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公子虽然是仙禽,但灵智有限,小脑袋瓜一时间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变得呆若木鸡。
阿难趁此机会逃之夭夭。
逃跑这种事他的经验太丰富了,哪怕只有一丝机会,都绝对不会错失良机,成功躲过了勃公子差一点释放的声波攻击。
悦来客栈二楼的上房里,一盏四尺高的银灯,上面托着九瓣莲花灯盏,点着九穗,照得满室通明。
朱颜悔斜倚着一张美人榻,剪水双瞳波光粼粼地轻瞟着独坐一旁的郦子微,唇角挂着一朵媚靥深深的微笑。
“今夕何夕,得与仙郎同房,我朱颜悔真是有福了。”
同房的意思可以是字面上的共处一室,也可以指男欢女爱之事。
朱颜悔用了这种一语双关的词,既是一种有意无意的挑逗,也是心存捉弄。
郦子微的神色却依然泰然自若,像是完全听不懂她的话里有话,彬彬有礼地道:“朱姑娘客气了。”
如同一拳打出去却砸中了一团棉花,朱颜悔觉得好没劲,唇角的微笑也淡成了似有若无。
“不知郦仙郎想要打听什么?”
朱颜悔会出现在海中洲,也是冲着阴有苓来的。
那一日,应长恨凭借法宝“万骨枯”在锦霞峰顶大杀四方后,厉无情很不甘心自己的功败垂成,还跟她商议要如何设法挫其锐气。
听说了阴有苓与应长恨有染的传闻后,他又亲自前往无极宗,想要确认这位女宗主是否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然而,厉无情自无极宗返回无间鬼域后,却变得判若两人。不但彻底放弃了鬼王之争,还率先承认了应长恨的鬼王之尊。
朱颜悔不明白厉无情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会对她交代什么。想要知道答案,她就只能自己过来海中洲寻找。
来到海中洲最大的昌城后,朱颜悔就听说了阴有苓凭借仙剑打败厉无情的消息,也对此信以为真。
她心想:难怪厉无情会彻底死心,他不但斗不过应长恨,还被手持仙剑的阴有苓打得落荒而逃,面子里子都丢大了。如果这两人真有一腿的话,简直就是坚不可摧的一对,他想不死心都不可能。
别说厉无情,朱颜悔得知此事后,都感觉一阵心灰意冷。
应长恨和阴有苓,一个有法宝,一个有仙剑,都不是能轻易拿捏的对象。如果继续跟他俩对着干,实在是没什么好处可言。
原本朱颜悔计划次日去太平岛的摩宵宫探察一番,这么一来就打消念头了,打算找家客栈住上一晚便走。
随便走到一家客栈门口时,朱颜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请问是朱颜悔姑娘吗?”
朱颜悔蓦然转身,看见了一位穿着天青色长衫的年轻文士,仪范清冷,风神轩举,双瞳湛然莹澈如两颗黑琉璃。
“好一位才貌仙郎——郦仙郎真是名符其实啊!”
郦子微能够认出朱颜悔,她并不太惊讶。毕竟她和钟离斐交过手,郦子微可以从这位仙僚那儿得知她的外貌特征。
而朱颜悔认出郦子微就更容易了,弘文真君的文神庙在江南一带随处可见,她不只一次见过他衣饰华美、丰仪秀美的神像。
就算此时此刻,郦子微以普通文士的形象出现,她也不难发现这张俊朗的面孔酷似哪尊神像了。
郦子微温文尔雅地微笑道:“朱姑娘过誉,郦某愧不敢当。”
“我和钟离将军交过手的事,郦仙郎想必有所耳闻,今日该不会是要找我的麻烦吧?”
朱颜悔问得直截了当,郦子微摇头否认道:“绝无此意,只是碰巧遇上了朱姑娘,想跟你打听一下无间鬼域最近的动向。”
朱颜悔明白了,无间鬼域是否有新鬼王上任,云间仙境那边显然也高度关注。
而天界的诸多文神中,郦子微一直备受紫衡帝君英昊的器重。他想打听的消息,一定也是英昊想要知道的事。
“郦仙郎,你要站在大街上跟我打听吗?”
