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和皱着眉询问:“嘉宁郡主没带伺候的人吗?”
了然答得干脆:“明面上没有,暗地里我就不知道了。”
陆景和有些诧异地询问:“那你们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该怎么过来就怎么过来呗。”了然怂了怂肩膀, “所以我本来对她印象还挺好的, 一路上什么幺蛾子都没闹,看着都不像个娇小姐。”
“嘉宁她本来就不是个娇小姐。”凌雁南淡淡道, “母亲是按照培养探子的方式来培养她的。”
“那长安公主呢?”
“刺客。”
陆景和笑了起来:“这个真不像。”
凌雁南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蛇蝎美人,有什么不像?”
陆景和调侃道:“看来你在她手上吃过亏呀。”
凌雁南不予回应,只是面沉如水。
陆景和并未深究,又将目光转回眼前:“那么既然如此的话, 嘉宁郡主应该不会做无谓的事情才对。”
凌雁南点头, 肯定了他的猜测:“你说得对, 她一向无利不起早。”
陆景和忍不住摇头:“好歹人家也算你半个妹妹说话, 别老这么不客气。”
凌雁南嗤笑一声, 自顾自地观察起这个不大的房间。
这已经是一个普通客栈顶好的上房了,可依然是一目了然,在干净到一尘不染,仿佛小二刚打扫完的情况下, 实在让人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异常。
陆景和沉思了一会儿,道:“或许……干净才是这里最大的异常。”
其余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此话怎讲?”
陆景和道:“暂且不论她探子的身份和本事,咱们都知道暗中肯定有人护着她,总不至于让她连房间都回不来就直接被歹人掳走。”
“有理。”千秋月突然明白过来,“所以有问题的是这个房间……或者干脆一些,是这家客栈吗?”
这个说法一出,让众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陆景和却点了点头,一双黑眸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咱们今天不好走了。”
凌雁南跟着他的动作猛然往窗外看去,外面不知何时竟已经缠绕上了密密麻麻的白线。
“傀儡?”
他们最近接触这种东西太多,以至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陆景和却摇了摇头:“更糟糕一些。”
了然一身皮肉虽然看上去雪白,却对很多致死物品都有强大的抗性,闻言立刻走到窗边,想亲自试一试。
然而刚刚推开窗户,他的脸色就难看了下来。
不用试了。
实木的窗户连带着窗纸在触碰到丝线的一刹那就已经被割开,接口平滑如豆腐。
了然的脸色难看至极:“隐丝。”
这东西来的珍贵,需要用珍贵动植物丝线各九种缠绕成丝,然后用七七四十九种剧毒之物煮九九八十一天方成。丝成后晶莹剔透,只有发丝粗细,能完美融入于光线中,在被触发之前都不可见。
今日若不是天气突然转暗,星月都被乌云隐没,他们未必发现的了。
凌雁南冷笑一声:“果然是山雨欲来。”
陆景和叹了口气:“连这么珍贵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今天估计是不能善了了。”
凌雁南尖锐的声音隐藏了一丝嘲讽,当然是对幕后中人:“什么时候能善了过?”
“那么……”
陆景和摸了一把茶壶,果不其然摸到一手温热。
他慢条斯理地坐下来,给己方四人都倒了一杯茶水,才道:“如此大费周章,某等深感荣幸。可否请幕后的先生出来一见?”
“陆先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一阵沉默过后,有一道黑影自墙角升起。
离那个角落最近的了然心中大骇。
这人隐匿气息的能力到底有多厉害?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男人眼看着那桌上只有四杯茶,便也没有过去讨嫌,只是饶有兴致地问:“陆先生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灯下黑。”陆景和轻轻吐出三个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哦?”男人眯起眼睛,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只是想把你们困在这里?用那些隐丝把你们逼疯,等着你们自相残杀?”
陆景和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是真真切切的疑惑:“你有这种东西,又有这份本事,如果选择偷袭,我们之中除了千秋教主之外大概都是躲不过的。既然你没有选择直接偷袭,把我们杀掉那自然是有其他的想法。”
男人赞赏地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有其他的办法,但你又怎么能保证那个办法不是一种新的折磨呢?”
“为什么要我来保证?”陆景和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你无理取闹。
男人听到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是真真切切的脸色大变,身形暴退,却已经来不及。
千秋月的一双大手从铁钳一般掐住了他的脖子,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了茶几近前。
陆景和探身,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头:“这种事情往往要队伍里实力最强的人来保证才对,我怎么会有那个公信力?”
面对男人带着怨毒的眼神,陆景和笑得更加愉悦,千秋月倒是颇有些无奈,不过反正是敌人,也就随便他发散恶趣味了。
凌雁南更是大笑出声,丝毫不给他面子:“什么傻瓜,让你出来你就真出来。三岁小孩都知道玩捉迷藏的时候不能主动跳出来,不然会输得一塌糊涂呢。”
不得不说,二皇子殿下在拉仇恨这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他一说话,男人对陆景和的怨气都没有那么深了。
“咳。”陆景和看着他那一脸憋屈的表情,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但很快恢复正色,“说吧。”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什么?”
