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半夏知道陆雩长得好看。
可今日他这一身白衣长靴, 墨发束冠,丰神俊朗的模样着实有些将他惊艳到。
若是在当朝宫廷中, 以陆雩这潘安之貌, 怕是能以男色侍人。
不知想到什么,季半夏薄唇紧抿,面色微阴。
这时陆雩注意到倚于窗边的她, 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忙挥手道:“半夏,你好了吗?”
“嗯。”季半夏推门走了出来。他走路其实就是正常速度,但反射到陆雩脑海里却自动成了慢动作。
她今日穿了一袭简单青衫素裙,款式却极显体态高挺,如若修竹。
淡眉凤眸,朱唇瑶鼻,五官英挺精致到找不出任何瑕疵,俊美得雌雄莫辨。
乌发如缎,盘了个发髻,中间插一根发簪,正是陆雩之前送她的那支银色小兽摇步,随行走叮当作响。
往常季半夏也很漂亮,但今日她显然特意打扮过,犹如琼枝一树,立于夜色中开花绽放,美极。
陆雩一时失语。
过了好半晌,他有点结巴道:“半、半夏,你今天好美。”
“谢谢,你也是。”季半夏微眯着眼,上挑的眼尾弯弯,勾着唇角,笑如星月。
而一旁的青义、青耳看到主公这般扮相,皆低头不敢多看。
他们本以为主公扮作女相是危情所迫,逼不得已,但现在看来,主公怎么仿佛乐在其中……
“走罢。”季半夏率先迈步朝门口走去,回头看了陆雩一眼,似是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哦。”陆雩连忙跟上。走在半夏身边,他发现她又长高了,仅只比自己矮小半个头。
在普遍发育不良、身高基本不超过一米六五的古代女子中,她高挑的身段,鹤立鸡群。
他想到季半夏大概有北方血统,这就情有可原了。
怎么也猜不着,季半夏竟是个男子。
还是男子中的哥儿。
而正因为是哥儿,有着体毛稀疏、不长胡子、喉结不明显这些特征,季半夏才能一直伪装女子到现在,从未招惹怀疑。
靠近之时,陆雩又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竹子香风。
这香味到底是从何而来?
“要到了。”他指了下前方,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前面即是花灯集市,放眼望去,灯火通明,成千上百盏花灯犹如漂浮在天河中的浩瀚星辰,四散如雨。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河畔边,还有在放飞孔明灯的男男女女。
花灯十里,繁光坠良夜。
街市两旁有兜售吃食、饮品、各色样式花灯的小摊小贩,叫喊吆喝声此起彼伏。
陆雩心想此地果然适合约会,光是和季半夏并肩走在人群中,就一种暧。昧的氛围感在涌动。
季半夏没看他,径直往前走,但脚步确实刻意放缓来配合他。
人来人往,怕走散,陆雩几次伸手想去抓季半夏的手,都不敢。
最后不知被谁顶撞了一下,两人的身体和手臂无意间相碰。
季半夏微冰凉的指尖便自然地搭上了他的手,从紧紧相握,在下一个路口转变为十指相扣。
这明明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了。
但不知为何,陆雩胸腔内一颗心咚咚不争气地剧烈跳动。
他侧头用余光偷瞄季半夏,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害羞之类的神情,却发现她远比自己淡然多了。
也是……陆雩感觉她根本不会害羞。认识这么久,他几乎从未见过季半夏脸红。
殊不知此时季半夏的内心亦并不淡定。
他们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着,犹如两尾鱼游进大海。
想着陆雩体弱,怕有人冲撞了他或趁机行窃,一路上,季半夏都不着痕迹地将人流避让在侧,主动护着他。
而陆雩同样也是这么想的,想要展现自己的男子风度,一路挤避着人,不让他们靠近推搡她半分。
两人就这样相互,避来让去。
好像打太极似的。
陆雩没话找话道:“你渴了吗?想吃点什么?”
季半夏抿了下唇,道:“刚吃过晚食,不饿,倒是有点口渴。”
“哦哦。”正好看到前边有售卖果汁的摊位,陆雩停下来买了两瓶橘子汁,付完钱,他将另一只竹筒递给季半夏,“尝尝,甜不甜?”