“当然不能让朱姑娘一直这么站着。”
郦子微指了一下身后的一家酒楼,客客气气地道:“我正在这儿用晚膳,可以重新点上一桌酒菜款待姑娘,不知姑娘可否赏光?”
看着一派雅正端方的郦子微,朱颜悔生出一个促狭的念头,有意捉弄一下这位有求于自己的仙官。
“不了,我要去这家客栈找个房间休息。如果郦仙郎想要打听什么,就随我来吧!”
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如果郦子微担心会引起瓜田李下之嫌,可就要为难喽。
“既然如此,那就依朱姑娘所言。朱姑娘先行一步,我还要回酒楼结账,一会儿再过去叨扰你。”
郦子微并未像朱颜悔以为的那样,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没有丝毫犹豫地就一口答应了。
她出乎意料之余,在心底暗想:这个郦子微,要么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正人君子;要么就是见我貌美有所心动,巴不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尝点甜头。
朱颜悔往进悦来客栈后,郦子微很快就上来敲门了。
她打开房门请他进屋坐下,然后淹然百媚地斜倚着一张美人榻,用柔媚入骨的声音说着令人想入非非的话。
然而,一切却都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这位弘文真君丝毫不为之所动。
朱颜悔扫兴之极,冷淡发问道:“不知郦仙郎想要打听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可打听的,主要是想和朱姑娘聊一聊。”
第76章 前生镜
如果是其他男子这么说, 朱颜悔只会觉得他们想一近芳泽,但是郦子微她已经清楚绝无可能。
“哦,聊什么?”
“无间鬼域的鬼王宝座空悬三百年之久, 迟早会有新鬼王上位。鉴于上任鬼王江天旷的所作所为,帝君不希望再出一位与云间仙境为敌的鬼王。厉鬼应长恨斩杀了太玄真君的黑虎,疫鬼厉无情射伤了威毅真君钟离斐, 他们都不符合要求。朱姑娘则不然, 如果你能成为新鬼王, 那可真是三界之大幸了!”
郦子微不疾不徐的一番话, 朱颜悔听出了弦外之音。
“如此说来,帝君不希望应长恨和厉无情成为新鬼王,那他愿意扶持我上位吗?”
“朱姑娘, 云间仙境虽然希望你能当上鬼王, 可无间鬼域的事我们不便直接插手,那样也不利于姑娘日后坐稳鬼王宝座。不过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酌情私下帮点忙还是可以的。”
朱颜悔明白了,云间仙境不愿明面上出手, 只想暗中助力。说白了就是把她推到台前,自己躲在幕后干扰鬼王之争。
这确实是最省力气的法子, 让无间鬼域的几个恶煞自己去窝里斗, 云间仙境那边只要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对于朱颜悔来说, 这么做对她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天上的神仙想利用她, 她也可以反过来, 利用他们的力量坐上鬼王的宝座——是另一种程度的互惠互利。
“郦仙郎, 你有所不知, 应长恨已经成了新鬼王。不过云间仙境既然更看好我当鬼王, 我自然会设法取而代之, 届时还望你们能鼎力相助。”
“那是自然。朱姑娘若是成了鬼王,云间仙境与无间鬼域定能和平共处,有利于三界众生。”
郦子微满口答应后,朱颜悔又提了一个要求。
“郦仙郎,听说云间仙境有一面前生镜,可以照出前世种种。我想去照上一照,可否安排一下?”
“朱姑娘,你不适合去云间仙境。万一被应长恨他们发现,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你跟天界暗通款曲了。”
“无妨,只要小心行事不被他们发现就行了。郦仙郎,这面前生镜我一定要去照一照。”
郦子微有些不解,朱颜悔如果是人也就罢了,可她明明是鬼,前世的经历自己一清二楚,为什么还要去照前世镜重温前世种种呢?