陆景和倒是不介意他凶恶的眼神,还能就着喝一杯茶吃一块糕点:“出去的路啊,或者收起这些的隐丝的方法。”
男人冷笑一声,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做梦!”
他不肯说,陆景和也不生气,反而对一旁的了然道:“这家客栈的糕点不错,你回头打听打听是从哪个铺子上买的,咱们再去吃。”
了然和尚闻言,还真的畅了一块糕点,随即连连点头:“是不错。桂花的香气和糖的甜味融合的刚刚好,哪一方也不喧宾夺主,等咱们出去了我就问。”
凌雁南听着他们都这么夸,也伸手拿了一块,不过刚入口就皱了眉,点评道:“太甜了。”
陆景和笑话他:“分明是你口味异于常人,怎么还赖到人家糕点头上。”
了然也连连点头,吃完一块又拿一块,雪白的僧袍上全是渣子。
凌雁南不好意思反驳陆景和,但真的很好意思骂他:“你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吗?要是慧明看见你这个德性,估计会后悔把你救下来吧。”
“那他估计早就后悔了,”这点伤害对了然还造不成什么影响,甚至大和尚还十分坦然,“别说我吃东西这熊样了,我杀人的时候他也没少见。”
“就你?”凌雁南夸张的挑起眉毛,明显是不相信,“你打得过谁?还杀人?”
能让慧明不出手管的,这大和尚明显没啥什么好人,但现在能活下来的不是个好人的,心计和武功大多有一方面很出众,怎么会被这和尚坑死?
“嘿嘿。”了然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子,问他,“二皇子殿下想知道?”
凌雁南坦然地点了点头。
大和尚的目光便移向了地下的男人。
那男人被这个本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笑眯眯的眼神刺出了满身冷汗,只听了然问道:“陆先生,我能用他来给二皇子殿下做个示范吗?”
陆景和看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的大和尚,又看了一眼满脸等着看热闹的凌雁南,最后看了一眼在地上趴着脸上已经逐渐显现出惊恐的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糕点,默默地转过身去。
其他两人脸上顿时就露出了邪恶的表情。
陆先生的意思很明显,你们玩自己的,他不掺和,别让他看见就行,君子远庖厨。
千秋教主倒也难得的cos了一把君子,他下狠手干脆利落地挑断了男人的手筋脚筋,又废了他的丹田之后,就过去和陆先生并肩而坐了。
陆景和望着被银白色丝线分成无数小块的窗外,十分平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要下雨了。”
“嗯。”千秋月和他共用一个茶杯,吃同一块糕点,也不觉得尴尬,“是一场大雨。”
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刺破天空,照亮了室内,岁月静好的两个人背后是一片黑红。
随即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完美地盖住了屋内的惨叫。
二人依旧轻声细语地闲聊,聊手上得到的线索,聊那些老朋友,甚至聊这场大雨能带给这座城市的改变,却没有一字一句涉及身后人。
直到身后的动静缓缓消失, 陆景和才转过身来。
那两人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新的蜡烛,给房间里带来了一丝光亮。
地面上仍然只有暖棕色的木质地板,纹路清晰, 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
“人呢?”
陆景和惊讶了一瞬。
血迹可以用抹布擦干净, 残肢断臂和飞溅的血肉可以收拾起来, 但怎么会整个人都消失了?
眼看着陆景和怀疑的目光就要扫到他们肚子上,二人不得不出声解释:“外面。”
“外面?”
陆景和顺着他们的声音向外看去,那一片片密密麻麻的银白色已经消失殆尽。
他眨了眨眼睛:原来不是因为有光所以消失不见了啊!
