要不干脆别让他俩见面了吧?”
对于应长恨流露出来的顾虑,明光倒是半点也不担心。
“没关系,无论郦子微说什么,都只是他的片面之辞。朱颜悔恨了他几百年,绝不会轻信没有凭据的话。而凭据只有前生镜里才有,想要证实郦子微说的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她重新回到白云峰顶的灵石镜屏前。”
这个唯一的办法,就注定了朱颜悔会继续为鬼王效力。
只有跟着他打上天界,才有机会站在前生镜前验证郦子微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两天后,西湖断桥。
夜色下的西湖,宛如一幅天然水墨画。
断桥上袅娜前行的朱颜悔,美如画中仙。桥东青瓦朱栏的水榭中,郦子微正在等着她。
水榭不远处的一株垂柳下,站着钟离斐和勃公子,都是来给郦子微充当保镖的。
同为江南一带的本土神仙,郦子微需要找人保驾护航,自然是首选钟离斐。
哪怕二人之间的交情一般,但郦子微只要开了口,钟离斐肯定不会推辞的,只是感到惊讶。
“什么?郦夫子,朱颜悔那个魅鬼前世竟是你的旧情人?有没有搞错?”
“没错,她前世因我而死,死后含冤化作魅鬼,一直想杀我报仇。”
“那你还去见她干吗?活腻歪了想找死吗?”
“前世有些误会,我想跟她解释清楚。所以劳烦钟离将军跟我走上一趟,不然她要是情绪激动的话,我怕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行,我陪你走一趟。有我在,她想杀了你绝无可能。”
断桥附近还泊着一艘小船,明光和厉无情守在里头,以防两位仙官出乎不意联手抓了朱颜悔,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应长恨在无间鬼域闭关修炼,他想提升自己的修为,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那个死蛇精的品行虽然低到令人发指,但实力却绝对不容小觑,这方面他可不敢大意轻敌。
朱颜悔步入水榭后,郦子微神色凄伤地注视着她道:“我想起来了,你的名字是贺兰琼瑛。”
“除了我的名字外,你还想起了你是怎么骗我殉情的吗?”
朱颜悔满脸怨毒的神色,如果不是应长恨事先交代过她,这场谈话只动口不动手,先好好听一听郦子微要说什么,她真想一照面就祭出青丝阵把他活活缠死。
“琼瑛,我没有骗你殉情,此事真的与我无关。”
“你说没有就没有,当年是你的书童墨生把你的亲笔信送来给我,信中约定当晚子时一起悬梁共赴黄泉。我傻乎乎地照办了你却没有死,而是风风光光地去迎娶公主当驸马爷,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是我爹模仿我的笔迹,再安排墨生去给你送信。我从小就是跟着他学书法,我的字他能模仿得一模一样。墨生是我的心腹,平时也经常替我送东西给你,所以你都没有丝毫怀疑,完全相信他送来的就是我的亲笔信。”
朱颜悔不无讥讽地冷冷一笑。
“景略, 你这是想把罪名推到你爹头上,他已经死了几百年,你自然是想怎么说都行了。”
郦子微神色真挚地解释道:
“我不是想把罪名推给谁, 而是想把真相告诉你。琼瑛,当年你是商贾人家的女儿,我爹娘一直不肯答应我娶你进门, 想另外为我婚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于是我跟他们约定, 只要我能考上前三甲, 他们就要答应我去你家提亲。这些事你都还记得吧?”
郦子微提及的这些前尘往事, 朱颜悔自然都没有忘记,回想起来更是恨意满胸。
“你是官宦子弟,父母一直以来都看不上我这种商贾女。等到你高中状元得到公主垂青, 他们就更加不想要我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儿媳妇了。”
“没错, 我爹就是这么想的。但他之所以会对你下此毒手,其实也怪我。因为赐婚公主的圣旨颁下后,我还想去求皇帝收回成命,我爹担心我会惹怒圣上连累全家, 就把我关了起来。同时觉得你是一个隐患不能再留,于是模仿我的笔迹写封信约你一起殉情。你信以为真悬梁自尽后, 我爹才把我放出来, 告诉我你是听说我要和公主成亲了才绝望自尽的。我也信以为真, 一直都不知道你的死另有隐情。”
郦子微长长的一番话说完后, 朱颜悔依然满脸寒霜的恨恨有声。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几百年前的事, 当事人都死光了, 也找不到人来对质,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琼瑛,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吗?因为这几个月, 我每逢月圆之夜就去照前生镜,又陆续看到了几个当年的片段。而每看到一个片段,就会触动关于此事的记忆。所以我记起了前世我们是在琼花观相识的,在上元灯会私订终身。我想用高中三甲来换取父母同意我娶你为妻,却没想到结果却事与愿违,一道赐婚圣旨反而彻底断送了我们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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