季半夏浅尝辄止,皱眉道:“还行,有点酸。”
陆雩拉着她,“那我们去前边再逛逛。”
街市上有许多人戴着形式各样的面具,有的是觉得这是习俗有趣,有的则是怕被熟人认出。
陆雩也买了两个,和季半夏一人一个。
他的是上面带獠牙的青兽眼面,季半夏那个是刚好挡住半张脸的旦角面具。
两人看着彼此,似乎都觉得对方有些滑稽,神情放松不少。
“我们去买花灯吧。”季半夏忽然道。
“好啊。”陆雩侧目看她,笑道:“我们去买两顶最好看的,一会在河边放了许愿。”
所谓花灯,就是由油纸叠成的纸灯。
一圈逛下来,几乎每家摊位都有兜售花灯。
但最好看、花式繁琐的花灯,摊主都是不卖的,只放对联在一旁,只要买者答出下联,就可赠与。
也是祁县地域历史文化浓郁,才会有这种遗留下来的习俗。
陆雩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暗自佩服古人的工艺水平。
纯手工就能达到如此精湛,近乎工业的水准。
其中有一个很大的摊位最热闹,前前后后挤了不少人围着。
因为这个摊主就是卖剪纸的,他这里的花灯最精致最俏,样式也格外独特,譬如十二生肖都有,老虎、兔子、鸡、蛇……编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是别家都比不上的。
而同样,他这儿的对联也最难答。
一群祁县本地书生学子在此抓耳挠腮。
“这摊主故意的吧,竟选此等绝对子,故意让我等答不上来!”一个青衣书生愤愤道。
“就是……这个下联平仄真的很难对上。就算对上了,也达不到同等意境。”
“方才我县此次县试榜首方蔡明都试上一试过。他可是黄县令亲封的榜首,人称方文才!他出的对子,摊主都不满意,很难不怀疑这期间有诈……”
眼见要被这群书生群起而攻之,青年摊主反倒依旧淡然,懒洋洋地倚在木椅凳上道:“答不出来,只能说你们没本事,没资格获得关某亲制的漂亮花灯。”
“你!——”这下可激起了书生群愤。
为首的那位青衣书生发狠道:“我就不信了,今天能有人答出这副对联!若能答出,我谢飞文给他二百两白银!而若是没人答出,你这摊位的花灯要全赠与我们,如何?”
“好!谢兄大气!”周围顿时有人起哄。
摊主依旧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语调:“行啊。若真无人,只能说你们祁县文采江郎才尽。”
书生们又是一阵不满。彼此呼朋唤友,嘴里同时念念有词,誓要给这个外地摊主厉害瞧瞧。
正领着季半夏挤过来凑热闹的陆雩闻言:“?”
原来还有二百两可领。白嫖的就是香啊。
他目光当即在摊位上转了一圈,拍拍季半夏,指着挂在最顶上的一个银兔抱月花灯道:“你瞧瞧,这个如何?”
“是挺好看的。”季半夏抿了抿唇,看着花灯摊位上的标牌,皱起眉道:“不过这里要求答上对联才可获得花灯,你可以吗?”
在心上人的这般注视下,陆雩就是不行都得说自己行。
他当即撸袖上前道:“小意思,你且等着罢!今日我就将这花灯夺下赠你。”
旁边有书生听了他这夸下海口之语,当即讽笑道:“兄台,你最好你先看看上联再说话。方才我们几十位祁县才子汇聚于此,都无人能答上。此乃千古绝对,是摊主专门想来坑人的。”
陆雩凑近定睛一看。
只见封宣上工整写着一行小楷:烟锁池塘柳。
这在古时候貌似确实是千古绝对联,许多文人墨客都试图对答,但总答不对那味儿。
可陆雩是站在华夏几千年后巨人的肩膀上。
纵使是如此绝对,也早就有前辈想出了答案。
他略一沉思,当即缓声答道:“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可?”
原本悠闲慵懒靠在后头的摊主眼神立刻亮了。他递出纸笔墨台,道:“这位公子,可否将此下联写下?”