不过见她如此坚决,他也不好再反对,只得退让一步。
“云间仙境不是谁想去就去的地方,我得先回去禀报帝君,他同意了再带你上去。”
“那就有劳郦仙郎了。”
郦子微这趟海中洲之行,也是冲着无极宗去的。
没落多年的无极宗,最近成为三界关注的焦点所在。
一来因为仙剑日月明进了摩宵宫;二来因为阴有苓与应长恨的关系闹得沸沸扬扬。
应长恨极有可能成为新鬼王,与之有关系的人或事,自然也会成为云间仙境关注的对象。
郦子微就是奉英昊之命,前去确认应长恨与阴有苓的关系是否真如传闻一般。
以一介普通文士的身份来到海中洲后,郦子微先在昌城找家酒楼坐下来用晚膳。
长年在天界当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下凡后他就想品尝一下人间烟火滋味。
点好的酒菜刚上桌,郦子微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鬼气。
他下意识地抬头张望,望见了窗外一袭浓艳夺目的红衣,宛如枫栌秋醉般的明丽色彩。
鬼气与红衣的组合,让郦子微自然不难猜出来,这位艳绝人寰的红衣女鬼究竟是谁了。
与朱颜悔谈完话后,郦子微告辞离去。
他走出客栈时,大公鸡勃公子飞下屋檐迎向主人,喔喔喔喔地叫个不停。
如同明光能听懂小铃的铃语,郦子微也完全明白勃公子的叫声是什么意思。
神仙们的仙禽神兽或神兵法宝,都是有灵之物,主人能够感知到它们的灵智在表达什么。
像太玄真君的黑虎跟随主人上千年,都已经会说话了。
听着勃公子报告的消息,郦子微并不感到意外。
仙剑日月明现在就在摩宵宫,明光会在海中洲出现一点也不奇怪,他要是不出现才奇怪呢!
逃之夭夭的阿难,并未逃得太远,就藏身于附近的一座钟楼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客栈里的人员出入。
郦子微走出客栈后,很快就带着勃公子消失在街道另一端。
朱颜悔没有再现身,房间里还亮着灯,窗纱上映着她托腮独坐的身影,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一位天界的文神,和一个鬼域的魅鬼,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为什么要私下见面密谈?
如果郦子微跟朱颜悔没有私情,那么就只能是公务了。
公务的说法虽然看起来好像也不搭边,但是阿难恰好知道厉无情射伤了钟离斐的事。
再加上应长恨背着斩杀黑虎的那口黑锅,这二大牛鬼在天界看来都不是什么友好人士,紫衡帝君英昊肯定不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位成为新鬼王。
相比之下,朱颜悔才是一个更理想的人选。这个疯批美人再怎么疯批,至少还没有跟天界那边对着干。
猜出几分端倪后,阿难离开客栈前特意留下了小铃。
朱颜悔的屋子在二楼最东面,窗前的一角翘檐下悬着檐铃。
小铃可以把自己变成一只檐铃挂上去,光明正大的偷听,不至于惊动屋里的两个人。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惊动了,它逃跑的速度比阿难快上十倍都不止。
小铃冒充檐铃暗中监听到的内容,在阿难召回它后就叮叮当当地悉数告知主人。
朱颜悔与郦子微的绝大部分对话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唯有她最后提出的那个要求有些出乎意料。
阿难听得眸中光芒一闪:朱颜悔要去云间仙境,那我必须要想个办法跟着她混上去。
紫衡殿中,刚从人间凡界返回的郦子微,正在向帝君英昊禀告自己此行的经历。
“阴有苓和应长恨的关系,厉无情更急于弄清楚,他找了一个借口去无极宗挑衅,结果被她凭借仙剑日月明赶走了。阴有苓还放出了狠话,谁要再敢来摩宵宫惹事惹事生非,再敢乱传她和应长恨有一腿,就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以往阴有苓说这样的狠话,没有人会当作一回事。可是她手持仙剑打败疫鬼一事传开后,就没有人再敢不当一回事了。
郦子微都很当一回事,认为阴有苓不可能跟应长恨有什么男女私情。
如果有的话,应长恨也不会让她自己独自对付厉无情这种狠角色,他想保护自己的女人还不容易吗?
英昊也认可这一点。
“看来阴有苓和应长恨之间,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有什么香艳关系。那他当日为什么会在锦霞峰顶放她一马?”
郦子微推测道:
“厉鬼那天已经大开杀戒杀了不少修士,阴有苓一介女修,还是因为万象宗的人欺上门来抢了仙府匾额,这才赶往步云山的,并非图谋仙剑或是度化飞仙的好处。或许这就是他不杀她,还让她把仙剑和匾额都带走的缘故吧?”