“他看上去骨头硬,实际上惜命得很,”凌雁南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不仅在房间里留了收起隐丝的机关, 还有通往外面的密道。”
陆景和恍然。
那就怪不得收拾的这么干净了,看来这两人已经是探过路了。
啊, 也不能这么说,探路的应该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倒霉鬼才对。
陆景和连自己都心疼不过来,自然没闲心去心疼别人。他是医者仁心,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那就走吧。”
已经走过一趟的二人在前面带路,千秋月断后, 陆景和被小心翼翼地围在中间。
陆景和叹了口气:“应该带几个玩家……学徒来的。”
玩家最是悍不畏死, 于解密一道又是心细如发, 最不济还能集思广益,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若是带着他们来, 就不用和那个男人纠缠这么长时间了。
“嗯。”凌雁南难得表现出对玩家的认可,“本来是怕他们大大咧咧,打草惊蛇,可谁知蛇原本就在那里, 倒是把咱们缠住了。”
千秋月道:“学徒中也有几个心性不错的,以后带着他们就是了。”
陆景和点点头:“嗯。”
这一番折腾,再回到宅院时已经是临近黎明。
里里外外自然有人迎接,打点好一切,他们只管躺下睡一觉即可。
一路折腾也饿了,陆景和又用了些糕点才沉沉睡去。
他平日里作息向来一板一眼,难得有被打乱的时候,睡到午时才堪堪醒来不说,还头痛欲裂。
医者不能自医,陆先生自然也看不好自己的毛病,急的守在床边的仆从跑出去要给他请大夫。
陆景和拦下了仆从,让他们出去找几个学医的玩家进来。
玩家的等级都不低,一直以来跟在陆景和身边的这一批又有最开始就就职医师的忘忧草,他一直在医馆里历练,哪怕不用技能,看这点小病也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城里的大夫未必会比他更强。
那仆人是来到这边新买的,并不知道他身边有这般人物,为保万无一失,顺着他的话把玩家叫进来之后,还让门口的侍卫去请了其他大夫。
玩家头一回给NPC看病,忘忧草全程战战兢兢全神贯注,开方子的时候也是慎之又慎,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把重要NPC给治死了。
陆景和倒是有心磨练他,可惜忘忧草受不住这份好,开完方子看着外面的大夫来的时候那眼光跟看救星似的。
陆景和顾客奈何,只得顺了他的意,让他把方子拿出去跟那位大夫商量,眼看着他得到人家认同之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没出息的东西,”陆景和揉着太阳穴无奈地摇头,让人把方子拿过来看了一眼,改了其中几味太过温和的药材,“去煎药吧。”
“等等,”小厮要离开的时候,陆景和又扬声叫住了他,“麻烦那位大夫了,总不好让人家白来一趟,多给一份诊金。”
“是。”
那大夫出了一趟诊,没干什么正事,只帮人看了一个方子,还白得了两份诊金,自然是没有二话,出去的时候还乐的跟什么一样。
陆景和看着他高高兴兴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天下人都如这般容易满足就好了。”
“人有身份的不同,满足的点自然也不一样。”千秋月不知何时回来了,在他身旁坐下,替她揉着额角,“嘉宁郡主找到了。”
陆景和就说自己昨晚为什么睡不安稳,如今终于找到原因了——他们倒是从那间危机重重的屋子里出来了,可却忘了原本的目标啊!
陆景和联盟急切地问道:“嘉宁郡主怎么样?人没事吧?”
“没事。”千秋月语调轻缓,是满满的漫不经心,“他们丞相府自己在这儿有宅子,被人护着回去睡了一觉,好的不能更好了。”
这人说着说着,又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妖孽,含着满满的冷意:“……不过现在嘛,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你哪儿来那么多报复心……”陆景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管不住他,倒也没多加谴责,“人没事儿就行了。跟雁南和了然说过了吗?”
“当然,”千秋月泰然自若,“我带着他们一块去的。”
“你这个人。”陆景和忍不住笑起来,又伸出纤长的手指,狠狠在他脑门上一戳,“狭促鬼!”
千秋月顺着他的力道,倒在身后软绵绵的金丝靠枕上:“我又没逼着他们看……哦,对了,他们今晚不回来了。”
陆景和点了点头,又问:“慧明大师呢?”
千秋月脸上露出星星点点的无奈:“他们在一起。”
“嗯?”
陆景和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歪着头挤出一个疑惑的鼻音。
“他们在一起。”千秋月又重复了一遍,无奈地解释道道,“慧明就是皇家安排的保护嘉宁郡主的几个人之一。”
“???”
陆先生一向灵活的大脑袋瓜子停转了一瞬,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鸿胪寺是护国寺,慧明是鸿胪寺的下一任主持,那么保护一下皇家的郡主……也是正常的……吧?
陆景和化成一汪水平瘫在床上,双目有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那咱们昨天晚上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千秋月微微一笑:“大概是……当诱饵吧。”
陆景和眨巴了一下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你难道就甘心?”
“不啊。”千秋月何等厉害的一个人,从来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所以他非常坦然,“所以我把他们都打了一顿。”
陆景和抖了一下:“他……们?”
“嗯。”千秋月展开了一下,“慧明,他助纣为虐。了然,他识人不清。凌雁南,他管不住人。嘉宁郡主……哦,这个没有,我和她不熟。”
陆景和听了这一长串熟悉的人名,讪讪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不打女人……”
千秋月摇了摇头:“我的属下里也有女人,我打属下。”
所以以此类推,他是打女人的。
陆景和默默捂住脸:“好的。”他明白了。
千秋月有些奇怪地拉下他捂着脸的手,看到大片的绯红,有些着急起来:“怎么了?受凉了吗?发热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没有,都没有。”
陆景和强颜欢笑。
是被你的又直又弯震惊到了。
千秋月微微耸肩,倒也没觉得如何。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呼声:“陆先生,您的药煎好了。”
“拿进来吧。”
忘忧草恭恭敬敬地端着药进来,上面还摆着一盘蜜饯果脯。
原来现在就连玩家都知道他吃药怕苦了吗……
陆景和缅怀了一下自己逝去的节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快稳准地拿起一枚果脯塞到了嘴里。
唔,很甜。
感受到甜滋滋的味,在舌尖蔓延开来,盖过了浓郁的苦涩,陆景和舒服地眯起眼睛。
“果脯是哪家的?”
忘忧草见他喜欢吃,高兴地笑了起来:“是我们自己琢磨的,陆先生喜欢吃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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