“小事。”陆雩提笔,洋洋洒洒写下龙凤凤舞的几个大字。
“好字!”摊主赞道,同时低头细看,更由衷发出一声长叹:“此对一出,足以震惊四海。可得此下联,小生圆满了。今日小生摊子上,公子你可有看中的花灯,皆可选走……”
“什么?下联出了?!”周围书生一听,皆蜂拥上前。
“烟锁池塘柳, 桃燃锦江堤……”一个书生将其高声念了出来。
众人听了,面上纷纷浮现不可思议的神色。
谢飞文神情僵住。
“这确实是好对子,无论是平仄、意境, 都无可挑剔。”谢飞文身边的友人喃喃。
“绝了!吾等怎么没想到?”
“写出此下联的是谁?”
“好像是对面那位戴青兽獠牙面具的公子。”
在场中有不少翰墨书院的学子, 即便陆雩戴着面具,他们也很快认出他。
“是陆雩!此次县试的第三名。”
“难怪……看来咱们祁县还是有文才的, 哈哈哈!”
“县试榜首方兄都未答上,没想到这位竟然答上了。”
“诗词才学并不能靠科举排名来证明。”
“我看这位陆兄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知他平日可有作诗?”
“奇怪, 我记得之前在书院中,夫子还批评过陆兄, 说他作诗押韵特别差。”
人们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陆雩权当耳旁风。摊主问他想要何样式的花灯, 他指了指最顶上那盏兔子抱月灯道:“我要这个, 麻烦了。”
“好嘞!”摊主手持竹竿,很爽快地将花灯拎了下来。他先检查一下里头的焰火, 确认无误后才递给陆雩。
“喏, 给你。”陆雩转手递给季半夏。
“谢谢。”季半夏低头看着这盏兔子灯, 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陆公子, 你可真是有大才。祝你之后步步高升。”摊主朝他一拱手。
陆雩笑道:“您客气了。”
而另一边,周围的人正在起哄。
谢飞文无奈,只得从口袋里摸出两百两白银的钱票递给陆雩:“我愿赌服输。”
“感谢这位兄台。”陆雩收下钱, 乐呵呵的。
有了这笔新进项,他又能给半夏买新衣服啦。
谢飞文却一脸愁眉苦相。
那可是两百两白银啊!足够在祁县买一座宅院了。纵使谢家富裕, 他也禁不住肉痛。
陆雩和季半夏走后许久, 留在摊位原地的人们还在议论他这副对联。
此后,这副对子更是传遍整个大周。
灯火璀璨,在黑暗中如同闪耀的明珠, 随水流蜿蜒而去。
照着其他人,陆雩弯下腰和季半夏在河堤边亦放下花灯,闭眼许愿。
半晌,陆雩侧头看着她,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季半夏抿了抿唇,道:“不告诉你。”
“真小气。”陆雩耸了耸肩说:“我就可以告诉你我许的愿望。”
季半夏:“是什么?”
陆雩掰着手指算,“我许了好多个,科举中第,许你为妻,愿山河太平,海晏河清。”
“所以,我排在第二?”她似半开玩笑道。
陆雩知道女人对这种事的看重,忙找补道:“不,在我心里你的重要性是第一。但我要科举中第,才能娶你为妻。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我陆家大门。”
类似的话,季半夏已听他讲过几遍。
当然,季半夏只想要一个答案,而非结果。
毕竟他未来为皇,不可能嫁予陆雩为妻。
只是有时候他也会想,是否一定要自己为女子,对方才肯娶自己?