“阴有苓对仙剑无所求,反倒可以把日月明带走,甚至还能通过灵智沟通让仙剑为其所用,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帝君是觉得个中或有蹊跷吗?”
英昊沉吟片刻道:“罢了,一个凡界修士,运气好坏与否也影响不大,先不管了。”
“帝君,这次海中洲之行,我还在昌城偶遇了魅鬼朱颜悔。”
自己和朱颜悔的谈话内容,郦子微都一五一十地告知英昊,尤其是她执意要上云间仙境照前生镜的事。
“朱颜悔既然这么想照这面前生镜,那你就安排一下吧!”
英昊没有反对。不过是照个镜子而已,朱颜悔大概是想回顾前生的某个难忘时刻,满足一下她又何妨?
郦子微领命离去前,英昊忽然又叫住了他。
“日月明回到了无极宗,按理明光也该出现了,你这趟下凡可有发现他的行迹?”
之前陆衢夫妇向英昊禀报“信女慧慧”一事,怀疑可能是明光假托名义时,他表现得并不在意,似乎完全不想再提及这个人。
可是现在,他却主动问起明光其人,郦子微也就实话实说。
“帝君,那晚我和朱颜悔交谈时,明光就在客栈门口露过面。”
“哦,你见到他了?”
“没有,是我的仙禽勃公子发现了他。”
郦子微把勃公子的经历告知英昊后,他听得微微一颔首。
“果不出其然,他也在海中洲。之前的信女慧慧一事,只能是他假托名义。他为什么要找温且惠下凡去救钟离斐,你想过吗?”
郦子微自然是想过的,“作为一个遭贬下凡的罪仙,他这么做要么是想将功赎罪,要么就是有其他用意。”
“哦,什么用意呢?”
“从神仙沦为妖怪的三百年里,明光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如果他因此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就没有理由出手救人,除非这么做有利于他的报复计划。”
英昊一挑眉头, 凝声问道:“你觉得明光在处心积虑地想要报复谁?”
郦子微就事论事地回答道:“帝君当初是贬他下凡的人;华源真君是害他走了畜生道的人;至于云间仙境其他仙官,在他遭贬时除了太清元君都没人为他求情。如果他想报复,恐怕整个云间仙境都是目标。”
“所以, 明光假托信女慧慧的名义,让温且惠救下钟离斐,只是想伪造一个他知错悔过将功赎罪的假象。我们要是信了这个假象, 日后他展开报复行动时, 就能杀一个出其不意?”
“帝君, 我只是指出有这么一种可能性,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许经历了三百年的磨难后,明光已经真的悔过自新了呢?”
英昊缓缓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人心看不透, 摸不着, 弯弯曲曲如山间小径。
最深处是最隐秘的山径,被无数荆棘藤蔓缠绕遮掩,是他人等闲无法进入的地方。
夕阳映碧海,晚霞散成绮。
碎金似的落日余晖撒满东海海面, 随着波浪起伏一漾一漾地闪烁时,郦子微带着朱颜悔扶摇直上, 前往碧落之上的云间仙境。
朱颜悔一袭红衣, 轻盈飘逸的裙袂被风吹拂着, 宛如墨空中盛开了一朵红牡丹。
云鬓上斜簪着一支垂着两串珍珠流苏的金步摇, 流苏末端饰以一对小金铃, 随风舞动叮当轻响。
这支金步摇, 当年是朱颜悔的情郎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前世二人相约殉情的时候, 她特意换上一身红衣, 戴上这支步摇, 视死如归地用三丈白绫把自己挂上了屋梁。
黄泉路上,她怎么也等不到情郎的出现,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时至今日,朱颜悔依然每天戴着这支金步摇。
不是因为余情未了,而是为了牢牢记住自己曾经的愚蠢,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晨起对镜梳妆时,朱颜悔像往常一样戴上了金步摇。
她丝毫未曾察觉到,坠在珍珠流苏底端的一对小金铃,有一只已经被偷梁换柱了。
阿难那只虎头铃铛的本体是法铃,可以变化为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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