或许陆雩喜欢的根本不是他本人,而是他伪装的“性别”。
思及至此,季半夏神色有些冷冷的。
他忽然就没了继续打街游玩的兴致,拍了拍衣袍起身道:“我们回去罢。”
“啊?哦,好吧。”陆雩也不知道哪里惹她生气了,路上偷偷给她买了一根糖葫芦,她亦对此不假辞色。
陆雩只能仰天长叹。
女人心海底针,他真搞不懂。
花灯节过后,两人又恢复到了往常,像隔着一层薄膜,始终保持距离。
其实比起未婚夫妻、情侣,陆雩觉得他与半夏的关系其实更像是同居室友。
若是在现代,陆雩敢大大方方地邀她出门约会,看电影逛街抓娃娃,之后牵手、接吻……水到渠成。但在观念保守的古代,若不是季半夏主动,陆雩平常连她的手都不敢多碰一下。
可陆雩也不是什么柳下惠。
这具身体虽然虚弱,但并非阳。痿。面对喜欢的人,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肯定是有反应的,也有渴望。
但这些陆雩也就在脑海里想想。
若真等到实践,肯定得等他与季半夏成婚。
新婚之夜,当然想干嘛干嘛啦嘿嘿……
此时的陆雩,已经完全将当初大夫的忠告抛诸脑后。
这日吃饭时,他便试探性地问季半夏:“你喜欢孩子吗?”
季半夏夹筷动作一顿,抬头道:“还行,我不喜欢过分哭闹的。”
陆雩摸摸下巴,傻笑道:“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听说女子一般更喜欢男孩。”
季半夏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我喜欢哥儿。”
“诶?”陆雩始料未及,随后陷入沉思。
“男女之间也有可能生出哥儿吗?”
季半夏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以他的性子,绝不会主动告诉陆雩自己真实的情况。他能如此迂回去示意他,已然是因为对他心生好感。
“你喜欢小孩?”他反问。
“还、还行。”陆雩面色微红。重要的是喜欢小孩吗?是那个过程吧……
他越想越热,以手扇风,同时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季半夏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语气淡淡:“你若喜欢,往后我们可以生一个。”
“噗——”陆雩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满桌狼藉。
一旁的青义青耳更是震惊不已。
他们听到了什么?如此金尊玉贵的主公,竟主动向陆少爷许诺生子。
主公是扮女子上瘾了吗?
他可是男人啊!还是当今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抱歉,半夏,我不是故意的。”陆雩连忙起身拿了块抹布去擦。
青义青耳哪敢让他干活,一拥上前赶在他前面先收拾好了桌子。
季半夏看着他,微微蹙眉:“你对我的提议很吃惊。”
“是、是有点。”陆雩挠头。
主要是他刻板印象了。以为古代女子应当都是很害羞委婉的那种,不会直接主动提及这种事。
“看来其实你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季半夏下定论道。
“没有,我喜欢!”陆雩忙道:“只要是跟你生的,我怎样都喜欢。”
季半夏定定地望着他,凤眸深不见底,隐约夹杂着几丝病态的暗芒。
“……”
谈话渐渐歪向了奇怪的方向。
青义青耳立于院子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聋了。
季半夏想起自己上一世并无子嗣,最后只能从宗室分支当中挑选一个看得顺眼的当太子。
他虽是哥儿,有几率生育,但他自己并不想生。
哥儿生子本就险象环生,他乃大周皇帝,周围人以及他自己都不可能允许他去冒这个风险诞下子嗣。
何况,季半夏习惯了上位,并不愿屈居人下。
每回热潮期,都被他自己生生硬熬过去……
陆雩是季半夏遇到第一个,或许他愿意为之在下的人。
“不过,你得先养好身子。”季半夏淡淡道。
“为何?”陆雩疑惑的同时,又有些羞恼。她这是在暗示他不行么……
季半夏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先前你夜宿红香楼昏迷进医馆,大夫诊断说你先天阴虚阳亏,打娘胎出来的毛病极难根治,至多只有五年可活。若是好好养体,加之人参灵芝药材辅助,可延长寿命。但如若你元阳早泄,至多只有三年可活。”
这些话陆雩当初就听过,只是他忘了。
此时被季半夏勾起回忆,他看着夜色下俊美动人的她,一时喉结滚动,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
他总算明白了半夏之前日日为自己炖羊鞭汤的用心良苦。
不行,陆雩咬牙心想,自己明天就要拿私房钱去买人参等补物!!
千里之外,边疆漠土。
云雾缭绕,沙尘茫茫,左右皆悬崖峭壁。
只有百夫长级别的军士才可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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